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还未走百米,远处天边突然传来闷雷阵阵,一个接一个的闪电刹那间照亮整个阴暗云层,豆大的雨珠劈头盖脸地向几人砸来。

    雨势来得湍急又突然,顷刻之间山路旁的杂草野树全都被砸地蔫头巴脑的。山路也愈来愈难走,到处都是泥泞不堪。

    相里容慌忙从背篓里拿出斗笠戴在自己头上,随后给阿婆披上蓑衣,顺手给高晋阳也戴上了斗笠。

    顶着哗哗的雨声,相里容着急地大声问道:“阿婆,还要多久才能到呀?”

    阿婆浑身颤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虚弱说道:"往山腰处再往北走几百米就到了。”

    果然,两人脚程快,顺着阿婆的指引,走了不到半刻钟,便见到一间简陋的屋舍离他们愈来愈近。

    隔着厚重的雨帘,相里容远远看见茅屋门口站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姑娘,面色焦急,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等他们走近了,小姑娘眼睛蓦然一亮,“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冲到屋外,站到房檐下,神色惊惶地紧紧盯着他们。

    几人终于进到屋内,高晋阳小心翼翼地将阿婆放到地上,阿婆立马回身搂住小姑娘,祖孙二人皆是惊魂未定,抱头痛哭。

    哭了一会儿,阿婆才镇定下来,抬手抹了抹自己哭红的眼角,站起身紧紧抱住自己还在抽泣的孙女,语气抱歉对相里容二人道:“是我老婆子失礼了,下这么大雨把你们衣服都淋湿透了,我去烧点热水给你们擦擦身,不知你们可有带干净衣裳?”

    相里容把背篓放到地上,翻了翻里面的草药,长舒了一口气,回:“带了个毯子,不过都给淋透了,还好草药没事,不然今天就白跑一趟了。”

    阿婆松开搂着孙女的手,“晓琳,去你爹娘屋子里找两件干净衣裳来。”

    小姑娘抬眼看看相里容和高晋阳,懵懂的眼神中满是好奇,突然开口脆生生地说了句:“等着。”然后转头跑进里间不见了。

    阿婆的衣服倒是没湿,只是衣角处多少有些沾水,并无大碍,相里容便也没多说什么,跟着阿婆到灶房隔间帮忙烧水。

    高晋阳也不好意思独自待在堂屋,便也跟着来了灶房。

    两人帮着阿婆烧了一大锅热水,身上湿透的衣服在烧火的时候烤得差不多半干了。

    本来相里容觉得这衣服换不换都行,但见小姑娘抱着两身衣服,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他俩,又觉得这衣服是不换不行了。

    阿婆家房子不大,只有一间茅屋和一方小院,屋内除了堂屋就只有两间内室,分别是阿婆和儿子儿媳的卧房。

    茅屋一侧修了间低矮狭小的灶房,相里容二人挤在里面帮阿婆烧水,显得小灶房更加逼仄窘迫了。

    阿婆有些不好意思:“委屈二位了,这衣服是我儿子儿媳的,他俩最近在外面镇子赶集市卖炊饼,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你们可以去内室拿热水擦擦身,暖暖身子。”

    相里容并不在意,觉得就现在这种条件,能换件干净衣裳已经是很不容易了,怎么可能还挑三拣四的。

    二人换完衣服各自从内室中走了出来,高晋阳见到相里容的装扮不由得眼前一亮,神色微动。

    墨家尚俭,平素弟子们的常服都是以粗麻布衫,单衣短褐为主,女子也不例外,多着深色布衣,不施粉黛。大家见惯了倒也不觉得奇怪。

    然而此时,相里容身穿淡粉色交领襦裙,外着豆绿短褙,颜色清新淡雅,步步生花。衬得相里容愈发身姿曼妙,如出水芙蓉一般摇曳生姿。

    因为头发半湿,她只是在脑后虚虚挽了个低髻,插了根朴素荆钗,却显得相里容那张未施粉黛的莹润面庞更加娇艳,粉面桃腮,柳叶弯眉,竟让人看得移不开眼!

    突然耳边传来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奶奶你快看,这个哥哥看姐姐都看呆了!”

    高晋阳这才回过神来,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慌忙转过身去,嘴里不住地说着抱歉。

    相里容见他那副恨不得钻进地缝的模样,觉得愈发好笑,她弯下身子摸了摸小姑娘的圆脸,出口揶揄道:“姐姐长得漂亮嘛,他看说明他有眼光咯!”

    高晋阳听见相里容调笑自己,心里又羞愧又有一丝莫名的甜意,眼睫低垂,根本不敢再看相里容。

    阿婆见屋内一片欢声笑语,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手里端着饭菜,抬高嗓门道:“孩子们,先吃饭了。”

    高晋阳这才如蒙大赦,赶紧快走几步帮阿婆从灶房拿碗拿筷。

    阿婆做饭的手艺很好,再加上两人忙了一天累得不轻,就算桌上只有些粗茶淡饭,也够让相里容二人吃得津津有味了。

    屋外雨势渐弱,但哗哗的雨声仍是不停。

    相里容从窗户往外看了看,果然道路变得更加泥泞难走,不知这雨明天是否能停,师姐还着急等着他们回去呢!

    见阿婆在两间内室里忙来忙去,相里容好奇地走过去,问:“阿婆,你在做什么呢?不歇会儿吗?”

    阿婆言语间带着些迟疑,“容姑娘,家里屋子小,你若是不嫌弃,要不今天晚上跟我们娘儿俩挤挤?”

    刚好这时高晋阳帮晓琳洗罢碗筷,甩着手从灶房进来,听到阿婆的话,他抬眼看了下相里容。

    刚才换衣服时,他就知道阿婆家里的两间内室十分简陋窄小,一张小床上若是睡三个人,怕是晚上谁也睡不好。

    想了想,高晋阳走到阿婆面前,语气状似轻松道:“阿婆,我可以睡在堂屋的,这样谁也不挤。”

    屋内其余三人听高晋阳如此说,纷纷看向正在滴水漏雨的堂屋,然后转头用一脸“你确定?”的表情盯着他,

    高晋阳被几人看得有些尴尬,但也不知该说什么,一时之间竟手足无措起来。

    最后还是相里容拍板钉钉道:“这样吧,我和高晋阳一间屋子,阿婆还是跟晓琳一起,一张床上睡两个人应该是不挤了。”

    阿婆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用“原来如此”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笑容更加慈祥了。

    高晋阳却是被相里容的话惊得坐立难安,面色血红。

    他不解地问:“我们俩?”

    相里容怕他再婆婆妈妈下去这一屋人更睡不了觉,便扯着他往阿婆铺好床铺的内室走去。

    高晋阳被相里容甩到床上,脑子一片空白,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愣愣地看着相里容。

    相里容被他盯得也有些脸热,只能故作镇定道:“你我同门弟子,睡一间屋子也无妨,和衣而眠便是了。”

    说完便先上了床,躺进里面,给高晋阳留了一人宽的位置,侧过身兀自闭上眼睛睡去了。

    然而好一会儿也没听见高晋阳的动静,相里容好奇睁开一只眼睛往身后看了看,发现高晋阳并不在床上,而是独自端坐在床边的矮凳上,一声不吭的。

    相里容不知为何心头窜起一阵怒火,她坐起身来,神色严肃道:“你怎的还不睡觉?”

    高晋阳受不住相里容的直视,低下头,支支吾吾道:“男……男女授受不亲,我怕坏了容……师姐的名节。”

    相里容差点被他气笑,眼睛都要冒火了,“我们墨家只讲礼节不讲名节。更何况,这山野小屋又没有旁人,怎的就能坏了我的名节?”

    “若是与师弟同床共眠便能坏了我的名节,那我的名节早八百年就没了!”

    高晋阳讷讷不语,抬头一瞬不瞬地看着相里容那摄人心魄的眼眸,心里闪过一丝异样,喉咙微微有些发紧,喉结也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几下。

    相里容气冲冲地说完,却见高晋阳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气得她直接翻身蒙头盖住被子,心想:不管了!爱睡不睡!

    结果没多久,就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高晋阳似是被相里容的一番话给说动了,熄了灯,随后和衣躺在了相里容身边。

    相里容是被窗外的阵阵鸟鸣给吵醒的。

    她睁开眼,发现窗外天色已经大亮,阳光通过窗棂斜照进屋内,像是亮闪闪的金线。

    坐起身后才发现,屋内已经只剩下她一人了,也不知道高晋阳到底是没睡还是醒得早。

    刚一出门,就被晓琳扑了个满怀,小姑娘的笑声清脆动听:“容姐姐!你终于醒了!高哥哥都陪我玩了好一会儿了!”

    晓琳这番话说得相里容有些羞愧,看外面的日光大约已是巳时了,自己才醒,甚至还不如小姑娘醒得早,要是在山上,肯定会被师父责罚的。

    出了门,看见高晋阳正在阿婆家的菜园子里面帮忙除草。

    相里容正想走近问他为什么醒了不叫自己,但不知为何,却突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连话也问不出口了。

    反倒是高晋阳神态自然,仿佛没有昨晚那一遭似的,言笑晏晏对相里容喊道:“我们给你在灶房里留了饭,还在灶火上煨着,应该还是热的,你先吃饭。”

    相里容只好先到灶房拿饭吃。

    正坐堂屋吃着饭,高晋阳在院子里净了手走过来,坐到相里容身侧,语气轻松道:“今早我在附近看了看,虽然昨晚雨下的很大,但并无山石滚落,山路还算好走。”

    顿了顿,又道:“咱们昨日还少采了一味药,阿婆经常上山采药,给我指了条小道,等你吃完了咱们就收拾东西走!”

    相里容点点头,没再说话,抓紧时间闷头吃饭。

    吃完饭,相里容正要收拾碗筷,被高晋阳给拦住了,说:“你先去收拾东西,我来洗。”

    相里容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不多时,相里容又换上自己的墨绿色布衣长袍,头束高马尾,背着背篓走出屋外。

    阿婆拉着晓琳就等在屋外,见相里容一出来,就往她手里塞东西。相里容低头一看,发现是两个纸包的炊饼。

    阿婆有些不好意思:“老婆子家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见你们昨晚吃得香,想来是喜欢的,就给你们多做了些带着路上吃,也算是我们祖孙俩的一点心意。”

    相里容心头一暖,矮下身去轻轻搂了搂阿婆和晓琳,“阿婆,有时间我会再来看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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