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时辰还早,客栈一楼大堂吃饭的客人并不多,两人随便找了个角落的桌子落座。

    店小二极有眼力地走过来,语气殷勤:“客官要吃点什么?”

    “我要三个肉包和一碗粥,你呢?”

    说完看向高晋阳,高晋阳有些怔愣,而后忙道:“五个肉包和一碗粥。”

    店小二拿着菜单欢欢喜喜地走了,只余下两人呆坐原处,不知为何气氛竟有些尴尬。

    相里容有些受不住,轻咳一声,问:“你怎的也跟我们一起去呀?”

    “我本在青石镇收药,师姐传话说要我陪她去黔州……”

    高晋阳话还没说完,但相里容已经大致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了。点了点头,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气氛重新变得沉默。

    这时刚好店小二托着饭盒走了过来,声音洪亮:“二位客官,您的饭来了!”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寂静。

    随后将他们二人点的饭一一摆放整齐,便收起托盘,笑嘻嘻地走开了。

    相里容不想说话,又受不住尴尬,只得将脸埋进粥碗里,敛眉垂目,默默地吃着饭。

    同时心里暗自后悔,为什么要醒这么早,为什么要跟高晋阳单独下来吃饭,真是难受!

    谁知却是高晋阳先开口了。

    相里容听见他的声音从自己头上传了过来,像是从胸腔发出的共振,闷闷的,“容师姐是讨厌我了么?”

    相里容一惊,猛地抬起头,凤眸微睁,“怎么会?!你怎么这么想?”

    高晋阳语气低沉,“我那天自作主张,画了容师姐……”

    相里容没想到这么多天过去了,他竟还在纠结这个,只得缓和下语气,“我不介意的,你不要多想。”

    高晋阳听了这话,面上一喜,一双桃花眼乌黑澄澈,但随后不知想到什么,目光又黯淡下来,“那容师姐为何不愿与我说话,我哪里做错了么?”

    相里容听到高晋阳小心翼翼的埋怨,面颊发烫,不由得有些窘迫,只得结结巴巴地回复:“是我……是我的问题,你没做错什么……”

    “好哇!你们两个偷偷下来吃饭也不叫我们!该打!”

    公孙烛的声音将相里容从尴尬的氛围中拯救出来,她赶忙欣喜地抬头:“谁让你们醒的晚!”

    公孙烛和黎云师兄拉开凳子坐在了相里容身边,司空瑶和易珩川才刚出房门,正慢腾腾地下楼。

    司空瑶远远对上相里容的视线,露出略带促狭地笑,也不说话。易珩川则是神色晦暗,双目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众人都在,相里容也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快速吃了饭便上楼去收拾行李了。

    几人出了客栈,正准备牵马离开,黎云师兄却停下了脚步,声音温温柔柔地:“你们要着急赶路,我就不跟着你们了。就在此处别过吧。”

    这下别说最粘黎云师兄的公孙烛了,就连经常最烦师兄唠唠叨叨的相里容都有些不舍。

    墨家弟子通常至弱冠之时便会下山云游,有些出去一两年就会归山,而有些则会留在山下,或是在各国为官,或是在山下收徒,或是四处行医。

    总之,若无大事,便不会再回到云渺山了。

    公孙烛扑到黎云师兄的怀里,也不知是真哭还是假哭,声音呜呜咽咽的,“师兄你还会回来么?”

    黎云师兄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背,笑着道:“缘聚缘散,不必如此悲伤。”

    司空瑶在一旁安慰道:“师兄就算不回来了,也会给咱们写信的,是吧?”

    说着朝黎云扬了扬下巴,使了个眼色。

    黎云会意,轻轻叹口气,神色无奈对怀里的公孙烛道:“我会经常给你写信的。”

    公孙烛这才从黎云怀里探出头来,抬手抹了抹自己发红的眼角,“师兄不要骗我。”

    还是一旁的易珩川等不及了,着急道:“要不你跟师兄云游去吧。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婆婆妈妈的……”

    黎云师兄听了这话,眉头一皱,训斥道:“莫要说胡话,小烛年纪还小!”

    易珩川撇撇嘴,没再多说。

    最后还是公孙烛从黎云师兄怀里退了出来,声音沙哑,恋恋不舍地看着黎云师兄:“师兄,早些回来。”

    黎云抬手摸了摸公孙烛的发顶,眼角眉梢都是温柔:“此去黔州,要听师姐的话,莫要贪玩。我会早些回去的。”

    说完黎云看了看周围站着的其他师弟师妹们,留下几句道别的话,便牵了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这耽搁了些时间,以至于众人没能赶在靖江县的城门关闭之前赶到。

    公孙烛原本一路上都神色恹恹,默不作声的。这下见自己一路颠簸,却还是被关在城门之外,实在是忍不住了,低低的骂了几句。

    司空瑶见状,若无其事道:“那就刚好在城外休息一夜,看这月牙,多漂亮!睡客栈可看不到这些。”

    说着自顾自的下了马,招呼易珩川和公孙烛:“你们两个去那边林子里捡些干柴来。”

    而后又虚虚点了点相里容和高晋阳:“你们俩来搭帐篷。”

    然后牵着马往林子里走:“我去找拴马的地方。”

    没几句话就把众人的活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易珩川面无表情地下了马,问:“为什么我跟公孙烛去捡柴?我想跟容儿一起去。”

    公孙烛这下也不蔫儿巴了,两眼一瞪:“你嫌弃我?”

    易珩川没说话,只撇了撇嘴。

    公孙烛倏地又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看相里容,而后连拉带扯地带走了易珩川。

    几人年轻力壮,又手脚麻利,即使奔波劳顿一日,也依旧迅速地搭好了帐篷,点起了篝火。

    方才搭帐篷时,高晋阳只顾着自己闷头干活,一句话也不说,弄得相里容好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都被堵了回去。

    搭好帐篷后,相里容便默默远离了高晋阳,坐在师姐身边吃了些干粮便回帐篷了。

    晚上高晋阳与易珩川、公孙烛三人睡一个帐篷。

    原本公孙烛平常是最活跃的,但因为今日黎云师兄的离开,一整天都是无精打采的模样,帐篷内一时之间显得安静异常。

    也不知是为何,公孙烛躺了许久也毫无睡意。他心中烦闷,推了推身边的易珩川,不动,应该是睡着了。

    而后转身又轻轻推了推另一边的高晋阳。

    高晋阳缓缓睁开眼,低声问:“怎么了?”

    公孙烛不知怎的,脑子一热,突然问:“你喜欢容师姐吗?”

    高晋阳没说话,重新闭上眼睛,“快睡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

    公孙烛忽然觉得,高晋阳这人好怪。感觉他在容师姐面前与在自己面前简直就像是两个人。

    对着师姐就是春风化雨的温顺君子;对着自己或是其他人,就是神色冷淡,沉默寡言。

    也不知师姐到底喜欢他什么?

    公孙烛冷哼一声,歪了歪头,也渐渐睡去了。

    高晋阳感受到身边人逐渐平缓的气息后,才再次睁开双眼。他面无表情地盯了一会儿帐篷顶部,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扯出一个奇怪的笑,而后闭了眼,也睡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几人就匆匆出发了,快马加鞭了一整日,终于顺利在天黑之前抵达了江州。

    江州距离黔州数十里,若明日再加紧赶路,一天便可以到达黔州。

    于是几人便放下心来,牵着马在城中慢慢走。

    江州城内临黔江的一处分支——滢水,一道蜿蜒长河从城中贯穿而过,将江州城分割为东西两半。

    一边是小桥人家,恬淡宁静;另一边则是繁华街市,热闹非凡,

    月似弯刀,莹润的光浅浅覆盖在大地上。相里容几人沿着滢水缓步,观赏沿途迥异的景象,不由得沉浸其中,心向往之。

    公孙烛年纪小饿的快,看见路旁有一家门庭若市的繁华酒楼,便立刻央求师姐要进去吃饭。

    司空瑶被缠得没办法,只好点头同意。

    几人将马栓到酒楼门口的马棚,叮嘱小二仔细些喂食,便抬脚进了酒楼。

    此时时辰尚早,正是晚饭时分,这家酒楼外表豪华,内里更是富丽堂皇,让人看得是眼花缭乱。

    十几个店小二手拿托盘楼上楼下穿梭其间,人流攒动,喧闹非凡,大堂内竟没有一处空座!

    相里容皱着眉头看了半晌,觉得这里热闹归热闹,但人多眼杂,还不如在外面找家客栈,吃完饭也好落脚。

    正想拉着人出去,一个店小二正好端着托盘从他们身旁经过,极有眼力地说:“客官,那边桌子只有一个客人,你们可以与他商量拼个桌。”

    说完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相里容瞥见公孙烛正眼巴巴地盯着人家饭桌上的烧鹅看,叹了口气道:“去那边问问吧。”

    挤过人群之后,相里容发现在一座精美的雕栏画栋的屏风边上,只坐了一个年轻男人,桌上放着斗笠和宝剑,衣着打扮也十分朴素,看起来像是江湖游侠。

    他正垂首喝着店小二送上来的茶水,一言不发地等上菜,气质冷冽沉默,像块冷硬的顽石,丝毫不在意身边的喧闹繁华。

    相里容走上前,问:“兄台可否与我们拼桌吃饭,店内实在人多,没有空余的桌子了。”

    那人抬起头,轻轻看了眼相里容,随后眼神在他们几个身上逡巡片刻,并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公孙烛见状大喜,立马放下手中的行李落了座,拿起桌面上的菜单美滋滋地看了起来。

    相里容在那人身边坐了下来,脸上带着客套的笑:“相逢即是缘,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偏头看了眼相里容,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

    他长相浓眉深目,线条凌厉,声音却是不同,十分清润,“在下湖州人氏,姓朗名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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