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里容踩着没脚深的雪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药室,掀开厚厚的门帘,忿忿道:“师姐,高晋阳呢?”

    司空瑶见相里容气冲冲的模样,浅笑着问:“怎么了,谁又惹我们大小姐生气了?”

    “师姐!你也拿我开玩笑!”相里容瘪着嘴,一双明亮凤眸瞪得圆圆的。

    “好了好了,不说了,怎么这么生气?”

    “师父好像不愿意我跟高晋阳成亲。”相里容心情烦躁,说话声音都闷闷的。

    司空瑶原本正在配药,听了这话也不忙了,坐到相里容身边,疑惑道:“为什么不愿意?”

    “因为我想与他早些完婚,最好在我生辰那日就……”相里容低低说道。

    司空瑶吃了一惊:“那不是再有十几日就到了?”

    “对啊,反正都要成亲的,早些晚些又有什么分别?”相里容眼神坦荡,似乎并未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何不妥。

    “话是这样说,可是……”司空瑶不知道该怎么跟相里容解释,欲言又止。

    “师姐,连你也觉得不妥?”相里容有些难以置信,竟然连撮合自己与高晋阳的师姐都不能不能理解自己。

    “只是觉得有些太快了……”司空瑶硬着头皮说。

    正说着,高晋阳从门外进来了,见到相里容在药室也是十分意外。毕竟两人回山后只是在每日晚饭后才会见几面,没想到一大早相里容就来这里找他。

    “是找我有什么急事么?”高晋阳放下手里的药筐,缓步走到相里容跟前,柔声问。

    “你愿意马上与我成亲么?”相里容抬头直直地看着高晋阳,眼神倔强,贝齿咬紧下唇,仿佛高晋阳要是拒绝立马就能哭出来。

    高晋阳被相里容看得心脏狂跳,语气带着不自觉的怜惜:“我自是愿意的。”

    “那好,现在就去跟师父说,你愿意马上与我成婚!”相里容像是受到安慰,松了口气。她一把拉住高晋阳的胳膊,就要拉着他往屋外走。

    司空瑶不知相里容到底为何对尽快成婚有这么大的执念,一头雾水地看着二人走进大雪之中,逐渐远去。

    “容儿,你去书房帮为师找本《襄阳杂记》来。“墨绥明显是要把相里容支开,准备与高晋阳单独谈话。

    相里容站在原地左右为难,不想留高晋阳一个人在这里。

    “快去!否则为师现在就反悔。”墨绥见相里容磨磨蹭蹭的,厉声道。

    “我现在就去,师父,你不要为难他。”

    厚厚的门帘掀起又重重落下,从缝隙中见缝插针飘进十几片鹅毛似的雪花,落到烧着地龙的地面上,瞬间化为一滩雪水。

    “晋阳,你来我们云渺山多久了?”墨绥淡淡开口,神色不明。

    “从九月至今,已有三个多月了。”高晋阳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处答道。

    “当初师兄收你为徒时,我并没有过问,但如今你与容儿竟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我就不得不问了,你家中是何情况?”

    “弟子父母双亡,家中已无亲人,因此才想来云渺山拜师学艺的。”高晋阳一本正经地回道。

    “那你,可愿与容儿尽快成婚?”墨绥眼神犀利如鹰隼,牢牢盯着高晋阳的一举一动。

    高晋阳清晰分明地感受到墨绥凌厉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却丝毫不受影响,神色如常道:“弟子愿意。”

    “不后悔?”

    高晋阳这时缓缓抬起头,直视墨绥的目光:“绝不后悔。”

    “你进来吧,别在外面偷听了,也不嫌冷。”墨绥语气瞬间变得柔和,看向门口。

    相里容这才垂着脑袋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嘴里还嘟囔着:“我也没听见什么,门帘太厚了。”

    “不用担心我这个糟老头子欺负你的心上人,你们俩的婚事我已经同意了。”墨绥轻咳一声,“抖抖身上的雪,别冻着了。”

    说完起身走到相里容身边,从她手中抽出那本《襄阳杂记》,“去吧,去找你直尧师叔,让他帮你操办婚礼吧。”

    相里容眼睛都亮了,“真的么?”

    墨绥见她这样就来气,“再问就是假的了。”

    “我们马上就走,不在这碍您的眼!”说完相里容便喜笑颜开地拉着高晋阳跑了出去。

    墨家尚俭,就连婚礼也不会大操大办,只需将还在山上的师兄弟们聚集起来,吃顿便饭,拜过师父和天地之后便可送入洞房,并没有山下成亲还要三书六礼那般复杂。

    直尧师叔更是操办过不少门下弟子的婚事,十分地游刃有余,婚礼便这样有条不紊地办了起来。

    那日的大雪接连下了几日,直到腊月初十这日才终于云销雪霁。高晋阳正坐在窗边的矮几上看医书。

    忽然听见几声布谷鸟的叫声,高晋阳才放下手中的医书,低声道:“进来。”

    “主人,陛下已经好几次让属下催您回宫了。”青云并未如往常那般一袭黑衣,而是一身月白,单膝跪地对高晋阳恭敬道。

    “回去告诉父皇,最多半月,我便能回去。”

    “是。”

    “萧贵妃那边现在如何?”

    “萧贵妃自以为已经控制了南北两军,这些日子便放松了对陛下的控制。最近正密切关注前朝动向,这段时间已经找了好几个朝中重臣到宫内密谈了。”

    “都有谁?”

    “除了丞相,还有太尉尹实弗,御史大夫姜凉,卫尉陆束,宗正魏钊……”

    青云说完抬眼看了高晋阳一眼,立马又低下头来,被高晋阳脸上的寒气骇到。

    “你回去告诉丞相,让他管好他手底下这帮人,否则……”

    “是!”

    之后青云半晌也未起身,一副还有话要说的模样。

    高晋阳拧眉道:“有话就说,别在这支支吾吾的。”

    “属下,属下斗胆想问主人,过些日子您的成亲……”青云头也不敢抬,鼓起勇气问道。

    “多嘴!”高晋阳虽喜怒不形于色,但话里却透着些许狼狈,“谁叫你问的?”

    青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头低地更狠了,“属下该死!”

    “自己回去领罚!”

    “是。”

    青云回复完正想弓身离开,却听见高晋阳低沉的声音再次从背后传来:“若往后再这样多嘴,就不用再跟着我了。”

    “属下罪该万死!”

    “走吧。”

    屋内重新恢复安静。高晋阳抬头望向窗外白茫茫一片雪景,突然攥紧了手中的医书,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傍晚吃罢晚饭,相里容如往常那样拉着高晋阳回了自己房间。

    “今日还是看书么?好无聊啊。”相里容一进屋就坐到自己的工具桌旁抱怨。

    “那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高晋阳笑眯眯地,语气都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

    相里容歪头想了半天,突然道:“我想起来了!先前师姐曾说,未婚夫妻在成亲前都会互赠对方定情之物的!我们都没有。”

    高晋阳见相里容小嘴撅得老高,走上前摸了摸相里容的头发,从怀中掏出一枚剔透晶莹的月白色玉连环,递给相里容:“这是我娘生前留给我的,说是留给我以后的妻子,我本想留到成亲那日再给你,既然你现在说了……”

    相里容坐直了身子,兴奋地从高晋阳手中接过玉连环,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看,见这玉连环为两支玉环相连,中央为两条游龙,两爪及尾向外延伸,玉质温润如羊脂,仔细看便可发现这玉环内还透着些许絮状绿色纹路,十分的莹润透亮。

    相里容惊讶道“这东西看起来好贵重,真的要给我么?”

    “我娘说留给我的妻子,难道你不是么?”高晋阳一双桃花眼微微挑起,语气戏谑。

    “不行!给我的就是我的!不过我可没有这么好的东西送你。”相里容将玉连环收到自己贴身带着的乾坤袋内,轻轻拍了拍,而后问高晋阳:“你要什么?”

    高晋阳眼睛直直地落在那乾坤袋上,“之前曾听说公孙师兄说岳母大人留给你的钥石机关十分精巧,我便有些好奇……”

    相里容奇怪道:“你怎的对那玩意儿如此新奇,回头我给你做个不就行了。”

    高晋阳语气落寞:“是我考虑不周,不该问的。”

    相里容见不得他这副模样,便道:“这样吧,我看你一直都带着这只木簪,要不我送你一支银簪?”

    “我再教你做支一样的簪子,怎么样?做我相里容的男人怎么能不会动手呢?”说着朝高晋阳俏皮地眨眨眼。

    高晋阳笑意愈浓,“不过离婚期仅剩五日,能做完么?”

    相里容一脸自信:“你这是在小看我?”

    “不敢不敢。”高晋阳笑了笑。

    “你往后几日无事就来我这里,我教你做簪子,等成婚那日,我们就戴着!”

    “好。都听你的。”

    “你什么时候做好簪子,我就什么时候将那钥石给你看看,怎么样?”

    高晋阳点点头,眼底闪着晦涩不明的暗流。

    随后相里容与高晋阳商量着设计发簪的纹路,觉得高晋阳是第一次做簪子,便想了个简单的凤尾祥云纹,比较适合新手操作。

    两人画好纹路,高晋阳抬头见天色已晚,才向相里容告辞,匆匆离去。

    送走高晋阳,相里容正美滋滋地准备关门,却被一股蛮力推开,相里容定睛一看,发现竟是前些日子下山去的易珩川。

    “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相里容明显神色不悦,却强忍着不想跟他吵架。

    哪知易珩川也是满面怒容,气冲冲道:“我今日刚回来就听说你要跟那小子成亲?!”

    “什么那小子,他有名字,叫高晋阳。”

    “你认识他才多久,你了解他多少,就真的要嫁给他?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易珩川气得眼尾通红,站在门口就跟相里容吵了起来。

    “你才有病!我认识他三个多月了,他人很好,我很喜欢他,怎么就不能嫁给他了?更何况师父也同意了。”相里容双手抱臂堵在门口。

    “我方才见他从你屋内出去,这么晚了他在你屋里做什么?你也太不知廉耻了!”

    相里容面色骤然冷了下来,“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走吧。”说着就要关门。

    易珩川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气急说错了话,连忙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他对你心怀不轨……”

    相里容冷冷地看着他,“我选择嫁给他,就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若似你那般瞻前顾后,怕是什么也做不成。你走吧,我要睡了。”

    厚厚的木门“嘭”地一声在易珩川面前关上。

    易珩川一脸的难以置信,而后失魂落魄站在相里容门前,不知过了多久,易珩川沙哑着嗓子道:”我父亲说近日可能会有战事,让我回去带兵,我原想让你与我同去,带上你攻城的宝贝让他们看看的。”

    “你多保重,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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