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灵溪将一个盒子交给了灵簌。

    “姐姐,这是花月谷的血糅蛊。这种蛊长成之后,将其捣烂涂抹在脸上,可以将皮肤与相近材质更好的融合。你平日用的人/皮面具虽然逼真,但近距离接触或者大力拉扯还是能被识破的。若是以这种蛊虫汁液粘合面具,应当会更加隐蔽。”她随之又担心道:“不过,你的蚀心蛊……”

    灵簌立刻示意她噤声,悄悄看了一眼外面,确认楚从洲只是站在大堂内等她,并未听见灵溪方才说的话,这才松了口气接过了盒子。

    “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用这个。就算我用不着,给九霄阁的其他人用也是可以的。”

    灵簌收好了行李,托起灵溪的手臂,用手轻轻抚过她的木掌:“你安心在这儿养着,不用操心别的。陆大哥是个可靠之人,他一定会照顾好你。”

    “你的虚空联结不要操之过急。”灵溪用左手回握她,担忧道:“钟离有锁心阵那样的邪门阵法,保不齐还有其他的。若是与我们无妄岭的虚空相冲,不知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灵簌心头一暖,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你越来越唠叨了,真不知你以后的夫君要怎么受得了你。”

    “我在正经关心你,你反倒来打趣我!”灵溪笑嗔了她一眼,又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对了,楚师兄是不是……对你有所表示了?”

    听她冷不丁提起这个,灵簌笑容一僵,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别多想,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见她还要说什么,灵簌打断她道:“好了好了,我要走了。灵溪,你保重。”说完背起包袱,深深看了她一眼,打开门走到了大堂正中央,对等待已久的楚从洲道:“走吧。”

    二人一路走到赤云坞边缘,正要穿过阵法时,陆来川从后面追了上来:

    “等等!”

    灵簌停下脚步,只见他手中拿着一个木盒。

    “这是冻雨冰刺,我用不惯这东西,所以也没做出多少,剩下的都在这儿了。你上次……”他看了一眼楚从洲,改口道:“你应当会用,收着吧,以备不时之需。”

    灵簌了然。上次他们在林子里遇袭之事牵扯到了她的蛊毒,所以陆来川并未和别人说起来人是谁、是何目的,众人也只是把这次刺杀当作岳子初和钟离的一次简单追踪而已。

    她看了看那盒子,伸手接过,刚要说什么,只听的一个着急的声音由远及近,夸张地喊道:

    “我是不是来晚了!人呢人呢!”

    一个紫色身影从不远处飘了过来,她冲到三人近前,一见到灵簌后两眼放光:“你是成灵簌吗?”

    她年约十三左右,还是个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一双细长眼透着一丝精明,饱满的唇又透着几分娇憨。

    她穿着赤云坞惯常的紫色衣裤,腰间别着一个嵌着玉石的腰带,在一众素色中显得很突兀。

    “这是我妹妹,陆雨晴。”陆来川眼中闪过一丝嫌弃,冷哼道:“你上次不是说再也不回来了吗,离家出走都这么没诚意,这次又是从哪儿钻进来的?”

    陆雨晴翻了个白眼嗤笑道:“赤云坞也是我家,这些所谓的阵法能拦得住我么?!别以为老头子把赤云坞传给了你你就无法无天了!再说了,我又不是为了你回来的,我是来看我亲爱的嫂子的。”

    她说罢转头亲热地拉住灵簌的手,笑盈盈道:“嫂子不要理他,他还想藏着掖着不让我知道呢,幸好我聪明机智,问了柯林,才知道你来了,特意赶过来见你,否则你这一去我又不知道下次能什么时候看到你了。”

    她自顾自地说着,没见到在场三人脸色都变了。

    “你放心,我哥虽不解风情,但等了你许多年,我知道他心里是很在意你的。他嘴笨,不会说好听的话哄女孩子开心,如果让你受委屈了,还请你多多包涵。不过你也不用太惯着他,他若是真对你不好了,我自然会为你出头!你是我们陆家的媳妇儿,是我的嫂嫂,我就是你的娘家人!”

    楚从洲全身僵住,不可置信地看向灵簌。

    难道这就是她这几日对他避而不见的原因么?

    灵簌余光瞥到楚从洲的脸色,暗道不好,赶忙打断陆雨晴道:“陆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你嫂嫂。”

    陆雨晴一愣,“你不是成灵簌吗?”

    “我是成灵簌,”灵簌一脸无奈,扶额解释道:“但是婚约一事本是你爹报恩的想法,如今陆大哥已经帮了我许多,恩情已了,婚约自然解除了。”

    “嫂嫂不用妄自菲薄,柯林都把你的境遇告诉我了,赤云坞不会嫌弃你一介孤女,更不怕与西丘、北燕为敌。”

    陆雨晴终日与陆来川打闹拌嘴,早就期望有个厉害的嫂嫂能制住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终于有个女伴的喜悦中,根本不管灵簌说了什么,她笑道:“解除婚约一事,不必再提了!”

    “不、不是,我……哎呀!”灵簌见她完全听不进解释,又瞥见一旁楚从洲冷若寒霜的脸色,吓的赶紧朝陆来川求救:“你不信,问你哥哥!”

    陆来川将灵簌的失措与楚从洲的愤怒收入眼底,心头恶念顿起。

    “雨晴说的不错,前些日子你说你怕连累赤云坞,要解除婚约,我这些日子想想,实在很对不起我们青梅竹马的情份,也辜负了两家长辈的期待。”

    陆来川挂上一副完美的、恰到好处的笑容,温柔地朝灵簌看去,“待我将灵溪治好了,你就知道赤云坞的真正实力了,届时,我会去无妄岭找你的。”

    灵簌愕然地睁大眼睛,不明白陆来川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陆大哥,你在说什么?”

    陆来川不理会她的震惊,意味深长地瞥了楚从洲一眼,然后又深情款款地注视她:“那块粉玉,你收好。来日我去无妄岭提亲,你再还给我便是。”

    楚从洲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住灵簌的手腕,扔下一句“告辞”,便一脸阴沉地拖着灵簌大步离开了。

    陆雨晴见二人背影迅速消失,一脸狐疑地拍了拍陆来川道:“哎,你吃错药了?怎么突然这么肉麻?那个人又是谁,怎么跟我嫂子拉拉扯扯的?”

    “我这个月老,可真是殚精竭虑啊。”陆来川想到方才楚从洲阴沉得可以滴出水的神色,心头一阵畅快,“灵簌这丫头,总让我背黑锅,我可不能白受这脸色,总得让我出出气吧。”

    陆雨晴一脸懵:“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凭你的脑子,解释了你也听不懂。”陆来川嫌弃地瞥了她一眼,甩袖便走。

    这厢,灵簌被楚从洲一路带到了阵法之外,又走了好一阵,她忍不住出声唤他:“从洲哥哥,等等我……”

    楚从洲充耳不闻,越走越快,直到灵簌实在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他才放开了她,却头也不回地继续大步走着。

    灵簌揉了揉手腕,急匆匆地冲上去拦住了他:“从洲哥哥,你、你别生气了。”

    楚从洲步子一顿,深吸口气转头冷冷盯住她:“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我……”灵簌对上他的眸子,心头一颤,嗫喏道:“我没有要嫁给陆大哥,我不知道他方才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一来赤云坞便早就与他说清楚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这件事情。”楚从洲只觉额角一突一突的跳,他拼命压抑着心中的情绪,才能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你从小揣着的那块粉玉,是他的东西?”

    灵簌一惊,这才意识到误会大了,连连摇头道:“不是的!我是来这儿的第一天才知道的,这块玉我以为是娘亲留给我的,才会一直戴在身上!”

    “那么,你确实是早就知道了。”楚从洲想到陆来川那日和灵簌单独谈了话,灵簌出来后便与陆来川亲近了不少,还改口叫他“陆大哥”,冷笑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他知道灵簌有事瞒着他,以往他不作追问,只是觉得要尊重她,要耐心。可尊重与耐心,换来的竟是她与别人越走越近。

    他之前也奇怪,赤云坞隐蔽在山林中,可见陆来川也是个不喜与外人往来的性子。他与他们素无交情,却愿意全力救治灵溪,还留了他们一众外人住在赤云坞好些日子,所以,会不会是他们之中的某个人,对于陆来川来说并不算外人?

    即使灵簌对他无意,可若陆来川频频施恩,灵簌会不会迫于压力,以自己换取灵溪得救的机会呢?

    所以这才是灵儿千灯节那天晚上对他欲言又止、之后又一直躲着他的原因吗?

    “我……”灵簌不知道楚从洲的想象力已经无限驰骋,想要开口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确实是故意瞒着他的。

    她看得出来,陆来川也不想娶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当日两人将这件事情解决的很好,她何必说出来,徒惹楚从洲烦心?

    谁知,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陆雨晴,在最后一刻以这样的方式让楚从洲知道了,偏偏那该死的陆来川还故意害她,让她有口难辩!

    楚从洲见她不作辩解,眼中闪过戾气,“你是打算此次任务结束后,便依诺言履行婚约,是吗?”他走近一步,攥住她的手臂,厉声道:“你拖着不告诉我,就是怕我会坏你的事,是吗?”

    灵簌惊得抬头,连连摇头解释道:“不是的!真的不是!从洲哥哥,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我?”

    这些日子需要她思虑的事情太多了,她早已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压的喘不过气来。在楚从洲身边寻找安宁,已经成为了她的本能。她下意识的觉得,无论她做了什么,楚从洲永远都会宠着她顺着她。

    可是此刻他的疾言厉色和冰冷眼神,好似一把尖刀从她心头划过,疼得她几乎要窒息。

    楚从洲见灵簌的脸都白了,心头一痛,又强迫自己冷下心肠,侧头不再看她,只死死握拳,倔强地抿紧唇角。

    面对岳子初时,他都没有如此愤怒,只因他明白岳子初是别有用心,灵簌终会回头。而且灵簌重情,她与岳子初相识三个月,无论如何也抵不过他们相伴多年的时光。

    然而,方才陆雨晴那句“等了你许多年”、陆来川前几日那番颇有挑衅意味的暗示,还有那块这么多年来被她视若珍宝的玉佩……种种情景,轻易击碎了他看似坚定却充满惶然的心。

    楚从洲猛然发觉,即使没有了岳子初,自己于灵簌而言,也并不是唯一。

    明明他是第一个来到她人生中的人,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既然你早就已经做好决定了,那你就留在他身边吧!”

    灵簌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他回头,怒道:“我说,你留下!皇上那边自有我去说。”

    话音刚落,他觉得心一空,好似已经预见灵簌头也不回离开他的模样。他再不愿面对,咬牙转身,抬步欲走。

    灵簌一慌,猛地冲上去抱住他的腰:“从洲哥哥!你不要灵儿了吗?”

    楚从洲想要掰开她的手,哪知灵簌用了全身的力气死死箍住他,他只得铁青着脸道:“放开!”

    “不放!”灵簌也不知自己哪里生来的勇气,她只知道,不能让他走了!

    楚从洲不敢强行动作伤了她,垂下了手,艰难出声:“灵儿……我对你而言,到底是什么呢?”他苦笑一声,声音里满是艰涩:“我只是个普通人,也会累,也会痛,也有不敢面对的事情,更有贪念、欲望和嫉妒。”

    灵簌听着他疲惫的语气,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恐慌全都冒了出来。

    她让他失望了么?

    如果他彻底失望了,是不是会随之看开,将她就此抛下?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灵簌就害怕得不行,她死死咬唇呜咽道:“我错了,从洲哥哥,你别离开我,求求你……”

    楚从洲听着她凄然的恳求,胸口那灼热的怒意也一寸寸凉了下来,低声道:“灵儿,我不走。你放开我吧。”

    灵簌被他刚才的决绝模样吓到了,连连摇头,双手抱得更紧了,“不……不放开。”

    他无奈,但被愤怒冲走的理智又回笼,脑袋又开始运转起来。

    其实仔细想想,方才陆来川神色不对劲,很有可能是在故意激怒他。虽说他不知陆来川到底想做什么,但就算陆来川真对灵儿有什么非分之想,他也不该主动推开她,这样岂非更容易让他人趁虚而入了?

    他曾经错误地放弃过她,但既然她又回到他身边,这种错误,他决不会再犯第二次。

    冷静下来后,楚从洲放轻了声音:“灵儿,听话。”

    灵簌迟疑着放开了手,楚从洲转身伸手替她擦干眼泪,刚想说什么,一声嗤笑突兀响起,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气氛。

    “呵,没想到荒山野岭的,还有这等好戏可看。”

    灵簌不料这儿还有别人,脸色一变,楚从洲立刻将灵簌护在身后,长眉一皱,朝声音看去。

    两个身影从树后走了出来。

    一个灰衣劲装,面带嘲讽,正是多日不见的晚竹,另一个身穿玄色长衫的女子从晚竹身后走出来。

    她手持长剑,五官温柔秀美,脚不沾地地向他们行来,瞬间来到了他们身前。

    灵簌一惊,看得出来她的武功造诣很高,而她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了灵簌脸上,又转向楚从洲,温柔一笑:

    “从洲。”

    “沈姑娘。”楚从洲见是她们,收起了戒备神色,淡淡道:“你怎么在这儿?”

    “爹爹告诉我,你要去长留郡执行任务,晚竹与你同去。”她唇畔含笑,看向楚从洲的眼里隐有柔光,“我正巧也要去长留郡,便请求爹爹允准我与你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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