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熠突然意识到,晏晏生活在皇宫的这五年,或许过得一点都不好。

    甚至是累,是如履薄冰。

    若非如此,她看人的眼神,也不至于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警惕。

    回府已是薄暮,晏晏脸上那道红肿真如沈溦所言,已消失无痕。

    用罢晚饭,周家四兄弟被周彧叫去书房,晏晏先回院进屋,推门而入,一道黑影突然窜出来。

    晏晏捂着心口,微怒,“周容。”

    小黑影笑露白牙,“五婶婶,我饿了两天了。”

    在晏晏面前,周容一向很会卖惨。

    一柱香后,红檀端了热食进来。

    看着周容狼吞虎咽的样子,晏晏竟也感觉饿,她捻起一块新栗粉糕,盘子里剩下的便让红檀都给周容装起来。

    “你娘亲可还好么?我见你日日来都会带很多东西回去,本以为是你自己吃的,其实是给你娘亲的,对么?”

    周容舔了舔嘴边的肉汤,犹豫道:“五婶婶,谢谢你记着我娘……其实我今日来,还有一件事求你。”

    “你说。”

    “我想借些银子。”

    “多少?”

    周容眼里的星子一颗颗亮起来,“一两就行,我娘病了,病了多久就拖了多久,因为没有钱,她请不起郎中,也吃不起药。”

    “什么病需要这么多钱?”红檀好奇道。

    一两银子够一户寻常人家一个月的花销。

    “是肺病,我问过一位杜郎中,他听我的描述,说我娘的肺病需要用药长期调理,一两银子,只够她一个月的药钱。但我想她吃一个月的药,应该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了。”

    晏晏点头让红檀去拿。

    “这一两你先拿着,用完再来找我。”

    周容捧着银子,眼泪不止,“五婶婶,谢谢你,我以后当牛做马都会报答你的。”

    晏晏轻轻揉了揉周容的小脑袋,“先治好你娘,再说当牛做马的事。”

    周容重重点头,把剩下的肉汤就着烙饼吃完了,也没忘提新栗粉糕。

    “周容,下次别翻窗了,直接进院就是。你五叔都知道。”晏晏见周容还要从窗走,忙的止住他。

    “真的?”周容圆圆的大眼里写满不可思议。

    “真的,五婶婶像会骗你吗?”晏晏笑意温柔,抿着唇认真盯着周容的眼睛。

    周容又忍不住抖动自己的小嘴,哽咽道:“五婶婶,你替我谢谢五叔。”

    “知道了,快回去吧,别让你娘等着急了。”

    周容离开后,红檀着手收拾梅花式圆桌上的碗盘,不禁感叹:“好可怜的孩子,还这么小,不仅要四处讨吃的,还要操心亲娘的病。”

    晏晏撑着鬓角,也叹道:“所以才要能帮则帮。”

    “是啊,还好他命好,遇见了夫人。”红檀俏皮一笑,转身时差点撞上一个高大身影,忙不迭退后两步,“侯爷。”

    “晚上没吃饱?”周熠睨一眼红檀手中的碗盘,目光移向略显疲惫的晏晏。

    “周容来过。”晏晏起身款款走到周熠身侧,声音温软。

    “嗯。”

    红檀福身要退下,被周熠叫住,“煮一碗粥来。”

    “是。”

    晏晏仰头望着周熠的侧脸,“侯爷晚膳没用好吗?”

    “不是。一桌大鱼大肉,这会儿腻得难受。”

    晏晏见周熠不自觉地用手捂着胃,温柔道:“侯爷,你坐下,我帮你揉揉。”

    “不用”二字分明已递至周熠嘴边,可他却依言被晏晏按坐在凳子上,别扭又紧张地接受着晏晏的示好。

    晏晏坐在周熠身侧,一手为借力而勾着他的缕带,一手隔着衣料按在他的腹部,轻柔地按压着。

    她倾着上身挨他很近,周熠紧张得绷直脊背,连呼吸都变得滞缓。

    “这样按,会难受么?”晏晏抬眸望向周熠,嗓音分明如羽毛一般轻软,可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却如此清晰地钻入周熠耳廓,很不讲理地攻占他的理智。

    “会。”周熠干咳一声,飞快拿开晏晏的手,为掩饰紧张,直接起身去倒了杯水。

    “侯爷,吃了那么多油腻的东西,你直接喝凉水,会拉肚子的。”晏晏小声提醒。

    水杯抵着周熠的唇,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我让淡茜烧一壶热水送过来。”

    “不用,”不管周熠怎么看,都觉得晏晏今日特别疲惫,“我自己去,你不用等着我,累了就睡。”

    晏晏的眉眼几乎是立刻就耷拉下去,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强撑。

    周熠经过晏晏时,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抬起粗粝的手掌轻轻拍她的肩,“去睡吧。”

    晏晏的心陡然一愣,随即由衷地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容,“好。”

    周熠走后,晏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谢太后的话像咒语一样紧紧缠绕她一整日,很难不身心俱疲。

    从净室出来时,周熠正在喝粥,他抬眸瞥了她一眼,当场痴住,“你的头发……”

    “洗了……怎么了?”晏晏将青丝拢在一侧,用葛布包着,吸头发上残留的水。

    “没怎么。”周熠低下头,粥一口连着一口喂进嘴里。

    这是他第二次见她湿发的模样。

    因为一开始就知道是阴谋,所以成亲后他一直觉得两人之间的陌生合该如此。

    他知道晏晏还是晏晏,从未有一刻真正成为武定侯夫人。可适才那一眼,她出浴后的单薄随意,仿佛在极力提醒他,她已是他的妻子。

    “侯爷,你的脸……”晏晏正在梳发,一抬眸竟能从铜镜中看到周熠烫红的脸色。

    周熠盯着一步步靠近的晏晏,在她抬手准备去贴他额头时,大手牢固地锁住了她的手腕。

    力气之重,令晏晏心惊。

    他抬眸盯着她眼睛,眼神里满是凛冽的质问,“粥里有什么?”

    晏晏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明所以地嗫嚅道:“粥里……”

    粥里能有什么?

    “你的婢女送来的粥。”

    银针验过,无毒。却没想到人家意不在下毒。

    晏晏极力思索着,终于懂了。

    红檀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会去接近红檀干出这种事的,便只有幼凝。

    “为何要这样?”周熠语气渐急促起来,他克制得手背青筋暴起。晚春清夜,他却燥热得出了满额的细汗。

    晏晏不知该如何解释,说陪嫁丫鬟幼凝是谢太后心腹,几乎不听她掌管?

    够荒唐的。

    “侯爷,手腕很疼。”晏晏只觉手腕处的骨头都快被周熠捏碎了,疼得她眼尾泛起娇红,清泪直涌。

    周熠狠狠甩开了她。

    接近讨好他的方式千万,她却选了会让他二人之间最难堪的一种。

    也是。这种方式最快最直接,他根本就不值得她费那么多心思。

    晏晏狼狈地后退好几步,直到腿弯猛地磕到凳子才停下,委屈的泪水一瞬决堤,“侯爷,不是我做的。”

    周熠烧得连脖子都红得宛如下一刻能滴出血来,他紧紧攥着桌上锦布,不再看晏晏委屈无辜的模样,决然起身离开。

    走得太急太慌乱,他被凳子绊住一只脚,重重摔地。

    高大的身躯倒下时有如山塌,轰然的响声让晏晏的心疼得漏了一跳。

    “侯爷。”她顾不得这一刻被他讨厌到极致的委屈,跑过去挽住他粗壮的胳膊,“我扶你。”

    周熠一手撑着圆凳,在晏晏的帮助下站起身。

    “很疼吧?”晏晏抽泣一声,两条手臂顺着他的胳膊往下,摸到了他手掌,温柔地揉着。

    她并未得到周熠的回应,只听到锦布被周熠大力抽出,茶壶水杯瓷碗悉数被抖落在地,碎瓷声鼓噪如瓢泼的落雨声。

    她的腰肢猛然被周熠的手臂勒紧,脚跟着离开地面,整个人宛如被甩出去一般,却稳稳落在桌面。

    心跳,宛如擂鼓。

    她慌乱中紧扯着周熠滚金的玄衣衣襟,微凉的指背触到他滚烫的锁骨。

    像火一样。

    “侯爷……”

    周熠一只脚踩着圆凳,膝盖抵着晏晏左腿逼近她,她上身几乎要摔在桌子上,害怕中她紧紧抓着他的腰带。

    失重和近在咫尺的压迫感令她十分不安和慌乱。

    只是如此,她说话时就已轻喘着娇气,“侯爷,你别这样。”

    “怎么,”他语气很重很急促,炽热的呼吸吞噬着晏晏微凉的耳垂,“这不正遂了你的心意么?”

    “这不是……”

    晏晏不安地探出玉脂般雪白修长的手指,轻抖地抵着他倚近的下颌,只一碰,便猛然离开了那块烫红似铁的皮肤。

    “不是我……唔。”

    周熠的吻落得凶狠又急切,带着蛮不讲理的霸道。晏晏温软的唇舌几乎是立刻感受到侵略性极强的撕咬和滚烫。

    心惊,心颤。却无处可躲。

    周熠粗糙的掌心蛮力压着她的后脑勺,吻得越来越深,愈发不知餍足,在晏晏奋力推他肩膀时,突然咬住她的舌尖。

    疼得晏晏轻吟了一声。

    他的拥抱愈发紧固,晏晏紧贴着他硬朗的胸膛,愈挣扎愈无力,呼吸随着他的牵引,也越来越急促燥热。

    “侯爷……”

    眼睫不知何时因敏感的刺痛沾上细小晶莹的泪珠,含糊不清的一声声嗫嚅和求饶声也都被周熠连同涎水一并吞入腹中。

    晏晏不知该如何形容周熠此刻的疯魔,只知比唇舌上一阵阵肿痛更让她害怕的,是他偶尔睁眼时眸底那不加掩饰的欲.念。

    她倒不是觉得就此委身周熠有多委屈,只是觉得,他当下这副疯模样,待会儿肯定不会温柔待她。

    疼和生不如死的差别,还是非常之大的。

    想着,她强迫自己镇定,聚拢二分力气后,毫不犹豫地举起桌上遗落的那只瓷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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