第 7 章
【记录】
迷蒙中摇晃的血之花。
无声中一个又一个倒下的身躯。
枪身染血，身体狂乱起舞。
他在做什么？
工作？任务？命令？
——哀嚎。
他听不到。
他是什么？
夜叉？下属？奴隶？
——痛呼。
他听不到。
他站立在原地，下垂的枪尖绽放血花，滴落后不过是融入同色的地面，与凝结的液体化乱为整。
死寂。
机械地抬脚，施展夜叉之能迅速移动。
耳朵失去原有功能，大脑闷在水面之下，眼中尽是杂乱色彩。
直到经过一处时——他的身影顿然停滞。
不过是惊鸿一瞥。
不过是视网膜成像中极小的一个身影。
——那抹白落入他的眼中。
*
什么是战争呢？
什么是杀戮呢？
什么是死亡呢？
荧生长在安全的地方，她未接触过类似的事物，就算是通过新闻一类的途径知道更多的事，那也不过是发生在遥远彼方的事情，而她自己是未曾经历过的。
但是，在进入这个游戏后，荧有的时候会感觉——自己似乎，确实在面对那些她曾以为自己不会接触到的事情。
她进入“金翅鹏王”已有十六年之久。
这十六年，常常给她一种确实经历了十六年，同时这十六年又模糊不清，时间体感上并未到达十六年的感觉。
她经历众多之事，而那些事似乎又不过只是一瞬间。
而这十六年中，荧对于那些东西已然不陌生。
又或者在之前的“阿贾克斯”副本以及“无名存在”副本中，她实际上已经饱经锻炼。
她在“阿贾克斯”中与扭曲了自我的生物搏杀战斗，在“无名存在”中为了自由而抗争。
如今，她来到“金翅鹏王”，十六内以来却一直没有找到符合条件的目标，反而是目睹了一幕又一幕属于“战争”的残酷——与“无名存在”中对于“君王”由下自上的抗争不同，而是一个又一个庞大的不同群体之间的战争。
——“魔神战争。”
荧坐在椅子上，擦拭手中的长剑，剑身细长漂亮，以金白两色为主色，剑格呈向下弯去的新月形。
翅膀扇动的声音在荧的耳边响起，一个身形修长，脖颈美丽弧度优雅的仙鹤落在她的身边，女声响起：“荧又在擦剑啊，对自己的武器还真是珍惜。”
荧放下布，她抬起头，脸上自然带了分笑意，“毕竟是用于战斗的武器，需要多加养护才行。”她举起剑，右手轻抚剑身，目光温柔。
“哼，若是我早一步把剑送你，现在你拿的武器或许就不是它了。”
留云借风真君这句话多少带了点私剑恩怨。
荧不由笑出声，“堂堂仙人竟因武器而心生别扭了吗？”
“瞧你这话说的，我哪有别扭？只不过我明明是要送你的，却因想要装饰它，就多花了点时间。谁能想到不过是晚了一点，就——”话说到一半，留云借风真君惊觉自己又有落入荧所说现状的嫌疑，可疑地没继续说下去。
“所以真君何时把剑送我呢？我可是期待了好久的！”荧满脸期待，她左眼一个“想”右眼一个“要”，双眼明亮的像是惹人心怜的狗勾。
很难有人在这样的目光攻势下不落败，起码留云借风不能。
所以她立刻扇翅膀走人，走之前还落了句：“本真君的东西，岂是你想要就能要的。”
很难不觉得是在嘴硬。
荧完全无法掩饰自己的笑意。
十六年的时间让她认识了这里的许多人，因她是被摩拉克斯捡回来的，众多仙人颇为关照她。他们注意到她战斗上颇有天赋且具有元素力后，便都教起她武艺来，如今她几乎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看着长大的，所以他们对她的态度也非同一般。
正巧手执长枪，一头青绿长发编成发辫簪起的清雅女子走至她的身侧。
“倒是不要逗弄留云啊。”
荧眨眨眼，道：“是萍姐啊。我哪里有逗弄她，只不过是正常对话而已。”
“你啊。”萍话中的无奈纵容之意简直要溢出来了，她眉眼放松，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她点了点荧的额头，道：“也就是你了，若换了其他人，留云可不会是这种态度。”
荧双手捂上额头，乖巧地笑笑。
萍见状揉了揉荧的头，处于战争中不免焦虑的心情也舒缓许多。
她收回手，看向遥远之处。那里黑云密布，云间时不时有气流冲出，各种元素色交织不停，光是从他们这里就能看出战争的激烈。
魔神战争期间，天空总是无法显露原本样貌的，几乎每时每刻都由烟云覆盖。
多久没有看到明亮的天空了呢？
而他们发现了地上的花。
明亮的，柔软的，坚韧的花。
她语气莫名道：“荧是要参与其中了吧？已经确定了吗？”
“嗯，是的。”
“非要去不可？”
“我不能总是在背后接受你们的保护，不是吗？”
荧站起身来，她挽了个剑花，如同将剑收入剑鞘一般插至空无一物的身侧，长剑在她松手之后自然消失。
“我会按照自己的实力水平，去我该去的地方，做我该做的事，为你们提供帮助。”
“他同意了？”萍这句话表面不显露分毫，秀美的面容上是与平时如出一辙的平静，话中却藏着一丝希冀。
“嗯。”
希冀破碎。
“……这样啊。既然如此，我也不好阻你，如有需要尽管找我，我会帮你的。”
“谢谢萍姐。”
荧上了战场。
那是真正的，阵营之间厮杀的战场。
多亏了她在之前副本之中久经锻炼，又经过众位仙人教导而得出的超高武力值，荧始终未曾落到下风。按照留云借风真君的说法，她已经拥有仙人级的战斗力，就连本应不太够的实战经验，在她身上也看不到缺陷。
岩属性元素所特有的创造力，令她在诸多场景中都能够灵活应对。
但是，战争，到底是什么呢？
杀戮、死亡。
亲手杀死一条生命的感觉过于真实。它一会儿以这是“全息游戏”，是“虚拟”的形态出现在她的意识中，一会儿又以无法否认的“真实”占据她的大脑。
它踩在虚拟与现实之间的那条线，并不断将其模糊。
而这是在第一次需要战斗的场景——“茕孑神鹤”中，荧就感受过的事。
她如何才能觉得自己不是在杀掉一条真实的生命？
血从不同伤势中流出来的速度、手染鲜血的濡湿感、元素力对敌人造成伤害的反馈……
这是必要的事情，是她处于璃月立场所要做的事情，不是对方死去就是他们这里有人死去。
那么，她有什么能做的吗？
有的。
又一次的击杀敌人。
此人是前来暗杀她的刺客。
在回璃月的路上，荧事先发现刺客的视线，刺客迅速发起攻击，他们交手不停。
荧想要找机会控制住对方，但是刺客实在过于棘手，灵活得似泥鳅。
他们边交战边位置移动，逐渐到了混战区稍微偏僻的地方。
荧技高一筹胜过刺客，她精准迅猛地将手中的剑送进刺客的心脏，将刺客的身体贯穿钉在地上。
岩元素力一同灌入其中，沉重的元素在刺客内部凝结，加速停止血液的供养。
血液溅出，刺客瞪大充血眼睛，他像极了无法逃离捕食者的猎物，徒劳地挣扎着想要逃离，却起到半分作用，只做着垂死前的无用功。
他看起来已经是完全没有抵抗之力了，最后的挣扎也只是穷途末路的最后努力。
荧一歪头，细小的暗器从她脖子边掠过。
刺客最后的刺杀不成，他表情狰狞地睁着眼，双目逐渐无光。
荧的双手不曾颤抖，她的眼睛平静无波。
直至确认那人真的死了，荧才拔出剑。
她不曾收起剑，在刺客的尸体旁单膝跪地。
尘土染灰她的裙摆，露出的白皙膝盖沾上不应存在于此处的血液。
她的手抚过敌人睁大的眼睛，而后又从身上取出一枝花。
周围无人，地面染血，只有瑟瑟寒风吹过，刮得人衣袖翩飞。
穿着一身白裙的荧，后脖颈处衣带飘摇，是广大的土地上一抹异常渺小的存在，也是深色环境中突兀鲜明的一抹白。
荧将那支花放在敌人尸体身侧。
她的动作认真沉静，如同在向神明祈祷一般虔诚。
这是在杀死敌人后，脱离立场，站在一个生命的角度，对另一个生命逝去的惋惜。
她是杀人凶手，她不会否认。
但她同时也会因生命的逝去而感到沉重与悲痛，无关其他，只是单纯的出于“生命”的角度。
战火纷飞，喧嚣不停，而她是这场景中令人停留的亮色。
——风的气息。
迅捷冰冷，染着沉沉死寂与杀意，好似浸在血泊中不断下沉的武器。
荧猛地转头。
她握紧手中的剑，浑身上下毫无破绽。
而那抹气息转瞬即逝。
＊
魈猛地睁开眼睛。
他抱枪坐在树干之上，层层树叶将他身形掩蔽，魈气息隐蔽向来擅长，无人能察觉他在此处。
他目光沉沉，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寂然。
他忽然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又“梦”到了。
迷蒙中摇晃的血之花。
无声中一个又一个倒下的身躯。
枪身染血，身体狂乱起舞。
他在做什么？
工作？任务？命令？
——哀嚎。
他听不到。
他是什么？
夜叉？下属？奴隶？
——痛呼。
他听不到。
他站立在原地，下垂的枪尖绽放血花，滴落后不过是融入同色的地面，与凝结的液体化乱为整。
死寂。
机械地抬脚，施展夜叉之能迅速移动。
耳朵失去原有功能，大脑闷在水面之下，眼中尽是杂乱色彩。
直到经过一处时——他的身影顿然停滞。
不过是惊鸿一瞥。
不过是视网膜成像中极小的一个身影。
——那抹白落入他的眼中。
*
什么是战争呢？
什么是杀戮呢？
什么是死亡呢？
荧生长在安全的地方，她未接触过类似的事物，就算是通过新闻一类的途径知道更多的事，那也不过是发生在遥远彼方的事情，而她自己是未曾经历过的。
但是，在进入这个游戏后，荧有的时候会感觉——自己似乎，确实在面对那些她曾以为自己不会接触到的事情。
她进入“金翅鹏王”已有十六年之久。
这十六年，常常给她一种确实经历了十六年，同时这十六年又模糊不清，时间体感上并未到达十六年的感觉。
她经历众多之事，而那些事似乎又不过只是一瞬间。
而这十六年中，荧对于那些东西已然不陌生。
又或者在之前的“阿贾克斯”副本以及“无名存在”副本中，她实际上已经饱经锻炼。
她在“阿贾克斯”中与扭曲了自我的生物搏杀战斗，在“无名存在”中为了自由而抗争。
如今，她来到“金翅鹏王”，十六内以来却一直没有找到符合条件的目标，反而是目睹了一幕又一幕属于“战争”的残酷——与“无名存在”中对于“君王”由下自上的抗争不同，而是一个又一个庞大的不同群体之间的战争。
——“魔神战争。”
荧坐在椅子上，擦拭手中的长剑，剑身细长漂亮，以金白两色为主色，剑格呈向下弯去的新月形。
翅膀扇动的声音在荧的耳边响起，一个身形修长，脖颈美丽弧度优雅的仙鹤落在她的身边，女声响起：“荧又在擦剑啊，对自己的武器还真是珍惜。”
荧放下布，她抬起头，脸上自然带了分笑意，“毕竟是用于战斗的武器，需要多加养护才行。”她举起剑，右手轻抚剑身，目光温柔。
“哼，若是我早一步把剑送你，现在你拿的武器或许就不是它了。”
留云借风真君这句话多少带了点私剑恩怨。
荧不由笑出声，“堂堂仙人竟因武器而心生别扭了吗？”
“瞧你这话说的，我哪有别扭？只不过我明明是要送你的，却因想要装饰它，就多花了点时间。谁能想到不过是晚了一点，就——”话说到一半，留云借风真君惊觉自己又有落入荧所说现状的嫌疑，可疑地没继续说下去。
“所以真君何时把剑送我呢？我可是期待了好久的！”荧满脸期待，她左眼一个“想”右眼一个“要”，双眼明亮的像是惹人心怜的狗勾。
很难有人在这样的目光攻势下不落败，起码留云借风不能。
所以她立刻扇翅膀走人，走之前还落了句：“本真君的东西，岂是你想要就能要的。”
很难不觉得是在嘴硬。
荧完全无法掩饰自己的笑意。
十六年的时间让她认识了这里的许多人，因她是被摩拉克斯捡回来的，众多仙人颇为关照她。他们注意到她战斗上颇有天赋且具有元素力后，便都教起她武艺来，如今她几乎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看着长大的，所以他们对她的态度也非同一般。
正巧手执长枪，一头青绿长发编成发辫簪起的清雅女子走至她的身侧。
“倒是不要逗弄留云啊。”
荧眨眨眼，道：“是萍姐啊。我哪里有逗弄她，只不过是正常对话而已。”
“你啊。”萍话中的无奈纵容之意简直要溢出来了，她眉眼放松，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她点了点荧的额头，道：“也就是你了，若换了其他人，留云可不会是这种态度。”
荧双手捂上额头，乖巧地笑笑。
萍见状揉了揉荧的头，处于战争中不免焦虑的心情也舒缓许多。
她收回手，看向遥远之处。那里黑云密布，云间时不时有气流冲出，各种元素色交织不停，光是从他们这里就能看出战争的激烈。
魔神战争期间，天空总是无法显露原本样貌的，几乎每时每刻都由烟云覆盖。
多久没有看到明亮的天空了呢？
而他们发现了地上的花。
明亮的，柔软的，坚韧的花。
她语气莫名道：“荧是要参与其中了吧？已经确定了吗？”
“嗯，是的。”
“非要去不可？”
“我不能总是在背后接受你们的保护，不是吗？”
荧站起身来，她挽了个剑花，如同将剑收入剑鞘一般插至空无一物的身侧，长剑在她松手之后自然消失。
“我会按照自己的实力水平，去我该去的地方，做我该做的事，为你们提供帮助。”
“他同意了？”萍这句话表面不显露分毫，秀美的面容上是与平时如出一辙的平静，话中却藏着一丝希冀。
“嗯。”
希冀破碎。
“……这样啊。既然如此，我也不好阻你，如有需要尽管找我，我会帮你的。”
“谢谢萍姐。”
荧上了战场。
那是真正的，阵营之间厮杀的战场。
多亏了她在之前副本之中久经锻炼，又经过众位仙人教导而得出的超高武力值，荧始终未曾落到下风。按照留云借风真君的说法，她已经拥有仙人级的战斗力，就连本应不太够的实战经验，在她身上也看不到缺陷。
岩属性元素所特有的创造力，令她在诸多场景中都能够灵活应对。
但是，战争，到底是什么呢？
杀戮、死亡。
亲手杀死一条生命的感觉过于真实。它一会儿以这是“全息游戏”，是“虚拟”的形态出现在她的意识中，一会儿又以无法否认的“真实”占据她的大脑。
它踩在虚拟与现实之间的那条线，并不断将其模糊。
而这是在第一次需要战斗的场景——“茕孑神鹤”中，荧就感受过的事。
她如何才能觉得自己不是在杀掉一条真实的生命？
血从不同伤势中流出来的速度、手染鲜血的濡湿感、元素力对敌人造成伤害的反馈……
这是必要的事情，是她处于璃月立场所要做的事情，不是对方死去就是他们这里有人死去。
那么，她有什么能做的吗？
有的。
又一次的击杀敌人。
此人是前来暗杀她的刺客。
在回璃月的路上，荧事先发现刺客的视线，刺客迅速发起攻击，他们交手不停。
荧想要找机会控制住对方，但是刺客实在过于棘手，灵活得似泥鳅。
他们边交战边位置移动，逐渐到了混战区稍微偏僻的地方。
荧技高一筹胜过刺客，她精准迅猛地将手中的剑送进刺客的心脏，将刺客的身体贯穿钉在地上。
岩元素力一同灌入其中，沉重的元素在刺客内部凝结，加速停止血液的供养。
血液溅出，刺客瞪大充血眼睛，他像极了无法逃离捕食者的猎物，徒劳地挣扎着想要逃离，却起到半分作用，只做着垂死前的无用功。
他看起来已经是完全没有抵抗之力了，最后的挣扎也只是穷途末路的最后努力。
荧一歪头，细小的暗器从她脖子边掠过。
刺客最后的刺杀不成，他表情狰狞地睁着眼，双目逐渐无光。
荧的双手不曾颤抖，她的眼睛平静无波。
直至确认那人真的死了，荧才拔出剑。
她不曾收起剑，在刺客的尸体旁单膝跪地。
尘土染灰她的裙摆，露出的白皙膝盖沾上不应存在于此处的血液。
她的手抚过敌人睁大的眼睛，而后又从身上取出一枝花。
周围无人，地面染血，只有瑟瑟寒风吹过，刮得人衣袖翩飞。
穿着一身白裙的荧，后脖颈处衣带飘摇，是广大的土地上一抹异常渺小的存在，也是深色环境中突兀鲜明的一抹白。
荧将那支花放在敌人尸体身侧。
她的动作认真沉静，如同在向神明祈祷一般虔诚。
这是在杀死敌人后，脱离立场，站在一个生命的角度，对另一个生命逝去的惋惜。
她是杀人凶手，她不会否认。
但她同时也会因生命的逝去而感到沉重与悲痛，无关其他，只是单纯的出于“生命”的角度。
战火纷飞，喧嚣不停，而她是这场景中令人停留的亮色。
——风的气息。
迅捷冰冷，染着沉沉死寂与杀意，好似浸在血泊中不断下沉的武器。
荧猛地转头。
她握紧手中的剑，浑身上下毫无破绽。
而那抹气息转瞬即逝。
＊
魈猛地睁开眼睛。
他抱枪坐在树干之上，层层树叶将他身形掩蔽，魈气息隐蔽向来擅长，无人能察觉他在此处。
他目光沉沉，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寂然。
他忽然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又“梦”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