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簌瞬间僵在了那里。
她知道她该转身，却有些迈不动脚，只能眼睁睁听着岳子初推开门走了进来。
“嫣儿，这两天感觉如何？”岳子初大步迈了进来，坐在了百里嫣身旁。
灵簌朝他看了过去。
他内里仍是穿着雪白衣衫，不过外面却套上了金色丝线镶边的黑袍。随着他倒茶的动作，金色暗纹在阳光下，带起炫目的光泽。
黑白相衬的衣服衬得他五官越发出色，只是眉眼间没了以往的风流恣意，反而多了几分凌厉冷淡，举手投足之间更显威严，倒是与百里阜的气质有些接近了。
他仔细打量了一番百里嫣的脸色，又伸手将她握住，笑言：“你看起来好些了。”又转头看向了桌上的药，用手指探了探，微微蹙眉：“都已经凉了，怎么还没喝呢？”
目光一转，岳子初这才发现屋子里还站着一个人。
灵簌低头向他行礼，岳子初道了声“起来吧”，不着痕迹地打量起了眼前之人。
少女着一身青衣，静静地站在那儿，垂下眼帘，并不与人对视。
皮肤有些暗沉，五官小巧但并不精致，眉眼只能算得上温柔，没有特点，让人记不住。
呼吸粗重，并无内力，但直挺挺的脊背显露出了几分倔强之意，看着像是雨中翠竹，是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样子。
岳子初敛去目光里的审视之色，吩咐灵簌：“去把药重新热热。”
灵簌正愁没有机会脚底抹油，刚想走，百里嫣就制止了他：“还是温的，不用麻烦了。”
她伸手想要端碗，岳子初却先她一步将碗勺拿起。
“我来。”他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药汁，亲自喂到了百里嫣嘴边。
百里嫣眼里划过惊讶之色，然后莞尔一笑，张口就着他的动作，慢慢将药咽了下去。
岳子初用手轻轻擦过她的唇角，继续喂她，百里嫣也这么一瞬不瞬地凝视他好看的眉眼，喝的极慢，仿佛这样就能让他的关心维持的时间更长一点。
其实百里嫣不是娇气的人，这么一碗药，根本没必要这么拖沓。
可当她看着他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温柔神色，她还是不受控制般的，一点点沦陷其中。
她的理智告诉自己，他的心里只有那个女人，如今的一切柔情，不过是他心有愧疚，装出来的罢了。
可心里有个声音还是在说：就这样吧，就算这温情脉脉是假的，若能假一辈子，和真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而且师兄说的对，那个妖女已经死了，她再无法对她构成威胁。
未来的日子，是她们一家四口的，她还有很长时间，慢慢勾织独属于他们自己的回忆。
灵簌一直默不作声地立在一旁，此刻看着他们二人柔情相对，心里不由得泛起一丝苦涩。
曾几何时，岳子初也这样温柔的待她，可温柔面具下有多少毒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知道如今岳子初对百里嫣究竟是逢场作戏，还是真的情之所钟。但看着百里嫣一颗芳心遗落在他身上的模样，她突然生出了物伤其类的愁绪。
接着，她又想到了楚从洲。想到了他的笑、他的怒、他们往日的缱绻相处，还有大婚之日，她所经历的狂喜与绝望……
鼻头一酸，她差点落下泪来。
“你怎么了？”
灵簌猛地抬头，见二人正看着她，百里嫣一脸诧异。她心一紧，赶忙低头解释：“奴婢一时走神，请小姐恕罪。”
岳子初眉头轻轻一拧，又舒展开来：“你是何人？我怎么没见过你？”
“奴婢是……”
“师兄，”百里嫣巧笑着打断她，拉住了岳子初的袖子，“我瞧着她面善，想让她往后跟在我身边，可以吗？”
岳子初惊讶挑眉，思忖片刻后，柔声拒绝她：“嫣儿，这不妥。你想要什么人服侍，我都能帮你找来。她不过是后厨房一个粗使丫鬟，来历不明的，也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万一一个疏忽大意，让你有了什么闪失，可怎么好？”
方才还装作完全不知道她是什么人的样子，这会儿又清楚她是后厨的粗使丫头了？灵簌垂眸，心里暗暗冷笑。
这件事情，她不需要出力，百里嫣会替她找好理由的。
果然，百里嫣不满地哼了哼，“闪失？要不是有她在，几天前你就见不着我了！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你孩子的救命恩人，就算赏她千百两银子都不为过吧？如今不过是让她来服侍我，我都怕委屈了她，你倒好，左一个粗使丫头，右一个来历不明的，你是成心给我添堵呢？”
她似乎只是在和岳子初撒娇，可说的话却是夹枪带棒的，怼的岳子初一愣，他一时有些分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
“你这话可冤枉我了。”他失笑，又转头看向灵簌，“原来前几天就是你救了嫣儿，你懂医术？”
灵簌一愣，摇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该如何救治呛到的病患，手法还这么熟练？”岳子初话语平静，眼神却带着探究。
“是奴婢小时候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当时是……”灵簌顿了顿，然后低声道：“是哥哥，救了我。”
这话倒不是灵簌瞎编的。
她十岁的那年，被楚从洲放了鸽子，气得趴在桌上，哭的直抽抽。
楚从洲不会哄人，看她哭的那么伤心，只好跑下山，从城镇上给她带回来了一大堆桂花味的糕点。
灵簌边哭边狼吞虎咽，还一边恶狠狠地瞪他，结果就是——糕点呛进了气管里，差点儿让她魂归西天。
幸好楚从洲学过一些基本的急救手法，这才让她幸免于难，否则她会以一种极其丢脸的死法，在十岁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本想说，是自己的夫君救过她。
可理智告诉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遂临时改口，将楚从洲说成了“哥哥”。即使知道这是情势所迫，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她又一次沉浸在了回忆里，直到岳子初再次提高声音唤她，她才又猛然惊醒一般看过去。
“公子，小姐，对不住，我……”灵簌咬牙，恨不得拍死自己，竟然在这种时候还走神？
岳子初却皱起了眉头，这女人怎么傻呆呆的？会有这么蠢的探子吗？
他心里的怀疑虽稍稍减了几分，面上却不显，继续盯住她探问道：“那你是哪里人，家住何方？”
“师兄。”百里嫣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制止了他的话头，“她不会武功，我就算有着身孕，都能轻松制服她，你还怕她对我不利？再说了，你的人就在外头直挺挺站着，什么动静能逃过她们俩的眼睛？”
她斜了一眼岳子初，似笑非笑道：“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防着我，要软禁我呢？你才接手飞鹤盟不久，也不怕大家传闲话？”
百里嫣这话，噎的岳子初瞬间无语。
如果他反驳，也就是说他安排的人没有这么机灵，就更没有理由拦着百里嫣自己找侍女了。
可他如果赞同，说他安排的人一定可以照顾好她，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因为百里嫣出事儿当天，就是因为他的人玩忽职守了，这才让百里嫣差点儿在自己房间被呛死。
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简直就是十年来最大的江湖笑话。
虽说他后来差点没把那两个守卫活活打死，但他确实是没有尽到为人夫的责任，让妻子受罪了。
岳子初叹了口气，罢了，嫣儿也是被闷坏了，自己不能逼得太紧，否则适得其反。
想到这儿，岳子初朝她温柔一笑，“你说的对，她对你有恩，也是对我有恩。她心细，又得你喜欢，自然是你想如何答谢她，我都没意见。”
百里嫣一愣，随后惊喜道，“谢谢师兄！”她朝灵簌挥挥手道：“你快去收拾东西吧！”
灵簌心里的一颗大石头也放了下来，微笑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岳子初目光追随着她离开的身影，突然一愣。
她的背影，好熟悉。
有点像……
他心口一紧，有些恍惚了起来。
直到百里嫣再次出声，他才惊觉自己盯着这个女人离开的方向，愣了许久。
他垂下眼眸，心里却生出了几分疑惑。
是自己太过思念她的缘故吗？
明明这个女人，从外貌、神态到声音，都和灵簌相去甚远，可只是这相似的一个背影，就又勾起了自己埋藏已久的情愫，搅得他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如果灵簌真的死了，那么楚语凤呢？他不该没有消息才对。他是回了九霄阁，还是在南楚，还是会回到玄冥教？
如果楚语凤没有消息，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是替灵儿解蛊了吗？
那么灵儿的死……只是个障眼法？
这个猜测一旦起来，岳子初的心口渐渐热了起来，连袖子里的手指都开始微微颤抖。
他又抬起头，看向她离去的方向。
灵儿的死讯传来，就有一个与她背影这么像的人进入飞鹤盟，又救下了嫣儿。
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岳子初收回了若有所思的目光，消减下去的疑心又渐渐升腾了起来。
他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无论她是谁，既然进了飞鹤盟，那就没那么容易出去了。
她知道她该转身，却有些迈不动脚，只能眼睁睁听着岳子初推开门走了进来。
“嫣儿，这两天感觉如何？”岳子初大步迈了进来，坐在了百里嫣身旁。
灵簌朝他看了过去。
他内里仍是穿着雪白衣衫，不过外面却套上了金色丝线镶边的黑袍。随着他倒茶的动作，金色暗纹在阳光下，带起炫目的光泽。
黑白相衬的衣服衬得他五官越发出色，只是眉眼间没了以往的风流恣意，反而多了几分凌厉冷淡，举手投足之间更显威严，倒是与百里阜的气质有些接近了。
他仔细打量了一番百里嫣的脸色，又伸手将她握住，笑言：“你看起来好些了。”又转头看向了桌上的药，用手指探了探，微微蹙眉：“都已经凉了，怎么还没喝呢？”
目光一转，岳子初这才发现屋子里还站着一个人。
灵簌低头向他行礼，岳子初道了声“起来吧”，不着痕迹地打量起了眼前之人。
少女着一身青衣，静静地站在那儿，垂下眼帘，并不与人对视。
皮肤有些暗沉，五官小巧但并不精致，眉眼只能算得上温柔，没有特点，让人记不住。
呼吸粗重，并无内力，但直挺挺的脊背显露出了几分倔强之意，看着像是雨中翠竹，是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样子。
岳子初敛去目光里的审视之色，吩咐灵簌：“去把药重新热热。”
灵簌正愁没有机会脚底抹油，刚想走，百里嫣就制止了他：“还是温的，不用麻烦了。”
她伸手想要端碗，岳子初却先她一步将碗勺拿起。
“我来。”他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药汁，亲自喂到了百里嫣嘴边。
百里嫣眼里划过惊讶之色，然后莞尔一笑，张口就着他的动作，慢慢将药咽了下去。
岳子初用手轻轻擦过她的唇角，继续喂她，百里嫣也这么一瞬不瞬地凝视他好看的眉眼，喝的极慢，仿佛这样就能让他的关心维持的时间更长一点。
其实百里嫣不是娇气的人，这么一碗药，根本没必要这么拖沓。
可当她看着他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温柔神色，她还是不受控制般的，一点点沦陷其中。
她的理智告诉自己，他的心里只有那个女人，如今的一切柔情，不过是他心有愧疚，装出来的罢了。
可心里有个声音还是在说：就这样吧，就算这温情脉脉是假的，若能假一辈子，和真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而且师兄说的对，那个妖女已经死了，她再无法对她构成威胁。
未来的日子，是她们一家四口的，她还有很长时间，慢慢勾织独属于他们自己的回忆。
灵簌一直默不作声地立在一旁，此刻看着他们二人柔情相对，心里不由得泛起一丝苦涩。
曾几何时，岳子初也这样温柔的待她，可温柔面具下有多少毒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知道如今岳子初对百里嫣究竟是逢场作戏，还是真的情之所钟。但看着百里嫣一颗芳心遗落在他身上的模样，她突然生出了物伤其类的愁绪。
接着，她又想到了楚从洲。想到了他的笑、他的怒、他们往日的缱绻相处，还有大婚之日，她所经历的狂喜与绝望……
鼻头一酸，她差点落下泪来。
“你怎么了？”
灵簌猛地抬头，见二人正看着她，百里嫣一脸诧异。她心一紧，赶忙低头解释：“奴婢一时走神，请小姐恕罪。”
岳子初眉头轻轻一拧，又舒展开来：“你是何人？我怎么没见过你？”
“奴婢是……”
“师兄，”百里嫣巧笑着打断她，拉住了岳子初的袖子，“我瞧着她面善，想让她往后跟在我身边，可以吗？”
岳子初惊讶挑眉，思忖片刻后，柔声拒绝她：“嫣儿，这不妥。你想要什么人服侍，我都能帮你找来。她不过是后厨房一个粗使丫鬟，来历不明的，也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万一一个疏忽大意，让你有了什么闪失，可怎么好？”
方才还装作完全不知道她是什么人的样子，这会儿又清楚她是后厨的粗使丫头了？灵簌垂眸，心里暗暗冷笑。
这件事情，她不需要出力，百里嫣会替她找好理由的。
果然，百里嫣不满地哼了哼，“闪失？要不是有她在，几天前你就见不着我了！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你孩子的救命恩人，就算赏她千百两银子都不为过吧？如今不过是让她来服侍我，我都怕委屈了她，你倒好，左一个粗使丫头，右一个来历不明的，你是成心给我添堵呢？”
她似乎只是在和岳子初撒娇，可说的话却是夹枪带棒的，怼的岳子初一愣，他一时有些分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
“你这话可冤枉我了。”他失笑，又转头看向灵簌，“原来前几天就是你救了嫣儿，你懂医术？”
灵簌一愣，摇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该如何救治呛到的病患，手法还这么熟练？”岳子初话语平静，眼神却带着探究。
“是奴婢小时候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当时是……”灵簌顿了顿，然后低声道：“是哥哥，救了我。”
这话倒不是灵簌瞎编的。
她十岁的那年，被楚从洲放了鸽子，气得趴在桌上，哭的直抽抽。
楚从洲不会哄人，看她哭的那么伤心，只好跑下山，从城镇上给她带回来了一大堆桂花味的糕点。
灵簌边哭边狼吞虎咽，还一边恶狠狠地瞪他，结果就是——糕点呛进了气管里，差点儿让她魂归西天。
幸好楚从洲学过一些基本的急救手法，这才让她幸免于难，否则她会以一种极其丢脸的死法，在十岁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本想说，是自己的夫君救过她。
可理智告诉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遂临时改口，将楚从洲说成了“哥哥”。即使知道这是情势所迫，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她又一次沉浸在了回忆里，直到岳子初再次提高声音唤她，她才又猛然惊醒一般看过去。
“公子，小姐，对不住，我……”灵簌咬牙，恨不得拍死自己，竟然在这种时候还走神？
岳子初却皱起了眉头，这女人怎么傻呆呆的？会有这么蠢的探子吗？
他心里的怀疑虽稍稍减了几分，面上却不显，继续盯住她探问道：“那你是哪里人，家住何方？”
“师兄。”百里嫣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制止了他的话头，“她不会武功，我就算有着身孕，都能轻松制服她，你还怕她对我不利？再说了，你的人就在外头直挺挺站着，什么动静能逃过她们俩的眼睛？”
她斜了一眼岳子初，似笑非笑道：“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防着我，要软禁我呢？你才接手飞鹤盟不久，也不怕大家传闲话？”
百里嫣这话，噎的岳子初瞬间无语。
如果他反驳，也就是说他安排的人没有这么机灵，就更没有理由拦着百里嫣自己找侍女了。
可他如果赞同，说他安排的人一定可以照顾好她，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因为百里嫣出事儿当天，就是因为他的人玩忽职守了，这才让百里嫣差点儿在自己房间被呛死。
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简直就是十年来最大的江湖笑话。
虽说他后来差点没把那两个守卫活活打死，但他确实是没有尽到为人夫的责任，让妻子受罪了。
岳子初叹了口气，罢了，嫣儿也是被闷坏了，自己不能逼得太紧，否则适得其反。
想到这儿，岳子初朝她温柔一笑，“你说的对，她对你有恩，也是对我有恩。她心细，又得你喜欢，自然是你想如何答谢她，我都没意见。”
百里嫣一愣，随后惊喜道，“谢谢师兄！”她朝灵簌挥挥手道：“你快去收拾东西吧！”
灵簌心里的一颗大石头也放了下来，微笑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岳子初目光追随着她离开的身影，突然一愣。
她的背影，好熟悉。
有点像……
他心口一紧，有些恍惚了起来。
直到百里嫣再次出声，他才惊觉自己盯着这个女人离开的方向，愣了许久。
他垂下眼眸，心里却生出了几分疑惑。
是自己太过思念她的缘故吗？
明明这个女人，从外貌、神态到声音，都和灵簌相去甚远，可只是这相似的一个背影，就又勾起了自己埋藏已久的情愫，搅得他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如果灵簌真的死了，那么楚语凤呢？他不该没有消息才对。他是回了九霄阁，还是在南楚，还是会回到玄冥教？
如果楚语凤没有消息，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是替灵儿解蛊了吗？
那么灵儿的死……只是个障眼法？
这个猜测一旦起来，岳子初的心口渐渐热了起来，连袖子里的手指都开始微微颤抖。
他又抬起头，看向她离去的方向。
灵儿的死讯传来，就有一个与她背影这么像的人进入飞鹤盟，又救下了嫣儿。
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岳子初收回了若有所思的目光，消减下去的疑心又渐渐升腾了起来。
他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无论她是谁，既然进了飞鹤盟，那就没那么容易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