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海城之旅
戴面具的女人进到药庐，信手拈起桌上的药材，放到鼻子底下轻轻嗅了嗅，随手一扔。
她的目光从桌上的药材转移到前方，垂着脑袋站在一边的池尔身上。
池尔听见药师叫她“圣君”。
被叫做圣君的女人不疾不徐地朝池尔走来，停在她面前一寸远的地方。
“抬起头。”
池尔听话照做，在她面前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女人虽然一大半脸隐匿在面具之下，却让池尔莫名其妙有种熟悉的感觉。
她很肯定自己从前一定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女人伸手，细长的手指上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画满了密密麻麻的图腾，她捏住池尔的下巴，上下左右地仔细看了一遍。
“倒是比在坑里的时候看着顺眼些。”
药师赶紧接话：“圣君放心，我记着您的吩咐。”
圣君往后微微退了一小步，眼睛弯出一个细小的弧度，毫无征兆地忽然开口：“好久不见，池尔。”
池尔脑海里像是有结界轰然倒塌，记忆迅速重塑，池尔愣神片刻，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原来身在梦中。
她抬头去看戴着面具的圣君，却发现对方的神情平淡，方才的笑容也不再，似乎自始至终没有同她说过话的样子。
意识回笼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之后，池尔倒是坦然，毕竟谁也不知道她现在已经拥有了上帝视角。
这梦境是她第一次进的站。
开局就是地狱难度，从千人养蛊坑里爬出来的那一站。
在梦里故地重游旧事重历，池尔心如止水。
“小丫头，你知道你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吗？”
这一站里的事情池尔其实并不怎么记得清细节，但她还是记得，当初的那位圣君和眼前梦里这位一样，问了她一个问题。
池尔依照着自己模糊的记忆回答：“知道。”
圣君的脸上出现一抹意外之色，超她勾勾手：“知道？那你说说为什么？”
池尔小小的壳子里装着自己成年的灵魂，说话的时候比原本她那时候更加波澜不惊：“你要把我养成最厉害的蛊。”
把人炼成蛊。
这就是梭乌寨长盛不衰的原因之一。
人蛊是很反人类的存在。
炼人蛊的过程就更不用说了。
一旦练成，人蛊将会兼具各种蛊虫的特性，还能调动万蛊，差不多是真正意义上的万蛊之王，而人蛊认了主之后，将任由主人调遣。
人蛊的子母蛊其实就是母子，一旦真的练成人蛊，这个圣君会让梭乌寨的男人在人蛊的身体里留后，孕育出子蛊。
人蛊百年难练成一个，这位圣君千方百计从各个地方抓来各种各样的人，为的就是炼出一个听她调遣绝对衷心武力值高还能杀人于无形的人蛊。
“真聪明。”
圣君勾起唇角，手指开始摩挲池尔的脸。
池尔忍着反胃的感觉，一动不动地任由她的手指在自己脸上来回。
“炼了她这么久了，效果如何？”
这句话是询问药师的。
药师连忙上前，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小刀，谨小慎微地给圣君演示：“圣君请看。”
她说着，拽过池尔的一只手，用小刀在上头划破一条口子，鲜血汩汩地涌出来，争先恐后地滴落在地上。
圣君目不转睛盯着她血液滴落的地方。
“圣君，您……”
“嘘。”
圣君做了个手势，药师连忙闭嘴。
圣君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窸窸窣窣地声音。
几十秒后，圣君眼中迸发出极度兴奋的神色。
只见药庐周遭密密麻麻的遍布着各种蛊虫，这些蛊虫在离池尔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躁动地在原地打着圈圈，但却不敢靠近。
“妙哉！妙哉！”
圣君一拍手，脸上是面具都挡不住的兴奋。
“血引万蛊，好好好！”
她赞扬似的拍拍药师的肩膀：“做得好。”
药师把头埋得更低了：“为圣君分忧！”
圣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她叮嘱了药师一句再接再厉，尽快让她看到效果后朝池尔投来一个恋恋不舍的目光，随后离开。
她那一眼包含太多情绪，池尔被她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药师恭敬地弯着腰送走了圣君，直到她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之中。
躲在后院里的锦露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圈周遭，确定人已经走远，才从后头出来。
药师直起身子垂了两下腰杆儿，嘴里又开始骂骂咧咧。
池尔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圣君离开的方向，心里跟明镜似的。
她现在知道自己在做梦，所以有之前进站的记忆，所以也知道，这个药师表面上对圣君恭恭敬敬，实则心里对她是不怎么服气的。
原因无他，梭乌寨是女为尊的寨子，圣君是一寨之主，而圣君又沿袭世袭制，只要她是上一位圣君的女儿，那无论她是否精通用蛊之术，是否有本事，都可以做这个圣君。
在药师眼里，现在这位圣君就没什么本事。
正是因为她没本事，不善用蛊之术，才想到了练就人蛊做万蛊之王。
到时候她只需要控制住一个人蛊，便相当于控制了所有的蛊。
药师低声咒骂着，割了一碗血端着药材回了她的炼药室。
锦露犹豫着，还是拽了下池尔的袖子。
池尔抬头，看向还是小孩模样的锦露。
这细细一看，五官眉眼倒的确和长大之后也没差到哪儿去。
见她眼神奇怪，锦露忍不住问她：“你想到法子了吗？真让她们把你练成了，你可能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那个时候的她已经想到了办法，所以现在，她自然也是拍了拍锦露的手：“别担心，说了会带你杀出去。”
锦露看了她一眼，眸子里是藏不住的惊讶。
“怎么了？”
问完，池尔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时候还只是个七岁的小孩儿，虽然在她记忆里她七岁那会儿也算稳重，但估计和现在，这成熟的样子还是有些差别的。
锦露顿了顿，最终摇摇头：“你打算怎么办？”
药师和圣君只知道她现在的血已经能够引万蛊，但其实这是池尔故意透露给药师的。
血引万蛊和人引万蛊可是天壤之别。
她特意隐瞒自己已经可以随心招来蛊虫的事，就是为了她们逃出梭乌寨做准备。
“今晚就稍微熬一下，别睡了。”
锦露有些吃惊：“你今晚就要动手？”
池尔点点头：“没时间拖了，这圣君眼见事情将成，一定会让药师加快进度，今晚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锦露虽然不知道刚才在前院发生了什么，但池尔既然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
“你害怕吗？”
池尔忽然看着她问。
锦露愣了一下，立刻摇头：“如果不是你，我已经变成干尸了，这条命本来就是捡回来的，就算再丢了我也不怕。”
锦露跟她不一样，她现在是实打实的一个小孩儿。
池尔回想了下，当时在站台里锦露似乎也是说了这么一段话。
果然，她们天生就是同类。
池尔点点头，在站台里头一次超她露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
“放心，我不会让你丢了这条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的。”
入夜。
梭乌寨地处深山老林，一入夜，寨子里熄了灯，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药师早早地睡下，她睡里间。
整个药庐黑漆漆的，只有炼药房那口锅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
池尔摸黑从木板床上爬下来，小心翼翼地挪动到藤椅边，用气声说：“没睡着吧？”
藤椅上的人立刻传来回应。
“没有！”
“跟我来。”
黑暗里，两人都看不太清。
其实药师今天说了，她炼出了一副提升视力的药，明天就会给她用，但她们可等不急。
两人手拉手，小心翼翼地摸到院子里。
池尔脚下不小心踩到什么，发出一声脆响。
“应该是人骨。”
锦露小声说。
在梭乌寨，被圣君拿来养蛊炼药死掉的人不计其数，走几步踩到条人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池尔带着锦露，沿着记忆里的路线，寻了一出凹进岩壁里的山洞躲好，洞口垂下的密密麻麻的藤蔓恰好做掩护。
“我们躲在这里吗？会不会……”
锦露有些担心这个地方不安全。
也不怪她，这地方离药庐并不算远，就算有藤蔓做遮挡，但有心人仔细一搜就能搜到。
“放心，等会儿她们乱起来，就没心思管咱们了。”
“乱起来？”
“嘘。”
池尔示意她不要说话，锦露听话地捂住嘴巴。
黑夜里，一分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她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大约过去了一个小时左右，外头依然安静，锦露到底是个小孩子，有些焦躁起来。
池尔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放心，保险起见，再等一会儿。”
明明是比自己还小的一个小妹妹，她让自己安心，她焦躁不安的心还真静下来几分。
大概又过了十来分钟，黑暗里，锦露听见池尔喃喃自语：“差不多了。”
“什么……”
她本想问什么差不多了，忽然，漆黑如瀑的山洞里忽然透进光来，外头四面八方传来惨叫，不绝于耳。
锦露大惊失色：“这，这是……”
她话音未落，外面已经响起呼救：“着火了！救火！救火！”
然而这火来势汹汹，梭乌寨在密林之中，火势蔓延的速度比这些人救火的速度快了不知多少。
歇斯底里的声音源源不断地灌进耳朵里，池尔凭借不同于寻常人的听力分辨出，其中就有药师的哭喊和惨叫声。
锦露惊呆了，虽然平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池尔，你是怎么做到的？”
池尔言简意赅地说：“控制蛊虫把人油撒到了他们屋子里，再让蛊虫挨个进去打个滚儿，最后，借了炼药房的火。”
……
锦露一时无言。
“怪不得你之前一直没有动静，原来是在等……”
等到自己能控蛊的时候。
梭乌寨里缺什么都不会缺蛊虫，运送大量燃料或许招摇，但黑夜里又有谁会注意到不计其数地虫子呢？
池尔淡定地：“嗯。”
两人又在洞里等了许久。
等到她们藏身的洞口附近没了动静，池尔一把拉过锦露：“该走了。”
她本就没有打算一直藏在这儿，否则大概要葬身火海了。
只是为了等到附近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无暇再顾及两个人的时候再出来，这样也方便她们跑路。
拨开藤蔓，看着火势越发猛烈的寨子，池尔绷起唇角：“咱们动作得快点了。”
“好！”
等待的确是为了养精蓄锐。
锦露原本虚弱，那时候跑路她体力是一定支撑不住她逃出寨子的。
池尔也是看准时机让她在药庐里养了几天，又偷偷把药师调配的补药给她喂了些，锦露现在的状态足够撑到她们逃到寨子外头去。
一路上，奔逃的寨里人果然自顾不暇，根本没有时间来管她们俩。
池尔凭着自己从前的记忆，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带着锦露一路狂奔，终于在大火彻底吞噬梭乌寨之前成功地逃到了寨子边缘。
两人一人靠着一棵树，锦露累得不停地喘气，然而池尔却只是出了身汗，并不怎么觉得累。
她知道这是被当蛊炼之后，她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
譬如她的行动变得敏捷，力量变得强大。
“你还好吗？”
看锦露把气喘匀了，池尔再次向她伸出手：“这里还不够安全。”
她们必须再逃远一些。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只要她们逃出寨子进到山里，这一站就能拿到出去的车票。
锦露把手搭在池尔手上：“我没关系！”
比起休息，她更想一鼓作气逃出这个地方。
池尔拽住她的手，又开启了新一轮狂奔。
在锦露快要力竭的时候，成功地逃出了梭乌寨的地界。
“就是这里了，向前走，别回头。”
池尔放开了锦露的手，给她指明了方向。
锦露想拉她一起走，池尔把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推她一把：“走！”
锦露咬咬牙，不舍地看了她一眼，转头朝着前方一片白光中跑去。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白光之中，池尔转过身，对上身后戴着面具的圣君的脸。
对方脸上全然没有寨子被毁的愤怒，反而笑意盈盈。
“你在等我？”
圣君缓缓往她跟前走。
池尔后退两步，始终与她保持距离。
“是你在等我吧？”
圣君挑了挑眉：“此话怎讲？”
“都追到这儿了，就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
“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不过看你的样子，装圣君装得信手拈来，你在这个寨子里也等了很久了吧？”
对方的脸色不变，眼睛里浮动着什么东西，火光映衬之下，显得有些慎人。
“只是你在做梦而已，醒来吧。”
她忽然开口，淡淡地说。
“你可能不信，虽然你戴着面具，但我还是认出你了。”
此话一出，对方脸色骤变，下一刻，梦境坍塌，池尔周围毫无征兆地燃起熊熊大火。
她的目光从桌上的药材转移到前方，垂着脑袋站在一边的池尔身上。
池尔听见药师叫她“圣君”。
被叫做圣君的女人不疾不徐地朝池尔走来，停在她面前一寸远的地方。
“抬起头。”
池尔听话照做，在她面前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女人虽然一大半脸隐匿在面具之下，却让池尔莫名其妙有种熟悉的感觉。
她很肯定自己从前一定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女人伸手，细长的手指上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画满了密密麻麻的图腾，她捏住池尔的下巴，上下左右地仔细看了一遍。
“倒是比在坑里的时候看着顺眼些。”
药师赶紧接话：“圣君放心，我记着您的吩咐。”
圣君往后微微退了一小步，眼睛弯出一个细小的弧度，毫无征兆地忽然开口：“好久不见，池尔。”
池尔脑海里像是有结界轰然倒塌，记忆迅速重塑，池尔愣神片刻，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原来身在梦中。
她抬头去看戴着面具的圣君，却发现对方的神情平淡，方才的笑容也不再，似乎自始至终没有同她说过话的样子。
意识回笼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之后，池尔倒是坦然，毕竟谁也不知道她现在已经拥有了上帝视角。
这梦境是她第一次进的站。
开局就是地狱难度，从千人养蛊坑里爬出来的那一站。
在梦里故地重游旧事重历，池尔心如止水。
“小丫头，你知道你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吗？”
这一站里的事情池尔其实并不怎么记得清细节，但她还是记得，当初的那位圣君和眼前梦里这位一样，问了她一个问题。
池尔依照着自己模糊的记忆回答：“知道。”
圣君的脸上出现一抹意外之色，超她勾勾手：“知道？那你说说为什么？”
池尔小小的壳子里装着自己成年的灵魂，说话的时候比原本她那时候更加波澜不惊：“你要把我养成最厉害的蛊。”
把人炼成蛊。
这就是梭乌寨长盛不衰的原因之一。
人蛊是很反人类的存在。
炼人蛊的过程就更不用说了。
一旦练成，人蛊将会兼具各种蛊虫的特性，还能调动万蛊，差不多是真正意义上的万蛊之王，而人蛊认了主之后，将任由主人调遣。
人蛊的子母蛊其实就是母子，一旦真的练成人蛊，这个圣君会让梭乌寨的男人在人蛊的身体里留后，孕育出子蛊。
人蛊百年难练成一个，这位圣君千方百计从各个地方抓来各种各样的人，为的就是炼出一个听她调遣绝对衷心武力值高还能杀人于无形的人蛊。
“真聪明。”
圣君勾起唇角，手指开始摩挲池尔的脸。
池尔忍着反胃的感觉，一动不动地任由她的手指在自己脸上来回。
“炼了她这么久了，效果如何？”
这句话是询问药师的。
药师连忙上前，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小刀，谨小慎微地给圣君演示：“圣君请看。”
她说着，拽过池尔的一只手，用小刀在上头划破一条口子，鲜血汩汩地涌出来，争先恐后地滴落在地上。
圣君目不转睛盯着她血液滴落的地方。
“圣君，您……”
“嘘。”
圣君做了个手势，药师连忙闭嘴。
圣君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窸窸窣窣地声音。
几十秒后，圣君眼中迸发出极度兴奋的神色。
只见药庐周遭密密麻麻的遍布着各种蛊虫，这些蛊虫在离池尔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躁动地在原地打着圈圈，但却不敢靠近。
“妙哉！妙哉！”
圣君一拍手，脸上是面具都挡不住的兴奋。
“血引万蛊，好好好！”
她赞扬似的拍拍药师的肩膀：“做得好。”
药师把头埋得更低了：“为圣君分忧！”
圣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她叮嘱了药师一句再接再厉，尽快让她看到效果后朝池尔投来一个恋恋不舍的目光，随后离开。
她那一眼包含太多情绪，池尔被她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药师恭敬地弯着腰送走了圣君，直到她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之中。
躲在后院里的锦露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圈周遭，确定人已经走远，才从后头出来。
药师直起身子垂了两下腰杆儿，嘴里又开始骂骂咧咧。
池尔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圣君离开的方向，心里跟明镜似的。
她现在知道自己在做梦，所以有之前进站的记忆，所以也知道，这个药师表面上对圣君恭恭敬敬，实则心里对她是不怎么服气的。
原因无他，梭乌寨是女为尊的寨子，圣君是一寨之主，而圣君又沿袭世袭制，只要她是上一位圣君的女儿，那无论她是否精通用蛊之术，是否有本事，都可以做这个圣君。
在药师眼里，现在这位圣君就没什么本事。
正是因为她没本事，不善用蛊之术，才想到了练就人蛊做万蛊之王。
到时候她只需要控制住一个人蛊，便相当于控制了所有的蛊。
药师低声咒骂着，割了一碗血端着药材回了她的炼药室。
锦露犹豫着，还是拽了下池尔的袖子。
池尔抬头，看向还是小孩模样的锦露。
这细细一看，五官眉眼倒的确和长大之后也没差到哪儿去。
见她眼神奇怪，锦露忍不住问她：“你想到法子了吗？真让她们把你练成了，你可能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那个时候的她已经想到了办法，所以现在，她自然也是拍了拍锦露的手：“别担心，说了会带你杀出去。”
锦露看了她一眼，眸子里是藏不住的惊讶。
“怎么了？”
问完，池尔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时候还只是个七岁的小孩儿，虽然在她记忆里她七岁那会儿也算稳重，但估计和现在，这成熟的样子还是有些差别的。
锦露顿了顿，最终摇摇头：“你打算怎么办？”
药师和圣君只知道她现在的血已经能够引万蛊，但其实这是池尔故意透露给药师的。
血引万蛊和人引万蛊可是天壤之别。
她特意隐瞒自己已经可以随心招来蛊虫的事，就是为了她们逃出梭乌寨做准备。
“今晚就稍微熬一下，别睡了。”
锦露有些吃惊：“你今晚就要动手？”
池尔点点头：“没时间拖了，这圣君眼见事情将成，一定会让药师加快进度，今晚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锦露虽然不知道刚才在前院发生了什么，但池尔既然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
“你害怕吗？”
池尔忽然看着她问。
锦露愣了一下，立刻摇头：“如果不是你，我已经变成干尸了，这条命本来就是捡回来的，就算再丢了我也不怕。”
锦露跟她不一样，她现在是实打实的一个小孩儿。
池尔回想了下，当时在站台里锦露似乎也是说了这么一段话。
果然，她们天生就是同类。
池尔点点头，在站台里头一次超她露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
“放心，我不会让你丢了这条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的。”
入夜。
梭乌寨地处深山老林，一入夜，寨子里熄了灯，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药师早早地睡下，她睡里间。
整个药庐黑漆漆的，只有炼药房那口锅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
池尔摸黑从木板床上爬下来，小心翼翼地挪动到藤椅边，用气声说：“没睡着吧？”
藤椅上的人立刻传来回应。
“没有！”
“跟我来。”
黑暗里，两人都看不太清。
其实药师今天说了，她炼出了一副提升视力的药，明天就会给她用，但她们可等不急。
两人手拉手，小心翼翼地摸到院子里。
池尔脚下不小心踩到什么，发出一声脆响。
“应该是人骨。”
锦露小声说。
在梭乌寨，被圣君拿来养蛊炼药死掉的人不计其数，走几步踩到条人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池尔带着锦露，沿着记忆里的路线，寻了一出凹进岩壁里的山洞躲好，洞口垂下的密密麻麻的藤蔓恰好做掩护。
“我们躲在这里吗？会不会……”
锦露有些担心这个地方不安全。
也不怪她，这地方离药庐并不算远，就算有藤蔓做遮挡，但有心人仔细一搜就能搜到。
“放心，等会儿她们乱起来，就没心思管咱们了。”
“乱起来？”
“嘘。”
池尔示意她不要说话，锦露听话地捂住嘴巴。
黑夜里，一分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她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大约过去了一个小时左右，外头依然安静，锦露到底是个小孩子，有些焦躁起来。
池尔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放心，保险起见，再等一会儿。”
明明是比自己还小的一个小妹妹，她让自己安心，她焦躁不安的心还真静下来几分。
大概又过了十来分钟，黑暗里，锦露听见池尔喃喃自语：“差不多了。”
“什么……”
她本想问什么差不多了，忽然，漆黑如瀑的山洞里忽然透进光来，外头四面八方传来惨叫，不绝于耳。
锦露大惊失色：“这，这是……”
她话音未落，外面已经响起呼救：“着火了！救火！救火！”
然而这火来势汹汹，梭乌寨在密林之中，火势蔓延的速度比这些人救火的速度快了不知多少。
歇斯底里的声音源源不断地灌进耳朵里，池尔凭借不同于寻常人的听力分辨出，其中就有药师的哭喊和惨叫声。
锦露惊呆了，虽然平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池尔，你是怎么做到的？”
池尔言简意赅地说：“控制蛊虫把人油撒到了他们屋子里，再让蛊虫挨个进去打个滚儿，最后，借了炼药房的火。”
……
锦露一时无言。
“怪不得你之前一直没有动静，原来是在等……”
等到自己能控蛊的时候。
梭乌寨里缺什么都不会缺蛊虫，运送大量燃料或许招摇，但黑夜里又有谁会注意到不计其数地虫子呢？
池尔淡定地：“嗯。”
两人又在洞里等了许久。
等到她们藏身的洞口附近没了动静，池尔一把拉过锦露：“该走了。”
她本就没有打算一直藏在这儿，否则大概要葬身火海了。
只是为了等到附近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无暇再顾及两个人的时候再出来，这样也方便她们跑路。
拨开藤蔓，看着火势越发猛烈的寨子，池尔绷起唇角：“咱们动作得快点了。”
“好！”
等待的确是为了养精蓄锐。
锦露原本虚弱，那时候跑路她体力是一定支撑不住她逃出寨子的。
池尔也是看准时机让她在药庐里养了几天，又偷偷把药师调配的补药给她喂了些，锦露现在的状态足够撑到她们逃到寨子外头去。
一路上，奔逃的寨里人果然自顾不暇，根本没有时间来管她们俩。
池尔凭着自己从前的记忆，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带着锦露一路狂奔，终于在大火彻底吞噬梭乌寨之前成功地逃到了寨子边缘。
两人一人靠着一棵树，锦露累得不停地喘气，然而池尔却只是出了身汗，并不怎么觉得累。
她知道这是被当蛊炼之后，她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
譬如她的行动变得敏捷，力量变得强大。
“你还好吗？”
看锦露把气喘匀了，池尔再次向她伸出手：“这里还不够安全。”
她们必须再逃远一些。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只要她们逃出寨子进到山里，这一站就能拿到出去的车票。
锦露把手搭在池尔手上：“我没关系！”
比起休息，她更想一鼓作气逃出这个地方。
池尔拽住她的手，又开启了新一轮狂奔。
在锦露快要力竭的时候，成功地逃出了梭乌寨的地界。
“就是这里了，向前走，别回头。”
池尔放开了锦露的手，给她指明了方向。
锦露想拉她一起走，池尔把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推她一把：“走！”
锦露咬咬牙，不舍地看了她一眼，转头朝着前方一片白光中跑去。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白光之中，池尔转过身，对上身后戴着面具的圣君的脸。
对方脸上全然没有寨子被毁的愤怒，反而笑意盈盈。
“你在等我？”
圣君缓缓往她跟前走。
池尔后退两步，始终与她保持距离。
“是你在等我吧？”
圣君挑了挑眉：“此话怎讲？”
“都追到这儿了，就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
“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不过看你的样子，装圣君装得信手拈来，你在这个寨子里也等了很久了吧？”
对方的脸色不变，眼睛里浮动着什么东西，火光映衬之下，显得有些慎人。
“只是你在做梦而已，醒来吧。”
她忽然开口，淡淡地说。
“你可能不信，虽然你戴着面具，但我还是认出你了。”
此话一出，对方脸色骤变，下一刻，梦境坍塌，池尔周围毫无征兆地燃起熊熊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