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晏对他的所作所为真的很生气，无缘无故污她清白，又无缘无故醉酒砸东西，遇事不好好说，只会逃避发脾气。
这怎么能行！
可一巴掌下去，也的确欠妥当。有没有打碎周熠的心不知道，反正铁定是打破了她两个月来悉心伪装的娇弱温柔。
“周熠，我们能好好谈谈吗？”这会儿语气又软和下来了，颇有打一巴掌给一颗枣那意味。
周熠颇委屈地捂着脸，语气欠欠的：“能，怎么不能，我敢说不，郡主不得又赏我一巴掌。”
虽然这话听着欠抽，但却是实话。若他还是刚回府那副倒霉样子，晏晏真有可能还会忍不住抽他。
酝酿片刻，晏晏用脚勾了张梅花凳坐在周熠身边，“私自去见表兄，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我意识到不妥了，跟你道歉。”
周熠乜她，冷冷哼出一声。
这不屑的冷哼像点火，晏晏的怒气乍燃起，火势汹涌：“可我仅是见了外男一面，那人还是我的表兄，你凭这一面就大肆污我清白，到现在都还没意识到自己有错吗？”
周熠的脸色极为理直气壮，铁沉着脸倚近：“我说了，正因他是你的表兄，所以我生气！我气的就是你去见他，在我明确跟你说过不许去之后，你还是偷偷去见他，迫不及待地去见他！”
晏晏气得脸都涨红了，胳膊抵着他攻势极强的手臂：“你说的什么话？他是我表兄，我们是亲人，我去见他有何不妥？就是你不许，我才偷偷去的。还有，迫不及待是因我要做的事情，和见不见他没关系。”
“亲人？”周熠发笑，语锋不乏暗讽，“哪种亲人？订过亲的亲人？”
晏晏被他的口不择言逼得腾然站起身，周熠吓得往后缩了缩，差点以为又要挨一巴掌。
她气得眼眶不禁发红，嗓音都由清冽入了沙哑：“周熠，你凭什么怀疑我和别人定过亲，就因我曾和你有过亲事，所以在你眼里，我和别的男人都会随便定亲是吗？”
周熠心里一团乱，挨打的是他，他又没碰她，被吼的也是他，他又没大声说话……她怎么又哭了。
“你难道没和徐霁定亲过？”
此时已没了刚才的笃定和气势。
晏晏气得又扬起手。
周熠站起身退后几步，躲得老远：“你好好说话。”
晏晏怒气冲冲地瞪着他，突然支撑不住自己，坐下哭得双肩不住抖动。
早知如此，当初这个登徒子翻墙下来，她就该哭着闹着让父母去退亲。
一刹那的不忍心存续一年之久，反倒空成了她的错。
给他希望，成了是她的大错特错。
“你别哭啊。”周熠小心翼翼地走近，戳了戳泪人瘦削的肩膀。
晏晏气得拍开他的手，一只拳头狠狠地胡乱锤在他身上，尤不能解气：“我这辈子就和你定过亲，换了个身份也还是嫁给了你，除了几位从小照顾我的兄长，别的男人我连见都没见过，到头来你还要怀疑我和兄长有亲事，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周熠的心在晏晏一声声控诉下，渐软和得一塌糊涂。
当年那个老管家，骗得他好惨。
“你先别哭了，有话好好说。”他一把将人搂进怀里，连哄带求。
晏晏捂着脸不住呜咽，不时别扭地拍他推他。
“你没良心。”
“你是个混蛋。”
还总说让她相信他，可他却是这般想她的。
周熠体魄强壮又结实，不痛不痒地任她发泄了一会儿。
晏晏哭得累了，也骂够了，伏在周熠怀里控制不住地哽咽。
眼眶红肿得宛如露熟的春桃，鼻腮犹带绯粉，很难不惹人怜爱。
“你是个骗子。”晏晏没喝酒，此时却觉得自己像是哭醉了。
“我骗你什么了？”
“你曾在信中写过，这辈子都不会惹我垂泪，可我已经因为你哭过很多次了。”她以前觉得自己没资格提从前，尤其没资格提起周熠追她的那段过往，可正因清醒的时候觉得自己没资格，此刻才会汹涌地想要算旧账。
说实话，周熠对自己写过的东西，已有些遗忘了。
“对不起。”
“你还说成亲后永远不会让我受委屈。”
“对不起。”
“还说会把我捧在心里，这辈子都只喜欢我。”
“我如今也只喜欢你。”
晏晏直摇头：“骗子。”
那些话，她也知听听就好，可仍不甘心地记到如今。
“你不能不信。”什么都可以不信，唯独此事，她不能不信。
晏晏不想再纠结这件事，没有精力。而且事到如今，她也没有那么在乎了。倘若她还是晏家千娇百宠的小女儿，父母健在，她肯定会无所顾忌地要求周熠心里只有她一人，倘若他敢说个“不”字，她会立刻回娘家，提和离，不顾任何流言蜚语。
但现在不行，罪臣之后的身份一日舍不去，她就永远不能像个正常的女子一样，去痛快地爱和恨。
“你好点了吗？”周熠听她不再哽咽了，想好好和她说会儿话。
晏晏迟钝地点了点头：“嗯。”
“虽然你会不开心，可我还是想说清楚，我不是无故怀疑你和徐霁，你们定过亲的事，是你家的管事伯亲口告诉我的，在你刚和我退亲去中州的那年，那个冬天。”
他也不想被骗那么多年，他也不想带着对晏晏的恨意像惩罚自己一样，苦守着离都千里的西岭不愿离开。
他至今都不明白命运为何如此捉弄他。
“可那不是我说的，从来也并非我的意愿，退亲不是，与表兄定亲更不是。你从未问过我对整件事始末的态度，你只相信你自己看到和听到的，然后武断地以为我就是那般凉薄之人。”
周熠好似突然被点醒了。
事实也真的如此，他承受的羞辱，其实是晏父晏母的意志。就像最初的定亲只是晏书韫输给周彧后，不得不答应的赌约，这件事从来不由晏晏做主。
“我很惭愧，一厢情愿地错怪了你那么多年。”
“你的确该惭愧。”
憋在心里的委屈通通宣泄出来以后，晏晏整个人都舒畅了。
周熠圈紧怀里的人，满脑袋都是一句话，这巴掌挨得真值。
“那你今后还会因我和表兄见面生气吗？”
周熠又不是傻子，“你以后还要见他？”
“当然要。你说过的，为父翻案是我的事，你管不着。不让我见表兄，就是阻碍我做事。”
周熠危险地眯起凤眸，认真回味了一遍整件事的发展，挑眉道：“他能帮你什么？我难道不够你用？”
晏晏哭笑不得，“你们一文一武，有何好比的，我不能都用吗？”
“你先说说，打算怎么用我？”
晏晏挥开周熠按在她腰间那只不安分的手，气鼓鼓：“我还没好呢，你少不正经。”
周熠眉心紧拢，“怎么就不正经了？用他就是用，用我就是不正经？”
晏晏素来怕痒，受不起周熠的折腾，免不了要求饶。
“表兄查到了可能是当年那个拟假圣旨害我父亲的人，现在最是紧要关头，你不拦我就算是帮我。”
周熠的脸色有一丝的僵硬，“听起来我占的便宜可真不小，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让夫人记我个恩情。”
晏晏当然听得出周熠在暗戳戳讽刺她，可她偏装作听不懂，顺着他的话道：“我可是有恩必报的。”
言外之意便是你赚得可大了。
周熠笑了笑，没再接话。
他只是醉了，不是傻子。
-
白卢身为翰林供奉，多年伴君之侧，早已养成了万事谨慎小心的性子，虽然奸诈狡猾，但是立场坚定，从不见风使舵。
对付这种人很难，因为不容易揪住他的弱点。
不过此人有一点好，爱妻入骨。
他是庚丑年新科状元，娶的是琅琊王氏之女。王氏体弱，哪怕诞下一女后再无所出，白卢也从未生出再纳之心。
但这世间是有因果的，五年前，也就是圣元八年夏，白卢甫及笄的女儿突染恶疾，不到半月就撒手人寰了。
此事已成王氏心中不可磨灭的痛苦，为消业障，她剃发为尼，终日于济慈庵与青灯古佛相伴。
庵中师太常见白卢与王氏跪向佛祖，虔诚赎罪，彼此却一言不发。
无言地来，无声地走。
这日云静花闲，王氏一如既往地跪于宝殿中念经消业。庵中少见香客，更无甚能探幽至此。
所以当感受到有人安静地跪在身侧的蒲团上时，王氏自然而然地将其认成了白卢。
香烟袅娜，影随风动，宝殿外一方偏僻的小小院子，菩提遮日，静静的，悄然落了一只小巧玲珑的黄莺。
“母亲。”
很轻的一声呼唤，幽微到让人难以察觉。可王氏却因这一声僵住了。
她告诫自己这是幻觉，强迫自己专心念经，可几息后，那声微弱的“母亲”却再次钻进耳廓。
她再也不能平静，打开眼睫，回眸寻找声音的来处。
枝头黄莺振翅而来，在王氏面前的低空盘桓，她一伸手，黄莺收翅落在她手心。
“母亲。”
王氏被此鸟之灵触动到流泪。
晏晏适时来到王氏身边，温声：“这鸟是通灵了。”
王氏泪眼朦胧地睨向身侧之人，后知后觉陪在她身边的一直都不是白卢。
“是啊，通灵了。”
晏晏露出为难的样子，委婉道：“但这或许不是好兆头。”
王氏的视线从安静乖巧的黄莺身上挪开，定在晏晏那张昳丽倾城的面庞上，静默不语。
晏晏苦笑了一声：“魂无所归才会附于生灵，命尽投胎乃是天道，违逆天道而眷恋人间，恐怕……”
“施主善哉。”王氏截断了晏晏的话，浮白的薄唇如风中孤叶般，簌簌在抖。
黄莺似感受到了她的情绪，突然振翅向菩提。
“母亲，救我。”
“救我……”
黄莺绕树而飞，盘旋乱撞，不肯落在枝干上。好像真应了晏晏那句无所归。
王氏大惊，陷入揪心的懵溃。
晏晏跪回去接着念经祈福，一炷香后，她起身欲离开，王氏轻启薄唇，声低幽微弱：“施主。”
“师太请讲。”
王氏虔诚地朝晏晏拜了拜：“施主可知有何解法，能让它魂有所归。”
说话时，澄澈却无神的眸中盈着凄婉的痛楚，依依不舍地凝着仍苦苦盘旋的黄莺。
晏晏无奈摇头：“佛说因果，幽冥地藏菩萨不渡戴罪之魂。”
王氏震惊得无以复加，五年前的记忆穿越岁月袭来，绞着她的心脏，压抑得让她说不出话。
晏晏启步离开，没走远，似不忍心般回过了头：“师太，该赎罪的人不是你。”
这怎么能行！
可一巴掌下去，也的确欠妥当。有没有打碎周熠的心不知道，反正铁定是打破了她两个月来悉心伪装的娇弱温柔。
“周熠，我们能好好谈谈吗？”这会儿语气又软和下来了，颇有打一巴掌给一颗枣那意味。
周熠颇委屈地捂着脸，语气欠欠的：“能，怎么不能，我敢说不，郡主不得又赏我一巴掌。”
虽然这话听着欠抽，但却是实话。若他还是刚回府那副倒霉样子，晏晏真有可能还会忍不住抽他。
酝酿片刻，晏晏用脚勾了张梅花凳坐在周熠身边，“私自去见表兄，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我意识到不妥了，跟你道歉。”
周熠乜她，冷冷哼出一声。
这不屑的冷哼像点火，晏晏的怒气乍燃起，火势汹涌：“可我仅是见了外男一面，那人还是我的表兄，你凭这一面就大肆污我清白，到现在都还没意识到自己有错吗？”
周熠的脸色极为理直气壮，铁沉着脸倚近：“我说了，正因他是你的表兄，所以我生气！我气的就是你去见他，在我明确跟你说过不许去之后，你还是偷偷去见他，迫不及待地去见他！”
晏晏气得脸都涨红了，胳膊抵着他攻势极强的手臂：“你说的什么话？他是我表兄，我们是亲人，我去见他有何不妥？就是你不许，我才偷偷去的。还有，迫不及待是因我要做的事情，和见不见他没关系。”
“亲人？”周熠发笑，语锋不乏暗讽，“哪种亲人？订过亲的亲人？”
晏晏被他的口不择言逼得腾然站起身，周熠吓得往后缩了缩，差点以为又要挨一巴掌。
她气得眼眶不禁发红，嗓音都由清冽入了沙哑：“周熠，你凭什么怀疑我和别人定过亲，就因我曾和你有过亲事，所以在你眼里，我和别的男人都会随便定亲是吗？”
周熠心里一团乱，挨打的是他，他又没碰她，被吼的也是他，他又没大声说话……她怎么又哭了。
“你难道没和徐霁定亲过？”
此时已没了刚才的笃定和气势。
晏晏气得又扬起手。
周熠站起身退后几步，躲得老远：“你好好说话。”
晏晏怒气冲冲地瞪着他，突然支撑不住自己，坐下哭得双肩不住抖动。
早知如此，当初这个登徒子翻墙下来，她就该哭着闹着让父母去退亲。
一刹那的不忍心存续一年之久，反倒空成了她的错。
给他希望，成了是她的大错特错。
“你别哭啊。”周熠小心翼翼地走近，戳了戳泪人瘦削的肩膀。
晏晏气得拍开他的手，一只拳头狠狠地胡乱锤在他身上，尤不能解气：“我这辈子就和你定过亲，换了个身份也还是嫁给了你，除了几位从小照顾我的兄长，别的男人我连见都没见过，到头来你还要怀疑我和兄长有亲事，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周熠的心在晏晏一声声控诉下，渐软和得一塌糊涂。
当年那个老管家，骗得他好惨。
“你先别哭了，有话好好说。”他一把将人搂进怀里，连哄带求。
晏晏捂着脸不住呜咽，不时别扭地拍他推他。
“你没良心。”
“你是个混蛋。”
还总说让她相信他，可他却是这般想她的。
周熠体魄强壮又结实，不痛不痒地任她发泄了一会儿。
晏晏哭得累了，也骂够了，伏在周熠怀里控制不住地哽咽。
眼眶红肿得宛如露熟的春桃，鼻腮犹带绯粉，很难不惹人怜爱。
“你是个骗子。”晏晏没喝酒，此时却觉得自己像是哭醉了。
“我骗你什么了？”
“你曾在信中写过，这辈子都不会惹我垂泪，可我已经因为你哭过很多次了。”她以前觉得自己没资格提从前，尤其没资格提起周熠追她的那段过往，可正因清醒的时候觉得自己没资格，此刻才会汹涌地想要算旧账。
说实话，周熠对自己写过的东西，已有些遗忘了。
“对不起。”
“你还说成亲后永远不会让我受委屈。”
“对不起。”
“还说会把我捧在心里，这辈子都只喜欢我。”
“我如今也只喜欢你。”
晏晏直摇头：“骗子。”
那些话，她也知听听就好，可仍不甘心地记到如今。
“你不能不信。”什么都可以不信，唯独此事，她不能不信。
晏晏不想再纠结这件事，没有精力。而且事到如今，她也没有那么在乎了。倘若她还是晏家千娇百宠的小女儿，父母健在，她肯定会无所顾忌地要求周熠心里只有她一人，倘若他敢说个“不”字，她会立刻回娘家，提和离，不顾任何流言蜚语。
但现在不行，罪臣之后的身份一日舍不去，她就永远不能像个正常的女子一样，去痛快地爱和恨。
“你好点了吗？”周熠听她不再哽咽了，想好好和她说会儿话。
晏晏迟钝地点了点头：“嗯。”
“虽然你会不开心，可我还是想说清楚，我不是无故怀疑你和徐霁，你们定过亲的事，是你家的管事伯亲口告诉我的，在你刚和我退亲去中州的那年，那个冬天。”
他也不想被骗那么多年，他也不想带着对晏晏的恨意像惩罚自己一样，苦守着离都千里的西岭不愿离开。
他至今都不明白命运为何如此捉弄他。
“可那不是我说的，从来也并非我的意愿，退亲不是，与表兄定亲更不是。你从未问过我对整件事始末的态度，你只相信你自己看到和听到的，然后武断地以为我就是那般凉薄之人。”
周熠好似突然被点醒了。
事实也真的如此，他承受的羞辱，其实是晏父晏母的意志。就像最初的定亲只是晏书韫输给周彧后，不得不答应的赌约，这件事从来不由晏晏做主。
“我很惭愧，一厢情愿地错怪了你那么多年。”
“你的确该惭愧。”
憋在心里的委屈通通宣泄出来以后，晏晏整个人都舒畅了。
周熠圈紧怀里的人，满脑袋都是一句话，这巴掌挨得真值。
“那你今后还会因我和表兄见面生气吗？”
周熠又不是傻子，“你以后还要见他？”
“当然要。你说过的，为父翻案是我的事，你管不着。不让我见表兄，就是阻碍我做事。”
周熠危险地眯起凤眸，认真回味了一遍整件事的发展，挑眉道：“他能帮你什么？我难道不够你用？”
晏晏哭笑不得，“你们一文一武，有何好比的，我不能都用吗？”
“你先说说，打算怎么用我？”
晏晏挥开周熠按在她腰间那只不安分的手，气鼓鼓：“我还没好呢，你少不正经。”
周熠眉心紧拢，“怎么就不正经了？用他就是用，用我就是不正经？”
晏晏素来怕痒，受不起周熠的折腾，免不了要求饶。
“表兄查到了可能是当年那个拟假圣旨害我父亲的人，现在最是紧要关头，你不拦我就算是帮我。”
周熠的脸色有一丝的僵硬，“听起来我占的便宜可真不小，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让夫人记我个恩情。”
晏晏当然听得出周熠在暗戳戳讽刺她，可她偏装作听不懂，顺着他的话道：“我可是有恩必报的。”
言外之意便是你赚得可大了。
周熠笑了笑，没再接话。
他只是醉了，不是傻子。
-
白卢身为翰林供奉，多年伴君之侧，早已养成了万事谨慎小心的性子，虽然奸诈狡猾，但是立场坚定，从不见风使舵。
对付这种人很难，因为不容易揪住他的弱点。
不过此人有一点好，爱妻入骨。
他是庚丑年新科状元，娶的是琅琊王氏之女。王氏体弱，哪怕诞下一女后再无所出，白卢也从未生出再纳之心。
但这世间是有因果的，五年前，也就是圣元八年夏，白卢甫及笄的女儿突染恶疾，不到半月就撒手人寰了。
此事已成王氏心中不可磨灭的痛苦，为消业障，她剃发为尼，终日于济慈庵与青灯古佛相伴。
庵中师太常见白卢与王氏跪向佛祖，虔诚赎罪，彼此却一言不发。
无言地来，无声地走。
这日云静花闲，王氏一如既往地跪于宝殿中念经消业。庵中少见香客，更无甚能探幽至此。
所以当感受到有人安静地跪在身侧的蒲团上时，王氏自然而然地将其认成了白卢。
香烟袅娜，影随风动，宝殿外一方偏僻的小小院子，菩提遮日，静静的，悄然落了一只小巧玲珑的黄莺。
“母亲。”
很轻的一声呼唤，幽微到让人难以察觉。可王氏却因这一声僵住了。
她告诫自己这是幻觉，强迫自己专心念经，可几息后，那声微弱的“母亲”却再次钻进耳廓。
她再也不能平静，打开眼睫，回眸寻找声音的来处。
枝头黄莺振翅而来，在王氏面前的低空盘桓，她一伸手，黄莺收翅落在她手心。
“母亲。”
王氏被此鸟之灵触动到流泪。
晏晏适时来到王氏身边，温声：“这鸟是通灵了。”
王氏泪眼朦胧地睨向身侧之人，后知后觉陪在她身边的一直都不是白卢。
“是啊，通灵了。”
晏晏露出为难的样子，委婉道：“但这或许不是好兆头。”
王氏的视线从安静乖巧的黄莺身上挪开，定在晏晏那张昳丽倾城的面庞上，静默不语。
晏晏苦笑了一声：“魂无所归才会附于生灵，命尽投胎乃是天道，违逆天道而眷恋人间，恐怕……”
“施主善哉。”王氏截断了晏晏的话，浮白的薄唇如风中孤叶般，簌簌在抖。
黄莺似感受到了她的情绪，突然振翅向菩提。
“母亲，救我。”
“救我……”
黄莺绕树而飞，盘旋乱撞，不肯落在枝干上。好像真应了晏晏那句无所归。
王氏大惊，陷入揪心的懵溃。
晏晏跪回去接着念经祈福，一炷香后，她起身欲离开，王氏轻启薄唇，声低幽微弱：“施主。”
“师太请讲。”
王氏虔诚地朝晏晏拜了拜：“施主可知有何解法，能让它魂有所归。”
说话时，澄澈却无神的眸中盈着凄婉的痛楚，依依不舍地凝着仍苦苦盘旋的黄莺。
晏晏无奈摇头：“佛说因果，幽冥地藏菩萨不渡戴罪之魂。”
王氏震惊得无以复加，五年前的记忆穿越岁月袭来，绞着她的心脏，压抑得让她说不出话。
晏晏启步离开，没走远，似不忍心般回过了头：“师太，该赎罪的人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