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静到家吃完饭，洗完澡以后，时针已指向十点。
她从冰箱取出啤酒，猛灌几口，开始愣愣地出神。
脑海里好几个场景在交叉闪回。
有她口干舌燥讲着课却无人理会的画面……有宋启被泼污水浑身湿透的样子……
王爸爸怒发冲冠的脸和王大川声嘶力竭的呐喊，和她被点名批评时被迫接受的各种复杂眼光……
她心感郁结，眼睛发涩，忍不住发了个文字朋友圈：今天真是漫长。。。
但很快，她又删掉了这条朋友圈。
成年人各有各的不容易，压力还是得靠自己消化，发朋友圈吐槽倒显得自己矫情了。
这时屏幕亮了，黎明静一看，是妈妈的来电。
她刚接通，就听到了无比熟悉的声音。
“静静，我刚刚看到你发朋友圈啦，怎么又给删啦？发生什么事了？跟妈妈说说？”
她没想到妈妈这么凑巧就刷到她那条朋友圈了，只好道：“妈，也没什么。就是……我今天被全校通报批评了……”
她把近期发生的事大致跟妈妈说了。
妈妈安慰了她几句，又道：“妈妈都好久没看到你了。明天是周末，要不你回一趟家吧。你刘叔叔和小野都说好久没看到你了。”
黎明静正犹豫，又听妈妈软软地说了一句：“妈也想你了……”
她只好答应了下来。
自打她上高中起，妈妈改了嫁，她便长期住校，很少回家。
工作以后更是在学校附近租了单身公寓，独自居住。
教师的工资不高，好在黎明静生活简单，物欲不强，倒也能自给自足，几年下来还有小笔的存款。
她当然很爱她的妈妈，也不讨厌继父刘叔叔。
只是她觉得，妈妈和刘叔叔，还有她那同母异父的妹妹小野，才是完整的一家人。
自己嘛，有点多余。
于是她只在逢年过节时回去吃个饭，走个形式。平日只定期通过电话和妈妈交流。
但大多情况下，她也是报喜不报忧。
除了这次以外。也许在她的内心深处，仍存在着那个期待母亲温暖安慰的小女孩吧。
第二天，黎明静买了些补品，来到一栋位于城郊的双层小别墅。
她妈妈正在庭院给小菜苗浇水，眼见女儿回来了，便欣喜迎上。
“静静你回来啦！怎么还买这么多东西呀？你人回来就好了，到自己家还客气什么？”
“妈，这也花不了几个钱的。”黎明静笑着说道。
刚进门就见到了刘叔叔。她喊了声刘叔叔。
这么多年，她与刘叔叔不甚亲密，连句爸都叫不出口。
好在刘叔叔也不勉强她：“明静啊，快进来吧，就等着你来开饭呢。”
小野已经坐上餐桌。
她刚上中学，比黎明静印象中长高了不少，留着精神的短发，活脱脱像个假小子，拿着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瞧着黎明静。
饭桌上，刘叔叔首先开腔：“明静，听你妈说，现在你工作上遇到了一些困难？有没有什么叔叔能帮到你的？”
黎明静摇头：“谢谢刘叔叔。我第一次当班主任，经验不足，多适应适应就好了。”
妈妈说：“依我看啊，这班主任就没什么好当的，成日操心。你就当当任课老师多轻松。”
刘叔叔不赞成：“要像你这么想，那是不是连职称也不用评了？怎么轻松怎么来？当老师哪有不辛苦的？”
小野插嘴道：“我们班主任就不辛苦，她就只管好学生。”
刘叔叔道：“那就不是好老师，好学生哪还用得着管？明静啊，管学生啊，特别是那种叛逆的学生，更得讲究方式方法，要早点立下规矩，学会恩威并施。比方说……”
妈妈往他嘴里塞肉，截住他的话茬：“别老说你管公司员工的那一套了。”
接着她又满面笑容地往黎明静碗里夹鱼。
“多吃点，我看你都瘦了。女孩子家的，努力工作固然好，但你的个人问题也得上上心，早点找个合适的男朋友，组成家庭，生个孩子。这样妈和你刘叔叔也就放心了。”
黎明静努力吃鱼，没搭腔。
小野说：“妈，你操那个心干嘛？明静姐长这么好看，还怕没人追？”
妈妈顺势看向女儿：“明静，你们学校有人追你么？”
黎明静摇头。
虽然她常常被称作“美女老师”，也曾有那么几个年轻男同事对她颇有意思。可她从来不曾对感情怀有期待，拒绝追求者时更不拖泥带水。
久而久之大家认为她高傲难追，渐渐也就没人再自讨无趣了。
妈妈连声安慰：“不打紧不打紧。学校里能有什么合适人选啊？我看男老师赚的那点工资，养家都难！你刘叔叔最近认识一个客户，他儿子啊，很优秀的！也就比你大几岁，国外名牌大学毕业，现在已经是上市公司的小领导啦！”
黎明静心里恍然，这大概才是叫她回家吃饭的真正目的。
“明静啊，要不咱们先和对方约见见面，聊一聊？不行当个朋友也成啊！”
黎明静勉强一笑：“妈，我最近忙……”
妈妈板了脸，语气也生硬起来：“你再忙，能有人家上市公司的领导忙？对方都能答应，你还推辞呢？你现在都26岁了，再过两年，我看你连挑都没地儿挑去！”
刘叔叔也跟着规劝了她几句。无非是女生黄金期太短，耽误不起。现在优秀的男青年不多，得尽早抓住之类的话。
黎明静听得头大，经不住长辈的轮番轰炸，只得应付下来。
这顿饭刚吃完，黎明静就找理由先走了，临走前还被迫加了相亲对象微信。
相亲对象倒是直切主题，发来一段个人简介和照片。一看就是相亲场上的老手了。
黎明静也找了张近照，编辑了一段个人简介发过去。
很快，相亲对象把约会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发来，加了句“不见不散”，就结束了对话。
黎明静有些傻眼。
转念再一想，相亲嘛，追求的无非是效率。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
周一是最忙的一天。
上午黎明静组织完七班的早读和早操，又赶去其他班上课。参加完班主任会议，在家长群里发送通知，解答家长的各种疑惑。又将近期写的报告修改一番，发给政教处。
经过上周的暴力事件，王大川因身体尚未恢复而请了假，他的三个跟班也安分了一些。
宋启按时来上课了。
只是早读时，他明显在打瞌睡。
黎明静忍不住揣测，他是不是没休息好？平时忙什么去了？不知道那群讨债的混混还有没有来找他麻烦？
下回仔细问问他好了。
而现在，她要先完成眼前的任务——今晚和相亲对象吃饭。
和相亲对象吃饭的地点定在一家人气日料餐厅。
为礼貌起见，黎明静也认真化了妆，穿了一条剪裁大方的小黑裙。
当她出现在相亲对象面前时，对方登时眼前一亮，殷勤地夸了一句：“黎小姐，你比照片上更漂亮。”
黎明静道了谢。
相亲对象本人和照片里差不多，一派自信成熟精英男士的模样，就是皮肤差了些，看着有点油腻。
不过男人似乎对黎明静很满意。
他彻底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的光荣履历和目前的所成所就。
黎明静一边配合男人的节奏时不时点头，表示她在听，一边认真享用着美食。
这家餐厅环境好，味道好，就连服务生都是清一色的俊男美女。
比如现在过来给他们翻动烤牛舌的服务生，啧啧，连手都生得像个艺术品。
修长白净，关节透着点粉，十分养眼。
黎明静忍不住抬眼瞧这双手的主人长什么样子。
结果这一瞧，她立刻被口中的茶呛到，狼狈咳嗽起来。
宋启适时地给她递上热毛巾，然后继续翻动烤架上的牛舌。
烤到恰到好处时，他将牛舌分装到小盘，放置在他们面前，撤掉烤架离开。
期间他没说一句话，甚至在黎明静看向他时，表情也微丝未动。
黎明静脑子有点乱。
她的学生放学后竟然在这打工？
那她是不是得做点什么？
可宋启假装不认识她，她也只好先按兵不动。
毕竟她现在是在相亲。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在学生面前宣扬的事。
相亲对象未察觉到异样。他尝了一筷子牛舌，连连夸赞。
接着他问起黎明静：“也说说你的情况吧？你是个高中老师吧？”
“是。我在向阳三中教英语。”
“你教英语的？呵呵，下回我出国出差，也把你带上。”相亲对象居然朝她挤眉弄眼：“当我的私人小翻译。”
黎明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行不行，我就教教学生应付考试，跟外国人交流怕是要露怯了。而且……”她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我们也还没到可以一起出国的关系吧？”
相亲对象笑了笑：“不好意思黎小姐，是我有些心急了。但我觉得咱俩很般配啊。我们也算是知根知底了吧？你的职业和形象气质我都很满意。当老师工作稳定，每年都有寒暑假，以后有更多时间奉献给家庭，也懂得教育孩子。虽然收入可能少一些，但我不介意啊。有我赚钱就够了。”
黎明静思索了一下，诚恳说道：“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那我可得好好解释一下。我选择当老师不是为了稳定或者清闲。我是真喜欢老师这份职业，喜欢教书育人，也想要尽可能帮助更多的学生。所以我会把大部分精力放在工作上。”
对方不以为然道：“那是因为你现在还单身。等你结婚有孩子了，就不会这么想了。而且……”
相亲对象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富有深意的微笑：“黎小姐今年也二十六了吧。也该为未来做打算了。”
黎明静放下筷子。她的微笑很礼貌，却也很客气。
“严格来说，我马上二十七了。不过你要是觉得女性到了某个年龄就该焦虑，就该改变自己喜欢的生活模式，那就是一种傲慢的偏见了。未来的事情谁也把握不了。我只能说，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如果我有幸遇到那个对的人，相信他会理解我的选择。如果不幸，所遇非人。那结婚生子也不是我人生中的必要选项。”
相亲对象嗤笑一声：“黎小姐，你口中所谓对的那个人是很难遇到的。”
他晃了晃红酒杯，“服务员！倒酒。”
宋启依然在不远处。
听到指令，他拿着酒走过来，再缓缓倒上酒。
相亲对象继续说：“我们男人对婚姻的期望其实很简单，无非想要一个合格的妻子，能生儿育女，无条件支持丈夫，好好照顾家庭嘛……”
黎明静还未说话，就听一旁的宋启“噗”地一声笑了。
声音虽不大，但在相亲对象听来，却十分刺耳。
他抬头看了一眼宋启，发现竟是一个异常年轻的俊美少年，又见黎明静的目光也被他所吸引，更是怒气升腾。
“服务员，你笑什么？”
宋启却只看着黎明静：“抱歉，女士，请问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吗？怎么还能听到这么封建腐朽的言论？”
黎明静差点笑出声。
相亲对象一听，脸都要气歪：“你你……你就一服务员，怎么说话的你？”
“我一服务员，都知道另一半要找三观契合，能够相互理解扶持的人。有人虽然穿得人模人样，自以为是社会精英，却把婚姻当做繁衍生息的手段，把另一半当成自我满足的工具。”
宋启继续注视着黎明静，颔首微笑道：“确实是低级了些。”
相亲对象面目狰狞起来：“什么时候轮到一个服务员对我品头论足？叫你们经理来！交我要投诉你！”
宋启这才看向他，脸上保持职业微笑：“这位先生，投诉的理由是什么？是酒没及时添，还是碗碟没及时更换？”
“你……侮辱我！你刚刚说我低级？观念封建老旧是吧？”
宋启一脸无奈：“我刚才只是在和这位女士随口聊两句。您别着急代入啊。”
相亲对象又要发作。
黎明静心里觉得痛快，面上却劝道：“好了好了，他看着年纪还很小，我们别跟年轻人计较。我们还有最后一道甜品，你帮我们去厨房催一下吧。”
黎明静给宋启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走。
宋启虽还没过足嘴瘾，也只能乖乖听老师的话，先行离开。
原本两人就不太和谐的气氛彻底被破坏。
草草用完甜品后，黎明静也不想再多浪费一秒时间。
她起身时说：“今天这餐我们还是AA吧。”
男人还想说些什么，黎明静截住了他的话。
“先生，很荣幸认识你，但我们都不是彼此对的那个人，到此为止吧。这段饭能顺利结束，也算是我们对长辈们的交代了。”
看着她那副“不必多说”的面孔，男人也只好讪讪离开。
也快到餐厅打烊的时间了。
黎明静干脆坐在门口的座位上，等待宋启下班。
她从冰箱取出啤酒，猛灌几口，开始愣愣地出神。
脑海里好几个场景在交叉闪回。
有她口干舌燥讲着课却无人理会的画面……有宋启被泼污水浑身湿透的样子……
王爸爸怒发冲冠的脸和王大川声嘶力竭的呐喊，和她被点名批评时被迫接受的各种复杂眼光……
她心感郁结，眼睛发涩，忍不住发了个文字朋友圈：今天真是漫长。。。
但很快，她又删掉了这条朋友圈。
成年人各有各的不容易，压力还是得靠自己消化，发朋友圈吐槽倒显得自己矫情了。
这时屏幕亮了，黎明静一看，是妈妈的来电。
她刚接通，就听到了无比熟悉的声音。
“静静，我刚刚看到你发朋友圈啦，怎么又给删啦？发生什么事了？跟妈妈说说？”
她没想到妈妈这么凑巧就刷到她那条朋友圈了，只好道：“妈，也没什么。就是……我今天被全校通报批评了……”
她把近期发生的事大致跟妈妈说了。
妈妈安慰了她几句，又道：“妈妈都好久没看到你了。明天是周末，要不你回一趟家吧。你刘叔叔和小野都说好久没看到你了。”
黎明静正犹豫，又听妈妈软软地说了一句：“妈也想你了……”
她只好答应了下来。
自打她上高中起，妈妈改了嫁，她便长期住校，很少回家。
工作以后更是在学校附近租了单身公寓，独自居住。
教师的工资不高，好在黎明静生活简单，物欲不强，倒也能自给自足，几年下来还有小笔的存款。
她当然很爱她的妈妈，也不讨厌继父刘叔叔。
只是她觉得，妈妈和刘叔叔，还有她那同母异父的妹妹小野，才是完整的一家人。
自己嘛，有点多余。
于是她只在逢年过节时回去吃个饭，走个形式。平日只定期通过电话和妈妈交流。
但大多情况下，她也是报喜不报忧。
除了这次以外。也许在她的内心深处，仍存在着那个期待母亲温暖安慰的小女孩吧。
第二天，黎明静买了些补品，来到一栋位于城郊的双层小别墅。
她妈妈正在庭院给小菜苗浇水，眼见女儿回来了，便欣喜迎上。
“静静你回来啦！怎么还买这么多东西呀？你人回来就好了，到自己家还客气什么？”
“妈，这也花不了几个钱的。”黎明静笑着说道。
刚进门就见到了刘叔叔。她喊了声刘叔叔。
这么多年，她与刘叔叔不甚亲密，连句爸都叫不出口。
好在刘叔叔也不勉强她：“明静啊，快进来吧，就等着你来开饭呢。”
小野已经坐上餐桌。
她刚上中学，比黎明静印象中长高了不少，留着精神的短发，活脱脱像个假小子，拿着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瞧着黎明静。
饭桌上，刘叔叔首先开腔：“明静，听你妈说，现在你工作上遇到了一些困难？有没有什么叔叔能帮到你的？”
黎明静摇头：“谢谢刘叔叔。我第一次当班主任，经验不足，多适应适应就好了。”
妈妈说：“依我看啊，这班主任就没什么好当的，成日操心。你就当当任课老师多轻松。”
刘叔叔不赞成：“要像你这么想，那是不是连职称也不用评了？怎么轻松怎么来？当老师哪有不辛苦的？”
小野插嘴道：“我们班主任就不辛苦，她就只管好学生。”
刘叔叔道：“那就不是好老师，好学生哪还用得着管？明静啊，管学生啊，特别是那种叛逆的学生，更得讲究方式方法，要早点立下规矩，学会恩威并施。比方说……”
妈妈往他嘴里塞肉，截住他的话茬：“别老说你管公司员工的那一套了。”
接着她又满面笑容地往黎明静碗里夹鱼。
“多吃点，我看你都瘦了。女孩子家的，努力工作固然好，但你的个人问题也得上上心，早点找个合适的男朋友，组成家庭，生个孩子。这样妈和你刘叔叔也就放心了。”
黎明静努力吃鱼，没搭腔。
小野说：“妈，你操那个心干嘛？明静姐长这么好看，还怕没人追？”
妈妈顺势看向女儿：“明静，你们学校有人追你么？”
黎明静摇头。
虽然她常常被称作“美女老师”，也曾有那么几个年轻男同事对她颇有意思。可她从来不曾对感情怀有期待，拒绝追求者时更不拖泥带水。
久而久之大家认为她高傲难追，渐渐也就没人再自讨无趣了。
妈妈连声安慰：“不打紧不打紧。学校里能有什么合适人选啊？我看男老师赚的那点工资，养家都难！你刘叔叔最近认识一个客户，他儿子啊，很优秀的！也就比你大几岁，国外名牌大学毕业，现在已经是上市公司的小领导啦！”
黎明静心里恍然，这大概才是叫她回家吃饭的真正目的。
“明静啊，要不咱们先和对方约见见面，聊一聊？不行当个朋友也成啊！”
黎明静勉强一笑：“妈，我最近忙……”
妈妈板了脸，语气也生硬起来：“你再忙，能有人家上市公司的领导忙？对方都能答应，你还推辞呢？你现在都26岁了，再过两年，我看你连挑都没地儿挑去！”
刘叔叔也跟着规劝了她几句。无非是女生黄金期太短，耽误不起。现在优秀的男青年不多，得尽早抓住之类的话。
黎明静听得头大，经不住长辈的轮番轰炸，只得应付下来。
这顿饭刚吃完，黎明静就找理由先走了，临走前还被迫加了相亲对象微信。
相亲对象倒是直切主题，发来一段个人简介和照片。一看就是相亲场上的老手了。
黎明静也找了张近照，编辑了一段个人简介发过去。
很快，相亲对象把约会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发来，加了句“不见不散”，就结束了对话。
黎明静有些傻眼。
转念再一想，相亲嘛，追求的无非是效率。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
周一是最忙的一天。
上午黎明静组织完七班的早读和早操，又赶去其他班上课。参加完班主任会议，在家长群里发送通知，解答家长的各种疑惑。又将近期写的报告修改一番，发给政教处。
经过上周的暴力事件，王大川因身体尚未恢复而请了假，他的三个跟班也安分了一些。
宋启按时来上课了。
只是早读时，他明显在打瞌睡。
黎明静忍不住揣测，他是不是没休息好？平时忙什么去了？不知道那群讨债的混混还有没有来找他麻烦？
下回仔细问问他好了。
而现在，她要先完成眼前的任务——今晚和相亲对象吃饭。
和相亲对象吃饭的地点定在一家人气日料餐厅。
为礼貌起见，黎明静也认真化了妆，穿了一条剪裁大方的小黑裙。
当她出现在相亲对象面前时，对方登时眼前一亮，殷勤地夸了一句：“黎小姐，你比照片上更漂亮。”
黎明静道了谢。
相亲对象本人和照片里差不多，一派自信成熟精英男士的模样，就是皮肤差了些，看着有点油腻。
不过男人似乎对黎明静很满意。
他彻底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的光荣履历和目前的所成所就。
黎明静一边配合男人的节奏时不时点头，表示她在听，一边认真享用着美食。
这家餐厅环境好，味道好，就连服务生都是清一色的俊男美女。
比如现在过来给他们翻动烤牛舌的服务生，啧啧，连手都生得像个艺术品。
修长白净，关节透着点粉，十分养眼。
黎明静忍不住抬眼瞧这双手的主人长什么样子。
结果这一瞧，她立刻被口中的茶呛到，狼狈咳嗽起来。
宋启适时地给她递上热毛巾，然后继续翻动烤架上的牛舌。
烤到恰到好处时，他将牛舌分装到小盘，放置在他们面前，撤掉烤架离开。
期间他没说一句话，甚至在黎明静看向他时，表情也微丝未动。
黎明静脑子有点乱。
她的学生放学后竟然在这打工？
那她是不是得做点什么？
可宋启假装不认识她，她也只好先按兵不动。
毕竟她现在是在相亲。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在学生面前宣扬的事。
相亲对象未察觉到异样。他尝了一筷子牛舌，连连夸赞。
接着他问起黎明静：“也说说你的情况吧？你是个高中老师吧？”
“是。我在向阳三中教英语。”
“你教英语的？呵呵，下回我出国出差，也把你带上。”相亲对象居然朝她挤眉弄眼：“当我的私人小翻译。”
黎明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行不行，我就教教学生应付考试，跟外国人交流怕是要露怯了。而且……”她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我们也还没到可以一起出国的关系吧？”
相亲对象笑了笑：“不好意思黎小姐，是我有些心急了。但我觉得咱俩很般配啊。我们也算是知根知底了吧？你的职业和形象气质我都很满意。当老师工作稳定，每年都有寒暑假，以后有更多时间奉献给家庭，也懂得教育孩子。虽然收入可能少一些，但我不介意啊。有我赚钱就够了。”
黎明静思索了一下，诚恳说道：“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那我可得好好解释一下。我选择当老师不是为了稳定或者清闲。我是真喜欢老师这份职业，喜欢教书育人，也想要尽可能帮助更多的学生。所以我会把大部分精力放在工作上。”
对方不以为然道：“那是因为你现在还单身。等你结婚有孩子了，就不会这么想了。而且……”
相亲对象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富有深意的微笑：“黎小姐今年也二十六了吧。也该为未来做打算了。”
黎明静放下筷子。她的微笑很礼貌，却也很客气。
“严格来说，我马上二十七了。不过你要是觉得女性到了某个年龄就该焦虑，就该改变自己喜欢的生活模式，那就是一种傲慢的偏见了。未来的事情谁也把握不了。我只能说，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如果我有幸遇到那个对的人，相信他会理解我的选择。如果不幸，所遇非人。那结婚生子也不是我人生中的必要选项。”
相亲对象嗤笑一声：“黎小姐，你口中所谓对的那个人是很难遇到的。”
他晃了晃红酒杯，“服务员！倒酒。”
宋启依然在不远处。
听到指令，他拿着酒走过来，再缓缓倒上酒。
相亲对象继续说：“我们男人对婚姻的期望其实很简单，无非想要一个合格的妻子，能生儿育女，无条件支持丈夫，好好照顾家庭嘛……”
黎明静还未说话，就听一旁的宋启“噗”地一声笑了。
声音虽不大，但在相亲对象听来，却十分刺耳。
他抬头看了一眼宋启，发现竟是一个异常年轻的俊美少年，又见黎明静的目光也被他所吸引，更是怒气升腾。
“服务员，你笑什么？”
宋启却只看着黎明静：“抱歉，女士，请问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吗？怎么还能听到这么封建腐朽的言论？”
黎明静差点笑出声。
相亲对象一听，脸都要气歪：“你你……你就一服务员，怎么说话的你？”
“我一服务员，都知道另一半要找三观契合，能够相互理解扶持的人。有人虽然穿得人模人样，自以为是社会精英，却把婚姻当做繁衍生息的手段，把另一半当成自我满足的工具。”
宋启继续注视着黎明静，颔首微笑道：“确实是低级了些。”
相亲对象面目狰狞起来：“什么时候轮到一个服务员对我品头论足？叫你们经理来！交我要投诉你！”
宋启这才看向他，脸上保持职业微笑：“这位先生，投诉的理由是什么？是酒没及时添，还是碗碟没及时更换？”
“你……侮辱我！你刚刚说我低级？观念封建老旧是吧？”
宋启一脸无奈：“我刚才只是在和这位女士随口聊两句。您别着急代入啊。”
相亲对象又要发作。
黎明静心里觉得痛快，面上却劝道：“好了好了，他看着年纪还很小，我们别跟年轻人计较。我们还有最后一道甜品，你帮我们去厨房催一下吧。”
黎明静给宋启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走。
宋启虽还没过足嘴瘾，也只能乖乖听老师的话，先行离开。
原本两人就不太和谐的气氛彻底被破坏。
草草用完甜品后，黎明静也不想再多浪费一秒时间。
她起身时说：“今天这餐我们还是AA吧。”
男人还想说些什么，黎明静截住了他的话。
“先生，很荣幸认识你，但我们都不是彼此对的那个人，到此为止吧。这段饭能顺利结束，也算是我们对长辈们的交代了。”
看着她那副“不必多说”的面孔，男人也只好讪讪离开。
也快到餐厅打烊的时间了。
黎明静干脆坐在门口的座位上，等待宋启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