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一睡得不安稳,梦境凌乱,往事新情断断续续在脑子里闪回。

    五岁的小童是他,弃了书本,跌跌撞撞跑着奔向一个熟悉却叫不出名字的怀抱,身后应是先生周易安的身影,手里执笔,又好似执剑,背景里有稚童诵读经典,“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

    忽地天光大显,齐一眼前大亮,烟火弥漫,只见先生手执白色面具,头也不回的走向火光潋滟的经楼,他心急,却挪不动脚步,喊不出声响,伸手够不到衣衫一角。那背影又突然凝成一把剑,直直刺向齐一眉心,直逼灵台,齐一心惊,终破了禁锢,惊呼大喊:“啊!啊!啊……”

    惊呼还在,场面更替。

    “啊!啊!啊……父亲饶命!”杜问被杜父一棍打在肩上,龇牙咧嘴的尖叫,忽然原本狼狈逃窜的杜老二吃错了药般,正经起来,眉眼凛然,捻起手指,仿佛和着曲调,念唱:“咦呀呀呀呀呀……既然家中容不下我,我就随那齐家小儿闯荡江湖,你个老朽,莫要悔,莫要悔……”

    齐一眼见杜父面露惊色,眼睛越睁越大,那眼睛居然变成了马的眼睛,而齐一一转正俯身趴在颠簸的马背上,直直看见湿润黝黑的瞳孔倒映出一模糊身影,正欲定睛详察,马儿受惊疾驰,齐一稳不住身形,挂在马背上摇晃,顾不得其他,闭眼,紧紧抓着缰绳……

    “老大,齐老大!”齐一隐约听见有人唤他,从梦中惊醒,一睁眼,只见杜问正抓着他的肩膀前后晃着,满脸关切,“醒醒!齐大你梦了什么,刚刚那一嗓子,惊到我了。”

    齐一还迷糊着,被杜问一问,正欲回想那光怪陆离的梦,一阵头痛,忘了大半,含混答道:“先生,火,马,剑,还有你在唱戏。”

    杜问一怔,白了齐一一眼,卸了手上的力:“你是受了多大的刺激,睡了一整天,满心眼子里都装了什么?唱戏?既然梦里你听我唱了一出,快,快把昨夜的那出大戏还我,细说给我听。”

    齐一一想到,昨夜不具名的刺客三两招,在自己手底下截了条人命,还逃了,敬重的先生殒命,仓山峭壁崖间,十余年的苦练,全然成了笑话,还被莫名的怀疑是刺客内应,被实时监管,四散的烦闷憋屈瞬间涌上心间,自然不愿多言语,未理会一脸好奇的杜问,自顾自揉着额角,闭眼凝神,想装睡蒙混过去。

    憋了一天的杜问,看齐一爱搭不理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愤愤然道:“齐一,我不欠你什么,没道理受你冷脸,与你来这周府找不自在,是我自愿,我认,但现在不明不白地被关在这里,连个缘由也求不得,这算什么?我杜问,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齐一自知这几日晾了杜问太久,今日局面,昨夜诸事欠他一个解释,看着杜问在耍小孩子脾性,别着头不理他,随即松了神情,长吁一口气,抬手拔剑送了出去,那剑裹挟着十足的剑气,直直刺在门口红衣的脚边,闪着寒光嗡鸣。

    “我在,有谁能拦的住你沧州杜二郎。”

    门外红衣被醇厚的剑气震了一震,两人当即摆开架势,做防守状。

    齐一起身,抚开红衣架着兵刃,拔了剑,示意红衣不会乱来,径直走出厢房。

    “杜二,出来罢,院子里说话自在些。”见杜问一脸惊奇,齐一淡淡地说:“他们两个打不过我,院外的三个也不行。”

    “红衣,你一人敌得过五名红衣?杜老头说你剑术了得,没想厉害到这个程度。”

    杜问一扫丧气,神色傲矩,拍了拍红衣肩膀,信步走出房间,耀武扬威,特意踱步在红衣周遭,说道:“齐大,你可知幽国除军队之外,有直接受命于皇上的暗卫,大类有三,蓝衣、红衣、紫衣。据说军中精兵二十人难抵蓝衣一人,而蓝衣十人难抵红衣一人,而红衣五人难抵紫衣一人,想必你这实力不在紫衣之下。”说罢,挑眉瞥了两位红衣,轻笑一声,走向已在院中的齐一。

    杜问没走两步,一只黄绿的小雀儿,扑棱棱地直飞向他,杜问欢喜地伸手引小雀落在指尖:“嘿,黄雀儿,你来啦!”

    齐一隐约听到有张弓搭箭的细微响动,眉间一紧,指尖迅速在剑身上一弹,剑身鸣响,惊得小雀儿飞起,几乎是同时,一只箭擦过杜二的指尖,飞啸而过。杜问惊吓之余,却机灵得很,一个大跳兜住还未飞远的小雀儿在怀,奔向齐一,躲在他身后。

    匿在远处的三位红衣现了身,和着院内的红衣,五人将齐杜两人围住。

    “杜公子,请将小雀交出。”一执弓背箭的红衣伸出手掌,冷冷的说道:“家主死因未明,现清查府内,所有人不得与外界联系。你这雀儿,需交由红衣查验一番,况且,这雀儿也不是第一次来府寻你,需证明不是你向外通传消息的手段。”

    黄雀儿刚刚差点命丧红衣箭下,杜问自然不愿,缩在齐一身后道:“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雀儿是我从小养大,自然会跟着我,她也是野物,自然也有离我自在的时候,况且你看它这么小,腿这么细,如何传信,如何传信?”

    “杜公子,不要为难红衣,也不要为难自己,免得落人口实。”红衣几人抽刀,严阵以待,欲夺小雀。

    齐一长剑出鞘,冷脸问道:“查验?如何查验?当死物查验么?”

    杜问在袖中掏弄一番,拎着那雀儿两条细腿,在一红衣的鼻尖下一晃:“你看,你细细查验罢,什么都没有。”

    执弓红衣见势,猛击杜问手腕,杜问吃痛松开了小雀儿,齐一抬手起剑,一挑一套,乱了另一伸手欲抓雀儿的红衣步伐,一抵一击,打偏了射向小雀的快箭。

    齐一轻巧周旋在红衣之间,让他们不得机会。那小雀儿也是机灵,几息之间便飞得无影无踪。齐杜两人互递眼色,齐一收势停战,领头的红衣,怒目盯着刚刚捣乱的两人。

    “剑重手滑。”齐一面不改色回答。

    杜问狡黠说道:“这怪不得我,是你们惊了黄雀儿,让她飞走,你们大可去寻她,我不拦着。”

    红衣知追雀无望,转而在杜问周身上下摸索一番。杜问倒也大方,任红衣搜身,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红衣一无所获,只得黑着脸,各归其位。

    “这群红憨憨,也太一惊一乍了,齐大,谢过了。”杜问目光灼灼,才觉着别扭了几日的齐一恢复了一些本来面貌。

    齐一习惯性的打了两声响指,说道:“我在仓山也有只野物作伴,所以了解你心意。”

    “那是什么灵兽,你是这样唤它出来么?”杜问有样学样打了两声响指。

    “估计你家黄雀儿是不想见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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