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卫国所在的橡胶厂和夏冰之前的金属材料公司都属于国营大厂,职工的背景无非三种:

    一、职工子弟。二、中专及以上毕业生。三、返城知青。

    当初夏冰大学毕业,凭借自身的文凭分配到的金属材料公司。与此同时,最后一批知青们也都陆陆续续返回城里,有的靠文凭分配到了岗位,还有的靠父母内退得到了岗位,大伙儿基本上都端上了国营大厂的铁饭碗。

    沿海地区的改革早已大刀阔斧地展开,江城这座沿江的内陆城市却没有那么及时。

    近五年虽然买东西几乎不怎么凭票,冯婶那样的个体户小作坊不再遮遮掩掩,黄爱秋这样的小摊小贩随处可见,但国营大厂的经营模式仍然没有太大改观。

    更确切地说,厂子里生产出来的东西销售渠道有限,有些甚至不得不积压在库房。

    简而言之,厂里人员冗余,生产效益却不容乐观。

    直到夏冰从雷主任手里接到自己的调动通知的时候,她才回过味儿来:

    原来她是让人“遣送回乡”了,好给当地人腾出岗位来。

    得知橡胶厂的主任是靳卫国,且被靳卫国安排到了雨伞伞把流水线做工以后,夏冰简直愁上加愁。

    这个女孩儿做梦都没想到,努力了这么久,兜兜转转了这么些年,她竟然又回到了原点?

    厂里大部分职工都是接父母的班,除了夏冰,学历高的屈指可数,顶到天也只是个职高毕业,还是等了好多年排队排上的。

    一时间,大伙儿对于大学生夏冰返乡,“屈尊”和他们一同劳动一事议论纷纷。

    “我早八百年就说了,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屁用都没有!你看看,到头来不还是和我们这些泥腿子一起干活儿?”

    “哎呀,老夏是外地人,人家自己当初都是黑户来的。闺女不念书,哪里能进得了厂子?”

    “听你这么一说,我还得感谢我那窝囊废的爹娘喽?”

    “可不嘛!俗话说,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命不好,还不读书,靠什么才能活得下去呢?”

    “要我说啊,人为钱死鸟为食亡,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过日子嘛!我要是有念书考大学的钱,早就去城里进货做买卖了,不比厂里赚得多多了?”

    “诶,话不能这么说。过去哪能预料到现在的事?几年前你敢做买卖试试?还不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

    夏冰异常苦闷。不单单是因为身体吃不消橡胶厂繁重琐碎又千篇一律的基层劳动,更重要的是,她对眼前的人和事产生了巨大的,秀才遇到兵和哑巴吃黄连式的,观念上的痛苦。

    靳卫国在老婆的煽动下,三番五次地将原本属于别人的工作量加到夏冰的头上,还美其名曰“大学生读书读傻了,急需在艰苦劳动中磨砺意志”。

    厂里部分老职员原本就抱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态上班,个别年轻人又“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表面上端着铁饭碗舍不得放手,实际上却“身在曹营心在汉”。

    大婶子小媳妇们私底下接了毛衣加工的活儿,边上着班边背过身抱着毛线团一顿织。

    年轻小伙子们趁着睡午觉的时间溜出厂子,跑路边摆摊赚外快。

    这些人一个两个的正愁找不到机会偷懒,便也心安理得地明里暗里把活儿交给夏冰干。

    光干活还不够,不是夏冰的活她勤勤恳恳干了,到头来仍然免不了一顿批评。

    夏冰回乡不过半年,已经一举荣获了“出气筒”和“背锅侠”两大头衔。

    面对此等不公,夏冰不是没想过提出抗议,但对手毕竟是靳卫国,他的手底下还有一群“拥戴”他的乌合之众。

    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如何对付得了翻手云覆手雨的老狐狸呢?

    更何况,夏冰还要考虑到她爹、她娘和她的弟弟妹妹们。他们一家子从来都是谨小慎微,从不招惹是非,踏踏实实过日子的老实人。

    倘若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和任性,闹得全家遭到街坊邻居的非议,今后他们哪里还有脸在这里生活下去?

    夏玉倒没有此等忧虑,这姑娘自小热爱文学,好不容易如愿以偿考上了中文系,此刻正徜徉在诗歌散文和小说的海洋里忘我陶醉。

    夏玉心情很不错,她不仅顺利加入了大学里的文学社。此外,经过三层选拔,夏玉还顺利当上了校广播站的播音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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