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司空瑶听了,有些好奇:“湖州朗氏?朗青云是你何人?”

    朗峰面色诧异:“你知道家父?”

    司空瑶笑了笑:“我师父钟离雀,曾与令尊师出同门。真要论起来,我还得叫令尊一声师伯。”

    朗峰掀起眼皮,眼神在同桌的几人身上打转,“那他们……”

    公孙烛已经点完了餐,看向朗峰,笑嘻嘻地:“我们也都是墨家弟子呀!”

    朗峰心下了然,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笑,也没说话,只朝他们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晓。

    公孙烛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嘴里小声嘟囔道:“怎么在这遇见个比高晋阳话还少的,真倒霉……”

    高晋阳就坐在公孙烛隔壁,听见这话也没什么表示,面色淡淡的。

    倒是另一边的易珩川抬起胳膊,小幅度地碰了碰公孙烛,低声呵斥:“你会不会说话,人都在这呢!”

    公孙烛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有些尴尬,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听见,只好匆匆站起身,语气略显夸张:“我去催催小二快点上菜!”

    说完便挤入人群不见了踪影。

    相里容不禁对这位“同门”产生了好奇:“朗兄此去何往?我们是去黔州,说不定还能同行一段路。”

    朗峰不动声色地敛了敛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杂物,道:“我也是去黔州。”

    相里容喜道:“这么巧?”

    易珩川也没忍住问:“朗兄去黔州做什么?”

    朗峰垂下眼帘,不知想到了什么,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去抢婚。”

    “什么?!”

    “菜来了——”

    众人一齐的高声惊叹被店小二上菜的声音淹没。直到上完菜,整张桌子也没再有人说话,异常沉默。

    店小二仿佛也感觉到这里的气氛略显诡异,便加快了上菜的速度,而后拿着托盘匆匆离去。

    最后还是一直未说话的高晋阳先张口:“你刚才说……你去抢婚?“

    朗峰神色淡然,点点头,“对。”

    公孙烛刚乐滋滋地落座,就听见两人惊人的对话,没忍住又问一遍:“你去抢婚?!”

    “对。不要再问了,吃饭吧。”

    众人只好收起惊掉的下巴,眼观鼻鼻观心地默默吃饭。

    相里容一行人早就饿了,现在满桌子的美味当前,便暂且掩下好奇的心思,快速享用起来。

    等到饭桌上的饭菜都被一扫而光后,也没人起身,全都眼巴巴地看着朗峰。

    相里容遽然想到了什么,瞪着眼睛道:“我们是去黔州观黔州牧女儿的成亲礼,你是去黔州抢婚,该不会是……”

    相里容话虽没说完,但饭桌上的其他人也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看向朗峰的目光顿时更加炽烈了。

    饶是朗峰再冷漠无情,也禁不住几个人这样盯着看。

    他低头轻咳一声,“你们想的没错。”

    相里容几人正欲发问,司空瑶摁住了他们的小心思,抬首对朗峰道:“这里人多眼杂,不如我们去外面找处安静的地方?”

    朗峰也是很少见到如此不怕生的年轻人,生动活泼,仿佛山野小兽,一点点地在他的领地试探。

    但他并不讨厌。

    也许,跟这些同龄的陌生人聊聊近些日子萦绕心头的烦闷事,并不是件坏事呢?

    朗峰做事向来干脆果断,唯一那件犹豫不决的错事至今令他后悔不已。但是好在,现在弥补还不算太晚。

    他点点头,起身拿上宝剑和斗笠,道:“先出去吧。”

    众人从繁华酒楼里一出来,都长舒一口气,仿佛终于从湿热拥挤的焖笼里出来,耳边的喧闹声终于归于平静。

    易珩川眼尖地发现,不远处的水面上停着几条乌篷船,船夫们正在岸边三三两两地聊天,看起来很是惬意。

    便提议道:“我们去船上吧,还可以泛舟!”

    其他人都没有什么意见,便将马留在马棚,一行人缓缓朝河边走去。

    登上船后,朗峰又是率先拿出荷包要给船夫钱,结果被相里容一把拉住,面色严肃道:“方才的饭钱都让你出了,坐船的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你破费。”

    说着便掏出自己的荷包,利索地给船夫递了一串钱。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点头。

    朗峰也没再坚持,只说了句:“都是朋友。”

    公孙烛立马横眉立目地回道:“是朋友才不能光让你出钱啊,这传出去我们墨家弟子都成什么了!”

    朗峰唇边泛起笑意,道:“是我唐突了。”

    司空瑶错开话题:“抢婚……是怎么回事?”

    乌篷船在水面上缓缓荡漾,清冷的月光挥洒在船身泛起的阵阵涟漪上,像一串串皎白的珍珠,剔透迷人。

    朗峰清润的声音在船舱内响起:“她是名门千金,而我只是江湖的无名鼠辈,她说她爱慕我,让我带她远走高飞,但我不想毁了她一辈子。”

    众人:“……就这样?”

    朗峰没想到他们是这种反应,怔愣地点点头,“就是这样。”

    连相里容都没忍住,“那你现在为什么要抢婚?”

    “因为她在给我的信里说,她不愿嫁给自己的义兄。”朗峰的视线飘忽,一副神色茫然的模样。

    司空瑶不知为何有些阴阳怪气:“那你早干嘛去了?现在才去抢婚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没想到朗峰并不在意司空瑶尖酸的语气,反而认真道:“是我不对,先前我太过犹豫,但我不想我们两个都后悔一辈子。”

    说着看了看船舱内的众人,态度异常坚定,“你们觉得我鲁莽也好,抓我去报官也罢。但是这婚,我是一定会抢的。”

    船舱内安静异常,没有人说话,只余下船桨在水中规律摆动的哗哗声。

    片刻过后,相里容率先表态道:“萍水相逢就是朋友,我们不会多管你的事,只能祝你,好自为之。”

    司空瑶也道:“抢得到是你的本事,抢不到我们也不会帮你。”

    其它三人则是默默点头,但看着朗峰的眼神中却充满了钦佩之色。公孙烛甚至还背对着师姐给朗峰竖起了大拇指。

    朗峰不免觉得这些人有些好笑,他心里知道,他们不反对就已经是在帮忙了。不然就算是自己,在他们几个手下也是讨不到好的。

    乌篷船沿着水面游荡了一圈又重新回到原点。

    弯钩似的月牙已经升到了头顶,在一片红黄交辉的灯光下也不显得暗淡,反而愈发清冽莹润。

    朗峰上到岸边后,与众人拱手道别:“后会有期!”

    随后独自没入人群之中,背影绰绰,消失不见了。

    众人见他渐行渐远,只觉得这事荒谬又奇特,但也没多说什么,牵了马,找客栈住宿去了。

    翌日大早,众人起床后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竟下起了连绵秋雨,细细密密的,像是洒落的银针,落地无声。

    相里容平生最恨下雨,尤其是赶路时下雨,弄得浑身狼狈不堪,甚是讨厌!

    但也没有办法,今日若是不能赶到黔州城,定会误了人家结婚的时辰,虽然也不知道朗峰到底能不能抢到新娘……

    相里容身穿蓑衣,顶着愈下愈大的雨丝,闷闷不乐地骑马落在最后。

    高晋阳原本就时刻注意着相里容,发现相里容不知何时竟落到队伍最后,便也放缓了马速,走到了相里容身边。

    “怎么了,还在想昨日那人么?”隔着斗笠和雨幕,高晋阳的声音听得并不真切,忽近忽远的。

    相里容忽然有些羞耻,不想告诉高晋阳只是因为自己讨厌下雨。

    她抿了抿唇,道:“是啊,你说他要是真的抢不到婚,那他们不是要痛苦一辈子?”

    高晋阳点点头,虽然语调温柔,但不知为何,相里容却感到有一丝隐隐的强势和狠厉。

    他说:“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身上。”

    相里容有些奇怪,问:“什么意思?”

    高晋阳眼睫浓密,上面还挂着几滴雨珠。他深深地看了眼相里容,眼底仿佛流动着什么隐藏的情绪,黑魆魆的眼珠显得有些渗人。

    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什么。”

    前面的易珩川发现相里容两人已经远远落在最后面,便大声喊道:“快点啊!还下着雨,再晚就到不了黔州了。”

    相里容高声回:“这就来!驾——”

    随后拍马扬鞭,一扫刚才意兴阑珊的颓废模样,骄傲地像只孤飞的雁。

    高晋阳远远看见相里容从斗笠下钻出的几根发丝,在雨中随风轻扬,嘴角不知何时爬上了一抹轻松的弧度。

    双腿夹紧马腹,高扬马鞭,而后重重落下,伴随着一声“驾——”,重新回到铺天盖地的雨幕之中,朝前方的马队疾驰。

    秋雨细细密密地下了一整日,不仅没有停,反而有愈下愈大的迹象。

    众人一刻不停地赶路,终于赶在酉时,婚期的前两日赶到了黔州城。

    来不及观赏城内的繁华景象,众人便随意进了家看起来门脸雅致的客栈。

    一进门相里容就快速将身上的蓑衣脱下,对上迎上来的店小二:“两间普通客房,两铺和三铺的。”

    店小二见几人虽身形狼狈却个个气质不凡,脸上堆着谄媚地笑,边在前面引路边吆喝:“地字号房两间——客官这边请!”

    易珩川急道:“我们的马栓到马棚里了,记得喂!”

    那店小二极有眼色,笑呵呵的,“我们店里有专门喂马的小厮,客官不用担心。”

    顿了顿又道:“小店稍后会将热水送到各位门前,客官请自便。”

    随后将相里容等人带到客房门前,便兀自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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