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到一个车水马龙的江口,舅舅说去买包烟,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有空就坐在店门口的门槛上,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希望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熟悉的身影,一天又一天。没有舅舅,没有母亲、姐姐,甚至连一个眼熟的人都没有……

    离店门口不远处,是一座长长的浮桥,被人称为“老江桥”。时常传来轮船的鸣笛声、摊贩的叫卖声。进进出出的人看见我坐在门槛上,经常会摸摸我的头,会意地笑着对柜台的掌柜说:你囡啊?于是柜台里的人也笑笑,并不作声,只是热情地招呼买卖。店门口上悬挂的是漆黑的金字招牌——阿忠米店,招牌应该有些年头了,不过金字还是很耀眼。铺子的门板一共四块,也是漆黑的颜色,每天一早由小伙计阿毛踮起脚尖费力揭下,晚上打烊再一块一块挂上。阿毛也就十来岁的样子,听说来当学徒已经一年多了,来的时候瘦骨嶙嶙的,过来终究是有顿饱饭的,个子也串高了,人也壮实了。

    终于,店主忠叔见我被遗弃了,而他们夫妇也一直没有孩子,就收养了我。养父养母对我很好,给我裁了几套新衣服,每天吃饭都夹菜给我,直到碗里的菜高高地堆起。父亲的额头有几道很深的抬头纹,每次他抱我的时候,我都会拿手去摸,有时候是三道,有时候变成四道,一笑起来,嘴角的法令纹也立刻显现出来了。母亲很圆润,从上到下,甚至是她的手,也如同馒头一般,白白胖胖。因此,她看上去也显得比父亲年轻许多,约莫四十岁上下。渐渐地,我喜欢上了母亲的怀抱和父亲的臂膀,依靠的时候,觉得很安全,也很安心,觉得这才是家的感觉。

    阿毛一般总是跟着父亲的,学着识字、认称、拨算盘,也扛米、卸门板、扫地洗衣。阿毛的头发有着天生的黄,尤其是在阳光下,头发的边缘近乎是金色的。也有一些顾客明着暗着叫他小黄毛,他也只是咧嘴嘿嘿地笑笑,路出一排刚换完的白牙,门牙特别宽,显得有些突兀。我很好奇地看他在那里认真地学写字的样子,握毛笔的手经常染上墨汁的黑,到吃饭的时候也洗不干净,还留有浅浅的印痕。他看我那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就招招手,让我到他身边,他一边写,一边教我,这是“大”,这是“小”,这是“米”……我问他“秀”怎么写,他楞了一下,挠挠他微黄的头发,说还没学过。

    有一天母亲边给我梳辫子,边说:“女孩家家的,有时间还是学女红要紧,你也5岁了,跟着妈学这个吧!”于是,针啊,线啊,图样啊,布样啊,我就开始跟这些打交道了。母亲给我的目标是等我出嫁的时候,自己绣一套嫁妆,包括嫁衣嫁鞋,枕套被套,里里外外。当然,起初都是从碎布从纳鞋垫开始的。

    趁着母亲不注意,我还是会用手指蘸着水,在桌子上划着阿毛教我的字。也会偷留几块甜甜的发糕给他。他的衣服破了,我的针线也能应付着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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