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赵的泼皮被这一声吼,震的头眼昏花,耳眼鼓胀。

    “不开眼的东西,惹到你爷爷身上!青天白日,也敢当街行恶,欺小娘子面嫩不敢高声,还是怎的?正巧爷爷拳脚生痒,拿你松松筋骨!”杨三三奉说罢,举了拳头作势要打。

    那店家娘子惊呼,“郎君使不得!快快松手!休要闹出人命!”

    这黑壮郎君一拳下去,鸡仔般的赵六,焉还有命在?她虽恼恨这厮无状,可也万不至于闹出人命来,况且赵六,无赖惯了,她是买卖人,哪里敢惹上这等魔星?

    林勉不忍她为难,这姓赵的丑人,如此横行无忌,想来在此地有些势力,她可一走了之,店家娘子说不得要被记恨上。

    “罢了!杨参将,丢出门去就是!莫脏了手!”

    杨三奉双手一抻,指节噼里啪啦一阵弹响,曹三在一旁笑,“你这厮下手轻些!勿要卖弄!”

    赵姓丑人看清来人,惊不住两股战战,他几时见过这般骇人的汉子,当下颤颤巍巍抖着手,指着来人:“你个貌丑钟馗!好生粗鲁!”

    李方拍掌大笑:“你这鼠辈,分明长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獠牙野猪都比你俊俏些,你倒说别人是钟馗?”

    杨三奉火冒三丈,他虽貌丑,也有爱美之心,往日同僚间互相取笑也就罢了,这鳖孙一样的人物也敢胡吣?

    “尖嘴夜叉满嘴喷粪!且让你见识爷爷手段!”说罢,上前把住此人臂膀,轻舒臂展,用上十成力气,往外一丢。

    姓赵的人飞出两丈,落地滚过两圈,痛嚎出声:“痛杀我也!”

    癞痢头小厮吓得魂不附体,忙不迭奔过去要扶,“郎君,可有要紧?”

    姓赵的疼的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玉奴!快扶我起来!尻(屁股)痛也!”

    店内众人齐齐恶寒,癞痢头的小厮竟唤作玉奴!

    成衣铺娘子面露愁容,叹气道:“万没想到,白日撞了晦气,惹上这个混账,小娘子可要留心了。”

    林勉看了眼外头一瘸一拐的主仆二人,道:“这无赖还有甚么来头不成?”

    店家娘子深知此人底细,有些忧心忡忡,“小娘子有所不知,这姓赵的,唤做赵银,家住七里桥,是本地这一片儿有名的浪荡子,他吃了亏,必要回去寻他哥哥为他出头。”

    林勉听出话里意味,奇道:“他哥也是同他一般混账?”

    “他哥赵金,是夹街妓馆的拆梢(敲诈)团头儿,手下养了十几个打手,等闲人家哪敢惹他?”

    原来是本地下三路的泼皮,林勉笑笑,宽慰道:“明日我们便不在此处了,他就是想寻麻烦也寻不到人影。”

    一旁听着的曹三,不以为然道:“我道是如何了不得的人物呢,不过几个败类,真敢来,连大带小一并收拾了。”

    杨三奉气还没消呢,愤愤道:“算他知机,溜的快,不然非让他挨上几记老拳。”

    出了这事,林勉也没了采买兴致,好在出来的早,单子上的东西已经购齐了七七八八。

    出了成衣铺,去盛和居取了药,几人打道回府。

    ~

    那边厢赵金在夹街一处妓院,搂着个姐儿逗趣,听门外有人来报,说是弟弟身边的小厮玉奴来找,出去一看,就听玉奴儿嚎丧:“大郎救命!小郎君让人欺了!”

    赵金“蹭”一声站起,一把推过怀里的姐儿,厉声道:“怎么回事?速速说来,如何叫人欺了?”

    玉奴声泪俱下,哭诉道:“小郎君臀痛,走不得路,已是卧床不起了。”

    赵金大惊失色,一时难以置信,结结巴巴道:“…你…你…莫诓我…二郎如此容色,竟也后门失守!天底下竟有这般色中饿鬼?”

    玉奴傻了眼了,期期艾艾道:“…那…那倒不是,小郎君叫人摔伤了尻尾……”

    当下便把如何遇上俊俏女娘,如何被黑脸钟馗教训之事,一一说了,言罢,小心翼翼道:“那黑脸汉子仗着人多势众,对着小郎君要打要杀,分明是没把大郎放在眼里……”

    赵金这人有些手段,能在花街柳巷这种吃人的地儿立住脚跟的,哪里是个蠢的?

    在屋内踱步几下,又仔细问了各人容貌衣着,唤来门外打手,让照着形貌寻人:“这几人多半是过路客,去各处旅店栈房会馆找找,找到了也莫要声张,回来报与我再做打算。”

    玉奴疑惑道:“郎君为何不打上门去,要个说法?”

    赵金冷笑道:“你没听那女娘唤那恶贼杨参将么?兵贼哪是好惹的?倘若就这三人,说收拾也就收拾了,若是一窝子的丘八,咱们这几条命还不够往里填的。”

    玉奴打了个寒噤,不敢再说。

    “回去照看好二郎,莫要让他再胡闹,等这事了结,再放他出门。”

    玉奴懦懦应是。

    有道是蛇有蛇路,鼠有鼠路,赵金这个地头蛇,耳目众多,消息自然灵通。

    半个时辰不到,就有人传了消息回来。

    二十余人,都是行伍出身,各个佩刀,领头的年纪轻轻,似是世家出身。

    听完后,赵金吸了口凉气,彻底歇了报复心思,他这点能耐,找人寻仇,那是拿鸡蛋碰石头。

    酉时回到家中,见赵银卧于榻上,后臀肿了老高,神色郁郁,眼睛肿得像个桃儿,整张脸像个没毛的猢狲,实在没法看。

    他瞧上一眼,便把视线转向别处。

    “兄长!我苦哇!今日受了大罪了!你可得替我出气!”

    出个屁!险些叫你闯出大祸来!赵金腹诽,张口却是换了一番说辞,拿话哄他:“已经教训过了,那黑贼被打得头破血流,跪地求饶了。”

    赵银闻言一喜,“既如此,兄长怎不把那女娘弄回家来?那女娘甚是貌美,就此放过,且不是可惜了?”

    赵金眉头一皱,道:“光顾着教训那贼,倒是把她给忘了。”

    赵银登时不干了,把床榻拍的啪啪响,急道:“兄长!那女娘美貌非常,阐阳地界上寻不出一个,整条街的窑姐儿都不如她齐整,弟弟一眼就叫她勾了魂儿去,不过是个贫女,兄长为何不替我寻了来?”

    赵金眉头皱起,“当真如此美貌?”

    赵银拍着胸脯保证:“那还有假?”

    赵金尚在犹豫,“说不得是大户人家的女使?”

    赵银把眼儿一翻,十分笃定:“必然不是!我瞧得仔细,那小娘子身上粗衣麻布的,都浆洗的发白,脚上绣鞋还摞了补丁,大户人家的女使哪能这么衣着寒酸?”

    赵金听他说的头头是道,也动了心思,这等女娘,弄来自己受用了也是好的。

    “你待我细细合计一番!”

    “不过一个女娘,合计甚么!兄长速速去弄了来,勿要前怕狼后怕虎的,弟还等着做新郎呢!”

    “你且等着!”

    赵金放下话,转头出门寻人手。

    使了些银钱,买通了喂马的杂役,一打听,得了两个消息,心凉了半截儿,一是这行人明日便要出阐阳,坐船北上,二是这小娘子不爱热闹,每日在房里待着并不出来,实在寻不到下手时机。

    赵金抓耳挠腮,那杂役又道:“这行人谨慎得紧,刀兵从不离身,日日餐食要分批验过才食,夜里也要分出人执守,行囊中钉铁之声不绝,想来是带着弓弩,不是等闲之辈呀……”

    知事不可为,赵金郁郁而归,手下打手见状,纷纷帮着出谋划策。

    一人说泼桐油放火,一人说点迷香晕人,还有说挖地洞进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的。

    赵金恼恨的摔了两个茶杯,净出些无用的馊主意!也不动些脑子想想,一旦事迹败露,那起子兵贼如何能放过他!

    思来想去,也无甚好法子,这时只听一人道:“岸上奈何不得,他们行船走水,也这般能耐不成?”

    嚯,一语惊醒梦中人!

    赵金大笑出声:“三皮匠之能,尤胜诸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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