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昨日已经用了热水洗漱,但早上起来后,司空瑶,公孙烛和易珩川三人都觉得有些头晕鼻塞,大约是昨日淋雨太甚,得了风寒。

    原本几人还约着要逛逛风景秀丽的黔州城,却没想到第二日就病倒了三人。

    相里容坐在床边,看着脸红鼻塞,不住咳嗽的司空瑶,心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然后扶着她靠着床沿坐起来。

    “来的太急我身边没带药。你去药店帮我们抓几副药。”司空瑶的声音因为风寒变得低沉喑哑,显得虚弱无比。

    相里容转身就往门边去,结果又被司空瑶叫住:“哎,你走那么快做什么?知道抓什么药么?”

    司空瑶站定,看着床上的病美人调笑道:“无非就是些麻黄,甘草,紫苏叶之类的呗。”

    司空瑶点点头,目光赞许,但话头一转,接着说:“还有一味药——天南星,是我的药引。不用买多,只一钱就够。”

    相里容点点头,但这次没急着走,琥珀色的眼珠子直直地看向司空瑶,“还有别的要买的么?”

    司空瑶仰面躺倒在床上,面色发青,朝她摆了摆手道:“跟高师弟一起去,他认得药。”

    相里容出了门,果然看见高晋阳靠着楼梯栏杆,静静地垂首等待。明明是很不羁的姿势,但他做起来却显得姿态风流,别有一番滋味。

    正想着,高晋阳却轻咳两声,眼神闪烁道:“……快走吧。”

    两人撑着店小二给的油纸伞走出了客栈。

    路上人很少,大多数都是行色匆匆的模样。道路两旁稀稀拉拉的摆着些小商摊,但个个都像被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的,连吆喝声都没有力气似的。

    雨势逐渐增大,平展的道路两旁也逐渐蓄起了雨水,个别商贩见状,纷纷开始收摊回家,连相里容想问问药铺在哪都无人搭理。

    相里容瞥见屋檐下坐着几个小乞丐在嬉笑玩闹,手里还拿着不少吃食。看起来就算是雨天也没能让他们减少收入。

    相里容眼珠一转,撑着伞走到屋檐下,从荷包里拿出两文钱,语气放柔问道:“你们知道附近的药铺在哪里么?”

    一个身材瘦小的小姑娘见了,立马跑过来从相里容手里接过钱,抬头看着她,两只眼珠子像紫葡萄似的,亮晶晶地弯着,“我知道,我带你们去!”

    身后不远处一个瘦弱的小男孩瞥见小姑娘“谄媚”的模样,“切”了一声,语气不屑:“就两文钱,也好意思叫我们帮你办事?”

    相里容拧着眉,凤目微挑,冷冷的看着小男孩:“别人让你们帮忙给你们多少钱啊?”

    小男孩被相里容盯得有些害怕,但还是故作镇定,神神秘秘地对相里容说:“有位公子让我们去明日黔州牧府上的成亲礼上闹事,给我们一人一两银子呢!”

    “可别说出去啊,不然坏了公子的大事有你们好看的!”

    相里容听完小乞丐的话,愣了一瞬,她偏过头看了眼一旁的高晋阳,发现他眼底也带着一丝诧异。

    公子?闹婚礼?难道是朗峰?

    高晋阳见状,往前走了两步,嘴角扯出个僵硬的笑,问:“你可认识那位公子?”

    小乞丐明显被高晋阳奇怪的表情吓到,大声尖叫道:“我不认识!我不认识!”

    几个原本在屋檐下玩耍的小乞丐们见状,全部四散而逃,连方才说好要带相里容去药铺的小姑娘也被抓着带跑了。

    像几只在路上啄食的胆小麻雀,一有人经过,便被惊吓得呼啦啦全部飞走,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相里容都被气笑了,“感觉像在讹我钱,说好的带我去药铺的,这下全被你吓跑了。”

    说完转脸狠狠剜了高晋阳一眼。

    高晋阳自知理亏,抬手摸了摸鼻尖,没再说话。

    相里容撑开油纸伞,重新走入雨帘之中,有些奇怪:“雇几个小乞丐去闹事?不像朗峰会做的事啊。”

    高晋阳跟在相里容身侧,斜斜地瞥着相里容,“你倒是挺了解他。”

    相里容突然从高晋阳的字里行间咂摸出一丝奇怪的味道,就有点想逗逗他,眼含笑意道:“还算了解吧,我觉得他人挺好的。”

    高晋阳一时语塞,面色有些不好,转移话题道:“怎么找药铺?”

    这时不知从何处钻出一个小鬼头,顶着已经不算很大的秋雨,冒冒失失地跑到相里容身边,拽着她的裙角道:“跟我走!”

    相里容定睛一看,竟是刚才跑走的小姑娘。

    她俯下身子,拉住小姑娘脏兮兮的手,问:“你怎么又回来了呀?”

    小姑娘转过脸,紫葡萄似的眼珠亮亮的,“带你去药铺啊!你给我钱了!”

    相里容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挺讲信用,乐了,“你来我伞下,咱们一起走。”

    药铺就在过两个街道的路口处,不远。小姑娘将二人带到地方就匆匆要走。相里容一把拉住小姑娘,笑眯眯地:“先别走,姐姐等会儿请你吃饭!”

    小姑娘一听有漂亮姐姐请吃饭,也不着急走了,便蹲在药铺房檐下等二人买完药出来。

    相里容和高晋阳收了伞走进药铺,店里人并不多,几个小伙计正百无聊赖地聊着闲天儿,见有人进来,立马收了笑,问:“二位要买什么药?”

    相里容:“治疗风寒的,麻黄,甘草防风,桂枝那些,要三人份!”

    又倏地想起什么,补充道:“再多拿一钱天南星当药引。”

    小伙计正抓着药,一听竟还要天南星,回头充满歉意道:“不好意思,天南星已经卖完了,您可以到别处看看。”

    高晋阳凝眉不解:“天南星怎么会没有?”

    相里容就算对草药没有那么了解,但经常跟着师姐耳濡目染的也知道,天南星用量少时可祛风止痉,燥湿化痰,但若用量加大,轻则可致舌喉发痒而灼热肿大,严重的以致窒息、呼吸停止。

    所以寻常药铺卖天南星都是少量的卖,一次最多不过二钱,怎么可能卖完呢?

    小伙计笑笑,语气无奈,“前些日子有位公子来我们店里,说是要炼药,需要大量天南星做引。虽说天南星量多致毒,但官府并未列入禁药行列,人家给价也高,我们就卖了。”

    说完又充满歉意道:“城中还有三家药铺,要不您二位再去别家看看?”

    相里容拿着打包好的三份药走出药铺,边走边琢磨:“今日时运不济,怎么做什么都有位‘公子’挡路?”

    高晋阳也跟着点点头,神色肃然,“我觉得事有蹊跷。”

    一抬眼看见蹲在屋檐下玩水的小姑娘,相里容突然计上心头。

    她勾勾手指,把小姑娘叫到身边,拉着她走到一旁无人经过的檐下,蹲下身子,平视着小姑娘,眉眼挂着笑,“小妹,你还记得给你们钱的公子是何模样吗?”

    小姑娘歪了歪头,像是在思考。少倾,脆生生的声音响起:“他长得好高。”

    说着还用双手比划了下,而后又抬眼看了下高晋阳,“但没有这位哥哥高。”

    “他穿着白色和绿色的衣服,腰上挂着香囊和玉佩,看着好有钱!”

    “他看起来像个读书的秀才,跟我们说话也很好,老是笑着,还给我们很多钱。”

    相里容和高晋阳相视一眼,互相确认了,小姑娘和药铺伙计口中的那位公子应该不是朗峰。

    那人看起来朴素又冷漠,怎么可能是那位有钱又爱笑的公子?

    竟然还有人要闹婚礼?

    相里容暂且放下心中的疑惑,对小姑娘道:“你知道来月客栈吗?你把这副药给店里小二,让他们后厨熬了药送到地字三号和四号房。然后在那儿等我回去请你吃饭,好吗?”

    小姑娘一听有饭吃,开心得见牙不见眼,“我知道我知道!”

    说完提着药正准备冲到雨中,被相里容一把拉住,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她,“打着伞走呀,别淋得病了。”

    小姑娘接过伞,另一只手抓住相里容的手,放到自己唇边轻轻的亲了一口,好似蜻蜓点水一般,轻飘飘的。而后笑嘻嘻的赞美道:“姐姐你真好!”

    转过身撑起伞拿着药,又蹦又跳着跑走了。

    相里容眉眼弯弯地目送小姑娘跑远后,才对高晋阳道:“走吧,去别的药铺看看。”

    然而刚站起身子,相里容才发现自己手里已经是空无一物。她怔怔地看着屋檐外细密的秋雨,这才意识到一件事:

    她得跟高晋阳同撑一把伞了!

    若是之前还好,可自从师姐跟自己说高晋阳可能喜欢自己之后,只要单独跟他在一起,相里容就浑身哪哪都不舒服,别扭得很。

    而高晋阳却还像往常那般,面无表情地撑起油纸伞,问傻站着的相里容:“不走么?”

    相里容只好低着头走入高晋阳的伞下,也不敢看他,“走吧。”

    油纸伞并不大,原本只能容纳一人,但相里容和高晋阳都是身形瘦削之人,两人同撑一把伞,倒也不显得十分拥挤。

    一伞之下,两人迈着相同的步子在雨中慢慢走着,生怕踩到泥坑。每走一步,两人前后晃动的肩膀总会时不时地碰到一起。

    每次的轻轻触碰,都会让相里容觉得呼吸一窒,仿佛有人轻轻捏住自己的喉管,愈来愈紧,让她无法正常呼吸。

    相里容心头憋闷却又无法言说,只得不留痕迹地慢慢往伞外挪,想尽量离高晋阳远一些,不与他碰到。

    高晋阳的声音遽然从相里容头顶传来:“你再挪,我这边肩膀要湿透了。”

    相里容一愣,抬头看了眼高晋阳,而后偏过身子,发现高晋阳另一侧的肩膀果然已经露出伞外,被雨水浸湿了。

    相里容只好默默地重新挪回去,看到高晋阳湿透的肩膀重新回到伞下,满含歉意,“抱歉,你不必管我的。”

    高晋阳好一会儿没做声,相里容以为他生气了,也垂着脑袋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高晋阳的声音又轻又慢地飘进相里容的耳朵里,像是隔着层雨幕,听得不太真切,“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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