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因明显感觉到最近身体有些虚弱，总觉得做什么都提不上劲。
她有些若有若无的担心。虽然说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金贵人，平时熬夜作息不规律的也没在乎过，但真到了身体有些什么反应的时候，她又难免会担心自己会不会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不是说她想法多，而是她外婆就是在无意间检查出癌症的。
舅舅和母亲得知这个噩耗的时候褪去了成年人的外壳，像失去心爱的东西一般哭的不成样子。
倒是外婆，像得病的不是自己一般笑骂他们:“有什么好哭的，早死晚死都得死。我还高兴早点去了过安闲日子。”
那时她年龄还小，听不出外婆话里的无奈与对生命的妥协，竟然真的以为外婆不怕死，勇敢的要命。
文因和外婆一样，都怕死。
怕再也见不到自己爱的人，怕死后躯体会被埋进深深的土壤里。
于是她放下手里的事，去了医院。
她做了很多项检查，从头到脚，从里到外。
做完所有项目以后，医生告诉文因下午3点来拿检查报告。
这个过程其实往往是最让人害怕的。怕充满期冀的未来出现未知的噩耗。
但文因表现的很平静，她摁了电梯，准备下楼回家。可想了想，现在11点，如果就在医院里等的话时间也不是很长。
于是她在电梯停到六楼的时候跟着一堆人下了电梯。
她看了看电梯旁墙壁上张贴的楼层示意图。
六楼，肿瘤科。
不是一个很吉利的楼层。
文因看了一会儿，在这楼慢慢地走着。她走的很慢，慢到她能看清楚这层楼里每个人的表情。
大多数是麻木的，可这种麻木里隐藏着巨大到无法表现出来的悲伤。
她开始想象如果自己今天被检查出了癌症，同样成为了这层楼的常客，母亲和妹妹会不会也是这样的表情。
这种想象在路过一间病房时停止了。
病房的门中间镶着一面长方形的透明玻璃窗，透过玻璃窗，文因看到了赖野。
不是以前看到的，脸上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轻浮地看着她的赖野。
是微微皱着眉，极其严肃的赖野。
墙壁恰好挡住了病床上的人，赖野正和他聊着什么。
文因觉得这像梦一样，她来看病，他来看病人，两个人在不大可能相遇的情况下竟然相遇了。
她下意识看了墙上的病房信息表。
李大军，男，57岁，车祸。
透过这扇玻璃窗，透过赖野的表情，她似乎看出了他此刻没有表现出来的，压抑在心里的，难以言状的脆弱。
她站在原地，身边穿过一个又一个病人或者病人家属。
文因不知道自己这样看了他多久，当她反应过来时，玻璃窗里的男人正好转过头来，隔着玻璃窗，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和空气，对上了她的眼睛。
他有些惊愕，眉毛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下。
文因抿着唇，朝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抬腿继续向前走。
果然没多久，她听到身后的病房门一开，赖野跟了上来。
他没有拉住她，也没有喊她的名字，只是几步走了上来，和她搁着一点距离，肩并肩地走着。
“你来这干嘛？”赖野问。
文因轻轻地说:“看病。”
她明显感觉到他顿住了脚步。
文因见他误会了，又补充道:“严格来说，不是看病，是体检，然后逛到了这里。”
她清晰地听见了身后传来吐气声。
她的心脏莫名地停滞了一下。
她停住脚步，转过身，隔着几步的距离看他。
似乎是她的眼神太直白而又平静，赖野微微侧过头轻咳了一下:“我还以为……”
文因笑了一下，指指对面的公共座位:“要不要坐一会儿。”
赖野点点头，两个人走过去坐下来。
文因的头发很长，两个人坐下来的时候，她的一缕头发从两个人肩膀的缝隙里穿出来，若有若无地刺挠着赖野的臂膀。
他微微偏过头去看文因，她似乎正沉迷于思考某些东西，又或者其实并没有。一直以来，她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平静的让人觉得冷漠的表情。
除了那一次，她哭的撕心裂肺。
在赖野陷入回忆的时候，文因突然问他:“你来这儿看朋友吗？”
赖野沉默片刻回答:“是我的老师，”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也是我的挚友。”
文因没有说话。
赖野也没有。
他们都知道此刻彼此最应该做的就是一句话也不说。
座位的对面是一面镜子，文因第一次发现两个人的身形差别竟然这么大。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棉质T，搭着一条黑色工装裤，再加上脚上蹬的黑色马丁靴，浑身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劲。
文因今天图检查方便，穿了一身修身的白色运动装，本来就细的腰更显得盈盈一握。
她在女孩子中算是比较高的，可两个人这么坐在一起，她被衬得娇小无比。
可同时，竟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般配在里面。
文因下意识这样想着，冷不丁和镜子里的赖野对上眼。
像是心虚一般，她假装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她的小心思。
文因下意识又朝镜子里的他看过去，再次和他对视上。
这下她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赖野闷声笑了一下。
文因有些恼，明明是他一直盯着自己看，现在倒变成自己偷看他了。
于是低着头，盯着鞋尖不说话。
赖野却没有察觉，低着声音道:“他对我很好。可是他出了事，可能下半辈子都得在床上瘫着。”
“你说，怎么好人偏偏命不好呢。”
最后一句话像反问，可更像带着不甘的陈述。
他现在真的很脆弱。
似乎她只要轻轻一戳，他坚硬的外壳就会烟消云散。
在这种时候，她应该扮演一个安慰者的角色。可是她向来不是个擅长安慰的人。往往在这种时候，她恰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文因偏过头，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赖野感觉自己像汲取到无数安慰一般，心渐渐平静下来。
他笑了一下:“我还要去给老师办点事，你要回去还是？”
文因想了想:“我准备拿了报告再回家。”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站起身，赖野一直把她送到电梯门口:“再见。”
文因笑了一下:“再见。”
两个人像认识了很久即将要分别一般，互相道着再见。
下午的时候，文因从戴着玻璃瓶底眼镜的医生手机拿到了体检报告——一切正常。
像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文因的心轻快了不少。
心情好的文因喜欢大把大把的花钱。
于是那个下午她先是给文母和妹妹分别打了一笔钱，然后去了商场，把名牌店逛了一个遍，给自己购置了一些她明知买来即落灰，不会频繁穿的衣服和鞋。
路过一家首饰店的时候，她不经意间瞥到橱窗里展出的一串手串。
她不懂材质，只看得出它是木质的。
十几颗木珠子中间串着一颗长长的，椭圆形的玉珠子。
她走进店里，向店员询问了这款手串。
“您是说这款吗？您眼光真好，这是老山檀的，被称为“行走的香水”，搭了绿色碧玺，特别有气质的一款。”店员说着把手串从橱窗里拿出来递给文因看。
文因随意摸了摸手串的质地，说:“你给我包了吧。”
店员笑眯眯的，又问她:“这串手串有情侣款，一起买的话打九折，你要连男款一起拿吗？”
文因下意识就要拒绝，她一直觉得情侣款的东西都是资本家的阴谋，庸俗又多余。
可骤然间她突然想起什么，斟酌再三后说:“一起包了吧。”
回去以后，她拿出手串，左右手都同时戴上。但男款的实在是太大了，根本挂不住她纤细的手腕。
她想了想，还是把男款摘下来放回盒子，然后又把盒子放进了抽屉。
当时听到店员说有情侣款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浮现出了赖野的手。
骨节分明，修长有型。
这款手串很适合他。
但这串手串注定买来就要放着落灰。
也许是因为那天在医院的相遇，文因有意无意地留意着隔壁的动静，可一直都没什么动向。
直到有一天半夜，文因修改完文章准备睡觉，突然听到隔壁传的来巨大的关门声，然后是匆匆的脚步声和低沉的说话声。
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文因莫名的有些焦躁，她走到门边打开门，看到赖野捏着电话正站在电梯前。
听到开门声，他一边说话一边转过头来，看见了站在门口盯着他看的文因。
他的语速停顿了一下，对电话那头说:“我马上就过来。”说完，他缓缓朝文因走过来。
“你开门干嘛？”他问。
文因想了想，说:“我不知道。”
赖野揉了揉她的头，以近乎哄人的语气温柔地说:“不早了，回去睡觉。”
这点温柔里隐藏着巨大的悲痛。
文因意外温顺地点头，看着他转身又接起电话进了电梯后才关上门。
她有些若有若无的担心。虽然说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金贵人，平时熬夜作息不规律的也没在乎过，但真到了身体有些什么反应的时候，她又难免会担心自己会不会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不是说她想法多，而是她外婆就是在无意间检查出癌症的。
舅舅和母亲得知这个噩耗的时候褪去了成年人的外壳，像失去心爱的东西一般哭的不成样子。
倒是外婆，像得病的不是自己一般笑骂他们:“有什么好哭的，早死晚死都得死。我还高兴早点去了过安闲日子。”
那时她年龄还小，听不出外婆话里的无奈与对生命的妥协，竟然真的以为外婆不怕死，勇敢的要命。
文因和外婆一样，都怕死。
怕再也见不到自己爱的人，怕死后躯体会被埋进深深的土壤里。
于是她放下手里的事，去了医院。
她做了很多项检查，从头到脚，从里到外。
做完所有项目以后，医生告诉文因下午3点来拿检查报告。
这个过程其实往往是最让人害怕的。怕充满期冀的未来出现未知的噩耗。
但文因表现的很平静，她摁了电梯，准备下楼回家。可想了想，现在11点，如果就在医院里等的话时间也不是很长。
于是她在电梯停到六楼的时候跟着一堆人下了电梯。
她看了看电梯旁墙壁上张贴的楼层示意图。
六楼，肿瘤科。
不是一个很吉利的楼层。
文因看了一会儿，在这楼慢慢地走着。她走的很慢，慢到她能看清楚这层楼里每个人的表情。
大多数是麻木的，可这种麻木里隐藏着巨大到无法表现出来的悲伤。
她开始想象如果自己今天被检查出了癌症，同样成为了这层楼的常客，母亲和妹妹会不会也是这样的表情。
这种想象在路过一间病房时停止了。
病房的门中间镶着一面长方形的透明玻璃窗，透过玻璃窗，文因看到了赖野。
不是以前看到的，脸上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轻浮地看着她的赖野。
是微微皱着眉，极其严肃的赖野。
墙壁恰好挡住了病床上的人，赖野正和他聊着什么。
文因觉得这像梦一样，她来看病，他来看病人，两个人在不大可能相遇的情况下竟然相遇了。
她下意识看了墙上的病房信息表。
李大军，男，57岁，车祸。
透过这扇玻璃窗，透过赖野的表情，她似乎看出了他此刻没有表现出来的，压抑在心里的，难以言状的脆弱。
她站在原地，身边穿过一个又一个病人或者病人家属。
文因不知道自己这样看了他多久，当她反应过来时，玻璃窗里的男人正好转过头来，隔着玻璃窗，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和空气，对上了她的眼睛。
他有些惊愕，眉毛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下。
文因抿着唇，朝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抬腿继续向前走。
果然没多久，她听到身后的病房门一开，赖野跟了上来。
他没有拉住她，也没有喊她的名字，只是几步走了上来，和她搁着一点距离，肩并肩地走着。
“你来这干嘛？”赖野问。
文因轻轻地说:“看病。”
她明显感觉到他顿住了脚步。
文因见他误会了，又补充道:“严格来说，不是看病，是体检，然后逛到了这里。”
她清晰地听见了身后传来吐气声。
她的心脏莫名地停滞了一下。
她停住脚步，转过身，隔着几步的距离看他。
似乎是她的眼神太直白而又平静，赖野微微侧过头轻咳了一下:“我还以为……”
文因笑了一下，指指对面的公共座位:“要不要坐一会儿。”
赖野点点头，两个人走过去坐下来。
文因的头发很长，两个人坐下来的时候，她的一缕头发从两个人肩膀的缝隙里穿出来，若有若无地刺挠着赖野的臂膀。
他微微偏过头去看文因，她似乎正沉迷于思考某些东西，又或者其实并没有。一直以来，她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平静的让人觉得冷漠的表情。
除了那一次，她哭的撕心裂肺。
在赖野陷入回忆的时候，文因突然问他:“你来这儿看朋友吗？”
赖野沉默片刻回答:“是我的老师，”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也是我的挚友。”
文因没有说话。
赖野也没有。
他们都知道此刻彼此最应该做的就是一句话也不说。
座位的对面是一面镜子，文因第一次发现两个人的身形差别竟然这么大。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棉质T，搭着一条黑色工装裤，再加上脚上蹬的黑色马丁靴，浑身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劲。
文因今天图检查方便，穿了一身修身的白色运动装，本来就细的腰更显得盈盈一握。
她在女孩子中算是比较高的，可两个人这么坐在一起，她被衬得娇小无比。
可同时，竟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般配在里面。
文因下意识这样想着，冷不丁和镜子里的赖野对上眼。
像是心虚一般，她假装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她的小心思。
文因下意识又朝镜子里的他看过去，再次和他对视上。
这下她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赖野闷声笑了一下。
文因有些恼，明明是他一直盯着自己看，现在倒变成自己偷看他了。
于是低着头，盯着鞋尖不说话。
赖野却没有察觉，低着声音道:“他对我很好。可是他出了事，可能下半辈子都得在床上瘫着。”
“你说，怎么好人偏偏命不好呢。”
最后一句话像反问，可更像带着不甘的陈述。
他现在真的很脆弱。
似乎她只要轻轻一戳，他坚硬的外壳就会烟消云散。
在这种时候，她应该扮演一个安慰者的角色。可是她向来不是个擅长安慰的人。往往在这种时候，她恰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文因偏过头，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赖野感觉自己像汲取到无数安慰一般，心渐渐平静下来。
他笑了一下:“我还要去给老师办点事，你要回去还是？”
文因想了想:“我准备拿了报告再回家。”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站起身，赖野一直把她送到电梯门口:“再见。”
文因笑了一下:“再见。”
两个人像认识了很久即将要分别一般，互相道着再见。
下午的时候，文因从戴着玻璃瓶底眼镜的医生手机拿到了体检报告——一切正常。
像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文因的心轻快了不少。
心情好的文因喜欢大把大把的花钱。
于是那个下午她先是给文母和妹妹分别打了一笔钱，然后去了商场，把名牌店逛了一个遍，给自己购置了一些她明知买来即落灰，不会频繁穿的衣服和鞋。
路过一家首饰店的时候，她不经意间瞥到橱窗里展出的一串手串。
她不懂材质，只看得出它是木质的。
十几颗木珠子中间串着一颗长长的，椭圆形的玉珠子。
她走进店里，向店员询问了这款手串。
“您是说这款吗？您眼光真好，这是老山檀的，被称为“行走的香水”，搭了绿色碧玺，特别有气质的一款。”店员说着把手串从橱窗里拿出来递给文因看。
文因随意摸了摸手串的质地，说:“你给我包了吧。”
店员笑眯眯的，又问她:“这串手串有情侣款，一起买的话打九折，你要连男款一起拿吗？”
文因下意识就要拒绝，她一直觉得情侣款的东西都是资本家的阴谋，庸俗又多余。
可骤然间她突然想起什么，斟酌再三后说:“一起包了吧。”
回去以后，她拿出手串，左右手都同时戴上。但男款的实在是太大了，根本挂不住她纤细的手腕。
她想了想，还是把男款摘下来放回盒子，然后又把盒子放进了抽屉。
当时听到店员说有情侣款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浮现出了赖野的手。
骨节分明，修长有型。
这款手串很适合他。
但这串手串注定买来就要放着落灰。
也许是因为那天在医院的相遇，文因有意无意地留意着隔壁的动静，可一直都没什么动向。
直到有一天半夜，文因修改完文章准备睡觉，突然听到隔壁传的来巨大的关门声，然后是匆匆的脚步声和低沉的说话声。
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文因莫名的有些焦躁，她走到门边打开门，看到赖野捏着电话正站在电梯前。
听到开门声，他一边说话一边转过头来，看见了站在门口盯着他看的文因。
他的语速停顿了一下，对电话那头说:“我马上就过来。”说完，他缓缓朝文因走过来。
“你开门干嘛？”他问。
文因想了想，说:“我不知道。”
赖野揉了揉她的头，以近乎哄人的语气温柔地说:“不早了，回去睡觉。”
这点温柔里隐藏着巨大的悲痛。
文因意外温顺地点头，看着他转身又接起电话进了电梯后才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