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皇九城中,分布在国都攀云东侧的,为清阳、璇机、水央、紫闼,这也是东域三派到达攀云前必经之城。

    自攀云高山之上发源的长河流经紫闼,在水央产生支流“临漾”流经璇机,随地势而向东北方向流去,而主流则是继续向东,在紫皇边界流经清阳,出界后奔流向海,支流众多,玄英、竹笑、琴风以及东域南地各民居皆建立在其旁。

    故而要前去攀云,逆着长河走,自然是对的。

    他们出发时,春风骀荡。

    玄英弟子内门十二人,皆着苍青色侠衣劲装,或背或持着灵剑,白日里行在大道上,还是相当有气势的。

    识剑的人也认得出,扶光谢灵津,追殒韩京雀,飞漆林笑茹,伏夜钱唯澈……皆是剑林中有名有姓的青年。

    到了计划御剑出行的近郊河畔,人少了些,一群人才稍微松了松僵直的脊背。

    韩京雀苦叫:“端着模样也太难受了。”

    “出行在外,总得给玄英立个威风。”有人道。

    谢灵津立于岸边,目光轻扫江边春色,而远处群山淡影,隐没在云雾之中,“该启程了。”

    他发了话,其他人也不说了,俱是正色立地,捏诀,灵剑出鞘,悬空铮鸣。

    扶光宛如沥过春雨一般,日下生光,夺人声色。谢灵津飞身登剑,于胸口掐了手印,于江山丽藻中,宕开一剑。

    剑踏尘空,一行人就此朝西赶去。

    起伏坐仰间长河蜿蜒,顺此景再往前些,到了水央。大河绕过一处高山,岸边停着一艘巨船,青帆朱户,镌镂鹤影云纹,自岸边慢慢上了几个人。

    韩京雀俯冲而下,在船畔疾驰而过,剑锋划起水花,哗然溅上了甲板。

    船上的抱琴者倏地转身,破口怒吼:“韩京雀!”

    韩京雀笑着飞上来,说:“琴风的人也在呢。”

    略过郊外,飞于城内,千万门户相堆,大道相连,车水马龙,每隔几里高塔立于市中,有修道之人,或盘腿身居闹市,心神无波,或默立其上,对御剑者抛去一个眼神。

    半空之中不只有玄英一行人,更有城内的修行者,自水央起,大多都是剑修了,十二人还得避着人,偶尔有些初学者磕磕绊绊要撞上来,被谢灵津扶了一把。

    偶尔抬头,也能看到远处高山簇拥灵气缭绕的都城。

    待又穿过清阳,半空的剑修陆陆续续少了些,一道城门横列之中。

    正门还停列数十辆马车。

    谢灵津御剑斜移,缓了速度,落地城门前,抬头一望,城门刻字“攀云”。

    国都攀云禁御剑飞行。

    见有人来,候立多时的“仙官”走来。

    一袭紫金仙袍风中翩然,仙官澹然一笑。

    韩京雀忙拱手哈腰道:“闵师兄。”

    仙官是玄英的第一代弟子,孟承平初建玄英的几十年里,收了约莫四十余人的弟子,教授剑法,待这群弟子好不容易小有所成,孟承平不知道意欲为何,忽然遣散了所有人。

    修习多年,自然不甘回归常人的生活,玄英第一代弟子相约来到紫皇,大多在城内谋得一官半职,官运好的,也能像这位闵师兄一样,在国都谋生。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在那些年,东域里总是流传着一个说法,即玄英是入紫皇的跳板,故而,来玄英求师的人一时多了起来,也就是第二代弟子。

    再到现在,谢灵津这批第三代弟子,情况已经全然不同的,一入玄英,终生玄英,不必攀附其他势力。

    玄英弟子拢手作揖。

    这位叫闵师兄的仙官笑道:“此行劳累,尊上特令本官备好车辆恭候。”

    闵师兄抬袖,引众人视线于身侧的马车上。

    韩京雀靠近谢灵津,嘴唇几乎未动,发出如同蚊鸣的细声:“这马车也真是奢侈。”

    谢灵津抬眸望了一眼,香车珠帘绣幕,宝马额间还带着镶金嵌玉的当卢。等登车前靠近,他才看清了当卢上的纹理——飞龙纹。

    宝马作神兽,香车作仙辇。

    简直像是要拜谒仙境。

    修月倒也想到这一层,用玉佩发出些微弱的光。注意到的谢灵津顿了顿,冒出些久违的感觉,挪手握住它。

    十二辆横排静候,玄英弟子便纷纷登车,谢灵津在进去前忽转身,问:“闵师兄,在我们之前,还有人到吗?”

    闵师兄答:“明渊城的人到了。”

    谢灵津道谢,入车内坐定,马蹄起踏,徐徐驶动。

    修月也就在此时现了身。

    谢灵津猜到了她会出来,坦然自若地盘腿而坐。未几,他又睁开眼睛。

    “相传紫皇灵识极盛,国都一草一尘,逃不开他的感知,”他低语,似有顾虑,只不过说完一顿,又道,“保护好自己。”

    修月忍俊不禁。

    谢灵津绷了绷脸,但没撑住,抬眸看她:“我认真的。”

    “好,”修月举起手作发誓状,“我一定小心。”

    外面实在太安静了。

    修月倚窗,挑开一边帘子,往外瞥了一眼,见旁处并无车辆并行,这才探眼望去。

    早在车内就察觉到,四处寂静,并没有想象中繁华拥堵的情景。这下朝外看,才看见雕楼林立,画壁相连,只是户外行人尚少。

    再定睛一看,甚至还有朝着前方跪拜的信徒。

    “每日能进攀云的人很少。”谢灵津解释道。

    修月纳闷道:“这也能叫国都?”

    在她看来,国都也该是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而不是这样冷清圣洁,来人不敢高声语。

    远远地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钟声,缓慢悠远,让人不知觉地想到枯叶坠落的瞬间。

    修月朝外又探了些,目光越过千万座屋宇,看向了远在天际耸峙的紫皇神宫。

    “小谢仙君,快来看——”

    话音未落,谢灵津拉着她的衣角让她缩回来点。

    靠近紫皇神宫,定有其他弟子探头。

    他确定修月不会被后面车辆里的人发现后,也挑开另外一边的帘子。

    飞鸟惊掠翻卷,绕着神宫一圈又一圈。

    他追望群鸟,不知不觉立神宫越来越近,车辆驶入黑影之中,那座巨大的神宫遮住了烈阳,更多人探头,却在目光触及一刹又收回视线。

    明明是抬头仰望,却如凝深渊。

    下了车,修月照例回玉佩。

    神宫前列阙三道。两侧玉阶各有九十九级,而中间那道更宽,也更高,只有九级,更像是九层玉台。

    十二人在阶前屏住了呼吸。

    这时,在一旁跪拜的信徒起身,袖手观立,然后露出笑,“中间这道是神阶。”

    韩京雀扭头看向表情怪异的那人,“神阶。”

    “等巨神降临,登上玉阶,便可会见紫皇……”信徒喃喃低语,“一千年前,尊上就曾见过巨神。”

    众人听着,不知不觉生了鸡皮疙瘩,迟迟无人拾级而上。

    直到最后,还是谢灵津穿过人群,踏上第一阶,拾级而上。

    哒,哒,哒。

    一时寂静中,只有他清脆的脚步声。

    而后众人也纷纷跟上。

    玉阶尽头,前殿玉柱擎天,视线开阔。

    默立在两侧的侍人为他们引路,一同往里探去,远远一望,就看见某道漆黑的口子上候着一人。此人款款而立,一袭金紫间色裙闲荡,宛若乘云,可窥得鬓影钗光。

    再走进一些,便可看见一双明眸。

    她是帝姬希音,亦是紫皇的圣女。当下紫皇少走动,往往是帝姬代行,故而在外,见紫衣帝姬,便如见仙帝。

    在谢灵津余光中,韩京雀的姿态忽然扭捏了起来,通红的脸藏不了心事,同门皆无声嘲笑起他来。

    帝姬眉长敛,开口便是清醇音色:“诸位仙君,请随我来。”

    而后她转身没入黑暗。

    众人敛色,也走入长廊之中,初初满目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唯有脚步声与呼吸声交织。

    “长思廊。”希音开口道。

    “此道舍光去声,是要让来者隔绝外界声色,体悟本心。”

    但是谢灵津四下查看,倒是发现廊壁上刻有字画。只不过他并不能看清。

    刻了画,却要舍光。

    冥思之际,左侧气流有了微微的变化,谢灵津一怔,下意识地抬了抬左手,微挪的动作又被止住。

    他触着一截衣袖,衣料堆叠在手心,滑润如流水,好似不紧握着,就会放任它逃开。

    谢灵津的心微乱。视觉被剥夺后,触觉、听觉、嗅觉都灵敏许多。

    下一息,衣袖离开掌心,他的肩被轻轻碰了一下,一切又归于平静。

    长思廊也不愧为长思廊,一道人摸索半天才见光。前方光耀溢目,再踏进一步,便是豁然展开的大殿。

    正中雕刻着一座巨像,通体金黄,持剑闭眸。而神像之下立着身着苍衣之人,正仰望神像,凝神沉思。

    一行人堵在门口,也不进去。

    直到孟承平转过头来,韩京雀才飞步上前,“师尊!”

    谢灵津款步走过去,也作揖道:“师尊。”

    众弟子行过礼,孟承平拍了拍韩京雀的肩,说:“一路上可好?”

    “一路平安,我们昨日在璇机歇脚,”韩京雀眼睛亮亮的,报备了行程,又随孟承平的目光看了眼神像,“师尊,我以为你和紫皇仙帝一起等着呢。”

    孟承平与韩京雀说话的时候,其他人是插不上话的。

    谢灵津调转视线,仔细打量着大殿,除了正西方放置这样的巨像外,东、南方各放置了三座像,北方有两座,想来就是建国之时,那紫皇仙君与八位首领了。

    “紫皇不是谁都能见的。”孟承平告诉韩京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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