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文基一愣,“这支小队最后一次联络大军时,位于何处?”

    桓琪道:“卫州州城重(g)柢外东南方九百里。”

    “他们当时传回的消息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并无任何异常。”

    “带队的参将是谁?”

    “白锦雁。”

    轩文基放下杯子,眉头微皱:“卫州已距渑都斐(fěi)凌不远……”他沉吟片刻,又道:“这位白将军我是见过的,有勇有谋。她现在所率的军士也都是身经百战。这样一支队伍出了意外,只能是遭遇了强敌。”他眉头皱得更深,“难道是那个人的手笔?”

    正说话间,阮拓迈步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个拇指粗细的小竹筒,“这是刚刚收到的从斐凌传来的密报。”

    轩文基接过竹筒,仔细看了看封口火漆上的印鉴,确认那凤羽图案完整无误,才拔开塞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纸条。纸条上只有几个字,但轩文基的身子却微微一震。

    “果然,”轩文基将纸条递给清渊,“郄大将军现在何处?”

    桓琪道:“在正厅。”

    轩文基举步便走。清渊不由得一皱眉,他从衣架上取下白裘,快步跟上轩文基,给他披上,把纸条又给了阮拓。

    桓琪把脑袋凑近阮拓,也看清了纸条上的字“魏泓出斐凌”。

    阮拓和桓琪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神中都显出一丝凝重。

    阮拓将纸条投进火炉,眨眼间那纸条便化为灰烬。两人快步跟了出去。

    郄泰宏正与几位将军商讨下一步的作战计划。见轩文基几人进来,便起身相迎。

    轩文基道:“白将军的小队失去联络之事,郄大将军有何看法?”

    郄泰宏神情严峻:“我们需要尽快弄清楚白将军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打算派一支百人小队前去探查。”

    轩文基点点头:“我得到消息,渑国幽华公子魏泓已经离开渑都斐凌。”

    轩文基指着地图上卫州州城重柢和渑都斐凌的位置道:“重柢是我们和斐凌之间最大的一座城池,重柢四面环山,易守难攻,可以说是斐凌的天然屏障。如果失去了重柢,斐凌也坚持不了多久。魏泓也很清楚这一点。

    “他先前之所以没有出手,是因为明面上他在渑国是一个毫无实权的皇孙,想来他现在是想出了办法,争到了实权。

    “渑国皇权之争已持续多年,渑君魏禩如此年迈却依然稳坐帝位,正是因为这位幽华公子暗中扶持。魏滢八岁丧父后便是仰赖他的保护,才能安然长大。而他的实力别国一直无从知晓,这些都说明他极不简单。

    “如果白将军的事与魏泓有关的话,我们必须谨慎对待。”他微微昂头,“魏泓可是个劲敌。”

    轩文基转身对桓琪和阮拓说道:“这一次你们两位走一趟吧。”他让桓琪、阮拓跟随郄泰宏派出的小队,一起前往卫州探查白锦雁队伍的情况。

    “你二人要多加小心,队伍要尽量隐藏行踪,一有消息,尽速传回。”轩文基叮嘱道。

    桓琪一笑,“王爷放心。”他眼珠一转,“可是,如果碰上那个人……”

    轩文基叹了口气,道:“如果你们遇上他,想要击杀他,估计难以成功。你们要以不暴露行踪为优先考虑。如果他想拿下你们,我会让他也没有任何机会。”

    桓琪见轩文基没有任何犹豫之色,不由得和阮拓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清渊,清渊对他的目光只是微微皱眉,面上神色再无变化。

    轩文基假装没有看见他们的眼神,脸上露出惯有的淡笑。

    桓琪和阮拓领命离去。

    郄泰宏道:“现在卫州情况不明,我们把大军的方向先转到颖州。颖州势力较大的起义军有四支,我打算派人分别与他们接触。”

    轩文基点了点头:“不过我们只是佯攻颖州,做足大军攻打颖州的声势,将七成的兵马分作六队,绕道潜行进入卫州,围住重柢,要隐蔽,要快。趁着魏泓还没有在重柢建立起坚固的防御,把重柢孤立起来,攻下重柢,再慢慢拿下卫州其他的城池,渑国也就坚持不了多久了。”

    郄泰宏和众将领躬身称是。

    计议已定,轩文基离开正厅,返回东跨院。

    轩文基走得极慢,每一步都缓缓地踩在积雪上,雪地里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清渊紧跟在他身后,可他的脚下却没有丝毫声响。而轩文基的每一步,似乎都踏在了清渊的心上,清渊的心情越发沉重。

    轩文基突然脚步一顿,他的声音沉稳坚毅:“我知道你们都在替我担心,但这条路是我自己的选择。”他微微昂起头,“晞朝末年,昏君无道,宠信奸佞,贪官横行,民不聊生。我祖父被逼无路,揭竿而起。虽说起义之初只是为了能够活下去,但越来越多的人投奔他、依靠他,慢慢地,他意识到自己有能力为百姓、为苍生谋福祉,于是他便把这当做了他的责任。

    “他选择的这条路异乎寻常地艰难,为了达成目标,他失去了许多并肩作战的朋友,放弃了很多自己内心的渴望,也牺牲了不少至亲骨肉。他的长子、次子都在起义的过程中战死。但越是这样,他便越发只能前进,绝对不能退缩,因为哪怕只是后退半步,他都会觉得愧对之前那些血泪。

    “他早已不只是他自己,他更是追随者的未来和希望。

    “后来他建立了轩国,更是把所有心血都放在治国兴邦上,直到北战渑国收复失地,旧伤新创不治而逝。及至我父皇即位,他也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振兴轩国上。

    “我自小耳濡目染,又经父皇、诸位跟随祖父一起打天下的老臣和智者贤师教导,深知皇室一族责任重大,不仅应担国家兴亡之责,更负百姓生息之任。

    “父皇只有我一个孩子,我便必须让这祖父为之呕心沥血、父皇为之殚精竭虑的轩国江山富强繁荣。早在当初决定承担这个责任的时候,我便清楚今后将会有无数个难以抉择,然而想得必有舍。因为我想要的太大,我必须舍弃的就会很多。虽然有时也会苦闷,但我从未后悔。”他转过身望着清渊,脸上的笑容如春阳明媚,似可融冰化雪。

    “你的苦闷尽可以在我们几人面前表现出来,尉迟说过多次,愁情烦绪郁结于心对你的身体大有伤害。”清渊语气郑重。

    轩文基秀眉紧蹙,清渊忙道:“你哪里不舒服?”

    “唉,我是感慨清渊你年纪轻轻、玉树临风,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爱唠叨的老婆婆啊!”轩文基露出顽皮的笑容。

    清渊见他跟自己开玩笑,心中暂时松了一口气,便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轩文基十分奇怪,却见清渊伸手握住他的左手,另一只手在他腰上一托,两人飞身而起,轻轻落在房顶之上。

    清渊扶他站稳,又帮他把白裘紧了紧。

    这间屋子的房顶极高,站在上面可以看到很远的景色,素白耀眼,辽阔无垠。

    清渊知道轩文基喜欢广阔的天地。

    过了好一会儿,轩文基缓缓舒了口气,“此等美景能将人心中烦郁一扫而空,清渊果然深知我心。”

    清渊只是淡笑无声。

    忽闻院中有人咳嗽两声,一个妩媚的声音不疾不徐:“房顶子上的风不大吗?清渊,小心冻着少爷!”

    轩文基笑道:“霞姐来了。”

    清渊一揽轩文基,带着他从房上跳下落到院中。

    阮霞手里提着一个紫檀食盒,“这几天少爷都没能好好吃饭,我不亲自下厨都不行了。”

    三人走进屋内。阮霞从食盒中拿出六样菜肴、两碟点心摆在桌上,屋里立即弥漫着食物的香气。清渊倒了三杯茶,分别放在三人面前。

    “霞姐的手艺真是天下一绝。”轩文基由衷称赞道。

    阮霞见轩文基吃得开怀,心里便也豁朗许多。

    待轩文基放下筷子,阮霞略一犹疑,开口道:“哥哥已经跟我说了。我即刻就动身前往重柢。”她见轩文基眸光暗了暗,便住口不言。

    轩文基低下头,慢慢转动手中的茶杯,轻声道:“霞姐,多加小心。”

    阮霞拍了拍他的手,柔声道:“好。”

    十日后,卫州。

    “阮大哥,你看!”桓琪蹲在地上,将一处凸起的积雪拨开,露出了一个小石堆。

    “又一个七石堆。”阮拓俯身细看,只见六个较小的石块围成一圈,中间叠放着一个较大的石块,与之前发现的标记一模一样。“这已经是第十个标记了。”

    桓琪从怀中摸出一幅羊皮地图,地图中卷着一支朱砂笔,他用朱砂笔在地图上画了个圈,然后指着地图道:“这十个标记连成的路线先是努力向重柢靠近,而后却不得不远离重柢逐渐向南。”

    阮拓点点头:“我们在发现第一处标记的地方找到了我军的三十四具尸体。虽然战场已被大雪覆盖,但仍然可以想象得到当时激烈的战况。

    “可我们却没有找到任何一具渑军的尸体,连续几天的降雪掩藏了所有的脚印和痕迹,我们无法判断当时轩军到底是如何受到攻击,又是如何撤退的。这个七石堆却是既隐蔽又明显的一个标记。

    “因为石块随处可见,不是特别留心的人,并不会觉得小石堆有什么奇怪;而小石堆被雪覆盖后略微凸起,又出现在许多尸体旁边,对我们来说就有些显眼。只是不知道这标记是我军留下用来向我们传递讯息的,还是渑军用来诱敌的。”

    “不管是什么,我们只能跟着它去一探究竟了。看这路线的走势,它指向的最近地点是青磐坳。”桓琪回身叫来三名士兵,道:“你们三人赶快去向王爷和郄大将军报信。”

    三人领命上马飞驰而去。

    桓琪等人继续向青磐坳方向行进了八十里,突然听到号角声响,两队渑兵从南北两个方向同时杀出,每队皆三百人有余。

    “有埋伏!”最前面的轩军骑兵一声大喊。

    轩军骑兵统领牧涵一挥手,轩军骑兵立刻排成清风偃月阵,牧涵位于月弯正中指挥。

    阮拓和桓琪对视一眼,同时低声道:“擒贼先擒王!”两人飞身而起分别扑向南、北两队渑军的首领。

    渑军埋伏于此,本想打轩军一个措手不及,依仗地形之便形成合围困住轩军,却没承想这一小队轩军虽然人数极少却应变神速,带兵的将领出手又快如闪电,这两队渑军着实被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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