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通铺上此时已经挤满了人,晚上在甲板上吃饭的船员基本都躺在这个休息舱里,池尔在最边缘,旁边是蔺怀琛,蔺怀琛的左手边躺的是夹克男。

    奇怪的是自始至终没看见方柔进来。

    “你说,谢简会是今晚第一个变成鱼的幸运儿吗?”蔺怀琛突然问道。

    他说话的时候和池尔面对面,两人在黑暗中对上了视线,池尔什么也没说,把充斥着奇怪气味的被子往上一提盖住脑袋,声音从里头闷闷地传来:“睡吧。”

    话音刚落,休息舱的门“砰”地一声关上,发出巨大的动静,船舱里的灯光顿时暗了下去,只有一盏昏暗不明的夜灯独自坚守在漫长的夜里。

    如此巨大的声响,大通铺上躺着的人却一个都没听见似的动都不动一下。

    池尔本也没什么睡意,听见关门声后便睁眼盯着天花板,脑子里正冒出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船舱门口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

    池尔对声音的敏感让她瞬间竖起耳朵,那脚步声十分刻意,像是一步一顿发出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在房门口的停下。

    脚步声的主人目的地是这间休息舱。

    吱呀一声,休息舱的门从外面被人打开了。

    挂在墙壁上的夜灯无风自晃起来,灯光摇曳着,带动细长的身影一步一晃。

    池尔闭上眼睛。

    也不是怕,就是不想突然看见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

    “呼……”

    几乎是贴着她的耳边,一声沉重的呼吸声落在她耳畔,她感受到了一股子凉意,紧接着,腥臭刺鼻的味道在她鼻尖炸开。

    这腥臭的味道……

    池尔闻过各种各样奇怪的味道,怎么形容当下闻到的味道呢?大概就是腐|尸在化|粪|池里浸泡之后又丢进了海里。

    她有点想吐。

    但她忍住了,她倒要看看这摆明了冲她来的不明物体究竟是什么目的。

    “醒醒。”

    那是一道似人非人的声音,池尔感觉自己好像被蛊惑了,本能的竟然想听从这声音的指令睁开眼睛。

    还好还好,她藏在被子下的手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肉,下了十足的狠劲儿忍住了。

    “醒醒,你难道不想知道海上的宝藏是什么样吗?”

    这次的蛊惑力度更大,她更使劲儿地掐了自己一把,依然无动于衷。

    那声音还在继续,不达目的不罢休:“这些宝藏价值连城,拥有了它们,你再也不用在这里面苦苦挣扎了。”

    池尔的指甲抠下自己手臂上一块肉皮,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一张脸足够让人san值狂掉,池尔盯着那张浮肿发白长满了漆黑鳞片的脸颊,与他一双浑浊的鱼目对视。

    那玩意儿目的得逞,咧嘴一笑,臭气熏天。

    池尔好像把他的嘴给他缝起来。

    这东西一开口说话,本就不堪入目的长相变得更惨不忍睹,池尔感觉自己遭受了精神污染,偏偏那玩意儿自己浑然不觉,依然用充满古惑的声音开口,诱惑道:“宝藏就在海面,你要不要跟我来?”

    要啊,当然要。

    池尔从船上爬起来,那巨人观似的半人半鱼走在她前头,走两步回头看一眼看,再对她露出一个极具恐怖色彩的微笑。

    池尔猜测这东西大概有什么蛊惑人心的力量,只是这力量在刚才瞬间的剧痛之下好像对她没有生效。

    池尔走了两步,听见身后大通铺上有人双脚落地的声音。

    她猜到是谁,没回头,继续跟着那玩意儿走。

    深夜的甲板上冻人得很,池尔开始后悔刚才出来的时候没有顺一件外套,没办法,梭乌寨里留下的畏寒病根儿。

    她紧跟着那巨人观半人鱼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到甲板边缘。

    它在甲板最边缘停下脚步,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里,海面那金光闪闪的巨大宝箱实在是过于炫目,甚至有些刺眼。

    “你看,它们离你这么近,只要你得到它,再也不用在海上奔波了,这辈子衣食无忧了。”

    池尔心想这玩意儿还挺会挑人,一下子就在所有玩家里选中了最穷的那个。

    她眸色微沉,询问自己的游戏系统:“系统,在游戏里得到的宝藏能回到我原本的世界吗?”

    想来是没见过视财如命到这个地步的玩家,系统沉默了一会儿,估计是去询问上级,过了大概一分钟才回到道:“尊敬的玩家,游戏里所得的财富并不能带出去,但是系统会酌情根据玩家拥有的宝藏提高出站之后的奖励。”

    听到“提高奖励”的池尔眼睛顿时亮了。

    那怪物将池尔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在他的视角里,池尔是被眼前这些金银财宝迷了心窍,他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朝着池尔招招手。

    “来,只要下去把它们捞上来,这些就都是你的了。”

    池尔一步一步朝着它走去,那丑东西的嘴角越咧越开,笑容无比诡异。

    “去吧,下去吧,数不尽的财富就在你面前。”

    他声情并茂地说着,好像在进行一场慷慨激昂的演讲。

    下一刻,扑通一声,平静的海面溅起一朵巨大的浪花。

    那玩意儿在水里扑腾半天,大概是想起来自己是个海妖,本来就会水这才不挣扎了。

    它怒不可遏地浮在水面,鱼眼睛里好像要冒火,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滑稽,池尔靠在栏杆上,一脸淡定的跟他对视。

    瞧她眼睛里一片清明,哪里有半点迷失心智的模样,很显然,他被耍了。

    “你居然敢骗我!”

    这海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一个半大的小丫头踹进了海里!?

    始作俑者惊讶地看着他,“我一个字都没说,怎么就骗你了?”

    恼羞成怒的海妖可不会跟她讲道理,他一个猛子扎进海水里,刚才风平浪静的海面开始翻涌,不远处,一道高过一道的浪花朝着渔船的方向翻滚而来。

    “愣在这儿干什么,跑。”

    手腕被人牵住,蔺怀琛的力气很大,拉着她往船舱里飞奔,顺手关上了门。

    船体因为一波接一波的海浪剧烈摇晃,过道里的灯也在晃动,两人抓着走廊上的栏杆,随着船身上下起伏,有海水顺着缝隙灌进船舱里,没一会儿,已经淹没了池尔和蔺怀琛的脚踝。

    “你说你没事去招惹这东西干什么?”

    明明也是第一次见,蔺怀琛的语气却是跟方柔说话时完全不一样的熟稔,大底是同类间的惺惺相惜。

    没错,跟她年龄差不了多少,在站台里能稳如泰山的,她统一分门别类为她的同类。

    “你不觉得看着这里头的NPC气急败坏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吗?”

    时间不对,地点不对,气氛却到位,池尔竟然跟蔺怀琛闲聊起来。

    两人摸着栏杆一路往休息舱的方向走,蔺怀琛走在前面,到门口一推门。

    进不去。

    他看着渐渐要到他小腿一半的海水,挪到池尔边上,俯身。

    池尔狐疑:“干什么?”

    蔺怀琛叹口气:“你不是怕冷吗?上来。”

    她的确怕冷,整个人现在的体温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

    沉默片刻,她低声开口:“谢谢。”

    蔺怀琛把她背了起来,紧握着栏杆防止摔倒。

    船身还在猛烈地晃动,海水似乎没有继续灌进船舱的迹象。

    “我也觉得挺有意思的。”蔺怀琛突然说。

    池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刚问完脑子就转过了弯。

    她声音带笑:“对嘛,既然是游戏,凭什么只让组织这场游戏的人高兴。”

    玩家也得有些体验感才行。

    “好像没有浪打过来了。”蔺怀琛说。

    刚才一阵阵浪打过来的猛烈撞击感消失,船体的晃动起伏逐渐趋于平静。

    蔺怀琛背着池尔再次踱到休息舱门口推门,刚才门口那股阻力消失了,两人轻而易举地就推开了门。

    门一开,后面站着一个人,面色苍白地盯着从外面进来的里两人。

    是方柔。

    她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幽光,面无表情地哑着嗓子问:“你们干了什么?”

    没人理她。

    蔺怀琛转身关上门,背着人直接绕过她回到了两人睡的地方。

    池尔从他背上下来,直接钻进被子里。

    冷死了。

    蔺怀琛踩水踩了那么久估计更冷。

    两人谁也没搭理门口方柔,自顾自地睡下。

    不过池尔的感官向来敏锐,即便是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门口的人目光在自己身上停了许久。

    第二天天不亮,船舱里的喇叭响起了广播,这是命令船员们起床的信号。

    池尔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她昨晚几乎一夜没睡,但今天的精神却好得很。

    蔺怀琛披上外套,见她麻利地梳好自己的马尾辫,问道:“你看上去心情很好?”

    池尔点头。

    “是因为昨晚的海妖?”

    “也是也不是,主要是因为……”池尔说着压低声音,看四下无人注意,才继续说,“找到了致富之路。”

    蔺怀琛一点就通:“你不会是说那海上的宝藏吧?”

    池尔打了个响指冲他扬眉对他的反应力表示肯定。

    “你很缺钱?”

    废话。

    自从她爸欠了一屁股的债之后,她每次进站的奖励几乎都被拿去给她爸填赌债了,而且还不够。

    想到她爸,池尔的眼神冷淡几分。

    蔺怀琛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开口:“如果实在是缺钱,出去之后可以来找我。”

    池尔没说话,对这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这钱嘛,还是从站台里薅来的用着比较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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