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宋庄,天刚暗,一片苍蒙蒙。

    钱鸢从南方一路直飞北上,像鸟迁徙,最后落脚在这个繁华都市的一个偏僻地方。

    接的第一个电话是好姐妹打来的。好姐妹家里有点小钱,常年吃瓜前线,资深颜控。

    薛白乔:“到地方没,大城市的男人好看吗。”

    钱鸢:“都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薛白乔:“话是这么讲,但有些人的眼睛鼻子嘴就是被女娲造得比较伟大,比如你。”

    钱鸢:“谢谢你啊,会云多云,爱听。”

    薛白乔:“北城的瓜听不听,那个黑红掺半长得很牛逼的明星,爆出来是周家的儿子,前两天家里出了事故,父母当场断气,就地继承财产,社会地位升得猝不及防。”

    钱鸢一手拉行李,一手捏手机,摸索着从大门进,顺小路往里走。给出了比较中肯的评价:

    “这瓜一股狗血味。”

    薛白乔:“当事人处理后事眼泪都不带掉。”

    钱鸢:“是吗,真牛逼。”

    薛白乔:“网上传的。听说就是个玩咖,台上乐子人,纨绔子弟富二代,突然泼天富贵扑头盖面,没准乐还来不及。”

    钱鸢:“钱嘛,谁不喜欢。”

    钱鸢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话题不带逻辑,对方想到什么说什么,她也就很随口地接。

    那种人离生活太远,以至于听到耳朵里跟某些热门娱乐新闻带来的冲击力没差,真真假假不做好坏评价,扭头就忘。

    入夜的风不凉不热。

    路周围是成片的绿植,这里离花嵌技艺传承基地不远,成片独栋小别墅,统一出租,因为远离市区,价格不算离谱。

    钱鸢到这来属于另种进修,以前做着玩,一玩好多年,也算这个领域里小有名气的人才,被看中招来加入传承交流队伍。

    住处是临时找的。在同片区域的房子里有一栋价格低得匪夷所思,上面挂的特殊说明很实诚,讲是以前出过意外死过人,低价出租,难听点就是凶宅。

    她按着手机给的路线找房子,聊天记录里的信息非常模棱两可,钱鸢向来没什么方向感,摸半天停在最后排。

    阴阴冷冷的天,静默黑暗的小高楼立在偏角落的位置,摇晃的树草配上有点闪烁的灯,像鬼片取景地。

    除掉比较阴间的氛围,别墅配置跟质量看起来都很高,换做平常,她付的那点钱估计只能住半个房间。

    原始密码输入两秒,锁开了。

    钱鸢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就是自己的住处,伸手开灯,扫了一圈。

    家具配套,布局顺眼,地面桌面很干净,乍一眼没什么人住的痕迹,可又好像有人在定期清理,大概是管理层安排的清洁人员事先打扫过。

    飞机加汽车一路风尘仆仆,钱鸢有点累,没细细整理,在一楼洗漱完找了个房间休息。

    夜里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些动静,但不真切,钱鸢只当自己在异乡落脚的第一天做了场梦。

    像这种便宜房子,闹鬼那也是情有可原。

    命硬胆大懒得换,热闹点挺好。

    次日去报道,简竹街7号,入眼是栋现代化的建筑,跟想象里的传承馆不太一样。

    刚进门就听有人说笑。

    “哎哎,是这个吧,确实好看啊,老孟诚不欺我。”

    钱鸢看着远处跟他一个年纪的年轻男女,后退一步确认了一下门号。

    照理说这一行传承人岁数基本过四十,这儿怎么个个二十出头。

    到门口迎接她的直发女人很自来熟,看起来做事利落:

    “钱鸢老师是吗,我是范秋曼,你可以叫我阿曼,如果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你的工作室在二楼,我带你参观一下,顺便跟你交代一些事。”

    钱鸢点了下头,跟在身后听一路,了解了个大概。

    这里是传承馆另外的一块分支,基本都是来学习的学徒,培养年轻力量,她作为年轻力量之一被安排在这。

    名义上是老师,是指导师傅,但从进门起,那几双看她的眼睛里面大多是打量玩味。

    范秋曼把她领到工作室后,侧过头越过她朝门边骂了一句:

    “你们再不去老实掐丝,一会儿孟老就过来掐你们。”

    钱鸢回头,两个脑袋刚从门边缩回去。

    范秋曼:“不好意思,钱老师长得太出挑了,他们比较没见过世面。”

    钱鸢笑笑,没说什么,她静的时候恬然安柔,眉眼带一股古典俏丽的美,性子很好的模样。

    在了解完大概后钱鸢从自己的工作室往外往下走,一楼靠里一片面积很大,都是花嵌加工制作学习跟练习的区域,贴边的两个位置坐着刚刚探头探脑的年轻男人。

    一个胖一些,乐呵呵的。另一个瘦的蛮英气,嬉皮笑脸,属于看着就话多泼皮的那类。

    胖的搡了搡瘦的说笑了两句,瘦的抬手,开口听着正常,语气算不上尊重:

    “老师,能不能过来一下指导指导我?”

    钱鸢眉尾轻挑,没扭捏,往那过去了。

    她走到桌边垂下视线,桌上两块银板,一块掐好丝放好焊药被夹着准备焊接,另一块拓印好掐了一半,掐得不算好。

    钱鸢:“听劝,不适合就别学了。”

    男生叫何文乐,依旧嘻嘻哈哈,继续没轻没重地开玩笑:

    “嗨呀,天冷手抖,钱老师示范一下?或者把着我手教一教也行。”

    “冷吗?哪只手。”钱鸢接话很快,似乎没觉得被冒犯,神色自然,配上那张脸可谓温温柔柔。

    那小子愣了愣,边上小胖一脸“好家伙给你赚便宜”的表情。

    范秋曼沉默无言,来个这种年纪的,能压得住个鬼,不被调侃欺负就不错了。

    何文乐很乐,晃了晃右手。

    钱鸢点了下头,拉过椅子两腿一叠豪放一坐,视线在一旁扫过一圈,伸手拿了把焊枪,随后很熟练地打开,下巴一抬示意他伸手:

    “来我给你暖暖。”

    焊枪的蓝焰直冲男生,对方明显没预判到钱鸢这种不顾人死活的的行为,慌了慌,打了个哈哈。

    “诶诶,别……我开玩笑的。”

    钱鸢:“好笑吗。”

    “钱老师你不要这么一本正经。”

    她调转方向,似乎没放心上,拿着焊枪很是热心地开始焊接那块银版,笑笑回:“哪儿的话,我也就是跟你闹着玩。”

    何文乐看她没真生气,刚松口气,就看见自己花半天做出来的花丝被焊毁,愣在那张张嘴还没讲什么,好听女声传过来,很柔,很清,很不近人情,有种白切黑的假温和:

    “这质量做出来也报废,我帮你提高一下效率,不客气。还有下次讲话千万要过脑子,钱老师第一次当老师,性格其实不是很好。”

    钱鸢说完关掉焊枪放回去,人畜无害地弯弯眉,起身走了。

    胖瘦二人组对视一眼,何文乐乐不出来:“逗一下给我银板逗废了,这女的比老孟还吓人。”

    小胖笑他:“没事至少手没废。”

    范秋曼喜闻乐见,目送钱鸢上楼。

    “多好,你们这些体验卡就缺这样的来治治。”

    夜里风大,钱鸢结束异乡第一天的工作回家,陌生的景,陌生的人,陌生的房子黑漆漆印着树影。

    虽然给她安排的事跟想象有出入,但也没所谓,工资不低,先这么过着。

    钱鸢打开灯,刚走两步,顿住停了停。

    房子里没什么变化,桌上多了一瓶喝掉一半的水。

    她皱眉开始回忆,从昨夜入住到早上离开,那地方一直都是空的。

    闹不闹鬼的,其实有点动静,跳个灯开个门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一分钱一分货,坚定的唯物主义完全可以说服自己是巧合。

    但直接放瓶水就有点叫人发毛了。

    原住民看起来并不是很欢迎她,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记错了。

    钱鸢犹豫两秒关了门,出去临时找宾馆太麻烦,省笔花销先将就着。

    她把包放下,坐在原住民可能坐过的位置上,看了会儿手机,回了两条消息,皇帝批奏折式地已读了薛白乔@她看的新鲜玩意。无非是帅哥美女八卦段子,凡人生活。

    钱鸢随意扫看,兴致缺缺,一眼瞟过一个男人,车里下来的半张脸因为抓拍模糊不清,但身上那股冷然挺吸引人,很不搭调地穿着花衬衫,戴了一副墨镜,矛盾感叫她停下来多关注了两秒。

    看文字内容好像是之前跟薛白乔聊的那位传闻人物,钱鸢正打算细看,突然有人按门铃。

    “叮铃”声在寂静房子里打了个转,清晰且刺耳。

    钱鸢愣愣抬头,心头发跳,紧张地捏了捏手。

    她没叫过外卖,这个点谁会来敲门。

    一般恐怖片里这种剧情后边都不是什么好发展,何况还是凶宅,她没立马开门,听外面没动静才过去看了看。

    门口没人,地上放了两个袋子,一个装的药,另一个装了面包。如果这是不小心送错了,那蛮会挑时间的。

    钱鸢皱眉,心里疑惑,弯腰捡起来往回走放在桌上,袋子上没外卖单。

    要么真闹鬼,要么有人恶作剧。实在不行还是搬出去。

    她带点不安刚准备进卧室,楼上突然传来脚步声,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钱鸢毛骨悚然,握着门把没动。

    比闹鬼更恐怖的事来了:房子里还有另一个喘气的。

    好在她现在的位置不明显,楼梯上看下来是视线死角。

    钱鸢屏息,一双眼往上望,昏暗不开灯的楼梯拐角走下来一个人影,个子很高,肩背很阔,穿着宽松居家的白衣黑裤,黑头发有点长,乱糟糟几乎遮住眼睛,懒散颓然半垂着脑袋。

    男人步子缓慢,扶着把手,到最后一阶时顿了顿才往下踩。

    钱鸢看不清他相貌,只有背影侧影。

    对方往门口走,中间被钱鸢先前拉开的椅子绊了一步,踉跄稳住身形后停了两秒才继续往前。

    门打开吹来一阵冷风,他咳了两声,蹲下身子,手在地上摸索一圈。

    指腹磨过地面,面前空空荡荡一片,没有碰到该碰到的东西。

    钱鸢目光落在他背影,手机上是还没打出去的报警电话。很奇怪,这个男人看起来比她更像房子的主人。估计已经偷摸闯进来住了一段时间了。

    好家伙,自己以为捡漏的半价,别人全免零元住。

    她正思绪万千,对方突然站起来回过了头。

    钱鸢心里警铃大作,身子往后一撤,脚跟磕到房门“哒”地一声轻响。

    男人朝她望过去,碎发盖着眼睛,焦点不清。

    钱鸢不知道这人脾性是好是坏,安全起见没激他,语气平静,打商量式开口:

    “你现在走我当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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