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
不多时，一个身着暗红官袍的大人走进别院，引得众人惊讶。来者竟是魏大夫。
读史不是正式学堂，师傅也不固定，常常是得了空的文臣前来传授，如此自然震慑不住一众高门权贵之后，是以从太子到伴读同窗都颇为随意。
今日魏大夫亲临，这位列功勋阁的老臣对皇帝也是犯颜直谏，学生自然怕他，一个个都坐得笔直，一副全神贯注求知若渴的模样。
魏大夫目光如炬，一缕银胡颇显风骨。他洪声开口：“闻史论学便是平日苦读之外的调剂，大家只管各抒己见，不必拘泥。”
“是。”众人答道。
“既然如此，老夫——”
话至一半，魏大夫眉心皱出一条竖缝，冷眼看着门外。
“魏大夫安康啊！”
伴着清朗的笑声，一个身着藏青宝相银纹锦袍的郎君悠闲迈进别院。来人是个高大的郎君，剑眉深目，鼻挺成峰，一双琉璃眸子透亮得紧，仿佛肆意流淌的溪流，薄唇牵着下颌勾起炫目笑意。
冯奕奕晃了神。那两弯深邃却如月牙般的眼睛让她瞬间回到落水当晚，想起那个带她逃离水底的男人。
不过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眼前的郎君吧，怎么说呢，单看脸真是心旷神怡，她上辈子加这辈子也没见过如此英俊的面容。只是这人虽高背阔肩，可腰身圆润富态。落水之时她乱中摸了对方两把，紧实得很，可不像眼前这位那般臃肿，应该只是眉眼几分相似罢了。
她后来也问过家中人，冯母告诉她她被发现是趴在一块浮木上的。也就是说，当晚她是怎么脱险的，到底是梦中人还是真的遇见了一个人还都是个谜。
眼下，魏大夫可没有冯奕奕这么多闲心思，他覆手怒目，强忍火气，寒声道：“魏王可是要务在身误了时辰？”
这下别院里炸开了锅，学生们开始交头接耳。
冯奕奕亦是瞠目，这是魏王陆崇宸！
大兴建元皇帝子嗣众多，可皇后嫡出的仅二皇子陆崇乾和四皇子陆崇宸。太子自小在皇后身边教养严苛，是以博文约礼，循规蹈矩。魏王就不同了，据说他自小深受帝后疼爱，什么都由着性子，不受拘束。前些年说是身体不好，一直在乐清宫修养。可坊间一直有传闻说他身子并无不妥，只是为了不受管束的玩乐才躲去天高皇帝远的北方行宫，名义上是养病，实则不光不学无术，还常常寻花问柳，所以也有传言说他是风流成性，这才身体亏空不得不修养的。
外界一直盛传他肚大如洪，可今日见其真人也就是比在座的郎君圆了一圈，还不至于肥胖！不过冯奕奕现在很能理解皇帝为何偏爱这位四皇子了，在父母眼里，这么个白白嫩嫩、模样俊俏的大胖小子定然是最得疼爱了！
陆崇宸一张嘴，冯奕奕便觉得坊间传闻非虚。
“自然没有要务，迎春阁——”他弯眉轻笑，“呵，终是晚起误了时辰。”
魏大夫眼瞪如牛，一时气得接不上话，最后憋闷叹气：“魏王落座吧。”
陆崇宸轻快的叉手行礼，又朝太子轻笑使了个眼色。大概是畏于魏大夫威严，太子只轻轻点头，不多言语。
陆崇宸并不在意，扫视一圈，瞟见冯奕奕时短暂注目一瞬，不过很快收回目光，在最后面找了个位置悠然靠坐，不像是来读书的，倒像是来吃席的。冯奕奕被看了眼很不自在，不过很快便明白过来，最后面靠窗摸鱼最舒服的位置被自己占了，她妨碍人家插科打诨了。
魏大夫缓了缓语气开始讲《匈奴列传》。短短叙述了一遍故事，便把太子叫起来论史：“借鉴匈奴故事，不知太子殿下对如今的胡羌国有何看法？”
陆崇乾拜礼后答曰：“常年征战极为损耗国力，若赶上内忧外患对我朝极为不利，故孤以为若能与胡羌以礼相待、互守信义是为上策。”
魏大夫挑眉：“太子倒是说说，如何以礼相待？”
陆崇乾沉思片刻，说道：“若是我朝能许以好处换得两国友好，孤以为亦是可取的。”
“如此可对得起我前线将士？太子此举岂不动摇军心？”魏大夫质问道。
陆崇乾忙妥协说：“若能以礼规避战乱是好事。若是不成，再一举出兵，威慑对方。”
魏大夫反问：“若是出兵，太子可考虑过国力耗损？”
冯奕奕突然有点同情陆崇乾了，这问题翻来绕去的，诚心难为人不是！
魏大夫见太子不语，继续道：“太子身为储君，考虑问题怎能只顾一面，若是——”
一阵鼾声长如洪钟。
循声一看，魏王不知何时已经仰靠着椅背睡着了，任谁也想不到如此高挺俊美的鼻子竟能发出这般粗鄙如雷的声响。
“魏王！魏王殿下！”魏大夫忍不住高声喝止。
陆崇宸一个晃头迷糊着睁眼：“哟，魏大夫您这是，讲完了？”
“你！唉，罢了。”魏大夫气得胡子都吹翻了，草草数落了几句便拂袖离去。
这便算是放学了，冯奕奕觉得第一天的摸鱼还算顺利，起身准备离开时恰好与陆崇宸迎头遇上。她福身行礼，对方深邃的眼窝里透着几分狡黠，哼笑一声便转身。
冯奕奕却是逮着了机会，忍不住诺诺问出心中疑惑：“魏王殿下，我们是不是见过？”
陆崇宸驻足回身，深眸微眯，玩味的看了她一会儿，最后轻笑一声说：“怎么？二哥不要你，你便另辟蹊径，打算转投本王了？”
冯奕奕一口气没喘匀，清眸染上怒色，瞟了眼对方富饶的腰身，说道：“问问而已，我对胖子以及胖子的兄长都不感兴趣！”这一母同胞，还真是各有各的烦人之处！
魏王失笑，反倒更得意了，说了句：“那便好。”就转身离开了。
冯奕奕一脸莫名其妙，心里咒骂：这人有病吧！死胖子！
她和杜如心一起离开使馆别院，到了宫门外便分别了。翠竹和马夫已等候多时，她正要上马车，却被一位宦官叫住。
“冯娘子！”宦官行礼道：“老奴乃御前李常通，奉圣上之命请您去太极殿走一趟。”
冯奕奕颇为惊讶，理了理心绪，恭敬道：“劳烦李公公带路。”
一路上，她属实忐忑。她的父亲是功勋阁功臣，可她自己只是个官眷，皇帝召见一个年方十七的小姑娘做什么？难不成还是为着她激情告白太子一事？这事还能不能翻篇了！
李常通带她来到太极殿偏殿，请她等候在外。纵然只是偏殿，蟠龙金柱、青兽飞檐皆是气势恢宏，对她来说已胜过兴安城见过的所有建筑。
片刻，李常通从殿内走出，请她入内。
冯奕奕深吸口气，祈祷自己千万不要露怯。进了殿，便看见陆崇乾立于大殿之中。建元帝则高坐于正上首位的金丝楠木椅上，黄袍加身，气势逼人。
她赶紧恭敬跪拜：“民女冯奕奕拜见圣上，圣上万安！”
大殿传来朗朗笑声，皇帝道：“快快请起。”皇帝端详了会儿，又笑言：“朕还喝过你的满月酒呢，如今小娃娃出落成大美人了！”
冯奕奕谦虚道：“圣上谬赞。”
皇帝又问：“身子可好些了？”
冯奕奕答道：“民女只是受了些风寒，现下早已痊愈，谢圣上关怀。”
皇帝放心的点头：“那便好！”说罢，他忽的目光一凛，瞪向陆崇乾，硬声道：“竖子，还不快向奕奕赔罪！”
唉呀？冯奕奕一惊，皇帝竟然跟她站一边！这她可是始料未及。
陆崇乾满腹委屈，侧身嗔怒的看着冯奕奕道：“父皇，儿臣什么也没做！是她自己不小心，怪得了谁？指不定是苦肉计呢！”
“混帐东西！”皇帝操起手边的砚台朝太子砸了过去，“既然一同赏灯，你自然要顾好奕奕，若是当日真有什么差池，朕该如何向冯相公交代！”
“这不是没事么！”陆崇乾脱口而出，可在看到皇帝寒栗的眼神后立刻噤声，不情不愿的对着冯奕奕叉手鞠躬道：“当日孤一时疏忽，让冯娘子遇了险，此事是孤不对，孤深感不安，还请冯娘子多多见谅。”
冯奕奕发现太子好像特别怕皇帝。其实一开始她也有些害怕，因为皇帝高眉宽额，面带肃杀，让她想到……咳，兵马俑。可一番对话，她觉得皇帝是个性情中人。她不想再提落水一事，只想快点翻篇，于是福身道：“此事与殿下无关，如今民女已无碍，殿下无需自责！”
皇帝听后满意的颌首：“既然如此，朕也不再追究此事了。”他看向太子冷声道：“这就回你的东宫吧！”
陆崇乾如释重负，松口气道：“是，儿臣告退！”转身时不满的瞪了冯奕奕一眼，然后急急退了出去。
诺大的内殿只剩下冯奕奕，她开始不安起来，因为皇帝似乎没有禀退她的意思。
皇帝缓了缓神色，微笑道：“你不必紧张，朕仅多问一件事。”他从金丝楠木椅上站了起来，沿着台阶下到大殿，叙说道：“朕听闻你落水之处在东桥城渠附近？”
“是。”她心里打鼓。
“落水前，你可遇见过什么可疑之人？”皇帝问道。
冯奕奕内心一颤，难道问的是害她落水的背后黑手？可她并没注意啊！她说道：“民女当日并未注意。”
皇帝点头，转而挥了挥手。随后，一排宫人鱼贯而入，在她身边站定，人手一幅画像。皇帝指着画像说道：“这有几幅画像，你依次辨识，看看可见过其中一二？”
冯奕奕点头，她并不知皇帝所为何事，只是照着要求走过一排画像。
“如何？”皇帝问道。
冯奕奕驻足答道：“画像上的人民女都不认识，即便当日见过恐难留有印象。”
皇帝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看完。
她继续向前走，见到最后一幅画像时忍不住眉头微蹙。
这点微表情被皇帝一眼捕捉，他眉角不露痕迹的跳突一下，语气忽的多了一丝犹豫：“你见过此人？”
冯奕奕转身摇头道：“没见过。民女也是今日才见到魏王殿下，魏王殿下相貌特别，若是当日见过必然会有些印象的。”
皇帝听后微不可见的舒了口气，缓缓点头道：“朕知道了。”他又一挥手，一个宦官端来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摆放着一串绿莹莹的石珠项链。皇帝笑言：“这串孔雀石项链是西域贡品，便赐予你吧。三日后的宫宴，戴上它，跟你父亲一同进宫。”
“多谢圣上。”冯奕奕有些受宠若惊，她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能得封赏的事，可能是皇帝财宝太多了，顺手赏赐吧。
皇帝走到她面前，笑呵呵的说道：“你的心意朕已知晓！朕很欣慰！你不必心急，朕会为你做主的！”
冯奕奕整个人都凌乱了，赶紧解释道：“民女惶恐，民女当日只是斗胆跟太子殿下开了个不成熟的小玩笑，当不得真。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冠绝时辈，民女绝不敢痴心妄想，请圣上明鉴。”
皇帝面色一僵，似乎有了几分失望，声音多了些许游说之意，说道：“有时也可以妄想一二。”
冯奕奕：……
她表情失控，朱唇眉头皱向一个点，急急摇头。她现在就想快点跟太子翻篇，可皇帝怎么竟然还想着撮合呢？
皇帝见她一脸排斥，背手笑了笑说：“来日方长。时候也不早了，你快些出宫吧，别让冯相公担心。”
“是。”
冯奕奕松了口气，告退后匆忙出宫。
读史不是正式学堂，师傅也不固定，常常是得了空的文臣前来传授，如此自然震慑不住一众高门权贵之后，是以从太子到伴读同窗都颇为随意。
今日魏大夫亲临，这位列功勋阁的老臣对皇帝也是犯颜直谏，学生自然怕他，一个个都坐得笔直，一副全神贯注求知若渴的模样。
魏大夫目光如炬，一缕银胡颇显风骨。他洪声开口：“闻史论学便是平日苦读之外的调剂，大家只管各抒己见，不必拘泥。”
“是。”众人答道。
“既然如此，老夫——”
话至一半，魏大夫眉心皱出一条竖缝，冷眼看着门外。
“魏大夫安康啊！”
伴着清朗的笑声，一个身着藏青宝相银纹锦袍的郎君悠闲迈进别院。来人是个高大的郎君，剑眉深目，鼻挺成峰，一双琉璃眸子透亮得紧，仿佛肆意流淌的溪流，薄唇牵着下颌勾起炫目笑意。
冯奕奕晃了神。那两弯深邃却如月牙般的眼睛让她瞬间回到落水当晚，想起那个带她逃离水底的男人。
不过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眼前的郎君吧，怎么说呢，单看脸真是心旷神怡，她上辈子加这辈子也没见过如此英俊的面容。只是这人虽高背阔肩，可腰身圆润富态。落水之时她乱中摸了对方两把，紧实得很，可不像眼前这位那般臃肿，应该只是眉眼几分相似罢了。
她后来也问过家中人，冯母告诉她她被发现是趴在一块浮木上的。也就是说，当晚她是怎么脱险的，到底是梦中人还是真的遇见了一个人还都是个谜。
眼下，魏大夫可没有冯奕奕这么多闲心思，他覆手怒目，强忍火气，寒声道：“魏王可是要务在身误了时辰？”
这下别院里炸开了锅，学生们开始交头接耳。
冯奕奕亦是瞠目，这是魏王陆崇宸！
大兴建元皇帝子嗣众多，可皇后嫡出的仅二皇子陆崇乾和四皇子陆崇宸。太子自小在皇后身边教养严苛，是以博文约礼，循规蹈矩。魏王就不同了，据说他自小深受帝后疼爱，什么都由着性子，不受拘束。前些年说是身体不好，一直在乐清宫修养。可坊间一直有传闻说他身子并无不妥，只是为了不受管束的玩乐才躲去天高皇帝远的北方行宫，名义上是养病，实则不光不学无术，还常常寻花问柳，所以也有传言说他是风流成性，这才身体亏空不得不修养的。
外界一直盛传他肚大如洪，可今日见其真人也就是比在座的郎君圆了一圈，还不至于肥胖！不过冯奕奕现在很能理解皇帝为何偏爱这位四皇子了，在父母眼里，这么个白白嫩嫩、模样俊俏的大胖小子定然是最得疼爱了！
陆崇宸一张嘴，冯奕奕便觉得坊间传闻非虚。
“自然没有要务，迎春阁——”他弯眉轻笑，“呵，终是晚起误了时辰。”
魏大夫眼瞪如牛，一时气得接不上话，最后憋闷叹气：“魏王落座吧。”
陆崇宸轻快的叉手行礼，又朝太子轻笑使了个眼色。大概是畏于魏大夫威严，太子只轻轻点头，不多言语。
陆崇宸并不在意，扫视一圈，瞟见冯奕奕时短暂注目一瞬，不过很快收回目光，在最后面找了个位置悠然靠坐，不像是来读书的，倒像是来吃席的。冯奕奕被看了眼很不自在，不过很快便明白过来，最后面靠窗摸鱼最舒服的位置被自己占了，她妨碍人家插科打诨了。
魏大夫缓了缓语气开始讲《匈奴列传》。短短叙述了一遍故事，便把太子叫起来论史：“借鉴匈奴故事，不知太子殿下对如今的胡羌国有何看法？”
陆崇乾拜礼后答曰：“常年征战极为损耗国力，若赶上内忧外患对我朝极为不利，故孤以为若能与胡羌以礼相待、互守信义是为上策。”
魏大夫挑眉：“太子倒是说说，如何以礼相待？”
陆崇乾沉思片刻，说道：“若是我朝能许以好处换得两国友好，孤以为亦是可取的。”
“如此可对得起我前线将士？太子此举岂不动摇军心？”魏大夫质问道。
陆崇乾忙妥协说：“若能以礼规避战乱是好事。若是不成，再一举出兵，威慑对方。”
魏大夫反问：“若是出兵，太子可考虑过国力耗损？”
冯奕奕突然有点同情陆崇乾了，这问题翻来绕去的，诚心难为人不是！
魏大夫见太子不语，继续道：“太子身为储君，考虑问题怎能只顾一面，若是——”
一阵鼾声长如洪钟。
循声一看，魏王不知何时已经仰靠着椅背睡着了，任谁也想不到如此高挺俊美的鼻子竟能发出这般粗鄙如雷的声响。
“魏王！魏王殿下！”魏大夫忍不住高声喝止。
陆崇宸一个晃头迷糊着睁眼：“哟，魏大夫您这是，讲完了？”
“你！唉，罢了。”魏大夫气得胡子都吹翻了，草草数落了几句便拂袖离去。
这便算是放学了，冯奕奕觉得第一天的摸鱼还算顺利，起身准备离开时恰好与陆崇宸迎头遇上。她福身行礼，对方深邃的眼窝里透着几分狡黠，哼笑一声便转身。
冯奕奕却是逮着了机会，忍不住诺诺问出心中疑惑：“魏王殿下，我们是不是见过？”
陆崇宸驻足回身，深眸微眯，玩味的看了她一会儿，最后轻笑一声说：“怎么？二哥不要你，你便另辟蹊径，打算转投本王了？”
冯奕奕一口气没喘匀，清眸染上怒色，瞟了眼对方富饶的腰身，说道：“问问而已，我对胖子以及胖子的兄长都不感兴趣！”这一母同胞，还真是各有各的烦人之处！
魏王失笑，反倒更得意了，说了句：“那便好。”就转身离开了。
冯奕奕一脸莫名其妙，心里咒骂：这人有病吧！死胖子！
她和杜如心一起离开使馆别院，到了宫门外便分别了。翠竹和马夫已等候多时，她正要上马车，却被一位宦官叫住。
“冯娘子！”宦官行礼道：“老奴乃御前李常通，奉圣上之命请您去太极殿走一趟。”
冯奕奕颇为惊讶，理了理心绪，恭敬道：“劳烦李公公带路。”
一路上，她属实忐忑。她的父亲是功勋阁功臣，可她自己只是个官眷，皇帝召见一个年方十七的小姑娘做什么？难不成还是为着她激情告白太子一事？这事还能不能翻篇了！
李常通带她来到太极殿偏殿，请她等候在外。纵然只是偏殿，蟠龙金柱、青兽飞檐皆是气势恢宏，对她来说已胜过兴安城见过的所有建筑。
片刻，李常通从殿内走出，请她入内。
冯奕奕深吸口气，祈祷自己千万不要露怯。进了殿，便看见陆崇乾立于大殿之中。建元帝则高坐于正上首位的金丝楠木椅上，黄袍加身，气势逼人。
她赶紧恭敬跪拜：“民女冯奕奕拜见圣上，圣上万安！”
大殿传来朗朗笑声，皇帝道：“快快请起。”皇帝端详了会儿，又笑言：“朕还喝过你的满月酒呢，如今小娃娃出落成大美人了！”
冯奕奕谦虚道：“圣上谬赞。”
皇帝又问：“身子可好些了？”
冯奕奕答道：“民女只是受了些风寒，现下早已痊愈，谢圣上关怀。”
皇帝放心的点头：“那便好！”说罢，他忽的目光一凛，瞪向陆崇乾，硬声道：“竖子，还不快向奕奕赔罪！”
唉呀？冯奕奕一惊，皇帝竟然跟她站一边！这她可是始料未及。
陆崇乾满腹委屈，侧身嗔怒的看着冯奕奕道：“父皇，儿臣什么也没做！是她自己不小心，怪得了谁？指不定是苦肉计呢！”
“混帐东西！”皇帝操起手边的砚台朝太子砸了过去，“既然一同赏灯，你自然要顾好奕奕，若是当日真有什么差池，朕该如何向冯相公交代！”
“这不是没事么！”陆崇乾脱口而出，可在看到皇帝寒栗的眼神后立刻噤声，不情不愿的对着冯奕奕叉手鞠躬道：“当日孤一时疏忽，让冯娘子遇了险，此事是孤不对，孤深感不安，还请冯娘子多多见谅。”
冯奕奕发现太子好像特别怕皇帝。其实一开始她也有些害怕，因为皇帝高眉宽额，面带肃杀，让她想到……咳，兵马俑。可一番对话，她觉得皇帝是个性情中人。她不想再提落水一事，只想快点翻篇，于是福身道：“此事与殿下无关，如今民女已无碍，殿下无需自责！”
皇帝听后满意的颌首：“既然如此，朕也不再追究此事了。”他看向太子冷声道：“这就回你的东宫吧！”
陆崇乾如释重负，松口气道：“是，儿臣告退！”转身时不满的瞪了冯奕奕一眼，然后急急退了出去。
诺大的内殿只剩下冯奕奕，她开始不安起来，因为皇帝似乎没有禀退她的意思。
皇帝缓了缓神色，微笑道：“你不必紧张，朕仅多问一件事。”他从金丝楠木椅上站了起来，沿着台阶下到大殿，叙说道：“朕听闻你落水之处在东桥城渠附近？”
“是。”她心里打鼓。
“落水前，你可遇见过什么可疑之人？”皇帝问道。
冯奕奕内心一颤，难道问的是害她落水的背后黑手？可她并没注意啊！她说道：“民女当日并未注意。”
皇帝点头，转而挥了挥手。随后，一排宫人鱼贯而入，在她身边站定，人手一幅画像。皇帝指着画像说道：“这有几幅画像，你依次辨识，看看可见过其中一二？”
冯奕奕点头，她并不知皇帝所为何事，只是照着要求走过一排画像。
“如何？”皇帝问道。
冯奕奕驻足答道：“画像上的人民女都不认识，即便当日见过恐难留有印象。”
皇帝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看完。
她继续向前走，见到最后一幅画像时忍不住眉头微蹙。
这点微表情被皇帝一眼捕捉，他眉角不露痕迹的跳突一下，语气忽的多了一丝犹豫：“你见过此人？”
冯奕奕转身摇头道：“没见过。民女也是今日才见到魏王殿下，魏王殿下相貌特别，若是当日见过必然会有些印象的。”
皇帝听后微不可见的舒了口气，缓缓点头道：“朕知道了。”他又一挥手，一个宦官端来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摆放着一串绿莹莹的石珠项链。皇帝笑言：“这串孔雀石项链是西域贡品，便赐予你吧。三日后的宫宴，戴上它，跟你父亲一同进宫。”
“多谢圣上。”冯奕奕有些受宠若惊，她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能得封赏的事，可能是皇帝财宝太多了，顺手赏赐吧。
皇帝走到她面前，笑呵呵的说道：“你的心意朕已知晓！朕很欣慰！你不必心急，朕会为你做主的！”
冯奕奕整个人都凌乱了，赶紧解释道：“民女惶恐，民女当日只是斗胆跟太子殿下开了个不成熟的小玩笑，当不得真。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冠绝时辈，民女绝不敢痴心妄想，请圣上明鉴。”
皇帝面色一僵，似乎有了几分失望，声音多了些许游说之意，说道：“有时也可以妄想一二。”
冯奕奕：……
她表情失控，朱唇眉头皱向一个点，急急摇头。她现在就想快点跟太子翻篇，可皇帝怎么竟然还想着撮合呢？
皇帝见她一脸排斥，背手笑了笑说：“来日方长。时候也不早了，你快些出宫吧，别让冯相公担心。”
“是。”
冯奕奕松了口气，告退后匆忙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