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灯之夜后,南楚也迎来了新的一年。

    依照南楚习俗,新年的前十天内要祭拜已经逝去的长辈,灵簌想了又想,与陆来川一起,来到了赤云坞后山丛林里的一个隐秘墓地。

    这儿,正是灵簌娘亲的墓碑。

    “陆大哥,我正是因为信你,才会在你面前这般直言不讳。”

    灵簌目光落在了面前的墓碑上。

    “说实话,我确实是有些怕了。当初戚师叔他们也是给了我几本所谓的古籍欺骗我,我以为自己已经够小心谨慎,还检查了那册子是否有伪造翻新的痕迹。可惜,我终究还是阅历太浅,没想到他们从那么多年前就开始做准备了。”

    她掏出帕子,轻轻擦拭墓碑。

    “而且我后来想想,云渺圣女的手札应当是真的,只不过她也被表象迷惑,做出了错误的推断罢了。”

    “为何你独独觉得这本手札是真的?”陆来川走上前,与她一起擦着墓碑,随口聊着。

    为何?灵簌也不知道。

    她只是想起岳子初在崖底口中念叨的话,猜测罢了。

    就算他利用她、欺骗她,毕竟还是朝夕相处了三个月,灵簌不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精妙算计的。

    总有那么些东西是真的,而对于云渺圣女的感情,必定是最掺不了假的。

    她并不认为岳子初会卑劣到利用自己娘亲来做这些事情。

    “你给我的血书,我并没有看。”灵簌继续了方才的话头,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纸钱,丢入火盆。

    “我本是觉得,人的所思所见都会带有一定的偏差,与当下的情境、过往的经历、身边人的影响都有关系。就算是娘亲手所写,也不一定是真的。不过这几日冷静下来后,我又改变了主意。”

    她在墓碑前跪了下来,认真地磕了三个头,“就算有些偏差,对我来说也是有用的,我不能如此因噎废食。只要我不尽信、多思索,保持怀疑,想来就算看到了什么片面之词,也无大碍。”

    陆来川本认真听着,此时突然露了一丝笑容道:“本来我觉得你和灵溪姑娘的性子相差太大,一个沉静内敛、一个耿直活泼,不过现在看来你们真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都很有勇气,也都很坚强。”

    灵簌皱了皱眉:“灵溪内敛么?她最近不是状态挺好的吗?难不成她只在我面前强颜欢笑?”

    陆来川淡淡道:“我说的沉静内敛,是你。”

    灵簌诧异挑眉,他认真看着她:“或许你不觉得,但我们都认为,你变了不少。”

    灵簌似乎对这种说法有点抗拒,不以为意道:“是么,我确实不觉得。”

    陆来川直截了当地戳破了她的伪装,“那你为何找我一起来这儿,而不是找楚公子?”

    灵簌垂眸,手指搅着裙裾边缘,“这不是赤云坞后山么,恐怕你不会想让外人进入这里吧。”

    陆来川扬了扬眉毛,根本不信她的话。

    从他这些日子的观察来看,灵簌与楚从洲二人之间很是亲厚,与别不同。

    可自从几日前千灯之夜过后,灵簌就似乎在躲着楚从洲,二人之间偶尔的对视也总是弥漫着一丝尴尬气氛。

    “你是不想让他见着你另立的这两块碑?”陆来川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新立的两块小石碑上。

    那是灵簌亲手刻了字,颇花费了一番功夫立好的。

    两块碑离得很远,完全是两个方向。

    其中一个刻着李玉歌的名字,另外一个则是宋雪游的。

    陆来川知道,灵簌并不后悔亲手杀了宋雪游,但也仍旧为了她难受了好一阵。

    只是他没想到,这矛盾的心情,她怎么会宁愿展露在他面前,也不愿让楚从洲知道。

    灵簌知道他误会了,她并不是因为这个躲着楚从洲,但也无意解释,静静注视了娘亲的墓碑片刻后起身道:“回去吧。”

    出了小山坳,二人一面闲聊着一面穿过林子,灵簌却突然觉得右前方那片草木中有丝不同寻常的声响,夹在风声中很是隐蔽。

    陆来川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二人对视一眼,立刻一跃而起,落在了几丈开外,盯住树丛。

    “什么人?”陆来川一边问着,一边将灵簌护在了身后,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偃甲盒。

    一双青色靴子从大树后迈出,一个碧绿色身影缓缓出现。

    灵簌瞳孔一缩,“如采?!”她立刻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其他同伙,而如采不知是什么来意,只静静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他们。

    陆来川也认出了她,冷声道:“你胆子不小,竟敢只身一人来到南楚。”

    “姑娘,我有一事想单独与你商议,还请移步。”如采无视陆来川,只对着灵簌说话,灵簌抿紧了唇角,断然拒绝:“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公子知道你身中蛊毒,特意向百里绰要来了解药。”如采按照岳子初的授意,劝说道:“若你想解蛊,还请随我一起回燕京。”

    “蛊毒?怎么回事?”陆来川转头看向灵簌,只见她眼中闪过慌乱、恼怒,心里一沉:“你真的中蛊了?什么蛊?”

    灵簌不答,只看着如采冷冷道:“我的事情,不劳你们费心!”

    “姑娘何必与自己的性命过不去?这蛊,连花月谷都没法子另解,公子不忍你就此殒命,这才愿意慷慨赠药。我知道姑娘不想连累朋友,可若不解蛊,难不成要到了最后关头,害死无辜者来以命换命吗?”

    如采重重的咬着“另解”和“害死无辜者”这几个字,眼神不断瞟向陆来川。

    她话语里浓重的暗示和威胁,令灵簌瞬间变了脸色。

    “到现在这份上,岳子初还要来充好人、施恩情?我中这蛊毒,原本就是受他之累!什么不忍我殒命,说的好听!他不过是觉得布局这么久却没有成功,心有不甘,想要继续利用我做他的肮脏事罢了!”

    她越说越气,握紧了拳头怒道:“若这世间再没有解药,也是我命该如此!你回去告诉他,无论他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往后不必再来我面前惺惺作态,我成灵簌不会再受他一分恩情!”

    如采点头:“既然姑娘执意如此——”

    话音未落,她已经提步冲向了灵簌,陆来川眼神一凛,立刻塞给了灵簌什么东西,又将她往旁边一推,自己冲上去与如采交起手来。

    如采出手凌厉狠辣,招招带着杀意朝陆来川而去,陆来川也早有准备,从偃甲盒中掏出了一个长条形的木块。

    他用力一按,木块铿铿几声变形展开,瞬间变成了一把小巧精致的弩。

    嗖嗖几声,如采急急翻身跃起,勉强躲过陆来川的攻击,却仍旧被锋利的箭矢削去了几根碎发。

    灵簌知道陆来川不擅肉搏,若工具用完了便只能束手就擒。

    前方就是赤云坞山根要道,她咬牙快速向前冲,希望找到人来帮忙。

    正当她要冲出林子之时,眼前忽的扬起一阵白烟。

    灵簌收步不及,将白烟悉数吸了进去,登时便觉得心闷气短、手脚发软。

    待白烟散去,岳启一身黑衣,手持长剑从林子里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灵簌见他现身,心道不好,急中生智,假装晃了晃,眼皮一翻,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岳启脸色一变,赶忙上前查探,刚俯身探她的脉搏时,灵簌却猛地睁眼挥手向他扎来!

    岳启只觉脖子上一凉,凉意霎时间窜到四肢,他愕然睁大眼睛,僵直着向后倒去,咳出几口血,浑身瘫软下来。

    灵簌站了起来,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手中的东西。

    陆来川方才推开她时,将这东西交到了她手上,并快速低声告诉了她使用方法。

    “灵簌!”

    “陆大哥!”灵簌惊喜转头,刚想迈步,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陆来川见灵簌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立刻上前扶住她,着急道:“你怎么样?中毒了?”

    灵簌摇摇头:“如采呢?”

    “她中了我两箭。”陆来川看了看地上因中毒而脸色泛黑的岳启,严肃道:“不知还有没有其他人,我们赶紧走!”

    说着揽着已经接近虚脱的灵簌,快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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