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冰一众人闻声纷纷回头。孙芳正在慌乱之际,护士长走了过来:

    “小芳,你是不是不舒服?怎么魂不守舍的?”

    孙芳蹲在地上,仰头望了望眼前这个中年女人,眼眶里隐约还噙着泪。

    三个月前,在双方父母的威逼利诱下,孙芳和靳海结了婚。

    “从今往后,咱们两家可是亲上加亲了!”

    孙芳起初不太情愿,身边小嫂子老婆子劝了她几回,渐渐地就想通了:

    反正总是要给别人当媳妇的,嫁给谁不是嫁?更何况靳海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知根知底,家境也不差,要说的话算得上门当户对了。

    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务,新的任务接踵而至——生孩子。

    结了婚就得生孩子,或者说,结婚就是为了生孩子,这事儿从古至今似乎都是理所当然的。

    人们在新人的婚床上撒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的时候,孙芳还没有预料到这事儿会来得这么快。

    最热心的当属靳海他妈,孙芳的婆婆吴玲。这人三天两头地硬要她吃各种补品中药,甚至跑到医院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强迫她做妇科检查。

    孙芳觉得很委屈,但靳海妈的强势她从小就心知肚明,胳膊拧不过大腿,该做的还是照做了。

    来回折腾了三个月,孙芳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到底是什么原因?你以前打过胎?”靳海妈把孙芳拉到房间里,场面话都懒得说了,直接严刑逼供。

    孙芳憋了半天:“靳海不喜欢我。”

    吴玲愣了片刻,没憋住,咯咯咯地笑得前俯后仰。孙芳尴尬地不知如何反应。

    “你俩还没圆房?”靳海妈直截了当,孙芳有些困窘地点了点头。

    “这个臭小子,婚都结了,还装什么正人君子!”吴玲嘴上骂着,脸上却绽开笑容。

    靳海妈暗自骄傲:

    真没想到啊,靳海这小子竟还是个情种?比他那个做事贪得无厌的畜生爹强多了。

    转念一想,吴玲又垮下脸来:

    情种归情种,可也不能为了个狐狸精,断了我靳家的香火呀!

    “行,回头我和小海谈谈。”吴玲望着眼前这个好拿捏的新媳妇,“你现在是他媳妇了,凡事要以他为主,多哄着他,劝着他,捧着他。小海脸皮薄,拿你当姐姐,你要是太端着,他自然是不好意思的。懂我的意思吗?”

    孙芳没吱声。

    吴玲皱了皱眉,露出一个烂泥扶不上墙,这种事竟然还需要我手把手教的神情:

    “小芳,你娘走的早,有些事本来不该我说的。”

    “什么事?”

    吴玲搭上孙芳的肩膀,拢着她的耳朵嘀咕了好一阵。

    孙芳听着听着,脸色逐渐晦暗不明。不知道身为婆婆的究竟说了些什么,这位黄头发的新媳妇周身突然一激灵,让人踩到尾巴了似的从那女人身旁跳开了。

    吴玲像是料到孙芳会反应激烈,笑容可掬地凑上前去:

    “芳芳啊,男人都是一个样。女人嘛,一辈子说白了就是寻个靠山。别老端着,趁着年轻还有几分姿色,多琢磨琢磨,主动一点,伺候好他的下……身体和生活,他自然爱你如命。”

    孙芳让刚才那一番“闺中秘术”扰得心惊肉跳,疑心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又听此人话语里处处暗示下流行径,一时胸闷气短,没吐出一个字来。

    吴玲见孙芳过分单纯天真,打定主意这新娶进门的媳妇一定是个黄花大闺女,满意得两边嘴角几乎就要咧到耳垂。

    孙芳见婆婆的两瓣薄唇微微张开,似乎又要给她灌输“侍夫之道”,而这个“夫”,不是别人,正是此人的亲生儿子!

    由于气虚体弱,孙芳往日里惯常无精打采又低眉顺眼。可此刻,她实在忍无可忍,双拳紧握,一双棕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吴玲,流露出十分厌恶的神情:

    “不要说了!”

    吴娟让媳妇这一句没好气的话冲得恍惚了片刻:她可从来都是言听计从,逆来顺受的。

    转念一想:新媳妇嘛,从小又没娘,这样的反应才是最正常的。

    “行,我不说了,你自己好好体会一下。”靳海妈起身,拍了拍孙芳的肩膀,哼着小调离开了。

    “小芳,小芳,你到底怎么了?”护士长也蹲下身。

    护士长和孙芳的父亲孙松是老同学,这人一连生了四胎,清一色的儿子伢。外头的人都羡慕她家人丁兴旺,可她却偏偏喜欢闺女。

    “儿子伢又臭又脏,懒得要死还淘气得不行,有什么好羡慕的?姑娘伢多好。”

    这人每每这么说,总有一帮怀不上儿子的女人冲她翻白眼:“嘁,不知道在假清高些什么!”

    清高不清高由不得她自己评判,但她确实是打心底里喜欢姑娘伢的。

    孙芳刚到医院来的时候,那时她还不是护士长,也不清楚这女孩儿到底是什么来历。

    她只觉得,这个黄头发棕眼睛的姑娘活脱脱生了个洋娃娃的模样,却比洋娃娃瘦弱得多,讲话轻言细语的,尽管总是一副颇有心事的样子,但做事比较主动,几乎没有拈轻怕重偷奸耍滑的时候。

    “小芳,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实在不行先回去休息休息。”护士长拿手背贴上孙芳的额头。

    “我没事。”孙芳脸色不太好,咬着牙要坚持。

    护士长二话没说,连搀带搂地把孙芳带走了。

    夏冰、夏玉和沈慧三人让这小插曲打断了话题,一时不知从何聊起,全都闷声吃起了饭。

    吃完饭,夏冰安排道:

    “玉子,你陪陪沈老师,我把碗拿回去洗洗。”

    “好的,姐。”夏玉满口答应。

    沈慧并不推辞,任由两姐妹安排。夏冰提着饭盒出了医院。

    “小海!孙芳可是我和你爸花了大价钱,好不容易给你娶进门的媳妇。”吴玲的嗓音尖锐刺耳。

    靳海让他妈拉扯着,极其不情愿地在医院门口磨蹭。

    “又不是我想娶的!是你们非要我娶的!我娶了,你们还想让我怎样!”靳海冲他妈吼道。

    “你为什么不和她睡觉?!”吴玲质问儿子。

    “我不爱她!我一点都不喜欢她!你那么喜欢她,你去和她睡啊!”

    “你在说些什么屁话?!我和她睡觉能睡出孩子来吗?我看你就是存心想让靳家断了香火!”

    “香火香火香火!你和我爸在意过我的感受吗?我都说了一百遍了,我不喜欢孙芳!”

    “你个逆子,你是要气死我呀!”吴玲气急败坏,一屁股瘫坐在了医院门口低矮的花坛边上。

    “我回去了。”靳海没好气地迈腿要走。

    吴玲一把扯住靳海的领子,双眼含泪,祈求般地低声问:

    “小海,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那方面有毛病?”

    靳海羞愤难当,青筋暴起,怒呵:

    “妈!我真没病!您别在外边给我丢人现眼了好吗?!”

    这么些年来,吴玲为了儿子和靳卫国不知道吵了多少回,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飞了,心疼来心疼去,到头来却得了个“讨人嫌”名头?

    吴玲终于绷不住,不顾脸面地嚎啕大哭起来:

    “苍天啊!肯定是那个夏……夏什么的,就是她!狐狸精!你到底给我家小海下了什么迷魂药哇!你害得我们一家人好苦啊!”

    “妈!你乱说什么呢?不关她的事,我都好长时间没见着她了。”

    “好哇!果然是她!”吴玲止住哭泣,使出浑身解数,恶狠狠地骂了一箩筐。

    靳海拿他妈没辙,想上前捂住吴玲的嘴,又觉得不合适,手足无措地在原地打转转。

    “你哭吧,我真走了!”靳海心一横,自己朝医院侧边的竹林去了。

    正百无聊赖地晃悠,竹林小道上款款现出一个倩影,靳海眼前一亮,三两下整了整衣襟,一路小跑地迎了上去:

    “夏冰,你怎么在这儿?”靳海见她手里提着饭盒,关心道,“家里有人病了吗?”

    夏冰让突然出现的靳海吓了一跳,但沈慧的事说来话长,她不想和他多费口舌,只轻描淡写地说有亲戚病了。

    “严重不严重?需要我找熟人帮忙吗?”靳海紧张地握住夏冰的手。

    夏冰尴尬地将手抽了出来:“没什么大碍,全都安排好了。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靳海一抬胳膊挡住了夏冰的去路:“夏冰,你是在躲我吗?”

    夏冰瞧见四下无人,对方的神色有些不对劲,下意识地有些紧张:

    “没有啊,家里有事,着急回去。”

    靳海见夏冰对自己多年如一日地冷言冷语,倏地想起这些天孙芳的古怪行为,特别是昨夜,那女人待自己卑微得简直就像是在乞讨。

    一股子无名火“嗖”地一下窜上了他的头顶:都是女人,夏冰凭什么?

    这么想着,靳海神情激动了起来: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为什么要去找你?”夏冰脱口而出。

    靳海的两只大手一把握住夏冰的两个胳膊,掐得夏冰生疼。夏冰挣扎了几下,没挣脱。

    “我去你家找你,你为什么也不在?还说不是在躲我!”

    夏冰瞪圆了双眼:“你去我家做什么?”

    靳海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荒唐逾矩,仍是自说自话:

    “我早就想去你家提亲了。”

    “你说什么?”夏冰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我说,我本来要去你家提亲的,可你总不在,总不在,我不知道怎么和你爹娘说……”靳海说着,竟然让自己感动得涕泗交流了起来。

    “住嘴!”夏冰听到“提亲”二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靳海一把拥住夏冰,疯了一般:

    “夏冰,我爱你,我爱你!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我爱你爱得发狂!”

    “你放开我!你快放开我!”夏冰慌了,使出吃奶的劲推搡靳海。

    “我不放!这一次,说什么我都不会放你走了!”靳海边说边要去寻夏冰的嘴唇。

章节目录

[年代]冰清玉洁进城记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伊莉莎很白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伊莉莎很白并收藏[年代]冰清玉洁进城记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