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灵簌以为自己真的要命丧此处时,身后的箭矢被一个石子打偏,擦着她的背而过,“铮”地一声,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冲出来一些身着青衣的江湖人士将他们护在了中间。

    黑衣人见有帮手出现,立刻撤退,迅速消失不见了踪影。

    “嫣儿!”岳子初冲到了两人身旁,将她们扶了起来。他脸色有些发白,确认了百里嫣没有什么事后,又忍不住看向了灵簌:“你……还好吗?”

    “……没事。”其实她扭到了脚,但是她咬牙忍住了疼痛,颤颤巍巍地站稳。

    看着站在不远处收起弹弓的淮夙,灵簌心里冷笑一声。

    原来他方才说的“保护百里嫣”是这个意思。

    九霄阁出手袭击百里嫣,周莲儿倾身相护,淮夙再出面救下他们。

    如此一来,“莲儿”和“淮夙”这两个身份,至少明面上与九霄阁是不会有什么瓜葛了。

    这样的安排必是经过萧逸兮同意的。可是万一她并未听见哨声呢?万一她来不及救下百里嫣呢?万一他没及时救下她呢?为了做戏逼真,他居然只给了她一个隐晦的提示……

    灵簌盯住他的眸光冷了几分。岳子初顺着她的目光,也看见了这个样貌奇怪的男人。他敛了神色走上前去,肃容拱手一礼。

    “多谢少侠相救。不知可否请教高姓大名?来日在下必登门拜访,重谢阁下大恩。”

    楚从洲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交给了岳子初,岳子初疑惑接过,一目十行地读了,看向他的眼光有些变了。

    “……原来是姜教主说过的淮公子。”岳子初微微眯起了眼睛,重新审视起了这个叫做“淮夙”的人。

    仅仅用了一个特制的弹弓,他的手指就被割伤,可见毫无武功内力。夏末时节还穿着厚厚的大氅,嘴唇毫无血色,看上去很是虚弱。

    不像是武林人士,更像是病入膏肓的文弱书生。

    即便这样,姜侃如却把十几个玄冥教弟子交给他,任他差遣,足以见他深得姜侃如的信赖。

    岳子初有些疑惑。他与姜侃如、欧阳千月交情不浅,怎么从没听说过玄冥教还有这样一号人物?而且姜侃如一向很看重场面,又怎么会请这样一个人来商议这么重要的事情?

    “教主得了消息,说九霄阁近日在盯着飞鹤盟。在下正要往飞鹤盟去,恰巧路过此处,救下尊夫人也算是我的见面礼。”对方似乎看透了他心中所想,一语道破了他的心思,“往后多的是时间相处,还望岳公子不要有多余的顾虑。”

    “……阁下言之有理。”岳子初面上神色不变,心中却对他多了几分思量。

    这个淮夙是个难缠之人。罢了,姜侃如这么做必定有他的道理,岳子初暂时放下了这些小心思,微微一笑:“方才多亏了你,拙荆与……莲儿才能平安。”

    说到“莲儿”的时候,他顿了顿,不由自主地向两个女人的方向看了过去。

    几步开外,百里嫣正拉着灵簌的手,检查她身上的伤,一脸心疼。

    从外人看来,岳子初看的是百里嫣,可楚从洲知道,他是在看灵簌。

    楚从洲垂下了眼帘,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百里嫣也看见了这位出手相救的人,搀扶着腰,与灵簌一同慢慢地走了过来。

    “多谢公子相救,既然是师兄的朋友,请公子随我们一同上山吧。也给我们个机会好好招待公子。”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示意。

    众人这才发觉,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在用奇怪又惧怕的眼神看他们。

    尤其是店家,躲在了一旁的柱子后,不敢上前,眼中又流露出“赶紧走别打扰我做生意”的嫌弃,欲言又止的样子。

    此处确实不宜久留,岳子初指了指不远处的药铺:“淮公子的手好似受伤了,不如去包扎一下?”

    “小伤罢了,无需挂怀。”楚从洲用袖子轻轻遮挡住了手指,似乎很不愿让人瞧见,又转头对玄冥教弟子道:“我与岳公子同行,你们回去向教主复命吧。”

    话毕,他转身上了后面的马车。

    整个过程,楚从洲连一个眼锋都没有给灵簌,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无关紧要的人。

    灵簌一直沉默听着他们几人说话,此刻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涌动着不知名情绪,一个没忍住,咬唇请求道:

    “小姐,淮公子是为了我受伤的,我想去替他包扎一下。”

    岳子初闻言皱起了眉头,“……我与他并非熟识,你受着伤,又孤身一人,此举不妥。”

    “这些都是小事。”灵簌只看着百里嫣。她心里有万般疑问,一定要找淮夙问个清楚不可。

    百里嫣倒是很好说话的答应了:“你的脚受伤了,我们这辆马车确实有些拥挤了,你就去后面吧。给他包扎好了也别忘了自己的伤。”

    “是,多谢小姐!”灵簌笑了一下,然后一瘸一拐地朝着后方走了过去。

    岳子初看着她果断离去的背影,眼神变得有些晦暗不明。

    “师兄,你刚才……”岳子初转头,见百里嫣用古怪的眼神看他。“你叫莲儿什么?”

    “还能什么,不就是喊她名字吗。”他垂眸掩去眼中情绪,再抬头时已经恢复了平静,“走吧,今天你受惊吓了,回去好好休息。”

    百里嫣抿了抿唇,“……好。”

    .

    灵簌掀开车帘的时候,楚从洲有些诧异。

    见她想爬上车,却又因为脚伤只能扑腾,他下意识想伸出手扶她,却又在触碰到她的胳膊时硬生生的收了回来。

    她倔强地尝试了几次,然后成功坐在了他身旁。楚从洲忍不住哂笑一声,“莲儿姑娘居然愿意与我同处一车,真是稀奇。”

    “我来替你包扎。”

    楚从洲愣了一瞬,蹙眉:“不必了……”

    谁知灵簌动作奇快,一把夺过了他的手臂,将袖子往上一推。

    “这……怎么会?”

    她摇了摇头,脸上渐渐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我明明看见了,你手上有个一寸长的伤口!”她翻来覆去地把他的手掌看了好几遍,震惊地望向他:“我绝对不会看错的!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从洲沉默下来,不知该如何回应。

    ……

    “如今蛊虫吞噬和释放能量的速度极快,不加以安抚,会对你有所反噬。我的这个办法就是要用一个储存器,将它的力量稳定住。”

    陆来川拿起了手中的偃甲。

    “这个偃甲放进去之后,蛊虫的能量可以储存在里面,即使有溢出,你也可以把控住,不会像之前那样在你体内冲撞了。”

    “为了弥补不断消耗的蛊虫能量,你必须要每天修炼玄冥神功,只不过这些内力都是用来喂食蛊虫了,对你本人不会有任何增益。”

    “力量有了来源,也有了去处,既可以避免蛊虫饥饿状态下吞噬你的血肉,也可以抚平它躁动时攻击你本人的意图。”

    楚从洲神色一动:“我明白了,这个偃甲就类似无妄族的灵物,只不过储存的是蛊虫的能量。”

    “没错。灵力也是力量的一种,与内力相通。据我推测,蛊虫对虚空灵力也会有所吞噬,所以——灵簌的虚空联结从此对你就没有作用了,你尽可以在她面前隐藏身份。”

    楚从洲微微一愣,隐藏身份吗……

    明明理应如此,他却生出了一丝失落。

    这些日子,他脑中总是不由自主地冒出两人重逢的画面。

    若灵儿知道他还活着,她会如何?是欣喜若狂,还是愤怒地指责他?

    无论什么样,都是好的。

    “……但是这个设想毕竟只是理论上的,真正施行之后会有什么其他的连带后果,我们都不清楚。”

    陆来川喋喋不休的话将他从出神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楚从洲定了定神,示意他不必担忧:“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陆少主,开始吧。”

    ……

    灵簌其实没有看错,他确实受伤了。

    但是,他血肉生长的速度在装入了偃甲后变得奇快无比。

    这也许就是陆来川所说的——“连带后果”。

    不担心灵簌读心了,楚从洲以为自己可以藏得更久一点,却不料见到灵簌的第一天就令她起了疑心。

    回过神来时,灵簌已经将他的袖子推到了肘部,正在里里外外检查他的手臂。检查完了她居然还伸手要扒拉他的衣服,一副女流氓的样子。

    “男女授受不亲,姑娘不要太过分了!”楚从洲一惊,赶忙拂开她不安分的手,奈何灵簌却死死抓着他的衣襟,咬唇问他: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虽然极力掩饰,但他却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了颤抖,还有几分哽咽。他心口蓦地一酸,推拒她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你不是听到了吗,我是淮夙,刚入九霄阁的新人。”

    “你与皇上说话的样子,绝对不是新人这么简单。”

    萧逸兮对待熟人和陌生人时,说话神色会有微小的区别。

    这个淮夙绝对与皇帝是旧识,而且……交情还不浅。

    “虽是刚加入的新人,但不代表我们才认识。”楚从洲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立刻搬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我曾欠了你们皇帝一个人情,这次是被他抓过来还债罢了。更何况我们是合作关系,相处起来自然不是你们九霄阁惯常的模样。”他又微微拧眉,“你就为了这事儿跑到马车上来质问我?不怕引起岳子初的怀疑吗?”

    他以为自己这番解释天衣无缝,却没想到自己将她未说出口的话都摸了个透,反显得越发了解她了。

    要么是他心思敏锐的吓人,要么……他也认识她。

    灵簌突然出手,一把扯开了他的衣服,楚从洲一个猝不及防,胸口的皮肤就这么大剌剌地露了出来。

    在他错愕的目光中,她冷笑一声:“那你说,这是什么?”

    他的心口除了狰狞的刀疤,还有一个露在外面的一小节木制小管。那模样,和灵溪的手腕处非常相似。

    灵簌一看就知道,这是陆来川的手笔。

    心脏位置有伤口、酷似蛊虫的伤疤、还有那说不出来的熟悉。

    “陆来川从来不将他的偃甲给外人用。所以……”她哽了一下,努力压住心头翻滚的浓烈情绪。

    “你,到底是谁?”

    楚从洲没料到她居然这么彪悍,震惊得忘了反应,直到她再一次凑上来发问,他才猛地回过神,手忙脚乱的把衣服拢好,脸开始发烫:“你……”

    虽然两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可当时灵簌失去了意识,他也心事重重的,所以并未有什么美好的感受。

    此刻这般“坦诚相见”,竟是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最大尺度的相处。

    密闭空间内、马车颠簸中,二人四目相对,近到呼吸可闻,属于她的馨香时不时钻入他的鼻尖……

    两人都还顶着别人的脸,可面具下却是对彼此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灵魂。

    这样的刺激下,楚从洲心里竟然诡异地有了一种背德的惊悚感,混杂着一丝慌乱,令他耳根都开始泛红。

    意识到现在是什么状况,楚从洲赶紧驱散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想要后退拉开距离,却发现退无可退,只能缩在马车的一角,显得颇为狼狈。

    “我天生有隐疾,总是心慌气喘,受不得寒,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吃药。有这个东西,才让我缓解了一些不适。这东西是皇上给我安排的,我并未见过陆少主,今天听你这么说了,我才知道这是他的杰作。”

    他心里紧张,又不敢去推开灵簌,只好用这样的碎碎念化解尴尬,同时将话题带到别处。

    “听你的语气,你和陆少主很熟了?之后你要是见到陆少主,还请他给我想想办法改良一下吧。毕竟……”他语调一转,眼中露出几分无奈,“都隐藏在衣服里面了居然还能某个女色狼盯上给翻了出来,看来是我考虑不够周到了。”

    灵簌深吸口气,闭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见到这个人,她就觉得他身上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可他一开口就是她最讨厌的那种语气,令她的厌恶一下子到达了顶峰,所以便也对他完全避之不及了。

    可现在回想,他是不是在故意激怒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又有什么理由这样做呢?

    脑中那个大胆的猜测一下一下地重击着她的心,灵簌只觉得心脏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

    她该如何做?

    如果不是她所想的那样,要怎么办?

    “敢问淮公子……”

    终于,她睁开眼睛,哑着嗓子道:

    “你……可有心爱之人?”

    楚从洲愣住。

    理智告诉他应当说没有。

    可是,面前这个人,是他朝思暮想的爱人。

    是久别重逢的妻子。

    ……是他的命。

    “……有。”他沉默了很久,艰难开口:“我的妻子,正身陷危险之处,我要去救她。”

    在他说话之时,灵簌再一次动用了虚空联结。她满怀巨大的希望,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甚至都不顾滥用灵力会有什么后果。

    她豁出去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看到真相的时候,谁知……

    两只黑黢黢的小蛇,正交缠着身体,以一种极其暧昧又露骨的姿势——正在交/配。

    灵簌猛地一颤,松开了他的衣襟,赶紧从虚空中退了出来。

    然后,她的脸色从白到红,又从红到黑。

    在楚从洲迷茫又困惑的眼神中,她忍无可忍地斥道:

    “……淫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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