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挑了个靠门的座位，微微沉默了一下。
修月轻咳了一声，问：“你是要去参加那个九……九三会吗？”
九城三派会，原本名字就取得直白，百姓在谈及的时候还要再缩短些，叫它为“九三会”。
谢灵津看过来，“嗯，我们分了两日的行程，明早出发去都城攀云。”不等修月接话，他续言：“你呢？”
恰恰店主把酒和碗都送了过来，修月一边给他倒酒，一边缓言道：“我打算在紫皇待一些日子，再四处走走。”
她笑着问：“能带我一同去攀云吗？先入国都，我再考虑去何处。”
谢灵津说：“好。”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下，修月的心情从怔愣，再到欢喜，眼下又转为尴尬。
她这几百年熟悉的事物都是经久不变，第一次碰到熟人“一下子”窜这么高的，虽说也想与往日一样对待他，却有些话怎么都不合时宜了。
但幸好，谢灵津开口说话了：“你过得好吗？”
倒是贴心，修月欣慰地看着他，他又说：“我去镇妖林找过你。”
“还行啦，惩境里虽说有些无聊，但好在没有受伤。你看，我现在不是出来了？”
谢灵津：“彻底出来了？”
修月宽慰道：“放心，彻底出来了。”
她说完，想起什么，赶忙问：“孟承平发现我不见了，可有什么反应？发怒没？着急没？哭没？”
她的语气越发激动好奇，谢灵津看着，面上浮现一丝笑意，说：“没有。”
“啊，”修月托腮，说，“他那是有恃无恐，不过没关系，等这次回将青山去，他是彻底要哭了。”
“话说回来，也要多些你，小谢仙君。”
久违的“小谢仙君”，语出时，修月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语毕，谢灵津倒是再次看了过来，眸中有疑惑。
身为长者，修月又尤其喜欢给小辈解惑时，他们眸中一下子清明的感觉。她微微歪头，语笑盈盈，“我靠着你说的话辨别阵法弱处，”
说完，她捧起碗，品了一口酒。入口甘润馥郁，修月发出喟叹，放下碗时，被遮住的视线重新落在谢灵津身上。
谢灵津已经挪开视线，目光随着店口的行人移动，发红的耳尖却太过显眼，他花了一点时间接受这个现实，呼出一口气，“原来你真的能听见。”
她禁不住笑了，却不解释自己只能听到一星半点，端起酒碗去碰他的，谢灵津愣了一下，也抬起碗，接了她一碰，端至嘴沿抿了抿。
修月一直看着他，等他放下碗时，就与他的眸子对上。
几番来回，她总算找到了熟悉的感觉，松快许多。
谢灵津放下的手有些僵硬地搁着，也不避。
半晌，修月说：“有点可惜。”
谢灵津的手指这才松了些，蜷在一起，“嗯？”
“就是有点可惜啊，”修月一手支颌，懒洋洋地说，“明明感觉也没过多久，一出来就发现七年了，你也和我生分了。”
谢灵津一下子噎住，沉默半晌，说：“没有。”
修月的目光静静地落在他的身上，笑了，“好了，不逗你了。”
拿起酒碗，与之再碰，“明日就麻烦你了，小谢仙君。”
谢灵津倒是又提到另一方面，“你今晚在哪过夜？”
修月说：“省钱，当然是玉佩里面。”
絮言下酒，时间也过得快，谢灵津不擅酒，修月空了，他也才喝了一三，遂同修月分享。修月拿着他的钱结账之后，两人便一道起来。
修月突然把视线往他身后一抛，心念一动，说：“扶光。”
谢灵津感受到刚刚背上的扶光又开始激动起来。
只是她没有过多关注扶光本身，或许是上一世就已经经历了听到扶光择主的震撼，眼下只能算是意料之中，又松了口气。
她说：“……你看。”
你会有把自己的剑。
七年前的话语重新响起，谢灵津低眉，嘴角微勾。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一酒之后，夜市淡寂许多，路上倒也不再拥挤，修月忽然想起玄英弟子，问：“你的同门不会……”
“他们应该还在外面，不用担心，”谢灵津微微侧头，“想再逛逛吗？”
“今天逛够了，”她答，心里却生起些疑惑，“你为何不同他们一起？”
“我去练剑了。”
不愧是扶光剑仙，也这么爱剑。
修月说：“璇机的闹市还挺有意思的，今天遇到个自称‘天才’靠着鼓音的算命人，性子有些奇怪；还有些游玩的摆件，我看有个叫‘百枝’，每一枝上都托着一盏灯，要是投中了，就能得到些小玩意；璇机隔几步就有家卖机关玩意的店铺，我今日倒还在里面遇见了个可爱的姑娘……”
她说着，体内灵息一转，手上就重新出现了那把机关小弓。
“给你玩。”
客栈的掌柜看见谢灵津，扬起一个笑，“灵津仙君，你回来了，京雀仙君他们还没回来呢。”他说完，才看见他手上拿着的小机关，面上露出些惊异的情绪。
他以为大名鼎鼎的谢灵津真如面上那般无喜无趣，现在一看，也是有颗纯真未凿的心啊。
谢灵津仍是颔首致意，便上了楼，一挡住掌柜的视线，修月就出来了。
她跟着他回屋，嘴里还念着：“京雀京雀，孟承平给韩飞改了名，为什么不给你改？”
谢灵津在桌上沏茶，道：“韩京雀是宗主的义子，改名并非宗主的责任，况且我也不愿意。”
“这倒是，也不稀罕，”修月颇为自然地挑了个凳子坐下，接住他递过来的茶杯，“话说，你升入内门之后，你和韩京雀就是师兄弟了。”
“嗯，他算师兄，只是我们几乎不以此相称。”
夜风透了些凉意，谢灵津放下茶壶，走去关窗，自外而蹑步进来的月色迎着他的动作被搅乱，勾勒了他健韧挺拔的身量。
修月望着，微微发神，紧接着，房门被叩响。
谢灵津压着叩声尾音问：“谁？”
“灵津，我，韩京雀。”
谢灵津关窗，回身先看着修月，修月用上隐身咒，低声说：“看来他学会了敲门。”
等谢灵津开门时，修月将杯底的茶一饮而尽，放回原位。韩京雀就冲了进来，跟一阵风似的，扯过圆凳坐下，先急灌了几杯茶水——他就在修月对面。
修月瞥了他一眼。
一个人如果对灵息感知较为敏感，那么极有可能发现施了隐身术的潜伏者，一般这个时候，潜伏者的对策就是再施一道屏蔽灵息的咒术，不过修月观察着，韩京雀没那么敏感。
谢灵津坐回来，抬眼朝修月的方向看了看，再看向韩京雀，说：“怎么了？”
韩京雀舒了口气，说：“我和陈谨言他们去吃了这儿的特产，有点干，回来路上渴死我了。”
就这？修月想，那你回自己房间不也能喝？
谢灵津回道：“原来如此。”
韩京雀点头如捣蒜，过了一会儿，又说：“明日我们就能在攀云见到师尊了。”
谢灵津听到这句话，仍然面色平静，“确实。”
“……”修月看出来了，谢灵津对韩京雀说的话没什么兴趣，但很坚强地回应着，而韩京雀显然也不需要他的回应，神色马上就兴奋地飘了起来，孺慕之情跃然面上。
光是修月在场的两次夜聊里，韩京雀都提了无数次师尊，可见孟承平与他的确父子情深。
紧接着，韩京雀同谢灵津商量了之后的带队事宜。他俩名气在外，大多时候都主负责带队外出。一刻后，韩京雀离开。
修月解开隐身咒，她托着腮走神，谢灵津重新为她沏了茶，她“嘶”了一声。
谢灵津神色一紧，“怎么了？”
修月旁观了两个人的相处方式，总觉得谢灵津和韩京雀之间的气氛很怪，可以说是关系不错的亲友，却又总透露出一丝疏远。
她轻了轻嗓子，说：“你和韩京雀，是疏远了么？”
见修月“嘶”的是这件事，谢灵津神色和缓了些，他如实道：“一直都是这样，关系不错，但难以深交。”
修月一直以为二人是刎颈之交。
“韩京雀和宗门里的大多数人都不一样，他把玄英当家，”谢灵津道出缘由，“他把我们当家人，而面对‘家人’之间的矛盾，他大多时候都是回避的。”
他点到为止，修月也悟了。
而韩京雀也明白，他和谢灵津之间终究有道无法跨过的鸿沟。
修月轻咳了一声，问：“你是要去参加那个九……九三会吗？”
九城三派会，原本名字就取得直白，百姓在谈及的时候还要再缩短些，叫它为“九三会”。
谢灵津看过来，“嗯，我们分了两日的行程，明早出发去都城攀云。”不等修月接话，他续言：“你呢？”
恰恰店主把酒和碗都送了过来，修月一边给他倒酒，一边缓言道：“我打算在紫皇待一些日子，再四处走走。”
她笑着问：“能带我一同去攀云吗？先入国都，我再考虑去何处。”
谢灵津说：“好。”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下，修月的心情从怔愣，再到欢喜，眼下又转为尴尬。
她这几百年熟悉的事物都是经久不变，第一次碰到熟人“一下子”窜这么高的，虽说也想与往日一样对待他，却有些话怎么都不合时宜了。
但幸好，谢灵津开口说话了：“你过得好吗？”
倒是贴心，修月欣慰地看着他，他又说：“我去镇妖林找过你。”
“还行啦，惩境里虽说有些无聊，但好在没有受伤。你看，我现在不是出来了？”
谢灵津：“彻底出来了？”
修月宽慰道：“放心，彻底出来了。”
她说完，想起什么，赶忙问：“孟承平发现我不见了，可有什么反应？发怒没？着急没？哭没？”
她的语气越发激动好奇，谢灵津看着，面上浮现一丝笑意，说：“没有。”
“啊，”修月托腮，说，“他那是有恃无恐，不过没关系，等这次回将青山去，他是彻底要哭了。”
“话说回来，也要多些你，小谢仙君。”
久违的“小谢仙君”，语出时，修月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语毕，谢灵津倒是再次看了过来，眸中有疑惑。
身为长者，修月又尤其喜欢给小辈解惑时，他们眸中一下子清明的感觉。她微微歪头，语笑盈盈，“我靠着你说的话辨别阵法弱处，”
说完，她捧起碗，品了一口酒。入口甘润馥郁，修月发出喟叹，放下碗时，被遮住的视线重新落在谢灵津身上。
谢灵津已经挪开视线，目光随着店口的行人移动，发红的耳尖却太过显眼，他花了一点时间接受这个现实，呼出一口气，“原来你真的能听见。”
她禁不住笑了，却不解释自己只能听到一星半点，端起酒碗去碰他的，谢灵津愣了一下，也抬起碗，接了她一碰，端至嘴沿抿了抿。
修月一直看着他，等他放下碗时，就与他的眸子对上。
几番来回，她总算找到了熟悉的感觉，松快许多。
谢灵津放下的手有些僵硬地搁着，也不避。
半晌，修月说：“有点可惜。”
谢灵津的手指这才松了些，蜷在一起，“嗯？”
“就是有点可惜啊，”修月一手支颌，懒洋洋地说，“明明感觉也没过多久，一出来就发现七年了，你也和我生分了。”
谢灵津一下子噎住，沉默半晌，说：“没有。”
修月的目光静静地落在他的身上，笑了，“好了，不逗你了。”
拿起酒碗，与之再碰，“明日就麻烦你了，小谢仙君。”
谢灵津倒是又提到另一方面，“你今晚在哪过夜？”
修月说：“省钱，当然是玉佩里面。”
絮言下酒，时间也过得快，谢灵津不擅酒，修月空了，他也才喝了一三，遂同修月分享。修月拿着他的钱结账之后，两人便一道起来。
修月突然把视线往他身后一抛，心念一动，说：“扶光。”
谢灵津感受到刚刚背上的扶光又开始激动起来。
只是她没有过多关注扶光本身，或许是上一世就已经经历了听到扶光择主的震撼，眼下只能算是意料之中，又松了口气。
她说：“……你看。”
你会有把自己的剑。
七年前的话语重新响起，谢灵津低眉，嘴角微勾。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一酒之后，夜市淡寂许多，路上倒也不再拥挤，修月忽然想起玄英弟子，问：“你的同门不会……”
“他们应该还在外面，不用担心，”谢灵津微微侧头，“想再逛逛吗？”
“今天逛够了，”她答，心里却生起些疑惑，“你为何不同他们一起？”
“我去练剑了。”
不愧是扶光剑仙，也这么爱剑。
修月说：“璇机的闹市还挺有意思的，今天遇到个自称‘天才’靠着鼓音的算命人，性子有些奇怪；还有些游玩的摆件，我看有个叫‘百枝’，每一枝上都托着一盏灯，要是投中了，就能得到些小玩意；璇机隔几步就有家卖机关玩意的店铺，我今日倒还在里面遇见了个可爱的姑娘……”
她说着，体内灵息一转，手上就重新出现了那把机关小弓。
“给你玩。”
客栈的掌柜看见谢灵津，扬起一个笑，“灵津仙君，你回来了，京雀仙君他们还没回来呢。”他说完，才看见他手上拿着的小机关，面上露出些惊异的情绪。
他以为大名鼎鼎的谢灵津真如面上那般无喜无趣，现在一看，也是有颗纯真未凿的心啊。
谢灵津仍是颔首致意，便上了楼，一挡住掌柜的视线，修月就出来了。
她跟着他回屋，嘴里还念着：“京雀京雀，孟承平给韩飞改了名，为什么不给你改？”
谢灵津在桌上沏茶，道：“韩京雀是宗主的义子，改名并非宗主的责任，况且我也不愿意。”
“这倒是，也不稀罕，”修月颇为自然地挑了个凳子坐下，接住他递过来的茶杯，“话说，你升入内门之后，你和韩京雀就是师兄弟了。”
“嗯，他算师兄，只是我们几乎不以此相称。”
夜风透了些凉意，谢灵津放下茶壶，走去关窗，自外而蹑步进来的月色迎着他的动作被搅乱，勾勒了他健韧挺拔的身量。
修月望着，微微发神，紧接着，房门被叩响。
谢灵津压着叩声尾音问：“谁？”
“灵津，我，韩京雀。”
谢灵津关窗，回身先看着修月，修月用上隐身咒，低声说：“看来他学会了敲门。”
等谢灵津开门时，修月将杯底的茶一饮而尽，放回原位。韩京雀就冲了进来，跟一阵风似的，扯过圆凳坐下，先急灌了几杯茶水——他就在修月对面。
修月瞥了他一眼。
一个人如果对灵息感知较为敏感，那么极有可能发现施了隐身术的潜伏者，一般这个时候，潜伏者的对策就是再施一道屏蔽灵息的咒术，不过修月观察着，韩京雀没那么敏感。
谢灵津坐回来，抬眼朝修月的方向看了看，再看向韩京雀，说：“怎么了？”
韩京雀舒了口气，说：“我和陈谨言他们去吃了这儿的特产，有点干，回来路上渴死我了。”
就这？修月想，那你回自己房间不也能喝？
谢灵津回道：“原来如此。”
韩京雀点头如捣蒜，过了一会儿，又说：“明日我们就能在攀云见到师尊了。”
谢灵津听到这句话，仍然面色平静，“确实。”
“……”修月看出来了，谢灵津对韩京雀说的话没什么兴趣，但很坚强地回应着，而韩京雀显然也不需要他的回应，神色马上就兴奋地飘了起来，孺慕之情跃然面上。
光是修月在场的两次夜聊里，韩京雀都提了无数次师尊，可见孟承平与他的确父子情深。
紧接着，韩京雀同谢灵津商量了之后的带队事宜。他俩名气在外，大多时候都主负责带队外出。一刻后，韩京雀离开。
修月解开隐身咒，她托着腮走神，谢灵津重新为她沏了茶，她“嘶”了一声。
谢灵津神色一紧，“怎么了？”
修月旁观了两个人的相处方式，总觉得谢灵津和韩京雀之间的气氛很怪，可以说是关系不错的亲友，却又总透露出一丝疏远。
她轻了轻嗓子，说：“你和韩京雀，是疏远了么？”
见修月“嘶”的是这件事，谢灵津神色和缓了些，他如实道：“一直都是这样，关系不错，但难以深交。”
修月一直以为二人是刎颈之交。
“韩京雀和宗门里的大多数人都不一样，他把玄英当家，”谢灵津道出缘由，“他把我们当家人，而面对‘家人’之间的矛盾，他大多时候都是回避的。”
他点到为止，修月也悟了。
而韩京雀也明白，他和谢灵津之间终究有道无法跨过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