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家的时候,宋祁凛看起来已经回来有段时间了。

    他在阳台不知道摆弄什么东西,听见我开门的动静后便从里面走出来,他亲了亲我的脸颊,说:“今天回周家了?”

    我被他圈在怀里,有些被束缚的难受,嗯了声后便转移话题似地问道:“这次出差感觉怎么样?”

    提到这个,宋祁凛就显得有些兴奋了,他牵着我的手把我带到阳台,掀开了一个用黑布罩着的东西。

    那是个金色的鸟笼,做工精细,材质上乘,质地坚硬,一看就牢不可破。

    鸟笼里有一只通体洁白的金丝雀,羽翅纤细,眼仁乌黑,有一种别样的脆弱美感。

    宋祁凛的笑容很温柔,声音也很温柔,摸着我的头发说:“小夏,后天就是我们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日了,这只鸟送给你当礼物。”

    我知道,在宋祁凛的日记里,我一直被称作“小鸟”。

    可我就算是鸟,也是食人鸟,而不是这样温柔漂亮的金丝雀,这点,宋祁凛不知道,也或许是假装不知道。

    就像我假装不知道宋祁凛真正想送我的一周年结婚礼物其实是他藏在他书房地下室里那个足有我一人高的金色铁笼。

    那个金色铁笼很宽大,宽大到几乎占据了整个地下室,里面铺满了绣着金色花纹的白色羊绒地毯,深紫色的路易十四玫瑰花瓣撒在上面,顶端垂下来的流苏纱幔质地堪比皇家御用的绸缎,一切都显得矜贵又美丽。

    我是说,如果把这个笼子上下左右镶着的铁链去掉的话。

    我一直是知道的,自此宋祁凛打造了这个铁笼后,他便常常催眠我。

    每晚我睡前他一定会温给我的牛奶里,其实每每都被放了控制好量的催眠药物。

    但宋祁凛不知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练习反催眠了,虽然他的催眠技术高超,但我仍旧能保持着一定清醒的意识。

    其实我觉得宋祁凛怪无聊的,每每把我催眠后,他的必备项目都是把我抱进那间地下室里,在他那个挂满了各式各样白裙子的十门大衣柜里找出一条他今天想给我穿的,再像摆弄一个漂亮玩偶一样给我换上。

    换完之后,他就会像对待一件易碎品一样轻手轻脚地把我放在铁笼里的羊绒地毯上,然后用铁链束缚住我的手脚。

    下一步,下一步是我觉得他最有病的地方,他会把我身上他刚换的白裙子撕成碎片,再几近虔诚一般亲吻我□□的全身。

    从头发到额头,从眉眼到鼻尖,从下巴到脖颈,从凹陷的锁骨到平坦的小腹,直到脚心处才作罢。

    那双冰凉的手轻柔地抚过我的每一寸肌肤,我却感受不到任何温情,只觉得像毒蛇的尖牙刺破肌肤,舔舐时血液里都充溢满毒液。

    忘了说,宋祁凛从不吻我的唇。

    他曾在日记里写过:“小鸟说,只有爱人才能接吻。”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我已然不记得了。

    **

    在同宋祁凛过完我们的第一个结婚纪念日后,我去见了一趟我的心理医生许文雯。

    许文雯一向在她的家中给我进行心理咨询,只不过,她今天似乎不在家。

    我打电话给她,那头传来一阵奇异的声音,好像是风铃声,但又同我以往听过的其他所有风铃声都不一样。

    她有点含糊不清地说:“周小姐,我还有点事,上次我家大门录了你指纹,你先进去等我吧。”

    许文雯的家中有点凌乱,沙发上扔着本初中时候的毕业同学录。

    以前我和许文雯聊天的时候,听她说起来过,她的初中是在乡下念的。

    窗子没关,盛夏的风从外头灌进来,掀开同学录的一角,里面掉出一张照片来,我捡起来,发现好像是许文雯初中时候的班级毕业大合照。

    照片上的许文雯站在第二排,绑着低低的马尾,厚重的刘海遮住额头,笑容很羞涩腼腆,而她的后面第三排,有一个好看得十分扎眼的男生。

    即使早些时候的拍照技术那样差,也依旧无法掩盖他的姿容绝艳。

    没错,是姿容绝艳,因为那是个比女人还要漂亮的少年。

    我凝视照片上的人脸半晌,惊觉,这个少年长得和周轻逢几近一模一样,只是他的左眼睑下有一颗红色的泪痣,而周轻逢没有。

    最重要的是,这些年来反反复复出现在我梦里隐匿在白雾里让我看不清脸的那个少年,左眼睑下,也有一颗红色泪痣。

    门被推开,许文雯一边在玄关处脱高跟鞋,一边同我说:“周小姐,最近好点了吗?”

    许文雯坐到我身边,见到我手里拿着那张她的初中毕业大合照愣怔着,一拍脑门,说:“对,我前几天整理旧物的时候,翻到了这张毕业照,就想起你上几次来咨询时候说的自己梦见的那个人眼睑下有颗红色泪痣,就准备今天拿给你看看的。”

    “这个男生,叫什么名字?”我问许文雯。

    许文雯有些为难地说:“抱歉啊周小姐,我前几年出车祸后失去了一些记忆,记不到很多以前的事了。”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而后把许文雯照片上的新乡中学四个大字记在脑海里,然后我就同她进入了她家中设的心理咨询室。

    在宽大的房间里,许文雯又一次问出了那个熟悉的问题:“周小姐,最近梦的内容有增多吗?”

    我偏头看向窗外,玻璃窗的顶端系着一枚风铃,是天堂鸟的形状。

    叮当,叮当。

    **

    Effulgence,在英文单词里的释义是灿烂光辉。

    但这只是这家会所表面上的名字,在重葳这么久替我查到的信息里,里面的会员其实都叫这里Os paradisi——拉丁文里天堂口的意思。

    重葳那天是这样同我说的:“周小姐,进入这个会所的人,都有些不符合常人认知的癖好。”

    我挑了挑眉,问:“比如?”

    “磕/药,恋童,施暴,性虐,多人滥交,人□□合……”重葳掰着手指头给我数,而我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戒指,只无声地笑。

    这枚戒指是周慕冬送我的结婚礼物,叫做阿佛洛狄忒之泪。

    对的,阿佛洛狄忒,情人众多常对丈夫不忠的爱情与美丽的女神阿佛洛狄忒。

    那些一件比一件离谱的爱好,在宋祁凛身上出现,我都不会觉得奇怪,毕竟认识宋祁凛这么久以来,我从来都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甚至是个心理颇为扭曲的疯子,不是么?

    但没关系,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和重葳告别后,我开着车去往我的画室。

    我是个画家,三流的,没什么名气的那种,说起来,其实我小时候并不喜欢画画,但是自从一些事情后,我学会了用画笔记录一切。

    因为我发现,人的记忆,有时候真的太脆弱了。

    轻轻一抹,就会消弭。

    我的画室建在一处小阁楼里,阁楼的外墙上密密麻麻绕满爬山虎,绿得生机勃勃,每年夏天,从阁楼的落地大木窗里望出去,还能看见对街102号那户人家开满天堂鸟的花园。

    我是个离经叛道的人,周慕冬曾说过我的画室就像个大型的废品回收站,没一块干净地方能落脚。

    其实我知道他已经说得很委婉了,他心里想说的其实是这里真像个垃圾场。

    我走时被铺开在地上的画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信封。

    那信封被胶水黏住了,我抬手粗暴一撕,那纸做的信封便掰成两半,从里面掉出一张黑色的卡来。

    卡上绘着一小簇红色的天堂鸟花,最底下用很小的文字写了一行拉丁文——Os paradisi。

    很快,我在手机垃圾箱里找到一条短信。

    发短信的人把我的画拍了过来,附文是——画很好看,我带走了,作为报酬,那张卡就送你咯。

    我捏着那张黑色的卡,觉得这个不速之客的品味真奇怪。

    说实话,那幅画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画的是些什么,那画里半边是沾上天堂鸟花瓣的飞扬的纯白色裙摆,半边是一双鹿一样的眼睛,明明眼型如桃花,却清澈得像一湾圣水,左眼睑下缀一颗红色泪痣。

    回到车上,车门缝处竟被人夹了一张照片。

    那是张看起来就有些年头的照片,底片泛着黄,应该是我青春期时候和谁的合照,但另一半已然被撕掉,只剩下穿着近宁一中蓝色校服裹着丸子头的我一个人在半张照片里对着镜头孤零零比耶。

    那个人的短信又发过来了,他说——“你想的到底是她,还是他?”

    黄昏了,我静默地坐在车里,看外头骤然亮起的万家灯火。

    那是姜弥的白色裙摆。

    但那照片的另一半,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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