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娴的脱臼的肩膀虽然已经复位，却仍然觉得酸软。连试了几次提笔，咬牙用力也会抖个不停。贺云洲看着着实费劲，便让她休息一天，自己拿了新送过来的消息，开始慢慢翻看。
李娴也不想就这么呆着，展开一张铺了半个桌面的图纸开始研究。贺云洲抬头看见，随口问道：“你在看什么？”
李娴有些不好意思：“为了整理消息，我画了一张关系图，但有些潦草，打算今天再仔细看看。”
“拿过来。”贺云洲倒很有兴趣的样子，顺手把桌上的文书摞到一边，腾出位置来放图纸。
图纸上密密麻麻写了很多人名，中间连线注明了相互之间的关系，连线交叉纵横，关系也是时常有添加删改。
“这里不准确。”贺云洲用手指指着礼部尚书张瑾的名字，“不可把他视为太子一党，此人就是墙头草。他礼部向来不用有多大主见，听令行事。如今朝中太子势大，所以从表面看来，他偏向太子。”
贺云洲说完，顺手提笔在张瑾名字后画了个圈。李娴点点头，认真记下。
“还有这里。”贺云洲指着沙律一块，“巴图罕韬光养晦，一心想吞并贺兰部，只是如今的贺兰部过于强大，他若不能一举成功，怕是整个沙律也不保。”
“不是说巴图罕手下的耶律赫很能打仗吗？沙律在西行的必经之地，有钱有人，怎么会惧怕贺兰部？”李娴问道。
“这就是沙律最大的问题，”贺云洲笑道，“巴图罕从不信任任何人。耶律赫战功卓著，他耶律一族的封地却比其他部族的更加贫瘠，耶律赫唯一的儿子耶律彦歌，还被送去了贺兰部，一直在世子贺兰千弘府中。”
“是质子？”李娴问。
“算是，不过……”贺云洲瞄了她一眼，犹豫片刻才缓缓道，“传闻贺兰世子喜好男风，即便是不曾为难他，说出去的名声也不大好听。”
李娴一怔，想起第一次见贺云洲时，听见那些关于他和陆知涯的议论，便觉得有些尴尬。她正努力思索换一个什么样的话题，只见陆知涯忧心忡忡地进来。
他将笔递给贺云洲，用从未见过的严肃口吻问道：“你何时出发去祭奠赵师叔？”
“再过几日，赶上九月初三到就好。怎么了？”贺云洲诧异道。
“我倒是小瞧了那袁孝礼，”陆知涯气愤道，“原以为他不过是想攀附权贵，拿着宁王的名头吓唬人，没想到他见我这边没有动作，直接去找了东海商会。”
“是有些本事。”贺云洲点点头，“商会那帮老奸巨猾的人，正愁没有人帮他们打通内陆一直向西，若他们两拨谈成，怕是以后更难被辖制。”
“王爷怕是要扒了我的皮。”陆知涯补充道。
“怎么会，你从小在他身边长大，最多申斥几句。”贺云洲帮他宽心。
“你不知道，近一年多，王爷对我的信任已经不如以往了。”陆知涯有些失落，“我现在都有些害怕见他。”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贺云洲笑道。
“但愿吧。”陆知涯叹气，“程念还问过我，若不为王爷办事了，我想做什么。”
“你怎么说？”贺云洲饶有兴致地望着他。
“不知道。”陆知涯茫然，“我不像你们，师兄弟虽然不是亲人，好歹有从小长大的情分。我自小就在王府，教念书的先生和教功夫的师父都时常换人，王爷虽然待我好，却不能像生身父母一般。所以我只会好好读书认真练功，起码每次王爷见我的时候都会夸奖一番。至于其他人，反正不久后都会离开，我最多就记住了他们的名字，懒得去深交。”
“我觉得，你倒不妨好好想想，”贺云洲认真道，“万一因为提问的人是程念，而且问题来得突然，你没想好呢？无趣如陆英，他也有自己的目标。”
说起陆英的目标，陆知涯忍不住笑起来。陆英本是投靠宁王的江湖杀手，宁王让他跟着陆知涯保护他的安全，可是来了洛州认识贺云洲之后，倒被贺云洲用更高的报酬挖了墙角。
陆英不忠诚，谁给的酬劳高就跟谁；陆英也很忠诚，他只忠诚于白花花的银子，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只要银子给得够，他永远恪尽职守。
“所以，你要带袁孝礼去见宁王？”贺云洲把话题拖回来。
“是，今年怕是只能你一个人去祭拜师叔和子夕了。”陆知涯道，“若时间来得及，我快马过来找你。”
“若你要过来，先传消息告知，我等着。”贺云洲点点头。
李娴没想到贺云洲还带上了自己，出发那天，马车停在思园门口，陆知涯老妈子一样唠叨了一早上，临上车前又叮嘱陆英一定要注意安全。
陆英早就不耐烦，现在念到了他头上，还操心些没来由的事，一股无名火已经压不住了。
“你放心，没你跟着，公子出不了什么事。就算有事，我也能护他周全，你就不必多虑了。”
陆知涯被他一席话噎住，不过想想之前的事，也确实如此，自己倒无法辩驳了。贺云洲从车里探出头来打圆场：“行了，每年都去一趟，出不了什么事。”
陆英跳上车，一挥鞭子赶着车出发，陆知涯站在门口看他们走远，才没精打采地回去了。
贺云洲放下窗帘，笑着埋怨陆英：“你真是句句话都在戳他的肺管子，过去那么久的事，还提什么。”
“若不是他大意，公子会身陷险境？万幸卓神医在，算他陆知涯烧了高香了。”陆英咬牙道。
“不止卓神医，也多亏了你，所以我才把你从陆知涯那儿要过来，不过你还是对他好点，毕竟当初他也不是故意的。”贺云洲有些无奈。
李娴听懂了大概，却很难想象能让贺云洲有性命之忧的险境是如何凶险。贺云洲转头见她一脸疑惑，笑着解释道：“大约有四五年前，我跟陆知涯来洛州，途中客栈里，他被调虎离山，两拨杀手分别围攻我们。万幸他让陆英赶回来救我，不然我早做了刀下鬼。”
“查到是谁派来的杀手了吗？”李娴问。
“没有。”贺云洲摇摇头，“江湖中杀手组织分工明确，抓住了也问不出结果，只能自己多当心。”
思园算是宁王的暗探，收集各种需要的情报。皇帝是否知道他们这个组织还不清楚，若是知道，那么宁王为了稳固地位，将他们收集的消息挑挑拣拣呈报上去也不是不行，那么杀手有可能是那些被查到黑料的大员买通的；若是皇帝不知道，那么也有可能是皇帝派来斩草除根的。正如贺云洲所说，杀手身份成迷，背后指使的金主更加不好查。
马车晃晃悠悠驶过大街，两旁嘈杂的人声将李娴的思绪拉回现实。她已经很久没出过门了，忍不住掀开窗帘往外看。
往来的人群中，李娴忽然看到乔逸，尽管他戴着斗笠遮住大半张脸。她忙放下布帘，虽然知道乔逸没看见她，心里却忍不住一阵猛跳。
“怎么了？”贺云洲察觉她的异常。
“没事。”李娴咧着嘴笑了笑。
洛州还是初秋的样子，平州的秋意已浓。
一路上十分顺畅，到平州找了客栈住下，第二天便去城外扫墓。
贺云洲师父葬在半山腰处，青石碑上刻着先师赵元植之墓，碑石光滑，墓周围并无杂草，看来是常有人来打理。
贺云洲点烛焚香，又倒了三杯酒，端正跪在墓前，正色道：“师父，不肖徒儿来看您了。徒儿遵师父所愿，这一年过得平和，请师父放心。”
祭拜完毕，一行人便下山，去山脚的茶棚里取了马车，准备离开。
“陆英，我们去佛光寺。”贺云洲道。
“佛光寺？那不是在京城外？”陆英诧异道。
“是，不过先往洛州方向走，把后面的尾巴甩掉。”贺云洲低声道。
听后面有人跟着，李娴不觉紧张，难道是乔逸发现了她的行踪跟来了？
贺云洲看李娴一路上有些局促，以为她听见有人跟踪心里害怕，便笑着安慰：“不是什么大事，几个小角色而已。前面便可以甩掉他们，天黑前就能到佛光寺。”
若是几个人，那应该不是乔逸。李娴放了心，果然做贼心虚的话不假，自己做了错事，心里有鬼，别说半夜，白日里有人敲门都吃惊。
马车跑出几里地，进了一片树林，只听得密林中一声呼哨，七八个黑衣蒙面手执大刀的壮汉从四面包抄过来，将他们围在中间。其中一个对他们喊道：“把值钱东西交出来，放你们一条生路！”
“公子，这如何是好。”陆英问。
“各位好汉不过是混口饭吃，只可惜这次出门没带多少金银，不如把马车一并留下，想来也不会为难我们。”贺云洲说罢，带着李娴下车，一副酸秀才样子，对周围拱手行礼，“在下这厢有礼，出门仓促盘缠不多，各位好汉若不嫌弃，就留下这马车吧。”
“我们要你的马车何用，还要去城里卖了才能换钱。再说这么大的物件过于显眼，你是不是想暴露我们的身份？”为首的蒙面人喝道，他将手里的刀一提，“莫非钱财都藏在身上，才用马车来说事？给我搜身！”
一声令下，旁边几个靠得近些的已经准备动手。陆英闪身挡在贺云洲前面，大声道：“我看谁敢放肆！”
对方仗着人多，根本没把陆英放在眼里，一个魁梧蒙面人哼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贺云洲默默拉着李娴的手，才发觉她手指冰冷，手心全是汗，转头对她低声道：“一会儿打起来跟着我跑。”
李娴点点头，见那蒙面人已经走到跟前，隔着陆英，伸手便要来抓贺云洲，她不禁失声叫道：“公子小心！”
话音未落，陆英已经一掌出击，将那蒙面人打退了三四步，趁他还未回过神来，陆英飞起一脚，正踢中胸口，那蒙面人整个人飞出去，被身后的同伙接住才没倒地。
“妈的，都给我上！”
为首的一声令下，包围圈顿时缩小，陆英拔刀一挥，生生抡出一个缺口，贺云洲看准机会，拉着李娴，闪身从那缺口冲了出去。
李娴没想到贺云洲能跑这么快，平日里路都懒得走的公子像换了一个人。她耳边风声呼呼，兵器碰撞的声音在身后时远时近，也不知跑了多远，身后只远远传来喊杀声，贺云洲才放慢了脚步，松开她的手，就着衣袖擦擦额上的汗。
李娴靠在一棵树上喘气，她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像肉身在前面跑，三魂七魄在后面追，这会儿才赶上来回了躯壳。
她正想问陆英怎么办，就见他们来时的方向，陆英一溜小跑过来，脸上还挂着笑意，一点不像刚经历过一场打斗的样子。
“好了？”贺云洲问他。
“好了。”陆英整了整衣衫，“方童那小子下手够黑的，若不是我闪得快，差点要了我的命。”
“能要你的命，看来最近进益不少，下次见面我要试试他。”贺云洲满意地点点头，转眼看靠在树上一脸茫然的李娴，“走吧，尾巴甩掉了。”
“哦。”李娴点点头，还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眼下马车没了，虽说离佛光寺不远，但若是步行，怕是要走到半夜。
走到岔路口，李娴就觉得自己的担心多余。路口停了一辆马车，赶车人见他们忙过来见礼。
“公子，都准备好了。”
“好，你先回去吧。”贺云洲点点头。
马车样式变了，里面一应陈设物品却很齐全，还给陆英预备了一顶毡帽，一件短夹袄，穿戴起来跟这里常见的车夫并无二致，陆英压低了帽檐，驾车继续前行。
这一番操作下来，李娴已经理不清楚了，风一吹，刚才逃命时汗湿的后背一阵发凉，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贺云洲掀开旁边的座板，拿出一件斗篷递给她，李娴也不假意客套，接过来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是有什么想问的？”贺云洲倒了热茶递给她。
“是。”李娴接了茶杯捧在手里，笑得有些谄媚，“公子英明。”
“问吧，反正无聊。”贺云洲靠在一旁的软垫上。
“公子如何发现有人跟踪？”李娴问。
“这都发现不了，我怕是已经死过百回了。”贺云洲不屑道，“这些人在洛州时就跟着了，若不是此次要去佛光寺，我也不用管他们。”
“是宁王派来的？”李娴惊道。
贺云洲点点头，但没打算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下一个问题。”
“刚才遇到那伙山匪……”
“你也觉得似乎过于凑巧？”贺云洲笑道，“自己人。既然要甩掉尾巴，除了拦住这一拨，还要防住下一拨。马车不换，轻易就被找到了。”
贺云洲只说了目的，并没有细说其中经过，比如如何联络人伪装山匪，又如何安排一辆新的马车。李娴不敢问，今日能听到这些，已经是足够了。肖掌柜告诫过她不要多行多问，自从那晚之后，她随时都在提醒自己。
留得青山在，不怕弄不明白状况。
李娴也不想就这么呆着，展开一张铺了半个桌面的图纸开始研究。贺云洲抬头看见，随口问道：“你在看什么？”
李娴有些不好意思：“为了整理消息，我画了一张关系图，但有些潦草，打算今天再仔细看看。”
“拿过来。”贺云洲倒很有兴趣的样子，顺手把桌上的文书摞到一边，腾出位置来放图纸。
图纸上密密麻麻写了很多人名，中间连线注明了相互之间的关系，连线交叉纵横，关系也是时常有添加删改。
“这里不准确。”贺云洲用手指指着礼部尚书张瑾的名字，“不可把他视为太子一党，此人就是墙头草。他礼部向来不用有多大主见，听令行事。如今朝中太子势大，所以从表面看来，他偏向太子。”
贺云洲说完，顺手提笔在张瑾名字后画了个圈。李娴点点头，认真记下。
“还有这里。”贺云洲指着沙律一块，“巴图罕韬光养晦，一心想吞并贺兰部，只是如今的贺兰部过于强大，他若不能一举成功，怕是整个沙律也不保。”
“不是说巴图罕手下的耶律赫很能打仗吗？沙律在西行的必经之地，有钱有人，怎么会惧怕贺兰部？”李娴问道。
“这就是沙律最大的问题，”贺云洲笑道，“巴图罕从不信任任何人。耶律赫战功卓著，他耶律一族的封地却比其他部族的更加贫瘠，耶律赫唯一的儿子耶律彦歌，还被送去了贺兰部，一直在世子贺兰千弘府中。”
“是质子？”李娴问。
“算是，不过……”贺云洲瞄了她一眼，犹豫片刻才缓缓道，“传闻贺兰世子喜好男风，即便是不曾为难他，说出去的名声也不大好听。”
李娴一怔，想起第一次见贺云洲时，听见那些关于他和陆知涯的议论，便觉得有些尴尬。她正努力思索换一个什么样的话题，只见陆知涯忧心忡忡地进来。
他将笔递给贺云洲，用从未见过的严肃口吻问道：“你何时出发去祭奠赵师叔？”
“再过几日，赶上九月初三到就好。怎么了？”贺云洲诧异道。
“我倒是小瞧了那袁孝礼，”陆知涯气愤道，“原以为他不过是想攀附权贵，拿着宁王的名头吓唬人，没想到他见我这边没有动作，直接去找了东海商会。”
“是有些本事。”贺云洲点点头，“商会那帮老奸巨猾的人，正愁没有人帮他们打通内陆一直向西，若他们两拨谈成，怕是以后更难被辖制。”
“王爷怕是要扒了我的皮。”陆知涯补充道。
“怎么会，你从小在他身边长大，最多申斥几句。”贺云洲帮他宽心。
“你不知道，近一年多，王爷对我的信任已经不如以往了。”陆知涯有些失落，“我现在都有些害怕见他。”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贺云洲笑道。
“但愿吧。”陆知涯叹气，“程念还问过我，若不为王爷办事了，我想做什么。”
“你怎么说？”贺云洲饶有兴致地望着他。
“不知道。”陆知涯茫然，“我不像你们，师兄弟虽然不是亲人，好歹有从小长大的情分。我自小就在王府，教念书的先生和教功夫的师父都时常换人，王爷虽然待我好，却不能像生身父母一般。所以我只会好好读书认真练功，起码每次王爷见我的时候都会夸奖一番。至于其他人，反正不久后都会离开，我最多就记住了他们的名字，懒得去深交。”
“我觉得，你倒不妨好好想想，”贺云洲认真道，“万一因为提问的人是程念，而且问题来得突然，你没想好呢？无趣如陆英，他也有自己的目标。”
说起陆英的目标，陆知涯忍不住笑起来。陆英本是投靠宁王的江湖杀手，宁王让他跟着陆知涯保护他的安全，可是来了洛州认识贺云洲之后，倒被贺云洲用更高的报酬挖了墙角。
陆英不忠诚，谁给的酬劳高就跟谁；陆英也很忠诚，他只忠诚于白花花的银子，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只要银子给得够，他永远恪尽职守。
“所以，你要带袁孝礼去见宁王？”贺云洲把话题拖回来。
“是，今年怕是只能你一个人去祭拜师叔和子夕了。”陆知涯道，“若时间来得及，我快马过来找你。”
“若你要过来，先传消息告知，我等着。”贺云洲点点头。
李娴没想到贺云洲还带上了自己，出发那天，马车停在思园门口，陆知涯老妈子一样唠叨了一早上，临上车前又叮嘱陆英一定要注意安全。
陆英早就不耐烦，现在念到了他头上，还操心些没来由的事，一股无名火已经压不住了。
“你放心，没你跟着，公子出不了什么事。就算有事，我也能护他周全，你就不必多虑了。”
陆知涯被他一席话噎住，不过想想之前的事，也确实如此，自己倒无法辩驳了。贺云洲从车里探出头来打圆场：“行了，每年都去一趟，出不了什么事。”
陆英跳上车，一挥鞭子赶着车出发，陆知涯站在门口看他们走远，才没精打采地回去了。
贺云洲放下窗帘，笑着埋怨陆英：“你真是句句话都在戳他的肺管子，过去那么久的事，还提什么。”
“若不是他大意，公子会身陷险境？万幸卓神医在，算他陆知涯烧了高香了。”陆英咬牙道。
“不止卓神医，也多亏了你，所以我才把你从陆知涯那儿要过来，不过你还是对他好点，毕竟当初他也不是故意的。”贺云洲有些无奈。
李娴听懂了大概，却很难想象能让贺云洲有性命之忧的险境是如何凶险。贺云洲转头见她一脸疑惑，笑着解释道：“大约有四五年前，我跟陆知涯来洛州，途中客栈里，他被调虎离山，两拨杀手分别围攻我们。万幸他让陆英赶回来救我，不然我早做了刀下鬼。”
“查到是谁派来的杀手了吗？”李娴问。
“没有。”贺云洲摇摇头，“江湖中杀手组织分工明确，抓住了也问不出结果，只能自己多当心。”
思园算是宁王的暗探，收集各种需要的情报。皇帝是否知道他们这个组织还不清楚，若是知道，那么宁王为了稳固地位，将他们收集的消息挑挑拣拣呈报上去也不是不行，那么杀手有可能是那些被查到黑料的大员买通的；若是皇帝不知道，那么也有可能是皇帝派来斩草除根的。正如贺云洲所说，杀手身份成迷，背后指使的金主更加不好查。
马车晃晃悠悠驶过大街，两旁嘈杂的人声将李娴的思绪拉回现实。她已经很久没出过门了，忍不住掀开窗帘往外看。
往来的人群中，李娴忽然看到乔逸，尽管他戴着斗笠遮住大半张脸。她忙放下布帘，虽然知道乔逸没看见她，心里却忍不住一阵猛跳。
“怎么了？”贺云洲察觉她的异常。
“没事。”李娴咧着嘴笑了笑。
洛州还是初秋的样子，平州的秋意已浓。
一路上十分顺畅，到平州找了客栈住下，第二天便去城外扫墓。
贺云洲师父葬在半山腰处，青石碑上刻着先师赵元植之墓，碑石光滑，墓周围并无杂草，看来是常有人来打理。
贺云洲点烛焚香，又倒了三杯酒，端正跪在墓前，正色道：“师父，不肖徒儿来看您了。徒儿遵师父所愿，这一年过得平和，请师父放心。”
祭拜完毕，一行人便下山，去山脚的茶棚里取了马车，准备离开。
“陆英，我们去佛光寺。”贺云洲道。
“佛光寺？那不是在京城外？”陆英诧异道。
“是，不过先往洛州方向走，把后面的尾巴甩掉。”贺云洲低声道。
听后面有人跟着，李娴不觉紧张，难道是乔逸发现了她的行踪跟来了？
贺云洲看李娴一路上有些局促，以为她听见有人跟踪心里害怕，便笑着安慰：“不是什么大事，几个小角色而已。前面便可以甩掉他们，天黑前就能到佛光寺。”
若是几个人，那应该不是乔逸。李娴放了心，果然做贼心虚的话不假，自己做了错事，心里有鬼，别说半夜，白日里有人敲门都吃惊。
马车跑出几里地，进了一片树林，只听得密林中一声呼哨，七八个黑衣蒙面手执大刀的壮汉从四面包抄过来，将他们围在中间。其中一个对他们喊道：“把值钱东西交出来，放你们一条生路！”
“公子，这如何是好。”陆英问。
“各位好汉不过是混口饭吃，只可惜这次出门没带多少金银，不如把马车一并留下，想来也不会为难我们。”贺云洲说罢，带着李娴下车，一副酸秀才样子，对周围拱手行礼，“在下这厢有礼，出门仓促盘缠不多，各位好汉若不嫌弃，就留下这马车吧。”
“我们要你的马车何用，还要去城里卖了才能换钱。再说这么大的物件过于显眼，你是不是想暴露我们的身份？”为首的蒙面人喝道，他将手里的刀一提，“莫非钱财都藏在身上，才用马车来说事？给我搜身！”
一声令下，旁边几个靠得近些的已经准备动手。陆英闪身挡在贺云洲前面，大声道：“我看谁敢放肆！”
对方仗着人多，根本没把陆英放在眼里，一个魁梧蒙面人哼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贺云洲默默拉着李娴的手，才发觉她手指冰冷，手心全是汗，转头对她低声道：“一会儿打起来跟着我跑。”
李娴点点头，见那蒙面人已经走到跟前，隔着陆英，伸手便要来抓贺云洲，她不禁失声叫道：“公子小心！”
话音未落，陆英已经一掌出击，将那蒙面人打退了三四步，趁他还未回过神来，陆英飞起一脚，正踢中胸口，那蒙面人整个人飞出去，被身后的同伙接住才没倒地。
“妈的，都给我上！”
为首的一声令下，包围圈顿时缩小，陆英拔刀一挥，生生抡出一个缺口，贺云洲看准机会，拉着李娴，闪身从那缺口冲了出去。
李娴没想到贺云洲能跑这么快，平日里路都懒得走的公子像换了一个人。她耳边风声呼呼，兵器碰撞的声音在身后时远时近，也不知跑了多远，身后只远远传来喊杀声，贺云洲才放慢了脚步，松开她的手，就着衣袖擦擦额上的汗。
李娴靠在一棵树上喘气，她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像肉身在前面跑，三魂七魄在后面追，这会儿才赶上来回了躯壳。
她正想问陆英怎么办，就见他们来时的方向，陆英一溜小跑过来，脸上还挂着笑意，一点不像刚经历过一场打斗的样子。
“好了？”贺云洲问他。
“好了。”陆英整了整衣衫，“方童那小子下手够黑的，若不是我闪得快，差点要了我的命。”
“能要你的命，看来最近进益不少，下次见面我要试试他。”贺云洲满意地点点头，转眼看靠在树上一脸茫然的李娴，“走吧，尾巴甩掉了。”
“哦。”李娴点点头，还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眼下马车没了，虽说离佛光寺不远，但若是步行，怕是要走到半夜。
走到岔路口，李娴就觉得自己的担心多余。路口停了一辆马车，赶车人见他们忙过来见礼。
“公子，都准备好了。”
“好，你先回去吧。”贺云洲点点头。
马车样式变了，里面一应陈设物品却很齐全，还给陆英预备了一顶毡帽，一件短夹袄，穿戴起来跟这里常见的车夫并无二致，陆英压低了帽檐，驾车继续前行。
这一番操作下来，李娴已经理不清楚了，风一吹，刚才逃命时汗湿的后背一阵发凉，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贺云洲掀开旁边的座板，拿出一件斗篷递给她，李娴也不假意客套，接过来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是有什么想问的？”贺云洲倒了热茶递给她。
“是。”李娴接了茶杯捧在手里，笑得有些谄媚，“公子英明。”
“问吧，反正无聊。”贺云洲靠在一旁的软垫上。
“公子如何发现有人跟踪？”李娴问。
“这都发现不了，我怕是已经死过百回了。”贺云洲不屑道，“这些人在洛州时就跟着了，若不是此次要去佛光寺，我也不用管他们。”
“是宁王派来的？”李娴惊道。
贺云洲点点头，但没打算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下一个问题。”
“刚才遇到那伙山匪……”
“你也觉得似乎过于凑巧？”贺云洲笑道，“自己人。既然要甩掉尾巴，除了拦住这一拨，还要防住下一拨。马车不换，轻易就被找到了。”
贺云洲只说了目的，并没有细说其中经过，比如如何联络人伪装山匪，又如何安排一辆新的马车。李娴不敢问，今日能听到这些，已经是足够了。肖掌柜告诫过她不要多行多问，自从那晚之后，她随时都在提醒自己。
留得青山在，不怕弄不明白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