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灵簌仰头看着夜空，怔怔出神。
“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虽是问句，但灵簌知道，楚从洲是特地出来找她的。
她扯了扯嘴角，沈芙蕖还真是一刻也等不及。楚从洲刚回来，她就去他面前一五一十地报告了所有东西。
包括她的不满。
“从洲哥哥，能跟我说说你以前做过的任务么？”
身旁许久没有答话，灵簌疑惑地转头：“怎么？”
楚从洲抿了抿唇，“我以为，你会想问我这次的任务。”
灵簌低头不说话，楚从洲眸色一暗：“做过的任务即使结束了，我也有义务保密。”
言下之意便是拒绝她了。
灵簌沉默良久后才道：“既然你想说这次，那便说这次。我本以为，九霄阁虽行事有些不拘小节，但到底还是在为民除害，可现在，我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你没有理解错。”楚从洲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就是在为民除害，除掉这禁药背后兴风作浪的罪魁祸首。”
“以城中百姓的性命为代价？”灵簌知道，他对待别的事物时一贯心肠冷硬，可真正体会到他的无情，只有上次在悬崖边他对她拔刀相向的那一刻。
然而上次与这次，还是不同的。
岳家本就与他有仇，冤有头债有主，他对付岳子初是天经地义。
虽连带着伤了她，但事后她理解他的难处、迫切，也不愿纠缠计较。
可这次，却是要以不知多少无辜百姓的性命来赌。
“我们这样行事，与那背后的刽子手有何区别？”灵簌捏紧了拳头，“用错误的方法，真的可以达到正确的结果吗？”
“什么是正确，什么又是错误？”
灵簌一愣，“什么？”
“你觉得将张峰灭口是错误吗？他是山匪，以前不知做过多少抢劫杀人的事。杀了他，正好为死在他刀下的无辜生命报仇。”
灵簌秀眉一蹙，刚想反驳，楚从洲却不容她发话，继续问道：“你觉得毁掉神仙丸就是正确吗？我告诉你，服食神仙丸的人，大多数都是自愿的，就像寨子里的匪徒一样。他们要么自甘堕落、每天过的行尸走肉，要么心存侥幸、对神仙丸的害处不以为然。”
“神仙丸价高，他们光靠自己负担不起，所以他们铤而走险，或偷或抢或骗。他们被自己的欲望掌控，成为了神仙丸的奴隶，有的丧心病狂之人甚至会将自己的妻儿卖入青楼，或是诱骗家人一起服药，拖着全家与他们一起堕入深渊。”
“这……”灵簌闻言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这次将神仙丸改成玉石散后，服食者不出一个月便会因服用剂量过大而死亡。”他直视她，眸色沉沉：“你此举，便是救下了他们的家人、朋友、同僚——这样，你还觉得这是错误的吗？”
灵簌的面上闪过复杂之色，她觉得楚从洲说的有道理，却又觉得哪里别扭的慌，沉默良久后兀自嘴硬道：“可你说的情况只是预测，并没有发生，而且，就算他们有错，也罪不至死。更何况，他们服用神仙丸的背后，也不一定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万一他们也是被逼迫、被诓骗的呢？真相到底如何，你们也无法尽数得知不是吗？”
楚从洲淡淡瞥了她一眼，“这世上有多少阵营，就会有多少真相。你又能保证自己所知就是真相吗？”
灵簌咬唇不语。
“回答我。”
“……不能。”灵簌丧气地垂下头。
“所以，考虑对错，根本毫无意义。”
楚从洲向前走了几步，高大挺拔的背影在月光的照映下，在地上落下一片阴影。
“莫说长留郡的官员变动会影响京畿局势，就说此次斩断钟离与岳子初的边关贸易，可是皇上打击岳家的布局中，至关重要的一步。”
这是楚从洲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淡然平静地提起岳家，平淡的就好像岳子初对他而言，真的只是一个任务目标。灵簌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无言之感。
楚从洲转过身，认真道：“我说这些，只是因为念在你初次任务，有此疑问也是情有可原。往后，不可能次次有人给你解释这来龙去脉。九霄阁执行任务，不问缘由，唯有听命，你记住了吗？”
灵簌一震，喃喃道：“唯有听命……”
她就是因为轻信他人，才落得如今的境地。过往的惨痛教训提醒着她，她能相信的，唯有自己。可现在突然告诉她，不要质疑、不要思索、不要有自己的想法，你只需要听命……
灵簌知道他所言不错，却一时间难以接受。
楚从洲见她犹疑，暗叹一口气。灵儿从小较真敏感，又仁善多思，他早就知道其实她根本接受不了这种事情。正因如此，他才一直想将她划在这些事情之外，让她永远保持纯真，永远不要被这世俗污泥染透。
可惜，事与愿违。
她加入九霄阁已经是既定事实，他无法改变现状，那么，就只有改变她。
“行动还未结束，接下来还有比这更艰难的选择。你要提出质疑，那么就同时提出更好的解决方法，否则你的质疑除了使大家离心离德之外，毫无用处。”
灵簌看着他罕见的严肃神情，撇了撇嘴小声道：“那我怎么知道有什么解决方法……”
“既然不知道，那就闭嘴执行命令。”楚从洲的神色忽的冷厉下来，看向她的目光幽深又晦暗：“我问你，如果这是对付岳子初必须的、唯一的方法，你愿意相信我，服从命令么？”
灵簌睫毛一颤，只见他黑眸深深，内里好似翻滚着暗涌，细看却又平静无波。
他对于对付岳子初这件事情，真是执着啊。
她不由得想到了沈芙蕖跟她说的一番话。
……
“灵簌姑娘，你虽与从洲从小一起长大，可他想些什么，你真的知道么？他九岁时家逢巨变，贵公子一遭落难成了孤儿。十岁时入九霄阁和玄冥教，为了练成玄冥神功他吃遍了苦头。十五岁时开始独自执行任务，穿梭在刀山血海里，多少次差点回不来。”
“他在你面前尚且维持着君子之风，不过是顾念着你年纪还小、不谙世事，可他的身心早已在黑暗中沉沦。像我们这样的人，在任务中若是有一丝犹豫、一丝心软，下一刻身首异处的就是我们自己。别说一个山匪、一些不认识的人，就算是朋友、家人甚至爱人，下一刻也可拔剑相向。”
“他心中只有一个目标，为穆家翻案，替家人报仇，即使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而你，是一朵娇花，在这风雨中，除了成为他的累赘之外，半点作用也没有。”
“你真的喜欢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楚从洲么？”
“会不会，你从未认清过他？”
沈芙蕖语调平淡，神色温柔，但灵簌却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无言的挑衅。
还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怜悯。
……
楚从洲见她沉默良久，望向他的目光似有陌生与犹疑，他心中冷笑一声，眼神也逐渐阴沉。
看来岳子初在她心中的分量……还真是不轻。
“愿意。”
听见她突然出声，楚从洲微微一愣。
“我愿意听你的。但是从洲哥哥，我需要你告诉我，这确实是唯一的方法。”
灵簌叹了口气，“你就当我心软懦弱、妇人之仁吧，我希望这些牺牲确实是值得的，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不是上位者图快速、图利落、甚至图轻松而走的捷径。毕竟，有一就有二，今日无辜百姓是用来牺牲的棋子，焉知下一个被牺牲的，不是你我？我真的不希望在选择信任谁这件事情上，一错再错。”
楚从洲眸光微闪，终于明白了她在纠结什么。
他心头一松，漫上一阵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喜悦。
只要不是舍不得岳子初，就好。
“伤口化脓，可以选择用药闷而不发，也可等它彻底腐烂、再动刀剜去。”他定了定神，冷厉神色稍稍淡去。
“皇上站得更高、看的更远，是用药还是动刀，什么时候下刀，在何处下刀，他自有决断。而我们作为旁观者，无法窥见事情全貌，所思所见都趋于片面。你以为用药可以治愈一切，殊不知闷而不发，反而会不利伤口恢复；动刀虽有一时之痛，却能彻底消除病灶，一劳永逸。”
“皇上与我有些渊源，我自问还算了解他几分，往后如何我不知道，但至少目前你的担忧不会成真。既然已经加入了九霄阁，那么就相信皇上，相信他不是一个草菅人命、不顾百姓死活的人。灵儿，你也要相信我的眼光、我的判断。”
他神色严肃，语气郑重，一双黑眸在月夜下亮的惊人。
灵簌怔怔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
方才楚从洲说这话时，她无意中被他拉入了虚空，然后，窥见了一些片段。
意识到自己误入他的虚空后，灵簌稳了稳心神，赶紧从虚空中脱离。
她不想用这样的方式去窥探他的内心，不想将用在敌人身上的手段用来探究他的隐私。
不过此刻的无意一瞥，倒是让她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劝解她的这番话，正是楚从洲自己的心路历程。
作为穆家、楚家之后，他身入九霄阁时，当然也动摇过、犹豫过、质疑过。漫漫长夜里，他也曾迷茫而无助，自责而痛苦。
所以，她的挣扎，他懂，她的担忧，他也明白。
灵簌之前因沈芙蕖的话烦扰了许久，可此刻她才突然发现，沈芙蕖才是不了解楚从洲的那个人。
他表面上行事冷酷、手段狠毒，但这并不是因为他愚忠和冷漠，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已经历经世事，早已学会不因细枝末节而延误战机、不因自以为是而害人害己。
冷静、通透、机敏、智慧。这才是真正的楚从洲。而不是沈芙蕖口中的，所谓“为了报仇可以付出一切的杀人工具”。
“从洲哥哥，报仇对你来说，是人生第一大事，排在任何事情的前面，是么？”虽然心里有了结论，灵簌仍忍不住问出了口。无论他们俩之间关系如何发展，她总是希望他得偿所愿的。
楚从洲一愣，眼中闪过复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和职责，身为楚家唯一的孩子、穆家之后，我自然要为死去的家人讨个公道。”
灵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心里突然轻松了不少。她当初决定入九霄阁，一是要保下灵溪，二是要对抗顾空蝉。说到底，是为了自己活下去，家人活下去。
现在，又多了一个楚从洲。
如果这是他想要的，她会选择义无反顾地帮他。
“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虽是问句，但灵簌知道，楚从洲是特地出来找她的。
她扯了扯嘴角，沈芙蕖还真是一刻也等不及。楚从洲刚回来，她就去他面前一五一十地报告了所有东西。
包括她的不满。
“从洲哥哥，能跟我说说你以前做过的任务么？”
身旁许久没有答话，灵簌疑惑地转头：“怎么？”
楚从洲抿了抿唇，“我以为，你会想问我这次的任务。”
灵簌低头不说话，楚从洲眸色一暗：“做过的任务即使结束了，我也有义务保密。”
言下之意便是拒绝她了。
灵簌沉默良久后才道：“既然你想说这次，那便说这次。我本以为，九霄阁虽行事有些不拘小节，但到底还是在为民除害，可现在，我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你没有理解错。”楚从洲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就是在为民除害，除掉这禁药背后兴风作浪的罪魁祸首。”
“以城中百姓的性命为代价？”灵簌知道，他对待别的事物时一贯心肠冷硬，可真正体会到他的无情，只有上次在悬崖边他对她拔刀相向的那一刻。
然而上次与这次，还是不同的。
岳家本就与他有仇，冤有头债有主，他对付岳子初是天经地义。
虽连带着伤了她，但事后她理解他的难处、迫切，也不愿纠缠计较。
可这次，却是要以不知多少无辜百姓的性命来赌。
“我们这样行事，与那背后的刽子手有何区别？”灵簌捏紧了拳头，“用错误的方法，真的可以达到正确的结果吗？”
“什么是正确，什么又是错误？”
灵簌一愣，“什么？”
“你觉得将张峰灭口是错误吗？他是山匪，以前不知做过多少抢劫杀人的事。杀了他，正好为死在他刀下的无辜生命报仇。”
灵簌秀眉一蹙，刚想反驳，楚从洲却不容她发话，继续问道：“你觉得毁掉神仙丸就是正确吗？我告诉你，服食神仙丸的人，大多数都是自愿的，就像寨子里的匪徒一样。他们要么自甘堕落、每天过的行尸走肉，要么心存侥幸、对神仙丸的害处不以为然。”
“神仙丸价高，他们光靠自己负担不起，所以他们铤而走险，或偷或抢或骗。他们被自己的欲望掌控，成为了神仙丸的奴隶，有的丧心病狂之人甚至会将自己的妻儿卖入青楼，或是诱骗家人一起服药，拖着全家与他们一起堕入深渊。”
“这……”灵簌闻言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这次将神仙丸改成玉石散后，服食者不出一个月便会因服用剂量过大而死亡。”他直视她，眸色沉沉：“你此举，便是救下了他们的家人、朋友、同僚——这样，你还觉得这是错误的吗？”
灵簌的面上闪过复杂之色，她觉得楚从洲说的有道理，却又觉得哪里别扭的慌，沉默良久后兀自嘴硬道：“可你说的情况只是预测，并没有发生，而且，就算他们有错，也罪不至死。更何况，他们服用神仙丸的背后，也不一定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万一他们也是被逼迫、被诓骗的呢？真相到底如何，你们也无法尽数得知不是吗？”
楚从洲淡淡瞥了她一眼，“这世上有多少阵营，就会有多少真相。你又能保证自己所知就是真相吗？”
灵簌咬唇不语。
“回答我。”
“……不能。”灵簌丧气地垂下头。
“所以，考虑对错，根本毫无意义。”
楚从洲向前走了几步，高大挺拔的背影在月光的照映下，在地上落下一片阴影。
“莫说长留郡的官员变动会影响京畿局势，就说此次斩断钟离与岳子初的边关贸易，可是皇上打击岳家的布局中，至关重要的一步。”
这是楚从洲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淡然平静地提起岳家，平淡的就好像岳子初对他而言，真的只是一个任务目标。灵簌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无言之感。
楚从洲转过身，认真道：“我说这些，只是因为念在你初次任务，有此疑问也是情有可原。往后，不可能次次有人给你解释这来龙去脉。九霄阁执行任务，不问缘由，唯有听命，你记住了吗？”
灵簌一震，喃喃道：“唯有听命……”
她就是因为轻信他人，才落得如今的境地。过往的惨痛教训提醒着她，她能相信的，唯有自己。可现在突然告诉她，不要质疑、不要思索、不要有自己的想法，你只需要听命……
灵簌知道他所言不错，却一时间难以接受。
楚从洲见她犹疑，暗叹一口气。灵儿从小较真敏感，又仁善多思，他早就知道其实她根本接受不了这种事情。正因如此，他才一直想将她划在这些事情之外，让她永远保持纯真，永远不要被这世俗污泥染透。
可惜，事与愿违。
她加入九霄阁已经是既定事实，他无法改变现状，那么，就只有改变她。
“行动还未结束，接下来还有比这更艰难的选择。你要提出质疑，那么就同时提出更好的解决方法，否则你的质疑除了使大家离心离德之外，毫无用处。”
灵簌看着他罕见的严肃神情，撇了撇嘴小声道：“那我怎么知道有什么解决方法……”
“既然不知道，那就闭嘴执行命令。”楚从洲的神色忽的冷厉下来，看向她的目光幽深又晦暗：“我问你，如果这是对付岳子初必须的、唯一的方法，你愿意相信我，服从命令么？”
灵簌睫毛一颤，只见他黑眸深深，内里好似翻滚着暗涌，细看却又平静无波。
他对于对付岳子初这件事情，真是执着啊。
她不由得想到了沈芙蕖跟她说的一番话。
……
“灵簌姑娘，你虽与从洲从小一起长大，可他想些什么，你真的知道么？他九岁时家逢巨变，贵公子一遭落难成了孤儿。十岁时入九霄阁和玄冥教，为了练成玄冥神功他吃遍了苦头。十五岁时开始独自执行任务，穿梭在刀山血海里，多少次差点回不来。”
“他在你面前尚且维持着君子之风，不过是顾念着你年纪还小、不谙世事，可他的身心早已在黑暗中沉沦。像我们这样的人，在任务中若是有一丝犹豫、一丝心软，下一刻身首异处的就是我们自己。别说一个山匪、一些不认识的人，就算是朋友、家人甚至爱人，下一刻也可拔剑相向。”
“他心中只有一个目标，为穆家翻案，替家人报仇，即使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而你，是一朵娇花，在这风雨中，除了成为他的累赘之外，半点作用也没有。”
“你真的喜欢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楚从洲么？”
“会不会，你从未认清过他？”
沈芙蕖语调平淡，神色温柔，但灵簌却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无言的挑衅。
还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怜悯。
……
楚从洲见她沉默良久，望向他的目光似有陌生与犹疑，他心中冷笑一声，眼神也逐渐阴沉。
看来岳子初在她心中的分量……还真是不轻。
“愿意。”
听见她突然出声，楚从洲微微一愣。
“我愿意听你的。但是从洲哥哥，我需要你告诉我，这确实是唯一的方法。”
灵簌叹了口气，“你就当我心软懦弱、妇人之仁吧，我希望这些牺牲确实是值得的，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不是上位者图快速、图利落、甚至图轻松而走的捷径。毕竟，有一就有二，今日无辜百姓是用来牺牲的棋子，焉知下一个被牺牲的，不是你我？我真的不希望在选择信任谁这件事情上，一错再错。”
楚从洲眸光微闪，终于明白了她在纠结什么。
他心头一松，漫上一阵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喜悦。
只要不是舍不得岳子初，就好。
“伤口化脓，可以选择用药闷而不发，也可等它彻底腐烂、再动刀剜去。”他定了定神，冷厉神色稍稍淡去。
“皇上站得更高、看的更远，是用药还是动刀，什么时候下刀，在何处下刀，他自有决断。而我们作为旁观者，无法窥见事情全貌，所思所见都趋于片面。你以为用药可以治愈一切，殊不知闷而不发，反而会不利伤口恢复；动刀虽有一时之痛，却能彻底消除病灶，一劳永逸。”
“皇上与我有些渊源，我自问还算了解他几分，往后如何我不知道，但至少目前你的担忧不会成真。既然已经加入了九霄阁，那么就相信皇上，相信他不是一个草菅人命、不顾百姓死活的人。灵儿，你也要相信我的眼光、我的判断。”
他神色严肃，语气郑重，一双黑眸在月夜下亮的惊人。
灵簌怔怔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
方才楚从洲说这话时，她无意中被他拉入了虚空，然后，窥见了一些片段。
意识到自己误入他的虚空后，灵簌稳了稳心神，赶紧从虚空中脱离。
她不想用这样的方式去窥探他的内心，不想将用在敌人身上的手段用来探究他的隐私。
不过此刻的无意一瞥，倒是让她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劝解她的这番话，正是楚从洲自己的心路历程。
作为穆家、楚家之后，他身入九霄阁时，当然也动摇过、犹豫过、质疑过。漫漫长夜里，他也曾迷茫而无助，自责而痛苦。
所以，她的挣扎，他懂，她的担忧，他也明白。
灵簌之前因沈芙蕖的话烦扰了许久，可此刻她才突然发现，沈芙蕖才是不了解楚从洲的那个人。
他表面上行事冷酷、手段狠毒，但这并不是因为他愚忠和冷漠，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已经历经世事，早已学会不因细枝末节而延误战机、不因自以为是而害人害己。
冷静、通透、机敏、智慧。这才是真正的楚从洲。而不是沈芙蕖口中的，所谓“为了报仇可以付出一切的杀人工具”。
“从洲哥哥，报仇对你来说，是人生第一大事，排在任何事情的前面，是么？”虽然心里有了结论，灵簌仍忍不住问出了口。无论他们俩之间关系如何发展，她总是希望他得偿所愿的。
楚从洲一愣，眼中闪过复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和职责，身为楚家唯一的孩子、穆家之后，我自然要为死去的家人讨个公道。”
灵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心里突然轻松了不少。她当初决定入九霄阁，一是要保下灵溪，二是要对抗顾空蝉。说到底，是为了自己活下去，家人活下去。
现在，又多了一个楚从洲。
如果这是他想要的，她会选择义无反顾地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