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窄道上不知何时冲出了个小青年。

    是孙茂,这人指着靳海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他娘的背着我姐究竟在搞么逼?!”

    “孙茂?”靳海一惊,两只手将夏冰攥得更紧了。

    夏冰在惊恐中扭头,撞入眼帘的是个更“不像好人”的。

    孙茂今年刚满十六,小小年纪身量甚至快要赶上靳海。

    这人蓄着时下最时髦的中分头,身着一件黄绿交错的短袖花衬衫,领口处挂了副金边圆框墨镜,下身是一条蓝色喇叭牛仔裤,裤腰上大大方方地别着个黑色的BB机,左手腕上还明晃晃地绑着块手表。

    靳海打小就只当孙芳是普通邻居,对于孙茂就知之甚少,仅有的了解基本上来自他妈,吴玲喜欢在饭桌上给他们爷俩讲八卦,别人家的“家丑”居多。靳海有时候甚至对他妈的“情报”搜集能力感到震惊。

    孙茂跳下自行车,眼睛瞪得老圆,怒气冲冲地拿手指头指着靳海:

    “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结婚了?!”

    虽说同为“纨绔子弟”,听到“你已经结婚了”这几个字,靳海还是没来由地呆滞了片刻。夏冰趁机从他掌心逃脱。

    “夏冰!你听我解释!夏冰!你要去哪里?”

    靳海缓过神来,迈腿要去追,让孙茂一个跨步拦在了胸前。

    “你让开!”靳海推了推孙茂的胸脯,对方纹丝不动。

    “你难道不想给我一个解释吗?姐夫?”孙茂将“姐夫”二字咬得很重。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靳海不耐烦。

    平心而论,孙茂算不上道德标兵,他甚至可以称得上“没皮没脸”,从小到大闯出的祸何止一桩一件,简直就是“罄竹难书”!

    这样的人也配审判我?靳海暗自腹诽。

    “那个婊子和你什么关系?”孙茂指着不远处的夏冰出口成“脏”。

    夏冰刚才和靳海一番撕扯,好不容易挣脱禁锢,逃走时心有余悸。

    听到有人骂自己“婊子”,夏冰一不小心没踩稳,让小径上的碎石绊了一下,左脚一崴,“哎呦”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仄歪在地。

    “夏冰,你没事吧?”靳海慌张,推开孙茂要去搀扶。

    “你给我滚远点!”夏冰总算绷不住,“别碰我!”

    “夏冰,你听我跟你解释。”靳海双膝跪地,“我是结婚了没错,但我爱的始终是你!”

    “芳芳!你去哪里?!”

    夏冰、孙茂和靳海闻声回望。原来,孙芳和护士长目睹了全过程。

    孙芳无地自容,拔腿就往后山的方向跑,护士长在后边追。

    夏冰难以置信地发现,此情此景,靳海居然毫无悔意,他甚至还抓起了自己的手,神情颇为恳切地说:

    “夏冰,只要你点头,我现在就和她离婚。”

    话音刚落,一记拳头重重地捣向了靳海的眼睛。

    “我日你俩八辈祖宗!”孙茂恶狠狠地,胸口的墨镜随着喘息一起一伏。

    孙茂的拳头再次高高举起,这次却没能顺利落下。一颗篮球“嗖”地一下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将孙茂打翻在地。

    “洁洁?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学校篮球队集训吗?比赛不参加了?”夏冰手脚并用,一瘸一拐地朝夏洁的方向挪动。

    夏洁满头大汗,身上还穿着篮球队的队服,顾不上大姐的询问,径直走到孙茂跟前,叉着腰俯视他。

    孙茂眉心和额头处让篮球磕出了个红印,天旋地转了片刻,这才看清来人:

    “夏洁?”

    “孙茂,你简直欺人太甚!”夏洁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

    孙茂望了望夏洁,又打量了一番夏冰:“她是你……”

    “我亲姐!怎么着?欺负我不够,光天化日地还想打我姐不成?”

    “可是她……”

    “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夏冰对靳海避之不及,见孙茂将信将疑,补充道,“从前是同学,除此之外什么关系都没有。”

    一旁的靳海正狼狈地从碎石泥土地上爬起身,他的右眼已经让孙茂锤得开始肿胀。

    从小到大,他靳海哪里受过此等委屈?

    一时间这人竟感喉咙发酸,眼眶里不争气地涌出了泪来。

    几个人面面相觑。

    “诶!你干嘛!”

    夏洁突感手腕一紧,低头一瞧,靳海竟然将她手腕上的那块手表解了扣撸了下来。

    夏洁不知其中缘由,只见靳海将那块手表的表盘面向夏冰高高举起:

    “夏冰,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你一定是爱我的。你看,这就是我俩爱情的见证。”

    夏冰一震,转头瞪了夏洁一眼:

    “洁洁,我不是叫你扔了吗?”

    孙茂刚消下去的火气瞬间窜到了头顶:

    “你背着我姐还给人家送手表了?!奸夫淫.妇!”

    夏洁瞠目:“骂谁淫.妇呢?我姐可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明明是他纠缠不清,关我姐什么事?姐,我们走!”

    “谁都不许走!”

    吴玲不知何时也往这边来了,见到自己的亲儿子让人揍得鼻青脸肿,这人一蹦三尺高,两个巴掌不住地拍打大腿前侧,声嘶力竭:

    “谁?到底是谁?谁把我儿子搞成这样的?老娘搭上这把老骨头也要跟你拼了!”

    一伙人把目光纷纷投向了孙茂。

    孙茂争执:“是他先对不起我姐的!”

    原来是你,小杂种。

    吴玲的眼里仿佛蓄着寒光,这人平复了一下情绪,似乎在酝酿些什么。

    “孙茂啊,有件事婶问问你。”

    孙茂茫然地望着吴玲。

    “你爹这么多年对你不闻不问,却对你姐疼爱有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一语扎心。

    十几年来,孙茂为了引起父亲孙松的注意,花样百出地惹了不少事,但孙松似乎总是对他不冷不热。

    身为别人口中的“纨绔子弟”,孙茂一点也没有感受到来自父亲的偏袒和爱护。

    至于姐姐孙芳,她打小就聪明乖顺,当爹的喜欢姐姐没什么不应该的。

    孙茂从来没有往偏心这方面想过。可当下,吴玲一语惊醒梦中人。

    孙茂的脑海里快速地闪过了一些画面,他很快得出结论:

    孙松确实很不待见他,他对自己更像是……像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尽职尽责。

    孙茂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让人戳到痛处,心里发虚底气不足。可十几岁也正是胜负欲旺盛的时候,孙茂不服气,他还非要掰回一成不可。

    孙茂故作跋扈地一抬头,鼻孔对着吴玲:

    “我家的事你管得着吗?”

    “啧啧啧,可怜的孩子。”吴玲头直摆,“这么维护孙芳又是何必呢,她又不是你亲姐。”

    “你胡说!”

    “我胡说?我吃的盐可比你吃的饭还要多!你爹年轻的时候……”

    吴玲到底还算有点良心,话到嘴边拐了个弯。

    “你还小,婶这么跟你说吧,你姐是你爹和一个戏子生下的。”

    “你给我闭嘴!”

    成功激怒了孙茂,吴玲很满意,她继续添油加醋:

    “哦,婶要是没记错的话,你爹原本也是个戏子来着,扮的还是旦角呢!”

    “至于你,是你那风骚的娘和……”

    “住口!”一声暴喝止住了吴玲的话。

    说这话的是靳卫国,这人身边立着脸色铁青的当事“戏子”孙松,跟前还推着个坐着轮椅的沈慧。

    “疯婆子,满口胡言!”靳卫国上前揪住吴玲的卷发,另一只手攥住靳海的衣领,“都给老子滚回家里去!”

    身为一家之主,靳卫国的威严是压倒性的。这人任由一众人目瞪口呆,临走前还不忘抛下一句“丢人现眼的东西”。

    “哇!这也太劲爆了吧!”躲在密林里的小记者黎澧差点惊掉下巴,“诶,等等,所以,那个女人口中的戏子,难道是……”

    黎澧原本是受任来采访沈慧沈团长的,奈何对方身体不适拒绝采访,初出茅庐的黎澧只好打道回府。可刚回电视台不到三分钟,台长又给他“哄”了出来:

    “采访不到不会想办法吗?年轻人要多动动脑子,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黎澧无事可做,便绕着医院转起了圈圈。东游西荡了一会儿,黎澧有点乏了,望见竹林小道边上有几条青石板凳。

    天气炎热,这人寻思着左右无事可干,不如在这里美美地眯上一觉。躺下没一会儿,突然听到附近有动静,便好奇地蹲在隐蔽处“侦查”了起来。

    “好家伙!这也忒……那什么了吧!”记者词穷。

    这边,孙茂让靳海妈的一番话击中痛处,又见他爹孙松站在另一个女人的轮椅背后,累积多年的怀疑和愤恨岩浆一般喷涌而出。

    “刚才她说的都是真的吗?”孙茂质问孙松。

    孙松其实并未想过他和沈慧会有重逢的机会,还是当下这样尴尬的场景。

    “我问你话呢,刚才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茂茂,有些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孙松终于开口。

    “我问你我姐到底是不是你和别人生的?”

    孙松点了点头。

    “和个唱戏的?”孙茂追问。

    “怎么讲话呢!没大没小的!”孙松紧张地瞧了一眼沈慧,又往密林深处瞟了瞟。

    “是,还是,不是?”孙茂一字一顿。

    “是。”孙松垂下眼皮。

    “是她吗?”孙茂伸出食指指向沈慧。

    “手放下!”孙松皱眉低喝。

    “我问你是不是她?!”

    “对。”孙松直言不讳。

    “那我呢?我也是她儿子?”孙茂一颗心上蹿下跳,仿佛在等待临终前的审判。

    “你不是。”孙松平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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