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露见过公子,谢公子赏识,不知公子——”
凝露颔首抬眸,一张浓郁柔情的脸,话却问的很有分寸。
孟庭亦没有回头,悠悠茶水雾气中,又落一子。
“我请姑娘来自有我的打算,日后还要相处良久,今日事多,不便与姑娘多言”,微凉的声音传来。
凝露不再追问,莲步轻移,退出雅间,先前拦着裴会敏的那个黑衣护卫引她离开。
“三哥,你买这女子回去,父亲饶得了你吗?”与孟庭亦对弈的青衣男子将一枚白子丢入棋奁,笑着摆摆手作出认输的样子。
“情难自抑,父亲自会理解。”孟庭亦往楼下一瞥,刚刚与他叫板的身影正往楼外移动,牵着另一个高出一截的男子。
“哎——三哥,你不听曲了吗?这个雅间很贵的好不好!等等我等等我——”
安华街上,人头涌动。
我还在琢磨着如何安排凝露之事。这孟家虽是商贾之家,久居金陵,但家风颇正,近年来又颇有入双京之意,若凝露由我送入孟家,自会换个合适的身份,名正言顺,如今她的身份不便,倒是难办。
“敏儿,别想了,难得陪你出门,不好好游玩一番呀。”姚敏轻而易举看出了我的心事,开口安抚。
我心下不再纠结,好容易拉着姚敏出门,坏了兴致就亏大了。
安华街颇宽,街两侧均为商铺酒楼,中间又有河道,架设卫河桥勾连两侧,常有西域商人牵驼队经过,夜间彩灯高悬,恍若白日,香风鬓影,繁华秀丽。
今夜正是上元节,两侧街道都有舞龙舞狮的队伍,热闹非凡。
平日里话不多的姚然今夜也来了兴致,一会儿拉着我瞧这儿,一会儿拉着我瞧那儿。
我俩皆是男子装束,姚然略高些,人又多,我牵着她的衣袖防止走丢,路上不少人侧目。
“敏敏!”姚然晃了晃衣袖,从又一个路人暧昧不明的微笑中收回了眼光。
大齐苦男风久矣啊!我内心感叹。
“哒哒——”有力的马蹄击地声传来,不知又是哪个公子小姐夜半纵马,当真是烦人至极,一点不像我和姚然,低调又奢华。
姚然眼尖个子又高,“席钰!”,她微微惊讶。
马蹄声渐近渐小,一黄衫子女子勒马而下,动作流畅华丽,我暗暗咋舌,比起我的马术,这位也不遑多让。
“席钰?”我慢半拍重复了一遍,黄衫子是席钰,当今的双京第一才女候选人,每五年一届,如今这一批,她的风头与姚然不相上下,但迟迟决不出胜负,不是今日这个人诗会作了首好诗,就是明天那个人谱了首名曲,扯头花扯了老久。
当然,我肯定不在此列,时常幻想,若是大齐搞一个女子马术排行榜,我必然能位列前茅。
“敏儿陪我!”不等我想完,姚然扯起我的袖子,往席钰消失的方向大步走去。
鲜少见她这样着急,我也快步跟上。
“清荷雅居”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这个地方我来过,许多诗会都喜欢在这儿办。”
“这个地方我来过,许多酒会都喜欢在这儿办。”
我与姚然一起出声,又笑作一团,末了整了整衣衫,缓步踏入院门。
此处虽处闹市,但院落极大,又有重重假山林木遮掩,外界的喧嚣倒像是蚊虫作响般不可闻,平日里许多公子小姐都喜欢在此处宴请好友。
“姐姐,你不是向来不怎么在意什么‘才女佳人’的名头吗,怎么今日对席钰这么上心?”我侧了侧脑袋,向她发问。
“席家,要与郑家联姻。”姚然的眼神有一瞬黯淡。
郑家,礼部尚书第二子郑维安,人品相貌均是一等一,在我与姚然不相识之际,他俩已经两小无猜了,我曾在宴席中见过几面,常戴着青玉冠,每次现身必要手执不同种类的扇子,长身玉立,配得上姚然。
说话间已到了一座小楼,四周环植梅花树,影影绰绰暗香涌动,雅致的很。
我是熟脸,惯爱男装来此处饮酒,侍婢见我自是不拦,这双京的公子小姐再多,来来回回就是这么一群人。
“今日是何人设宴?”我挑眉问道。
“是郑公子邀了客人呢。”话音未落,我已掏出了一小片金叶子。
“席二姑娘也刚来,公子您请。”那婢女得了好处,恭敬引我们进去。
我与姚然刚入客席,便看见黄衫子席钰与一男子正交谈,动作亲密,倒不像生人。
我定睛一看,那男子正是郑维安,大冬天的,手里拿着把玉骨扇,除了他也没旁人了。
席下坐了不少熟面孔,我粗略一看,什么户部的公子、侍郎的小姐,倒是邀了不少人,可唯独没有邀姚然,甚是不妥。
扭头看姚然,脸色如常,我耐不住性子,正要开口,没想到郑维安先我一步,走至台前,微曲行了一个礼,摇摇扇子道:“今日上元佳节,维安特请诸位共饮佳酿,方不负这良辰美景。”
说到“良辰美景”时,我似乎感到他的眼神略过我,直直打在姚然身上。
一旁侍立的婢女斟酒,我随意饮了几杯,姚然假意抿了几口。
郑维安和黄衫子私语几句,迈步向我们走来。
我酒量不怎么好,憋着股气正等他来。
郑维安撩了袍子,坐在我们对面,合了扇子轻声道:“然然、裴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不欢迎吗?”,我挑眉道。
“自然不是,你们能来,我怎么会不欢迎。”郑维安言辞恳切。
“维安,我听闻你父亲要与席御史家联姻,可当真?”姚然开口发问,声音柔软,一双眼睛泛着凉意。
一时间,空气似乎凝结起来。
“没有的事。”郑维安低声道。
“席钰她今日不请自来,并非我相邀,然然,婚姻之事并非我一人能做主,我们自小相识的情分然然你——”
“是真的吧”,姚然出声打断。
“维安,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本是应当,我不该置喙。”姚然起身,我心知她已然明了,双京这些公子小姐平日里可以玩玩闹闹,了不起两小无猜,真到了婚姻之事,无一不是听从父母之命。
我们这些公子小姐,从小就锦衣玉食,享受了远高于普通百姓的特权,沉迷在家族赫赫权势的柔软温床下,于婚姻属实没什么自由可言。
黄衫子看见姚然起身,从座上也施施然移步走了过来。
“姚姑娘怎么刚来就要走,可是招待不周?”席钰声音隐隐带着笑意,言语里以主人自居。
我这才看清这黄衫子的长相,果然堪与姚然相比,一双眼睛生的清冷如水,笑起来却有明艳娇俏之意,着黄衫不减清冷,反倍增了些贵气,宛如一块高洁的玉。
我又饮了杯酒,起身打了个哈哈道:“席姑娘、郑公子,今夜还有灯会要赏,不久留了。”
席钰这才注意到被郑、姚两人遮住身影的我。我素日不爱参与诗会,今日与席钰第一次打照面又着男装,席钰瞧见我眼神微动,我一时倒看不出她什么情绪。
“姚姑娘原来今夜也有知己作伴,维安”,她扭头冲郑维安抬声道,“有的事不要强求。”
郑维安的脸色更差了,我见姚然虽面色如常,但揪着袖子,知道她心中有结,碍于礼数身份不好发作,便借着酒劲儿大喊道:“郑公子席姑娘真乃一对璧人,裴某日后定要为二位添一添彩!”
一时之间众人侧目,我瞥见他二人不自在的表情,转身拉着姚然出门,一时之间郑维安怕我再口出狂言,恐怕又顾着席钰,倒不来追。
反而是姚然微不可见地顿了顿身,被我引袖拉走了。
论出身,姚然与郑维安甚是登对,一个吏部尚书府的小姐,一个礼部尚书的公子,颇为相合,二人从小相知,倒也生出几分情意,两府也有联姻的念头,只是隔了张纸的事罢了。
“心悦她人本无对错之分,只是郑维安如此遮遮掩掩,教人心寒。”姚然开口,“或许是我逾矩,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姚然对郑维安的情意我是知道的,有些信件物品还是经我手传递,郑维安人品相貌也出众,对姚然一心一意,如今反而与席钰拉扯不清,细细想来恐怕有隐情。
我摇摇头道:“姐姐别说气话,我看席钰与郑维安并非像是男女情意。”
席御史是文官清流,两个公子都入朝为官娶了门当户对的贵女,更何况席钰虽是庶出女儿,但却是独女,席御史未必舍得她嫁于高门勋爵。
“但他们确有联姻一事”,姚然轻飘飘地说,仿佛与她无关。
“他开口我就听出来了,本也没什么的,我们没有婚约,倾心她人也是常事,只是他隐瞒我,倒是看轻了我,也看轻了他自己”,姚然垂下眸子,平淡地陈述。
“敏儿,陪我饮酒吧。”姚然看向我,眼神灼灼。
“好!”
一轮圆月凉凉挂在天上。
凝露颔首抬眸,一张浓郁柔情的脸,话却问的很有分寸。
孟庭亦没有回头,悠悠茶水雾气中,又落一子。
“我请姑娘来自有我的打算,日后还要相处良久,今日事多,不便与姑娘多言”,微凉的声音传来。
凝露不再追问,莲步轻移,退出雅间,先前拦着裴会敏的那个黑衣护卫引她离开。
“三哥,你买这女子回去,父亲饶得了你吗?”与孟庭亦对弈的青衣男子将一枚白子丢入棋奁,笑着摆摆手作出认输的样子。
“情难自抑,父亲自会理解。”孟庭亦往楼下一瞥,刚刚与他叫板的身影正往楼外移动,牵着另一个高出一截的男子。
“哎——三哥,你不听曲了吗?这个雅间很贵的好不好!等等我等等我——”
安华街上,人头涌动。
我还在琢磨着如何安排凝露之事。这孟家虽是商贾之家,久居金陵,但家风颇正,近年来又颇有入双京之意,若凝露由我送入孟家,自会换个合适的身份,名正言顺,如今她的身份不便,倒是难办。
“敏儿,别想了,难得陪你出门,不好好游玩一番呀。”姚敏轻而易举看出了我的心事,开口安抚。
我心下不再纠结,好容易拉着姚敏出门,坏了兴致就亏大了。
安华街颇宽,街两侧均为商铺酒楼,中间又有河道,架设卫河桥勾连两侧,常有西域商人牵驼队经过,夜间彩灯高悬,恍若白日,香风鬓影,繁华秀丽。
今夜正是上元节,两侧街道都有舞龙舞狮的队伍,热闹非凡。
平日里话不多的姚然今夜也来了兴致,一会儿拉着我瞧这儿,一会儿拉着我瞧那儿。
我俩皆是男子装束,姚然略高些,人又多,我牵着她的衣袖防止走丢,路上不少人侧目。
“敏敏!”姚然晃了晃衣袖,从又一个路人暧昧不明的微笑中收回了眼光。
大齐苦男风久矣啊!我内心感叹。
“哒哒——”有力的马蹄击地声传来,不知又是哪个公子小姐夜半纵马,当真是烦人至极,一点不像我和姚然,低调又奢华。
姚然眼尖个子又高,“席钰!”,她微微惊讶。
马蹄声渐近渐小,一黄衫子女子勒马而下,动作流畅华丽,我暗暗咋舌,比起我的马术,这位也不遑多让。
“席钰?”我慢半拍重复了一遍,黄衫子是席钰,当今的双京第一才女候选人,每五年一届,如今这一批,她的风头与姚然不相上下,但迟迟决不出胜负,不是今日这个人诗会作了首好诗,就是明天那个人谱了首名曲,扯头花扯了老久。
当然,我肯定不在此列,时常幻想,若是大齐搞一个女子马术排行榜,我必然能位列前茅。
“敏儿陪我!”不等我想完,姚然扯起我的袖子,往席钰消失的方向大步走去。
鲜少见她这样着急,我也快步跟上。
“清荷雅居”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这个地方我来过,许多诗会都喜欢在这儿办。”
“这个地方我来过,许多酒会都喜欢在这儿办。”
我与姚然一起出声,又笑作一团,末了整了整衣衫,缓步踏入院门。
此处虽处闹市,但院落极大,又有重重假山林木遮掩,外界的喧嚣倒像是蚊虫作响般不可闻,平日里许多公子小姐都喜欢在此处宴请好友。
“姐姐,你不是向来不怎么在意什么‘才女佳人’的名头吗,怎么今日对席钰这么上心?”我侧了侧脑袋,向她发问。
“席家,要与郑家联姻。”姚然的眼神有一瞬黯淡。
郑家,礼部尚书第二子郑维安,人品相貌均是一等一,在我与姚然不相识之际,他俩已经两小无猜了,我曾在宴席中见过几面,常戴着青玉冠,每次现身必要手执不同种类的扇子,长身玉立,配得上姚然。
说话间已到了一座小楼,四周环植梅花树,影影绰绰暗香涌动,雅致的很。
我是熟脸,惯爱男装来此处饮酒,侍婢见我自是不拦,这双京的公子小姐再多,来来回回就是这么一群人。
“今日是何人设宴?”我挑眉问道。
“是郑公子邀了客人呢。”话音未落,我已掏出了一小片金叶子。
“席二姑娘也刚来,公子您请。”那婢女得了好处,恭敬引我们进去。
我与姚然刚入客席,便看见黄衫子席钰与一男子正交谈,动作亲密,倒不像生人。
我定睛一看,那男子正是郑维安,大冬天的,手里拿着把玉骨扇,除了他也没旁人了。
席下坐了不少熟面孔,我粗略一看,什么户部的公子、侍郎的小姐,倒是邀了不少人,可唯独没有邀姚然,甚是不妥。
扭头看姚然,脸色如常,我耐不住性子,正要开口,没想到郑维安先我一步,走至台前,微曲行了一个礼,摇摇扇子道:“今日上元佳节,维安特请诸位共饮佳酿,方不负这良辰美景。”
说到“良辰美景”时,我似乎感到他的眼神略过我,直直打在姚然身上。
一旁侍立的婢女斟酒,我随意饮了几杯,姚然假意抿了几口。
郑维安和黄衫子私语几句,迈步向我们走来。
我酒量不怎么好,憋着股气正等他来。
郑维安撩了袍子,坐在我们对面,合了扇子轻声道:“然然、裴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不欢迎吗?”,我挑眉道。
“自然不是,你们能来,我怎么会不欢迎。”郑维安言辞恳切。
“维安,我听闻你父亲要与席御史家联姻,可当真?”姚然开口发问,声音柔软,一双眼睛泛着凉意。
一时间,空气似乎凝结起来。
“没有的事。”郑维安低声道。
“席钰她今日不请自来,并非我相邀,然然,婚姻之事并非我一人能做主,我们自小相识的情分然然你——”
“是真的吧”,姚然出声打断。
“维安,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本是应当,我不该置喙。”姚然起身,我心知她已然明了,双京这些公子小姐平日里可以玩玩闹闹,了不起两小无猜,真到了婚姻之事,无一不是听从父母之命。
我们这些公子小姐,从小就锦衣玉食,享受了远高于普通百姓的特权,沉迷在家族赫赫权势的柔软温床下,于婚姻属实没什么自由可言。
黄衫子看见姚然起身,从座上也施施然移步走了过来。
“姚姑娘怎么刚来就要走,可是招待不周?”席钰声音隐隐带着笑意,言语里以主人自居。
我这才看清这黄衫子的长相,果然堪与姚然相比,一双眼睛生的清冷如水,笑起来却有明艳娇俏之意,着黄衫不减清冷,反倍增了些贵气,宛如一块高洁的玉。
我又饮了杯酒,起身打了个哈哈道:“席姑娘、郑公子,今夜还有灯会要赏,不久留了。”
席钰这才注意到被郑、姚两人遮住身影的我。我素日不爱参与诗会,今日与席钰第一次打照面又着男装,席钰瞧见我眼神微动,我一时倒看不出她什么情绪。
“姚姑娘原来今夜也有知己作伴,维安”,她扭头冲郑维安抬声道,“有的事不要强求。”
郑维安的脸色更差了,我见姚然虽面色如常,但揪着袖子,知道她心中有结,碍于礼数身份不好发作,便借着酒劲儿大喊道:“郑公子席姑娘真乃一对璧人,裴某日后定要为二位添一添彩!”
一时之间众人侧目,我瞥见他二人不自在的表情,转身拉着姚然出门,一时之间郑维安怕我再口出狂言,恐怕又顾着席钰,倒不来追。
反而是姚然微不可见地顿了顿身,被我引袖拉走了。
论出身,姚然与郑维安甚是登对,一个吏部尚书府的小姐,一个礼部尚书的公子,颇为相合,二人从小相知,倒也生出几分情意,两府也有联姻的念头,只是隔了张纸的事罢了。
“心悦她人本无对错之分,只是郑维安如此遮遮掩掩,教人心寒。”姚然开口,“或许是我逾矩,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姚然对郑维安的情意我是知道的,有些信件物品还是经我手传递,郑维安人品相貌也出众,对姚然一心一意,如今反而与席钰拉扯不清,细细想来恐怕有隐情。
我摇摇头道:“姐姐别说气话,我看席钰与郑维安并非像是男女情意。”
席御史是文官清流,两个公子都入朝为官娶了门当户对的贵女,更何况席钰虽是庶出女儿,但却是独女,席御史未必舍得她嫁于高门勋爵。
“但他们确有联姻一事”,姚然轻飘飘地说,仿佛与她无关。
“他开口我就听出来了,本也没什么的,我们没有婚约,倾心她人也是常事,只是他隐瞒我,倒是看轻了我,也看轻了他自己”,姚然垂下眸子,平淡地陈述。
“敏儿,陪我饮酒吧。”姚然看向我,眼神灼灼。
“好!”
一轮圆月凉凉挂在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