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停了还没几日,便又开始漫天飘雪。整座云渺山不知不觉被裹上了一层厚厚地银装,山林素白,寂静无声,偶有几只飞鸟兽鸣,更给山林添了几分生气。

    这几日高晋阳除了去药室,就是来相里容的器械室里学着做簪子,不过三四日,便学得有模有样。

    “我想在簪子上刻上咱们俩的名字,怎么样?”相里容拿着自己早就做好的银簪,细细瞧着。

    “可以是可以,但在下目前技艺不精,可比不得容师父。”高晋阳正埋头雕着簪子尾部的凤尾纹,不敢随意乱动,头也没抬地跟相里容开玩笑。

    “无妨,刻的不好我也不会嫌弃你的!”相里容豪爽地笑了几声。

    相里容从工具桌上跳下来,拿起小锥子就要开始刻字,却被高晋阳按住。

    “你准备刻哪个字?”

    “高、晋、阳这三个字,你选一个我刻上。”相里容神色不解。

    高晋阳松开按住相里容的手,微微弯了弯唇,状似羞涩道:“可以刻我的乳名么?”

    “你还有乳名么?快告诉我叫什么?”相里容兴奋地两眼放光,看向高晋阳的目光灼得发亮。

    “……陵,你就刻上‘陵’字吧。”

    “哪个‘陵’?”

    “丘陵的陵。”

    “为何是这个字?有什么缘故么?”

    “我娘说,她生我时梦到一片龙……丘陵,便给我起了这样的名字,没什么特别的缘故。”

    相里容见高晋阳垂着头神色黯然,怕是他想起自己已经去世的父母,心里难过,便没再多话,默默地拿着簪子刻了起来。

    “我说呢,就知道你俩在这。”司空瑶掀了帘子走进来,随手拍了拍身上的雪片,笑眯眯的,“你们两个的衣服都做好了,快去试试,现在还来得及再改。”

    相里容放下簪子,拉着高晋阳站起来,“走,晚上回来再接着做!”

    云渺山上有个专门给师父弟子们做衣裳的裁缝,原是山下镇子上裁缝铺里的老师傅,后来铺子关门,老裁缝没处可去,便随路过的钟离雀师伯一同上了山。

    三人裹着披风,迎着风雪往制衣铺方向去。

    司空瑶像是对做成的婚服十分满意,一个劲儿地夸:“我还从没见过咱们山上能做出那么精美的婚服,你们俩快去试试给我瞧瞧!”

    “有那么好看么?往常师姐师兄们不都是随便扯块红布么?”相里容一张口就塞了满嘴的雪花,艰难问道。

    “看见衣服你就知道了。”司空瑶神神秘秘的,就是不肯说。

    到了制衣铺,三人正抖着身上的积雪,裁缝阿婆便一把将相里容拉了过去,面色欣慰:“快跟我去里面试试衣服!”

    说完看了眼高晋阳,对一旁站着的徒弟道:“把新郎服也拿出来给他试试。”

    高晋阳的婚服,无功无过,只是肩膀那处略有些紧仄,司空瑶说让裁缝奶奶帮着改改,高晋阳笑着拒绝:“反正也只是穿一日,不用麻烦了。”

    等到相里容被几个人簇拥着从试衣间里笑着走出来,不光高晋阳,连司空瑶都愣住了。

    只见相里容一袭红袍,上面绣着九只华丽异常的金凤,外着红色透明纱衣,上面还隐隐透着些牡丹暗纹,袖口则绣是尽显吉利的鸳鸯石榴图案。

    拦腰束着金红相间的祥云纹腰带,更衬得相里容腰身劲瘦玲珑,身长玉立,虽不着一丝粉黛,却宛如九天仙女一般姝丽无双。

    相里容则是笑意浓浓地看着面前也是一身红装的高晋阳,只见他褪下云渺山弟子常见的深色麻衣,在红衣婚服的加持下,更显得面如冠玉,芝兰玉树,书生气十足。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相里容走近高晋阳,在他面前转了一圈,裙摆翩飞,眉眼弯弯。

    高晋阳这才仿佛回过神来,愣愣道:“实在是仙姿佚貌,明眸善睐,让人不敢多看。”

    相里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不出来啊,你现在竟也学会花言巧语了。”

    说着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高晋阳,眸似弯月,“你也是仪表堂堂,一副风流之姿嘛。”

    司空瑶看不下去了,“我说你们俩就别互相恭维了,快跟月阿婆说说哪里不合适,后日大婚,现在改还来得及。”

    高晋阳微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可改的地方了。”

    相里容倒是动了动胳膊和肩膀,细细感受一番后表情十分满意:“简直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嘛。”

    月阿婆笑得很是慈祥:“婚服样子早就给你想好了,前几日给你量了尺寸就开始做了。没想到你这小妮子竟比你师姐还要早成亲!”

    屋内地龙烧得正旺,暖意融融,门外天寒地冻,北风冷冽。高晋阳换下婚服,隐在角落里看着相里容与他人相谈甚欢的模样,目光幽幽,神色更加晦暗不清了。

    翌日,雪下得比昨日更密了,高晋阳带着满身风雪进到相里容房间,脸被寒风吹得白得发紫。

    “这么冷就别出来了,别给你冻坏了。”相里容边说着边从袖口里掏出已经做好的银簪,递给高晋阳,一脸邀功道:“今天上午就刻好了,给你看看喜不喜欢。”

    高晋阳抖落身上头上的积雪,接过,拿在手中仔细瞧了瞧,“你刻的是小篆?”

    “是啊,金文我觉得不好看,哪有小篆漂亮。”

    正说着却见高晋阳面露难色从自己胸口掏出一根银簪,“我刻的是金文,没有你刻的好看。”

    “没事!你刻的我都喜欢!”

    相里容轻轻抚了抚簪尾的花纹和刻字,而后抬手将银簪插在自己的高马尾上,朝高晋阳晃了晃脑袋,"怎么样?好看吗?“

    高晋阳也反手把相里容给自己的簪子簪上,学着相里容的语气问:“怎么样?好看吗?”

    相里容顿时脸变得通红,气急败坏扑到高晋阳身上打闹,“好啊,你现在都敢这样打趣我了,成亲之后那还了得!”

    “成亲后,什么都听你的。”

    高晋阳说完这句话后,气氛不知为何陡然变得暧昧起来,高晋阳单臂搂紧了扑到自己怀中的相里容,望向相里容的眼神愈发的幽深昏暗,眼底似有无数暗流涌动,黑魆魆的眸子看得相里容不自觉地有些失神。

    眼见着高晋阳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淡色薄唇将要碰到自己的瞬间,相里容不受控制地快速偏过了脸,那薄唇便只轻轻碰到了相里容的侧脸。

    感受到高晋阳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自己耳后,相里容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将高晋阳轻轻推开了些。

    “不愿意么?”低沉喑哑的声音在相里容耳畔响起。

    相里容摇摇头,不知为何有些难为情:“我想留到成亲之后。”

    高晋阳这才彻底放开相里容,重新恢复从前那般端方稳重的君子模样,满心满眼仿佛只有相里容一人,“好,都听你的。”

    高晋阳还想说些什么,相里容却转过身子在杂乱的工具桌上扒拉了一番,最后拿着找到的乾坤袋,取出钥石递给了高晋阳:“给,你不是一直都想看看的么?”

    高晋阳接过,拿在手中看了看,“这钥石有何机密?”

    “现在……应该是没什么用了。”相里容歪头想了想,又道:“若非学过奇门之术或者机关秘法,这钥石寻常人是极难打开的。”

    高晋阳似是来了兴趣:“我能试试么?”

    相里容还在为方才之事感到有些尴尬,便走到离高晋阳远一些的地方坐下,极为自信地朝他挑了挑眉,“那你就试试呗。”

    果然,高晋阳闷头拆了好久,那钥石还是纹丝不动的模样。

    这时忽听得屋外狂风大作的剧烈声响,相里容忙跑到窗边查看,发现门外天色愈发变得的阴沉,天上地面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树枝上的积雪被寒风狂卷而落,积成一团。

    “很晚了,你要走么?”相里容神色担忧,“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放晴。”

    高晋阳走到相里容身后朝窗外看了看,“天色晚了,那我就先走吧。”

    走到门前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举起手里的钥石,问相里容:“这个我能拿回去试试么?”

    相里容也没太在意,摆摆手,“拿走吧,拆不开再来找我哦。”

    顿了顿,又道:“外面风大,小心些。”

    高晋阳原本背对着相里容正准备出门,听到这话,遽然转身,快步走到相里容身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力气大到仿佛要将相里容揉到自己的身体里。

    相里容被高晋阳的双臂锢得有些喘不上气,便用力推了推,高晋阳却仍是纹丝不动。

    相里容心里奇怪:他什么时候这么大力气了。而后狠捶了几下高晋阳的背,“放开我,我都快喘不上气了。”

    高晋阳这才如梦方醒一般松开了相里容,语含歉意道:“抱歉,走之前我想抱一抱你。”

    还没等相里容说什么,高晋阳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门外,消失在风雪之中了。

    相里容走上前插好门闩,又动了动胳膊,心中不解,怎么方才看我的眼神像是要吃了我一样。

    高晋阳的房间在药室后方的隔间里,距离相里容房间并不近,高晋阳走了约莫一刻钟才走回去。

    推开门,还未燃灯,高晋阳便感觉到屋内好像有种陌生的气息,还未及动作,便听见青云急迫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主人,陛下龙体欠安,望您速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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