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子初回到飞鹤盟的时候,百里绰的丧事已经结束。接着左盟宗告诉他,掌门有要事与他相商。

    想到师父的殷切笑颜,岳子初明白了过来。

    果不出他所料,百里阜先是为自己这不争气的儿子哀恸了一番,接着又隐晦地提起了岳子初与百里嫣的婚事。

    “绰师弟刚去不久,此时迎娶嫣儿,是不是不太妥当?”

    百里阜捋了捋胡须,沉吟道:“江湖人没那么多规矩,倒是你……”

    岳子初接话道:“父亲刚去,按规矩须得守孝三年。不过家父重病已久,本就因此耽误了嫣儿师妹几年,兄长昨日还与我说起,若是嫣儿师妹不计较,可先行完婚,明面上一切从简,待孝期过了再正式接她入侯府。”

    百里阜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斟酌着道:“那这三年内,嫣儿与你岂不是要分隔两地?”

    岳子初知道他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就着他的意思往下说:“我是飞鹤盟弟子,自然陪着嫣儿在飞鹤盟。兄长那边我会去与他说的,不是什么大事。”

    百里阜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子初啊,我也不瞒你说。飞鹤盟如今看着风光,可明九辰叛教出逃,右盟宗一系弟子我都不敢信。绰儿遭此横祸,老夫已经心力交瘁。嫣儿虽能干,但终究是女流之辈。如今玄冥教新教主上任,暂时顾不上与我们争什么,但姜侃如此人城府颇深、不可小看。无痕剑派如今虽构不成威胁,但人数众多,几年后或许会成为我们问鼎中州武林之首的心腹大患。”

    岳子初静静听着,并不言语。

    百里阜见他神色淡淡,不得不再次提醒他:“你虽不是我亲传弟子,但我一直视你为己出,你若娶了嫣儿,那与我百里家,既有师门之谊、又有姻亲之缘,除了侯爷,嫣儿与我就是你最亲近的人。你生于侯门贵族,见多了大家族中的复杂关系,若以后在飞鹤盟内有类似的事情,我相信,你也一定能处理妥当的,是吗?”

    他急着得到岳子初的一句准话,却完全忽略了,岳子初就是他口中“复杂关系”的受害者。

    岳子初听着,心中冷冷一笑。

    当年,百里阜权衡再三,不愿收留他这么个“祸害”,这才有了他艰难逃往西丘、颠沛流离的那几年。

    而今,自己在侯府中似乎地位渐渐转好,人品相貌也出落的很是拔尖,又表现出一心对师门感恩戴德的模样,百里阜对他的戒心才逐渐消退,又凑了上来。

    他不仅将女儿双手奉上,还提防着岳子初与左盟宗师徒二人,将他这个掌门架空。

    这般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真真不要脸。

    不过,倒也正合他的计划。

    “掌门放心,成家后我便不是孤身一人,凡事都以家庭为重。”他起身郑重行了个礼,“子初身为人夫、身为人子,定会把握好分寸,妥善处理关系,必不会叫妻子受委屈,也不会辜负岳父栽培子初的一番苦心。”

    百里阜见他如此恭顺,吃了一剂定心丸,露出了一丝满意笑容:“婚事就由我与侯爷商量着办,你这些日子开始接手盟内一些事情吧,以后总要交给你的。”

    岳子初目的达到,微笑拱了拱手:“是。”

    谈完事情后,岳子初出门七弯八拐地来到了百里嫣的院落,敲门道:“嫣儿,你在么?”

    房门打开,岳子初见到她的脸色一怔:“嫣儿?”

    她显然哭过,两只眼睛红肿的厉害,脸颊上隐约有泪痕,显然是方才仓促擦掉的。

    她褪下了粉色衣裙,一身素白,再加上苍白的脸色、毫无血色的唇,看上去一副病弱模样。

    “师兄是有什么事要与我商议么?”她将岳子初引进了房里,招呼他坐下。

    岳子初知道她是在为百里绰伤心,遂不在她面前提起这话。

    “五日后,侯府会遣人上门提亲。特殊时期,不宜张扬,要委屈嫣儿你了。”

    百里嫣捏紧了衣裙,垂眸不语。岳子初以为她介意婚礼简陋,安抚道:“如今多事之秋,江湖上风波迭起,飞鹤盟正是用人之际。成婚后我会在飞鹤盟住下,与你一起整顿飞鹤盟。”

    “师兄,哥哥的死,你一点都不难过么?”百里嫣忍不住抬眸,用有些陌生的眼神看他,“我知道,你与他素日不和,但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好歹十几年的情份……爹爹一贯名利心重,不喜欢哥哥孤僻性子,这我都看透了,也不做什么奢望,可你——”

    “人各有命。”岳子初打断她,淡淡一笑:“他躺在床上这么久,这决定也不是冲动之下做的。”

    “可我想不通!”百里嫣激动起来,“我跟他说过,师兄你肯定会请沈太医替他疗伤的,他为何连试都不试一下?”

    百里嫣又盯住他,眼中隐隐有着怒意:“师兄,你差人照顾他,我本是放一万个心,可你的人为何却让一个四肢俱断的人,就这么在眼皮底下自杀了?”

    “嫣儿是在责怪我么?”岳子初平静地与她对视,百里嫣一窒,沮丧道:“不,我只是……”

    她确实有些怨怪岳子初。

    她本觉得或许是他们交谈时,岳子初说了什么话刺激了百里绰。

    毕竟岳子初看着温文尔雅,却不是忍让妥协的性子。

    然而,自杀这事儿到底还是百里绰自己做的,无法怪到别人头上。

    罪魁祸首,其实还是那个女人!

    百里嫣眼中渐渐聚起冷意,“近来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九霄阁身上,这样下去,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抓住成灵簌这个妖女?”

    岳子初眸光一闪,“她虽是无妄族人,可毕竟还是九霄阁杀手。此事一出,南华城她是回不了了,能庇佑她的只有九霄阁,大家自然要集中精力追踪九霄阁了。难道……”

    他半是疑惑,半是试探,“你对她的行踪,另有想法?”

    百里嫣沉默了。

    她不想让他知道,是自己放走了灵簌。

    “师兄你难道真的相信,她是九霄阁杀手吗?”

    “这不是绰师弟查出来的么。”岳子初笑了笑,语气意味不明,“我自是……相信自己人。”

    岳子初有心替灵簌遮掩行踪,百里嫣也有自己的试探之意。

    一时间二人对视片刻,又错开了视线。

    百里嫣直觉岳子初隐瞒了她什么,但也识趣地不再追问,只低低苦笑一声:“是啊,应当相信自己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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