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红白喜事
两人相顾无言，阿竹两根手指来回搓捻，池尔竟然能从他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脸上感受到一阵局促。
良久，阿竹不确定地开口，犹豫着问：“池姑娘，会不会是你搞错了？”
池尔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阿竹，你最早的记忆停留在什么时候？”
阿竹闻言仔细回忆：“先前和姑娘说过的，我只知道这里从前的主人姓郭，但若要想具体的，脑子里就像有一片混沌，怎么也记不起来。”
池尔摸着下巴点点头：“我知道了。”
“姑娘有头绪了？”
池尔抬眸看向他摇摇欲坠的眼珠子，问：“你相信我？”
阿竹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因为这位姑娘很厉害吧，他莫名觉得她很值得信赖。
他颔首，这么一动作，脖子上又落下一片碎肉。
这场面有些骇人，池尔却不为所动。
她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盘算，让阿竹等着自己的消息。
跟阿竹道别，池尔从置身的梦里出来，坐直了身子看向门口。
锦露正支着脑袋发呆，听见动静看向床边，见她醒过来了，走过来。
“你醒啦。”
“嗯。”
池尔说着，翻身利落地下了床。
“那个蔺怀琛刚刚来过了。”
锦露说。
池尔走到桌边倒了杯凉水一饮而尽，神智清明许多。
“这么早？”
锦露点头，接着补充道：“不过我跟他说你暂时不太方便，把他打发走了，他也没有多问，只说你办完自己的事就可以去找他了。”
池尔点头：“走吧。”
她料想蔺怀琛这样聪明的人，大概率已经猜到她在做什么，不过她也并没有想着刻意隐瞒什么。
和锦露来到蔺怀琛房门口，屋子里有微弱的灯光。
池尔抬手在门上轻敲两下。
“门没锁，进来吧。”
蔺怀琛的声音从房间里头传来，隔着一层门板，显得有些闷。
池尔一推，门果然开了。
两人进到房中，屋子里的布局大差不差。
蔺怀琛坐在桌边，面前点着一盏摇曳的油灯。
“你这是在做什么？”
池尔看着他面前摆的那些东西。
几张用朱砂还是别的什么画着看不懂的纹路的黄符纸。
“坐。”
蔺怀琛说。
池尔也没跟他客气，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
锦露见状紧随其后，在池尔旁边坐下。
“这是寻踪符，我想你应该会需要。”
蔺怀琛抬眼望向她，油灯的火苗倒映在他的瞳孔里，火苗跳动，眸光闪烁。
池尔看向桌上拿两张符纸，脸上没什么表情，片刻后抬头看向他。
“我和阿竹的谈话，你都听见了？”
蔺还琛作为偷听的人脸上却没有半点心虚的神色，坦然承认：“上次给你的符纸里，有一张是传音符。”
池尔想起来了。
用掉的符纸余留在封锁着阿竹的地方，所以两人的谈话尽数被蔺怀琛听了去。
“你这人怎么这样。”
锦露皱眉，对蔺怀琛这种行为表达自己的不满。
池尔扬手，锦露便没再多说什么。
池尔对此到是并不怎么在意，既然蔺怀琛有手段，那旁人就管不了他怎么用。
池尔盯着他的眼睛，认真询问：“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件事，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是询问，也是利用。
蔺怀琛也并不怎么介意做这个被利用的“冤大头”。
“我知道你的猜想是什么，不瞒你说，咱们的猜测再次不谋而合。”
蔺怀琛笑着说。
池尔眨巴了下眼睛：“不过你应该也听他说了，记忆对不上号。”
蔺怀琛搭在桌上的手指不规则地一下一下敲动桌面，这似乎是他习以为常的一个小动作哦。
“移花接木的手段而已，稍微有点道行的，篡改一个孤魂野鬼的记忆并不是什么难事。”
池尔点头。
他是这方面的专家，那他说得就对。
“你应该还知道。”
“什么？”
池尔淡定地陈述：“如果阿竹真的只是一只无关紧要的孤魂野鬼，为什么会有人大费周章地去将他封印，或者说压制在陆家的宅子里？”
蔺怀琛点头：“你的猜测不无道理。”
“话虽如此，但是猜测终究只是猜测，在没有拿到实证之前，我还是没办法得到确切的答案。”
池尔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遗憾，她装的。
蔺怀琛听懂她话里话外的暗示，压着笑意问：“哦？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地方？”
他既然开了这个口了，那当然是有的。
池尔直截了当：“我要找到阿竹的尸体，你有办法吗？”
蔺怀琛把符纸推到她面前：“不然你以为这些寻踪符是用来做什么的。”
池尔目光落在那几黄色的符纸上。
原来是给她用的么。
看来这人早就有所准备，就等着她来开口了。
池尔也不客气，拿起一张符纸在眼前翻来覆去地看了会儿，问：“这个怎么用。”
蔺怀琛说：“这符有个弊端，如果想要寻得他的尸体，得先寻到一件他生前用过的物件。”
“那如果我不知道他生前是什么人，这玩意儿岂不是就是一堆废纸了？”
池尔看着自己攥在手里的符纸，毫不客气道。
“寻踪符其实本来是用于寻找失踪的活人的踪迹的，不过如果有死人的遗物，也可以寻上一寻。”
原来如此。
“可我并不知道阿竹生前是什么人。”
蔺怀琛莞尔：“在我面前还有装上一装的必要吗？”
池尔挑眉，不置可否。
“不过这么看来，今夜的时间或许会不够。”
池尔点头。
蔺怀琛问：“开棺还是寻人，选一样吧。”
池尔头都不太抬：“寻人。”
锦露连忙表态：“我跟你一起去。”
池尔摇头：“我有别的事情要交给你。”
“什么？”
锦露正襟危坐，一副等着池尔授命的模样。
池尔见状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拍了拍她肩膀：“你今晚在陆宅里摸清楚陆天勇住的位置。”
“好，没问题，然后呢？”
池尔微微一笑：“没了。”
锦露的身手不错，有自保能力，脑袋也转得快。
这事看似简单，实则要做起来并不容易。
锦露还想说些什么，转念一想，池尔这么安排自然有她自己的道理，便也没再多问，直接应了下来。
“没问题。”
“这个时间陆宅人不多，你现在就去。”
锦露说走就走，确定房间外头空无一人之后，锦露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中。
池尔收回目光，恰好和蔺怀琛对上眼神。
“我们接下来去做什么？”
池尔垂眼将几张寻踪符收回自己外套口袋里，无情地跟他划清界限：“不是我们，是我。”
蔺怀琛也没纠结她的话，相当懂得变通地变了个说辞：“好好，接下来你和我，去做什么。”
池尔起身朝门外走，边走边说：“你我管不着，想做什么都行，我要出门去见一个人。”
池尔其实并没有与蔺怀琛同行的打算。
所以当蔺怀琛满脸坦然的和她并肩慢行在空无一人的小镇街道上时，池尔还是忍不住侧目，开口：“你也不必一定要跟我同行。”
蔺怀琛的手揣在外套兜里，斜垂下眼眸，双眼含笑：“我可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只身犯险。”
这人胡说八道的本领倒是从始至终都没变过。
池尔懒得搭理他，加快了些脚步。
今晚的月色不错，街道两旁的商铺偶有挂着盏灯笼的，加上皎洁的月光，便是大晚上，也并不觉得太黑。
蔺怀琛就始终不疾不徐地跟在池尔身后，离她约莫一米远的地方。
洒下的月光将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拉得老长。
寂静的街道上只剩下两人不怎么规则的脚步声。
偶尔一阵风吹过，风声之后，又重归寂静。
两人的身影穿过几个巷子之后，绕进了甜酒巷子的最里头。
池尔停下脚步。
蔺怀琛跟了上去，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
“李家。”
池尔点头：“李二姑娘说了，有什么事情夜里来找她，白日里她爹娘醒着，她被锁在屋子里，没法子见。”
见她动作无比利落地爬墙翻进去，蔺怀琛紧随其后。
稳稳地落在李家的院子里，蔺怀琛拍了拍衣服上蹭到的灰尘问她：“万一她睡了呢？”
“最旁侧那间如果亮着灯，她就还没睡，如鬼睡下了，就在窗框上敲两短两长，她听见了，自然会应。”
说着，池尔便往院子最里头的那间屋子走去。
好在窗户里还有微弱的光亮。
“看来李二姑娘有心事，这么晚了竟然还没睡着。”
池尔白他一眼。
废话。
被人绑起来嫁给一个性情大变的人，谁的心情又能好得起来呢？”
走到床边，池尔抬手在窗框上轻叩两声。
不多时，窗内传来女子的柔声低语：“是池姑娘吗？”
池尔低声回应：“是我。”
李月的声音听起来稍微活泛了些：“池姑娘可是有什么眉目了？”
事情尚未确定之前，池尔决定还是先按下不表。
“的确有些眉目，不过现下遇到些麻烦，我唯一能想到的能摆平这麻烦的人应该只有你了。”
李月听她说得这般严重，声音也跟着严肃了许多。
“我能帮到什么，只要姑娘开口，只要我能做到，我定不会推辞。”
池尔组织了下语言：“我们的确找到些关于陆少爷的线索，我请来了位名望极高的风水大师，如今想要寻到陆少爷，就差一些他曾接触过使用过的物件了。”
窗户内的人一时无声，大概五分钟之后，里面传来了李二姑娘的声音。
“有的，院子里头堆放柴堆处，最里侧，往下挖，有他曾送我的东西。”
池尔闻言看向院角堆放柴堆的地方。
“既是心上人赠予之物，又为何要深埋在地底？”
池尔问。
李月在窗户里边叹息一声。
“那时候我本以为他是借着性情大变的由头要变心，便决心跟他断了往来，只是这些物件都是他曾真心实意待我的见证，我实在舍不得扔了，便埋在院子里。”
“原来如此。”
两人说话的间隙，蔺怀琛已经来到了院子角落。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手电仔细地往地上照着，也不知道她是何年何月埋进去的，地上泥巴的颜色
都差不多。
蔺怀琛只好拿起靠在墙边的铁锹一点点地试着往下挖。
不过他运气还算不错，才只挖了两处，铁锹便碰到一个硬物。
蔺怀琛加快挖掘的速度，没一会儿，一个用布包裹着的小盒子出现在他眼前。
他将盒子从土里拽了出来，拂干净上头的泥巴，解开绑在外面的布条，露出盒子的本来面目。
打开盒子，里头杂七杂八的小物件，有女儿家用的胭脂，精致的首饰，还有一个看上去便价值不菲的怀表。
这怀表一下就吸引了蔺怀琛的注意力。
其他东西一看就是女孩儿的，只有这，大概率是陆延年曾用过的。
见他已经把东西挖出来了，池尔同窗内的人大致说了些情况，只是关于陆延年的，她含糊地编了些说辞糊弄过去。
好在李二姑娘暂时还没起疑心。
蔺怀琛将刚才挖过的地方又仔细填平，带着盒子冲池尔招了招手示意。
池尔转头看向窗户内：“二姑娘，我先将东西带回去给大师查探查探，有结果之后再来找你。”
李二姑娘在里头叹了口气，声音依然温柔：“好，池姑娘，辛苦你了。”
“不辛苦，那我先告辞了。”
告别李二姑娘，池尔和蔺怀琛带着盒子翻出了李家院子。
“不是说要一件就够了，你怎么把别人盒子整个给抱出来了？”
蔺怀琛莞尔：“以防万一。”
他做事到是历来严谨。
池尔也没过多纠结，问他：“怎么，里头有没有能用的？”
蔺怀琛把手中的东西展到她眼前：“看看这个。”
池尔定睛一看：“怀表？”
蔺怀琛翻开表盖，里头竟然有张照片。
照片虽然是黑白色的，但保存完好，一眼不难看出上头笑得灿烂的人正是陆延年。
池尔盯着怀表里的照片，心中有种说不清的违和感。
见她表情不太好，蔺怀琛先开口：“看来你也感觉到不对劲了。”
“这两天与我们接触过的陆延年待人接物有礼有度，的确能看出是从大家族里培养出来的，有礼教的人。”
池尔缓缓开口道。
“这般有礼教的人，连笑都是受过规训的，但是照片上这位……”
意气风发，笑容灿烂的少年模样，分明是和她们见过的陆延年长着同一张脸，但怎么看，也不会觉得这两位是同一个人。
若不是知道陆延年是陆天勇的独子，他们甚至怀疑这会不会是陆延年的双胞胎兄弟之类的。
池尔越发觉得或许她猜得没错。
蔺怀琛把表盖“啪”一下盖上，笑得从容：“别急，到底是不是你猜的那样，马上就知道了。”
池尔摸出一张寻踪符给他，蔺怀琛很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
看着蔺怀琛气定神闲将寻踪符打在怀表上时池尔感叹，不愧是专业的，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还是大。
她用符时就死胡乱用一通，即便那符很厉害，鬼多半都瞧不上她。
蔺怀琛用符的时候看上去就让人觉得他道行很高深。
寻踪符贴在怀表上，朱红色的纹路闪烁几下，整张符仿佛融进怀表里面。
见状，蔺怀琛从外套里又掏出一张什么东西。
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剪裁成纸人模样的纸片。
随着蔺怀琛低声念了两句什么，纸片人飘飘然坠落到地上，刚接触到地面，竟然立了起来。
小纸片人仿佛活过来一样，迈着两条纸腿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跟上他。”
蔺怀琛的声音让池尔回过神来，她连忙跟上蔺怀琛和纸人的脚步。
纸人的速度很快，瞬间消失在广阔的大街上。
池尔看着空旷的街道，想到不知所踪的纸人：“它不见了。”
蔺怀琛见她皱着眉东张西望的模样，暗自发笑：“别担心，我能感应到它的位置。”
池尔松了口气，大概是觉得刚才自己犯蠢了，罕见的有种不好意思的感觉。
两人和来时对调了位置，蔺怀琛在前池尔在后。
一前一后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过去。
来到熟悉的大门前，蔺怀琛停下了脚步。
池尔抬头看了眼门上高悬的牌匾，确定上面写的是陆宅两个字没错。
难不成是她猜错了？
那人其实就是陆延年，这些人其实都是陆延年，陆延年其实只是个多重人格的精神分裂症患者？
蔺怀琛侧头低声：“进去看看。”
池尔点点头。
两人推开陆宅的大门，同之前一样，大门口依然无人看管。
“等等。”
蔺怀琛忽然叫住她。
“怎么？”
池尔还没反应过来，蔺怀琛已经拍出一道符纸在她肩上。
符纸接触她肩膀的瞬间便消失不见。
“这是？”
“你不是说陆延年就像在棺材上装了监控一样吗，这是匿踪符，不论对方是人是鬼什么，只要道行没我高，就发现不了你。”
说着，他往自己身上也打了一道。
这人做事还是一如既往严谨。
不过，她立刻又从他的话里找到了别的信息。
“你的意思是，陆延年……这怀表的主人现在在停放棺材的院子里？”
她特意将陆延年改口成怀表主人。
池尔始终觉得他们并非一个人，她欺骗不了自己的感觉。
蔺怀琛点头，已经率先迈出脚步。
池尔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进院子里。
那口见过好几次的棺材，顶上的屋檐悬着的红灯笼也依旧不变。
几人来时这棺材什么样，如今就是什么样。
池尔一眼就看见贴在棺材盖上的，白色的纸人。
蔺怀琛上前，将纸人揭下来，塞回自己的衣服兜里。
池尔上前两步，和蔺怀琛肩并肩。
“这意思是，怀表的主人在这口棺材里？”
看来今晚是既要寻人又要开棺了。
蔺怀琛并未多言，一手扣住棺盖边缘，往后用力一挪。
往常这个时候，陆延年大概早已经出现阻止他们的行动了。
蔺怀琛的匿踪符还真是好用。
棺盖发出巨大的一声响动，池尔下意识地一惊，环顾四周。
却发现，好像并未又人发现这院子里的动静。
多半是匿踪符的作用。
棺盖随着蔺怀琛的动作被打开，池尔总算是窥见了里面是一副什么样的面貌。
她扒在棺材边上探进半个身子，伸手一勾，将里头一块肉色的灵芝模样的东西勾了出来。
“这是什么？”
看见这东西的瞬间，蔺怀琛脸上浮现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肉蛊芝。”
蔺怀琛告诉她，这是一种很阴毒的东西，古老的法子里，这玩意儿可以为死去的人重溯血肉，但是代价却是用活人血肉为引子。
简而言之，要想用这东西复活，就必须牺牲别的活人。
“我明白了。”
“什么？”
见她狐疑，蔺怀琛解释：“启用肉蛊芝需以四个阴时生的女子精血，精血越多，肉蛊芝越纯。两人成雏，四人成形。”
听到这话，池尔茅塞顿开。
“之前那两位，想必就是因为生辰八字被惦记上的，果然如阿竹所说不是病死而是横死。”
蔺怀琛点头，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棺材底部。
“刚才你说的，两人成雏四人成形是什么意思？”
蔺怀琛叹口气：“取两人精血启动肉蛊芝，布这局的人便能用其幻化出想要取代的人的模样，将被取代者置于镇棺之下，吸取其血肉，等到第四个人的精血完全浇灌进去，这人便能彻底取而代之了。”
池尔听着他的话，视线不自主地下移，移到棺材底部的时候停了下来。
这人想要取代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挪棺。”
池尔果断决定。
两人挪棺虽说有些费劲，但镇棺和普通的棺材不一样，为保证肉蛊芝源源不断吸取下头的人的能量，这棺材除了棺盖，其余地方都做得很薄。
池尔和蔺怀琛一齐发力，棺材竟然真的被他们推动到了一边。
棺材移位的瞬间，地下的坑里猛然爆发出一阵尸体腐坏的味道。
“之前怎么没闻到？”
池尔捂着鼻子，闷声闷气的。
蔺怀琛也捂着鼻子解释：“阵里肉蛊芝不断吸取他的血肉，所以我们闻不见血肉腐坏的味道，阵法一断，肉蛊芝和尸体之间传送的纽带断了，味道自然就出来了。”
池尔强忍着臭味凑到坑边一探究竟。
坑里的尸体虽然高度腐坏，但是很奇怪，并不是周身都在腐坏，而是从头到身子。
然而这眼熟的，腐烂的脑袋，就连那摇摇欲坠的眼珠子都一样。
除了阿竹还能有谁？
池尔心情有些微妙。
虽然心中已然有了猜测，但猜测得到印证的瞬间，或多或少还是有些讶异的。
“这是阿竹……或许应该叫他，陆延年。”
“你猜到了？”
蔺怀琛问。
“嗯，李二姑娘说，陆延年的虎口有一颗很小的褐色小痣，她之所以那么确定后来的‘陆延年’都是假的，就是因为他手上没有那颗痣。”
蔺怀琛了然：“肉蛊芝虽然能再造一副大差不差的躯壳，但是这种小细节是没办法兼顾到的，这位姑娘也是个细心的人，这种细节，寻常人大概不会想到去注意。”
“所以，他们为什么要将阿竹的魂魄镇在陆宅？”
池尔一时改不过口，还是叫他阿竹。
蔺怀琛脸上浮现一丝怜悯之色：“为的是，吃干抹净血肉之躯后，将灵魂一起吞并，这样肉蛊芝就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彻底成为一个活人。”
“这么歹毒的心思……”
蔺怀琛也感叹：“是啊。”
话音刚落，院墙后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蔺怀琛给的匿踪符，池尔虽然不担心两人被发现，但是院子里被他们弄成这副光景，如果被陆宅的人看见了，难免掀起一阵慌乱。
蔺怀琛拉着池尔飞快地躲到廊间的柱子后头，脚步声的主人在两人藏好的瞬间进到了院子里。
两人也借着月光看清了来人。
原来是魏知言。
魏知言踏进院子里，很快注意到挪了位的棺材，他绕到另一侧，发现地底下躺着的阿竹的尸体，满脸错愕。
池尔和魏知言从廊后走出来，两人走到魏知言面前，他却根本看不见他们似的，还在仔细查看尸体。
直到池尔出声喊他：“魏知言。”
魏知言猛抬起头，吓了一跳。
见是池尔她们，这才松了口气：“是你们，你们走路怎么没声儿？”
他只当是自己低头查探得太认真，忽略了周遭的环境，但池尔知道魏知言也是个很谨慎的人，他都没发现他俩靠近，足以见得蔺怀琛这个匿踪符有多好用。
“这棺材……你俩开的？”
池尔点头。
魏知言蹙眉：“所以这尸体是？”
池尔简洁明了地将蔺怀琛的话复述给魏知言听，魏知言听完，眼里也全是惊骇之色：“这是陆延年？！”
池尔点头：“不出意外的话，这才是真正的陆延年。”
魏知言沉默两秒，开口：“能在陆家大张旗鼓地摆阵，放口棺材也不惹人非议的人，没猜错的话应该只有一位。”
“是啊，所以我说，好歹毒的心思。”
池尔的眸色越来越暗：“虎毒尚且还不食子呢。”
良久，阿竹不确定地开口，犹豫着问：“池姑娘，会不会是你搞错了？”
池尔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阿竹，你最早的记忆停留在什么时候？”
阿竹闻言仔细回忆：“先前和姑娘说过的，我只知道这里从前的主人姓郭，但若要想具体的，脑子里就像有一片混沌，怎么也记不起来。”
池尔摸着下巴点点头：“我知道了。”
“姑娘有头绪了？”
池尔抬眸看向他摇摇欲坠的眼珠子，问：“你相信我？”
阿竹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因为这位姑娘很厉害吧，他莫名觉得她很值得信赖。
他颔首，这么一动作，脖子上又落下一片碎肉。
这场面有些骇人，池尔却不为所动。
她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盘算，让阿竹等着自己的消息。
跟阿竹道别，池尔从置身的梦里出来，坐直了身子看向门口。
锦露正支着脑袋发呆，听见动静看向床边，见她醒过来了，走过来。
“你醒啦。”
“嗯。”
池尔说着，翻身利落地下了床。
“那个蔺怀琛刚刚来过了。”
锦露说。
池尔走到桌边倒了杯凉水一饮而尽，神智清明许多。
“这么早？”
锦露点头，接着补充道：“不过我跟他说你暂时不太方便，把他打发走了，他也没有多问，只说你办完自己的事就可以去找他了。”
池尔点头：“走吧。”
她料想蔺怀琛这样聪明的人，大概率已经猜到她在做什么，不过她也并没有想着刻意隐瞒什么。
和锦露来到蔺怀琛房门口，屋子里有微弱的灯光。
池尔抬手在门上轻敲两下。
“门没锁，进来吧。”
蔺怀琛的声音从房间里头传来，隔着一层门板，显得有些闷。
池尔一推，门果然开了。
两人进到房中，屋子里的布局大差不差。
蔺怀琛坐在桌边，面前点着一盏摇曳的油灯。
“你这是在做什么？”
池尔看着他面前摆的那些东西。
几张用朱砂还是别的什么画着看不懂的纹路的黄符纸。
“坐。”
蔺怀琛说。
池尔也没跟他客气，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
锦露见状紧随其后，在池尔旁边坐下。
“这是寻踪符，我想你应该会需要。”
蔺怀琛抬眼望向她，油灯的火苗倒映在他的瞳孔里，火苗跳动，眸光闪烁。
池尔看向桌上拿两张符纸，脸上没什么表情，片刻后抬头看向他。
“我和阿竹的谈话，你都听见了？”
蔺还琛作为偷听的人脸上却没有半点心虚的神色，坦然承认：“上次给你的符纸里，有一张是传音符。”
池尔想起来了。
用掉的符纸余留在封锁着阿竹的地方，所以两人的谈话尽数被蔺怀琛听了去。
“你这人怎么这样。”
锦露皱眉，对蔺怀琛这种行为表达自己的不满。
池尔扬手，锦露便没再多说什么。
池尔对此到是并不怎么在意，既然蔺怀琛有手段，那旁人就管不了他怎么用。
池尔盯着他的眼睛，认真询问：“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件事，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是询问，也是利用。
蔺怀琛也并不怎么介意做这个被利用的“冤大头”。
“我知道你的猜想是什么，不瞒你说，咱们的猜测再次不谋而合。”
蔺怀琛笑着说。
池尔眨巴了下眼睛：“不过你应该也听他说了，记忆对不上号。”
蔺怀琛搭在桌上的手指不规则地一下一下敲动桌面，这似乎是他习以为常的一个小动作哦。
“移花接木的手段而已，稍微有点道行的，篡改一个孤魂野鬼的记忆并不是什么难事。”
池尔点头。
他是这方面的专家，那他说得就对。
“你应该还知道。”
“什么？”
池尔淡定地陈述：“如果阿竹真的只是一只无关紧要的孤魂野鬼，为什么会有人大费周章地去将他封印，或者说压制在陆家的宅子里？”
蔺怀琛点头：“你的猜测不无道理。”
“话虽如此，但是猜测终究只是猜测，在没有拿到实证之前，我还是没办法得到确切的答案。”
池尔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遗憾，她装的。
蔺怀琛听懂她话里话外的暗示，压着笑意问：“哦？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地方？”
他既然开了这个口了，那当然是有的。
池尔直截了当：“我要找到阿竹的尸体，你有办法吗？”
蔺怀琛把符纸推到她面前：“不然你以为这些寻踪符是用来做什么的。”
池尔目光落在那几黄色的符纸上。
原来是给她用的么。
看来这人早就有所准备，就等着她来开口了。
池尔也不客气，拿起一张符纸在眼前翻来覆去地看了会儿，问：“这个怎么用。”
蔺怀琛说：“这符有个弊端，如果想要寻得他的尸体，得先寻到一件他生前用过的物件。”
“那如果我不知道他生前是什么人，这玩意儿岂不是就是一堆废纸了？”
池尔看着自己攥在手里的符纸，毫不客气道。
“寻踪符其实本来是用于寻找失踪的活人的踪迹的，不过如果有死人的遗物，也可以寻上一寻。”
原来如此。
“可我并不知道阿竹生前是什么人。”
蔺怀琛莞尔：“在我面前还有装上一装的必要吗？”
池尔挑眉，不置可否。
“不过这么看来，今夜的时间或许会不够。”
池尔点头。
蔺怀琛问：“开棺还是寻人，选一样吧。”
池尔头都不太抬：“寻人。”
锦露连忙表态：“我跟你一起去。”
池尔摇头：“我有别的事情要交给你。”
“什么？”
锦露正襟危坐，一副等着池尔授命的模样。
池尔见状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拍了拍她肩膀：“你今晚在陆宅里摸清楚陆天勇住的位置。”
“好，没问题，然后呢？”
池尔微微一笑：“没了。”
锦露的身手不错，有自保能力，脑袋也转得快。
这事看似简单，实则要做起来并不容易。
锦露还想说些什么，转念一想，池尔这么安排自然有她自己的道理，便也没再多问，直接应了下来。
“没问题。”
“这个时间陆宅人不多，你现在就去。”
锦露说走就走，确定房间外头空无一人之后，锦露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中。
池尔收回目光，恰好和蔺怀琛对上眼神。
“我们接下来去做什么？”
池尔垂眼将几张寻踪符收回自己外套口袋里，无情地跟他划清界限：“不是我们，是我。”
蔺怀琛也没纠结她的话，相当懂得变通地变了个说辞：“好好，接下来你和我，去做什么。”
池尔起身朝门外走，边走边说：“你我管不着，想做什么都行，我要出门去见一个人。”
池尔其实并没有与蔺怀琛同行的打算。
所以当蔺怀琛满脸坦然的和她并肩慢行在空无一人的小镇街道上时，池尔还是忍不住侧目，开口：“你也不必一定要跟我同行。”
蔺怀琛的手揣在外套兜里，斜垂下眼眸，双眼含笑：“我可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只身犯险。”
这人胡说八道的本领倒是从始至终都没变过。
池尔懒得搭理他，加快了些脚步。
今晚的月色不错，街道两旁的商铺偶有挂着盏灯笼的，加上皎洁的月光，便是大晚上，也并不觉得太黑。
蔺怀琛就始终不疾不徐地跟在池尔身后，离她约莫一米远的地方。
洒下的月光将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拉得老长。
寂静的街道上只剩下两人不怎么规则的脚步声。
偶尔一阵风吹过，风声之后，又重归寂静。
两人的身影穿过几个巷子之后，绕进了甜酒巷子的最里头。
池尔停下脚步。
蔺怀琛跟了上去，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
“李家。”
池尔点头：“李二姑娘说了，有什么事情夜里来找她，白日里她爹娘醒着，她被锁在屋子里，没法子见。”
见她动作无比利落地爬墙翻进去，蔺怀琛紧随其后。
稳稳地落在李家的院子里，蔺怀琛拍了拍衣服上蹭到的灰尘问她：“万一她睡了呢？”
“最旁侧那间如果亮着灯，她就还没睡，如鬼睡下了，就在窗框上敲两短两长，她听见了，自然会应。”
说着，池尔便往院子最里头的那间屋子走去。
好在窗户里还有微弱的光亮。
“看来李二姑娘有心事，这么晚了竟然还没睡着。”
池尔白他一眼。
废话。
被人绑起来嫁给一个性情大变的人，谁的心情又能好得起来呢？”
走到床边，池尔抬手在窗框上轻叩两声。
不多时，窗内传来女子的柔声低语：“是池姑娘吗？”
池尔低声回应：“是我。”
李月的声音听起来稍微活泛了些：“池姑娘可是有什么眉目了？”
事情尚未确定之前，池尔决定还是先按下不表。
“的确有些眉目，不过现下遇到些麻烦，我唯一能想到的能摆平这麻烦的人应该只有你了。”
李月听她说得这般严重，声音也跟着严肃了许多。
“我能帮到什么，只要姑娘开口，只要我能做到，我定不会推辞。”
池尔组织了下语言：“我们的确找到些关于陆少爷的线索，我请来了位名望极高的风水大师，如今想要寻到陆少爷，就差一些他曾接触过使用过的物件了。”
窗户内的人一时无声，大概五分钟之后，里面传来了李二姑娘的声音。
“有的，院子里头堆放柴堆处，最里侧，往下挖，有他曾送我的东西。”
池尔闻言看向院角堆放柴堆的地方。
“既是心上人赠予之物，又为何要深埋在地底？”
池尔问。
李月在窗户里边叹息一声。
“那时候我本以为他是借着性情大变的由头要变心，便决心跟他断了往来，只是这些物件都是他曾真心实意待我的见证，我实在舍不得扔了，便埋在院子里。”
“原来如此。”
两人说话的间隙，蔺怀琛已经来到了院子角落。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手电仔细地往地上照着，也不知道她是何年何月埋进去的，地上泥巴的颜色
都差不多。
蔺怀琛只好拿起靠在墙边的铁锹一点点地试着往下挖。
不过他运气还算不错，才只挖了两处，铁锹便碰到一个硬物。
蔺怀琛加快挖掘的速度，没一会儿，一个用布包裹着的小盒子出现在他眼前。
他将盒子从土里拽了出来，拂干净上头的泥巴，解开绑在外面的布条，露出盒子的本来面目。
打开盒子，里头杂七杂八的小物件，有女儿家用的胭脂，精致的首饰，还有一个看上去便价值不菲的怀表。
这怀表一下就吸引了蔺怀琛的注意力。
其他东西一看就是女孩儿的，只有这，大概率是陆延年曾用过的。
见他已经把东西挖出来了，池尔同窗内的人大致说了些情况，只是关于陆延年的，她含糊地编了些说辞糊弄过去。
好在李二姑娘暂时还没起疑心。
蔺怀琛将刚才挖过的地方又仔细填平，带着盒子冲池尔招了招手示意。
池尔转头看向窗户内：“二姑娘，我先将东西带回去给大师查探查探，有结果之后再来找你。”
李二姑娘在里头叹了口气，声音依然温柔：“好，池姑娘，辛苦你了。”
“不辛苦，那我先告辞了。”
告别李二姑娘，池尔和蔺怀琛带着盒子翻出了李家院子。
“不是说要一件就够了，你怎么把别人盒子整个给抱出来了？”
蔺怀琛莞尔：“以防万一。”
他做事到是历来严谨。
池尔也没过多纠结，问他：“怎么，里头有没有能用的？”
蔺怀琛把手中的东西展到她眼前：“看看这个。”
池尔定睛一看：“怀表？”
蔺怀琛翻开表盖，里头竟然有张照片。
照片虽然是黑白色的，但保存完好，一眼不难看出上头笑得灿烂的人正是陆延年。
池尔盯着怀表里的照片，心中有种说不清的违和感。
见她表情不太好，蔺怀琛先开口：“看来你也感觉到不对劲了。”
“这两天与我们接触过的陆延年待人接物有礼有度，的确能看出是从大家族里培养出来的，有礼教的人。”
池尔缓缓开口道。
“这般有礼教的人，连笑都是受过规训的，但是照片上这位……”
意气风发，笑容灿烂的少年模样，分明是和她们见过的陆延年长着同一张脸，但怎么看，也不会觉得这两位是同一个人。
若不是知道陆延年是陆天勇的独子，他们甚至怀疑这会不会是陆延年的双胞胎兄弟之类的。
池尔越发觉得或许她猜得没错。
蔺怀琛把表盖“啪”一下盖上，笑得从容：“别急，到底是不是你猜的那样，马上就知道了。”
池尔摸出一张寻踪符给他，蔺怀琛很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
看着蔺怀琛气定神闲将寻踪符打在怀表上时池尔感叹，不愧是专业的，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还是大。
她用符时就死胡乱用一通，即便那符很厉害，鬼多半都瞧不上她。
蔺怀琛用符的时候看上去就让人觉得他道行很高深。
寻踪符贴在怀表上，朱红色的纹路闪烁几下，整张符仿佛融进怀表里面。
见状，蔺怀琛从外套里又掏出一张什么东西。
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剪裁成纸人模样的纸片。
随着蔺怀琛低声念了两句什么，纸片人飘飘然坠落到地上，刚接触到地面，竟然立了起来。
小纸片人仿佛活过来一样，迈着两条纸腿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跟上他。”
蔺怀琛的声音让池尔回过神来，她连忙跟上蔺怀琛和纸人的脚步。
纸人的速度很快，瞬间消失在广阔的大街上。
池尔看着空旷的街道，想到不知所踪的纸人：“它不见了。”
蔺怀琛见她皱着眉东张西望的模样，暗自发笑：“别担心，我能感应到它的位置。”
池尔松了口气，大概是觉得刚才自己犯蠢了，罕见的有种不好意思的感觉。
两人和来时对调了位置，蔺怀琛在前池尔在后。
一前一后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过去。
来到熟悉的大门前，蔺怀琛停下了脚步。
池尔抬头看了眼门上高悬的牌匾，确定上面写的是陆宅两个字没错。
难不成是她猜错了？
那人其实就是陆延年，这些人其实都是陆延年，陆延年其实只是个多重人格的精神分裂症患者？
蔺怀琛侧头低声：“进去看看。”
池尔点点头。
两人推开陆宅的大门，同之前一样，大门口依然无人看管。
“等等。”
蔺怀琛忽然叫住她。
“怎么？”
池尔还没反应过来，蔺怀琛已经拍出一道符纸在她肩上。
符纸接触她肩膀的瞬间便消失不见。
“这是？”
“你不是说陆延年就像在棺材上装了监控一样吗，这是匿踪符，不论对方是人是鬼什么，只要道行没我高，就发现不了你。”
说着，他往自己身上也打了一道。
这人做事还是一如既往严谨。
不过，她立刻又从他的话里找到了别的信息。
“你的意思是，陆延年……这怀表的主人现在在停放棺材的院子里？”
她特意将陆延年改口成怀表主人。
池尔始终觉得他们并非一个人，她欺骗不了自己的感觉。
蔺怀琛点头，已经率先迈出脚步。
池尔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进院子里。
那口见过好几次的棺材，顶上的屋檐悬着的红灯笼也依旧不变。
几人来时这棺材什么样，如今就是什么样。
池尔一眼就看见贴在棺材盖上的，白色的纸人。
蔺怀琛上前，将纸人揭下来，塞回自己的衣服兜里。
池尔上前两步，和蔺怀琛肩并肩。
“这意思是，怀表的主人在这口棺材里？”
看来今晚是既要寻人又要开棺了。
蔺怀琛并未多言，一手扣住棺盖边缘，往后用力一挪。
往常这个时候，陆延年大概早已经出现阻止他们的行动了。
蔺怀琛的匿踪符还真是好用。
棺盖发出巨大的一声响动，池尔下意识地一惊，环顾四周。
却发现，好像并未又人发现这院子里的动静。
多半是匿踪符的作用。
棺盖随着蔺怀琛的动作被打开，池尔总算是窥见了里面是一副什么样的面貌。
她扒在棺材边上探进半个身子，伸手一勾，将里头一块肉色的灵芝模样的东西勾了出来。
“这是什么？”
看见这东西的瞬间，蔺怀琛脸上浮现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肉蛊芝。”
蔺怀琛告诉她，这是一种很阴毒的东西，古老的法子里，这玩意儿可以为死去的人重溯血肉，但是代价却是用活人血肉为引子。
简而言之，要想用这东西复活，就必须牺牲别的活人。
“我明白了。”
“什么？”
见她狐疑，蔺怀琛解释：“启用肉蛊芝需以四个阴时生的女子精血，精血越多，肉蛊芝越纯。两人成雏，四人成形。”
听到这话，池尔茅塞顿开。
“之前那两位，想必就是因为生辰八字被惦记上的，果然如阿竹所说不是病死而是横死。”
蔺怀琛点头，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棺材底部。
“刚才你说的，两人成雏四人成形是什么意思？”
蔺怀琛叹口气：“取两人精血启动肉蛊芝，布这局的人便能用其幻化出想要取代的人的模样，将被取代者置于镇棺之下，吸取其血肉，等到第四个人的精血完全浇灌进去，这人便能彻底取而代之了。”
池尔听着他的话，视线不自主地下移，移到棺材底部的时候停了下来。
这人想要取代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挪棺。”
池尔果断决定。
两人挪棺虽说有些费劲，但镇棺和普通的棺材不一样，为保证肉蛊芝源源不断吸取下头的人的能量，这棺材除了棺盖，其余地方都做得很薄。
池尔和蔺怀琛一齐发力，棺材竟然真的被他们推动到了一边。
棺材移位的瞬间，地下的坑里猛然爆发出一阵尸体腐坏的味道。
“之前怎么没闻到？”
池尔捂着鼻子，闷声闷气的。
蔺怀琛也捂着鼻子解释：“阵里肉蛊芝不断吸取他的血肉，所以我们闻不见血肉腐坏的味道，阵法一断，肉蛊芝和尸体之间传送的纽带断了，味道自然就出来了。”
池尔强忍着臭味凑到坑边一探究竟。
坑里的尸体虽然高度腐坏，但是很奇怪，并不是周身都在腐坏，而是从头到身子。
然而这眼熟的，腐烂的脑袋，就连那摇摇欲坠的眼珠子都一样。
除了阿竹还能有谁？
池尔心情有些微妙。
虽然心中已然有了猜测，但猜测得到印证的瞬间，或多或少还是有些讶异的。
“这是阿竹……或许应该叫他，陆延年。”
“你猜到了？”
蔺怀琛问。
“嗯，李二姑娘说，陆延年的虎口有一颗很小的褐色小痣，她之所以那么确定后来的‘陆延年’都是假的，就是因为他手上没有那颗痣。”
蔺怀琛了然：“肉蛊芝虽然能再造一副大差不差的躯壳，但是这种小细节是没办法兼顾到的，这位姑娘也是个细心的人，这种细节，寻常人大概不会想到去注意。”
“所以，他们为什么要将阿竹的魂魄镇在陆宅？”
池尔一时改不过口，还是叫他阿竹。
蔺怀琛脸上浮现一丝怜悯之色：“为的是，吃干抹净血肉之躯后，将灵魂一起吞并，这样肉蛊芝就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彻底成为一个活人。”
“这么歹毒的心思……”
蔺怀琛也感叹：“是啊。”
话音刚落，院墙后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蔺怀琛给的匿踪符，池尔虽然不担心两人被发现，但是院子里被他们弄成这副光景，如果被陆宅的人看见了，难免掀起一阵慌乱。
蔺怀琛拉着池尔飞快地躲到廊间的柱子后头，脚步声的主人在两人藏好的瞬间进到了院子里。
两人也借着月光看清了来人。
原来是魏知言。
魏知言踏进院子里，很快注意到挪了位的棺材，他绕到另一侧，发现地底下躺着的阿竹的尸体，满脸错愕。
池尔和魏知言从廊后走出来，两人走到魏知言面前，他却根本看不见他们似的，还在仔细查看尸体。
直到池尔出声喊他：“魏知言。”
魏知言猛抬起头，吓了一跳。
见是池尔她们，这才松了口气：“是你们，你们走路怎么没声儿？”
他只当是自己低头查探得太认真，忽略了周遭的环境，但池尔知道魏知言也是个很谨慎的人，他都没发现他俩靠近，足以见得蔺怀琛这个匿踪符有多好用。
“这棺材……你俩开的？”
池尔点头。
魏知言蹙眉：“所以这尸体是？”
池尔简洁明了地将蔺怀琛的话复述给魏知言听，魏知言听完，眼里也全是惊骇之色：“这是陆延年？！”
池尔点头：“不出意外的话，这才是真正的陆延年。”
魏知言沉默两秒，开口：“能在陆家大张旗鼓地摆阵，放口棺材也不惹人非议的人，没猜错的话应该只有一位。”
“是啊，所以我说，好歹毒的心思。”
池尔的眸色越来越暗：“虎毒尚且还不食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