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簌思念着楚从洲的同时,楚从洲也在努力恢复身体。

    赵无庸、成灵溪还有陆来川三人,为着楚从洲的事情跑前跑后,不可谓不尽心。

    可是,灵溪和陆来川,自从楚从洲醒来当日小吵了一架后,两人就开启了冷战模式。

    陆来川还是每天照常来给她换药,但完全不开口理人,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灵溪气不过,也开始无视他,两人就这么寂静无言的相对了十天。

    又过了几天,陆来川还是阴沉着脸,灵溪却忍不住了。

    这天,她给自己做了许多心理建设,然后鼓足勇气来到了陆来川的偃甲房。

    陆来川正伏案沉思,听到声音后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像没看见她一样。

    “陆来川。”灵溪不满地出声,他怎么这么小气?她都主动来找他了,他还是这么一副冷冰冰的死鱼脸。

    “嗯。”陆来川懒懒地应了一声,灵溪等了一会儿,却见他根本都没抬眼,只一心摆弄着他手上的工具。

    小肚鸡肠!灵溪一边腹诽,一边向他走了过去,努力找着借口,打破二人之间的尴尬气氛,“楚师兄这段日子情况如何?”

    陆来川抓着偃甲的手一顿。

    “楚师兄内力尽失,和以前落差极大,你要照顾他的心情,别像对我一样毒舌,尽说些刺激他的话。”

    本来,灵溪只是找个借口打破二人间的僵局,可一说起楚从洲的病情,她不由得想到了灵簌,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担忧。

    陆来川在一旁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手却越攥越紧。

    灵溪见他不说话,尴尬地摸了摸额头,“嗯……要是有需要我帮忙的,你要记得告诉我。我的手比之前好多了,而且照顾姐姐我也出了几分力,现在替你分担一点,也是没问题的。”

    灵溪本以为自己都主动说了这么多话了,还特意表明可以帮他的忙,陆来川再大的气都该消了。

    谁知,陆来川倏然抬眸,冷冷道:“我替你治手就够累了,哪儿有那么多功夫对他这么体贴入微?”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灵溪一下子恼了,“他是病患,你就不能收收你往日的臭脾气吗?”

    “我的病患,我自然会负责到底,你又是他什么人,有什么资格专门跑来质问我?”陆来川语带讥诮,她一连十几天不与他说话,一开口就又是楚从洲……

    还真是念旧情呵。

    灵溪觉得他简直是不可理喻,怒道:“他是我师兄,更是我姐夫!我怎么就不能管他的事儿了?”

    “你也知道他是你姐夫?”陆来川冷笑一声,重重的把手上的东西一放,“这些日子,你跑前跑后献殷勤也就罢了,现在手都伸到我这儿来了?”

    灵溪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陆来川冷冷睨了她一眼,“他们已经是夫妻了,就算如今分隔两地,以楚从洲的性子,也没有你介入的空间。你这么眼巴巴的贴上去,难道不怕对不起灵簌,到头来还落得个自取其辱的下场吗?”

    灵溪浑身一颤,有些不可置信:“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看着他脸上明晃晃的讽刺神色,她突然觉得自己方才主动放低姿态的行为,是那么的愚蠢。

    她与楚从洲之间的纠葛,是她最不堪的过往。

    可就在她以为可以完全放下时,陆来川竟然反手一刀,捅在了她的心窝上。

    她以为他是懂她的,才会什么都不顾忌,全都告诉他。

    谁知……

    她越想越委屈,眼眶开始泛红,身体都气的微微抖了起来,“陆来川!我问心无愧,你没有资格这样来质问我!我告诉你这些事情是因为我信任你,不是让你用来这件事情羞辱我的!”

    陆来川看她这样,心好似被揪了一下。

    灵溪连安装木掌这样的疼痛都能忍住不哭,如今却因为他的一句话哭了。

    陆来川唇瓣微动,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沉默了。

    “既然你觉得替我们两个人治疗太耗费心神,那我的手你就不用治了!”

    陆来川猛地抬头,却听得灵溪冷笑一声:“现在就拜托你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尽心照顾好楚师兄吧,至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惹你厌烦了!”

    “灵溪……”陆来川闻言心一慌,站起身想要伸手去拽她,却慢了一步,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灵溪抹了一把眼泪,转身跑了出去。

    陆来川神色变幻地僵在原地,死死捏紧了拳头。

    “少主!”柯林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楚公子、楚公子有些不好,您快去瞧瞧!”

    “什么?”陆来川脸色一变。

    浓重的血腥味,蒸腾的水蒸汽,还有蠕动扭曲的黑色蛊虫。陆来川刚一踏入专为楚从洲准备的房间,就看到的是这样的一幕。

    “他怎么了?”陆来川绕过地上零零碎碎的蛊虫尸体,强忍着恶心,赶紧走到了楚从洲身旁。

    “我给他种下的蛊虫是选的生命力最强的那一种。”赵无庸额头上沁着汗,一面解释,一面麻利地用小刀划开楚从洲的皮肤,“前期生长的时候,这个特点是好事,可现在要平稳下来,太过强劲的蛊虫……却成了缺陷了。”

    陆来川眉心微蹙,视线扫过床上的楚从洲。

    他平躺着,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扒掉,只剩下了里裤。因为大病一场,原本劲瘦有型的身材变得有些孱弱,皮肤是不正常的白,可身上却又交错着许多伤口和各种黑色筋肉,现在又被赵无庸划开皮肤,流出黑色脓血,看上去很是吓人。

    楚从洲脸色发青,满额头都是汗,咬紧牙关正努力忍耐着什么,虚弱到话都说不出口。

    陆来川眼神一凝,马上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有某种东西……正在沿着他的血管爬行。

    这种东西从皮肤底下透出来,呈紫黑色,且十分莽撞,好像有无穷的力量从他身体里喷薄而出,却又与他的身体产生了某种排斥。

    “唔……”一阵强烈的痛楚袭来,楚从洲疼得一抖,开始忍不住用手抓挠皮肤。

    陆来川赶忙用力将他摁住,侧头问赵无庸:“这样有用吗?”

    蛊虫在身体里躁动,人的身体为了压抑它,与之对抗,故而产生了许多内耗。

    赵无庸放出来的这些脓血,便是将死去的蛊虫尸体尽快排出去。

    “暂时可以,以后难说。”赵无庸轻叹,手上动作不停。

    有了陆来川帮忙,脓血很快被挤完,楚从洲的脸色由青转白,也渐渐消停了不少。

    二人又一起替他包扎。

    良久后,三人都出了一身汗,尤其是楚从洲,如同被水浸湿一样大汗淋漓,待身体的痛楚渐渐过去后,他虚弱地朝二人点头:“多谢。”

    陆来川忽然心念一动:“我有个想法,或许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不过需要赵公子你的配合。”

    “陆少主但说无妨,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自然尽全力。”

    “既然蛊虫有这么大能量,我们不如利用它,没有必要与它对着干,不是吗?”

    赵无庸疑惑:“如何利用?”

    “将偃甲配合蛊虫,植入楚公子的身体。”

    赵无庸的眉宇间闪过诧色,也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我知道,这个方法听起来有些异想天开,但是只要有办法驯服蛊虫,让蛊虫的这股力量为己所用,将楚公子与蛊虫的关系,从‘寄生’转为‘共生’,那么,强劲生命力,不是缺陷,反而可以继续是优点了。”

    赵无庸思索了许久,缓缓点头:“堵不如疏,这个方法理论上确实可行,但是你想用什么样的偃甲呢?偃甲本身与人体也有排斥反应,不可强行为制止蛊虫而植入偃甲,这样得不偿失。”

    “这些我早就想好了。”陆来川转头看向楚从洲,一脸认真:“我相信楚公子并不甘心就此当个连生活都需要别人照顾的废人,还是希望有所作为的吧?”

    楚从洲闻言,自己强撑着坐了起来,虽然动作缓慢,但赵无庸和陆来川都默契地没有去帮他,任由他独自一人完成了整个过程。

    “……是。”楚从洲喘了口气,捂住胸口缓了缓呼吸,“我想……去帮灵儿。”

    “只要你愿意尝试,你的四肢、你的躯干,甚至你的血液……都可以成为武器。”陆来川坐在了床边,认真看着他,“不过此举有风险,如果失败了,你可能情况连现在都不如,你愿意冒险吗?”

    “不用有所顾忌。”楚从洲微微一笑,“我相信陆少主的实力。”

    “你的这个想法,是给灵儿治疗手掌得到的经验吧?”赵无庸对他们二人三言两语就决定了这么重大的事情,有些踌躇,“要么,我还是去找灵儿商量商量吧。”

    陆来川脸色微变,“不用,我自己能行。”

    赵无庸对他三番两次自作主张的行为早就不满了,他冷笑一声:“这事儿可由不得你,若要我花月谷出力,灵儿也必须参与其中。”

    “我去找灵儿,两位自便吧。”他瞥了陆来川一眼,转身离去。

    陆来川:”……”

    待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楚从洲看了看阴沉着脸的陆来川,叹气道:“这个时候,你就不应该放任他们俩在一块。”

    陆来川讶然回头,“你说什么?”

    “我说灵溪师妹。”楚从洲淡淡一笑,意有所指,“错过了机会,你以后都没地方哭去。”

    陆来川刚想反驳,却见楚从洲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看你怎么编”,他只得咬咬牙,不情不愿地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好歹也是过来人了吧,坠入情网的人是什么样子,我还是略知一二的。”

    陆来川脸色有些尴尬,侧过头有些酸溜溜的说:“哟,就你这闷葫芦,成了个亲,就成了情圣了?当初如果不是我给你们加了把火,你们能有今天吗?”

    楚从洲一愣,想到了当时被他气到的场景,又好气又好笑,“是是是,多亏了陆少主,我楚某才能抱得美人归。那你如今怎么自己身在局中,反而看不清了呢?”

    陆来川嗅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蹙眉:“什么意思?”

    “你和灵溪闹别扭,是因为我吧。”

    陆来川这下是真的惊呆了,瞪大了眼睛,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这、这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楚从洲看着他难得的窘态,并不答话,只垂眸笑而不语。

    他能知道这个,自然是因为陆来川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太对。

    既有不甘、又有些隐约的嫉妒,还有几分怎么都压不住的敌意,和他自己当初看岳子初,一模一样。

    当然,上次他误会灵儿与陆来川有私时,也曾这么看过陆来川。

    陆来川见他不开口,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请教:“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你告诉我,如果我在灵溪面前说错话了,要怎么哄她开心?”

    “耍赖。”

    “什么?”陆来川一愣。

    楚从洲抬头,一脸认真,“放下自尊,死缠烂打,任她如何闹,你都绝不能退缩。”

    陆来川沉下脸来:“不行!”

    怎么能这么没尊严呢?这样还像什么话?往后他们俩之间,岂不是要让灵溪踩在他头上了?

    “陆少主,灵溪和灵儿性子还是挺像的,吃软不吃硬,我想,你肯定是说了什么话,踩到了她的底线吧。”

    楚从洲眼中满是了然,直到陆来川飞刀一般的目光向他剜过来,他才收了笑意,“我是很认真的在给你建议,并不是开玩笑。至于信不信,那就随你便了。”

    陆来川恨恨瞥了楚从洲一眼,真是想不通,怎么姐妹俩都看上了这么个没出息的男人?

    他自顾自地生了好一会儿闷气后,别扭地开口:

    “那,怎么个缠法?”

    听见楚从洲没忍住笑出声来,陆来川瞬间脸色黑如锅底:“你说不说?”

    楚从洲见他真的恼了,轻咳了一声,正色道:“我和她之间的事情,赵无庸应当是不知道的。她既然选择告诉你,就说明你在她心中是特别的。过往已成历史,未来由当下决定,陆少主,在确认了善意的关系中,自尊心是最没用的东西。”

    陆来川垂眸,若有所思,许久后,他抬头,脸色已经好了一些,却仍然嘴硬:“你还没告诉我怎么缠。”

    “先把情绪顺平了,然后诚心道歉,认错,保证不再犯。不管她如何朝你发脾气,你都要忍住,不可意气用事。”

    陆来川默念了好几遍,记住了之后,抬头再看楚从洲,眼神里都是揶揄:“看你这么有经验,平日里也这样哄灵簌的吗?”他又蹙眉,“应该不会吧,灵簌虽然是暴脾气,但不会轻易发火,很会看人眼色,更何况最近又变得有些……”

    他忽地噤声,看了楚从洲两眼,沉默下来。

    这一刻,他似乎理解了灵溪,理解她想要尽快治好楚从洲的那种急迫。

    这种急迫无关爱恋,纯粹只是投射了自己对爱情的一切美好想象,不忍见其破碎,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罢了。

    楚从洲闻言,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

    “我以前也觉得,灵儿喜欢哭闹,小脾气很多,有时确实有些烦人。不过后来我倒是想通了。”

    他话语里有着落寞,有着眷恋,“她对别人一向很好说话,甚至还会刻意压下自己的脾气,似乎只是对我如此任性。但如果她不信赖我,又怎么会把面对俗世的面具摘下来,给我看最真实的自己呢?”

    再抬眼时,他的眉眼再次染上了温和笑意。

    “所以,她展现出来的每一个缺点,都是爱我的证明。”

    “这样的她,我视若珍宝,永生不负。”

    陆来川似乎也被他的话触动,他起身拍了拍楚从洲的肩膀,一脸郑重:

    “你放心,你的身体,我会拼尽全力。”

    “我一定,一定会让你们夫妻尽快团聚。”

    楚从洲有些怔忡,随即真心笑了起来:“那就拜托陆少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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