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过世的原配夫人是沈阁老的幺妹,周沈两家因着这层关系一直是亲如一家的。

    周曜是周家的嫡长孙,本就被寄予厚望,又因其父母早年双双殉国,所以沈阁老和柳老夫人对这孩子的关怀宠爱,较之一般舅爷舅奶就更甚一些。

    “舅母大寿,外甥携新妇来贺。”

    “祝舅母松鹤长寿,萱花挺秀。”

    柳老夫人抱着周曜,笑眯眯地打量着倚在周熠身侧嫩出了水来的可人儿。

    着实般配。

    “周老五,文绉绉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够别扭的。”沈溦在一旁边捏着周曜的脸蛋,边揶揄周熠。

    沈灏抬手就是一掌。

    大哥的无情铁掌沈溦挨得太多,早已习以为常,连眉都没皱一下。

    柳老夫人也嗔瞪沈溦一眼,“在你表嫂面前,收起你的没皮没脸。”

    转而笑望着晏晏,“快别傻站着了,让溦儿引你们去贤园转转,一会儿戏开了再叫你们。”

    晏晏乖巧地福礼,“是。”

    沈溦抬手搭着周熠的肩,“跟我走吧。”

    周曜扭着身子要从柳老夫人怀里挣出来,“舅奶奶,我也想去贤园,我想跟着五婶婶。”

    柳老夫人不肯撒手,“曜儿不许去,这么多天没见了,你想舅奶奶的话,就和舅奶奶多说会儿话。”

    不等周曜开口,柳老夫人捧着周曜的脸蛋,不禁笑叹:“这才月余,怎的胖了这么多。”

    周曜扑在柳老夫人怀里撒娇:“曜儿要长个子的嘛,是会长胖一点的。”

    “嗯,”柳老夫人装作没看见他踮脚,宠溺地肯定道:“是长高了。”

    -

    沈阁老门生众多,为方便子弟有一处学习交锋之地,便在沈府内腾出了一块园子,久而久之,得名“贤园”。

    今日师母大寿,莘莘学子都来祝寿,贤园里一片空前热闹。

    但“学”嘛,有文学就有武学,贤园里文武两地以湖为界,区分得明明白白,沈溦自是想也没想便将周熠往武学那边引。

    沈溦勾着周熠,带他走得步子飞快,生怕晏晏赶上似的。

    待周熠被拉进射箭那块区域,就像肉被抛进狗窝,一群人一窝蜂地涌围上来。

    晏晏被挤退一步,又是一步。

    周熠拧着眉回眸望向她,晏晏苦笑着,越退越远。

    ……她看见了谢宁。

    周熠僵硬地收回只抓到空无的手,木讷地立在七嘴八舌的人群中,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沈溦没忍住狠狠拍周熠的肩,“周老五,你魔怔了!”

    谢宁见此,缓缓敛起嘴角的笑意,目光追向走往月湖另一侧的晏晏。

    她欲从周熠身边撤开去陪晏晏,却被奚瑜抵住背,“我过去,你在这就是了。”

    周熠被拍回神,脸铁沉着,将递至手边的长弓扔摔在地,“没兴致。”

    沈溦捡起长弓强硬地塞给周熠,“谁管你有没有兴致了?你那三箭被人超越了,作为兄弟,我接受不了你输,你今日必须给我赢回来!”

    六年前,甫及弱冠的周熠在贤园三箭立名。

    彼时众人的极限不过二十丈左右,周熠却在三十丈之外正中靶心,而且是连中三箭,连质疑他的余地都不给别人留。

    六年之间,无数来贤园挑战周熠那三箭的人都悻悻而归,沈溦一直以此为荣,比他自己是射箭魁首还要骄傲。

    谁曾想,今日一个叫司徒玦的横空出世,愣是站得比当年的周熠远三丈,而且是连中五箭。

    沈阁老得知此事,笑称阜都人才辈出,照此下去贤园的院子三年之内还得扩修。

    沈溦可没有他老爹的胸襟,满脑袋都是兄弟被超越的不服气。

    周熠见沈溦不依不饶,搭弓胡乱射去一箭,镞没挨到靶子,却先插在草地上。

    一阵窃窃私语。

    司徒玦并不因未受到对手尊重而跳脚,反而温和地漾开眉眼,“武定侯心事很重,难以聚精会神吧。”

    沈溦心道这家伙再这么射下去,丢的是他沈溦的脸,索性夺下周熠手里的弓,把他拉至凉亭里。

    “好兄弟,到底有何心事?说出来我帮你解决。”

    周熠接过沈溦殷勤奉上的茶,眼神瞥向月湖对岸,语调懒懒的,“你?”

    “自然,我行事你还不放心?”

    见周熠的脸色依然很凝重,沈溦试探道:“可是因军.武寺少卿遴选一事?”

    周熠被召回都后,宣帝不仅封他为侯,更在他身上累加数职,军.武寺卿便是其中之一。

    军.武寺乃宣帝一力重启,为的就是把分控于项王和谢太后的军.器权夺回。

    项王和谢太后见无法阻止宣帝另起炉灶,便都想在军.武寺中安插自己的势力,所以军.武寺少卿的遴选,在工部和兵部两方激烈的举荐之下,已成勇毅伯之子司徒玦和项王府三公子燕鸿两人的角逐。

    宣帝此时不宜出面,这棘手的难题自然就该周熠解决。

    “其实选谁都一样,反正军.武寺有你镇着,谅他们也不敢撒野。”

    周熠没理会沈溦的马屁,放下根本无心入喉的茶水,启步往月湖对岸走。

    沈溦不禁纳罕,这家伙何时对湖对岸那些文绉绉的东西产生兴趣的?

    不是向来……嗤之以鼻?

    -

    月湖左岸繁花似锦,行令者以杯中落花为号,场面文雅但不乏热闹。

    谢太后掌权这些年,大改盛雍男尊女卑之状,文武各行朝廷百官,均以得见大批女子身影。

    女诗人自然也涌出不少。

    晏晏跃跃欲试,却终是按捺住自己。

    其实从周熠身边走开,不单是看见谢宁那么简单。

    但是愈怕愈来,哪怕晏晏已躲在园子角落的大草丛后,还是被奚瑜抓了个正着。

    “夫人一人在此不无聊么?”奚瑜语含讥讽,秀眉紧蹙。

    晏晏心虚地捧起茶杯,“乘凉而已。”

    奚瑜哼笑一声,走近挽着晏晏的胳膊,贴耳道:“夫人,太后所嘱之事十分紧要,你承担得起遗忘的后果吗?”

    晏晏心里爬起一股密密麻麻的森寒,一时悚然得宛如被妖艳的火赤链缠住喉舌。

    “奚将军说笑,我岂敢忘,只是一时迷了方向而已。”

    面不改色地撒谎矫饰,奚瑜对此厌恶至极,毫不掩饰目光中的鄙夷,冷道:“我知他在何处,夫人跟我走就是。”

    晏晏一路被引至水榭内,零星几人对着各自的残棋抓耳挠腮,愁眉难展。

    燕鸿就在其中。

    奚瑜冷睨着晏晏,抱着手臂懒洋洋靠着木柱,“自己发挥。”

    晏晏暗暗攥紧拳,被架至此处,她别无选择,提起裙摆便往燕鸿走去。

    走近后,捻起黑子便落。

    燕鸿倏然被一缕恬淡的香气笼住,惊然抬眸,“你这是做甚?”

    晏晏款款在他对面坐下,一笑嫣然:“沈阁老的残棋,我略研过一二,不知可否与三公子一试。”

    燕鸿并不知对面女子系何人,只惊于她倾国的容颜和浑然的魄力。

    愣怔片刻,他自知失礼,歉然勾了勾唇,“请。”

    女子行招险绝,却屡屡在他眼皮子底下绝境逢生,属实奇绝。

    燕鸿时而低吟时而惊呼,一局终结时,他对晏晏的膜拜已丝毫不吝啬地挂在脸上,“姑娘棋艺精湛,在下甘拜下风。”

    晏晏一笑莞尔,“三公子是在故意让着我?”

    燕鸿急得手足无措起来,“姑娘怎会这般想?姑娘虽是女子,可我从未因此就轻视你……这样,倒不如我们再开一局,让我且再钻研钻研姑娘的棋艺,也表我诚意。”

    晏晏温婉地颔首。

    杏眸一挑,只见周熠的长影正立于水榭之外,目光之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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