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台的金属边缘抵着裘德的后腰,冷得像块冰。她盯着三米外那个正在戴橡胶手套的男人,消毒水气味混着尸柜的寒气往鼻腔里钻。十五分钟前,这个自称季临川双胞胎弟弟的男人把她带进了长安医院太平间。

    "法医是我大学同学。"假季临川——现在该叫他季临风了——拉开7号尸柜,"尸体两小时后会送去做毒理检测,在此之前..."

    钢制抽屉滑出的声音像刀刮玻璃。裘德看见一具穿着高定西装的尸体,浮肿的脸确实和季临风一模一样。死者左手无名指戴着枚素圈银戒,裘德注意到活着的这位右手有同样戒指。

    "戒指里有神经毒素胶囊。"季临风扳开尸体口腔,"他咬破胶囊不到十秒就死了,而我刚好在监控死角。"他翻动尸体的动作熟练得可怕,"看颈部。"

    裘德强忍恶心凑近。尸体喉结下方有个芝麻大的红点,周围皮肤呈蛛网状青紫。"纳米级注射痕迹,"她脱口而出,"像我们鉴定用的显微针头。"

    季临风突然笑了,这个笑容让他整张脸生动起来:"难怪老裘总夸你是他最好的学生。"他按下尸体右肩某个位置,尸斑突然诡异地移动起来,像有生命般聚集成北斗七星状。

    裘德倒退两步撞上尸柜。这违背了她学过的所有法医学知识,却完美复刻了养父笔记里那个荒诞的记载——"尸斑随二十八宿移位者,非自然亡也"。

    "青铜剑在哪里?"她听见自己声音在发抖。

    季临风合上尸柜,摘下的橡胶手套落进垃圾桶时发出闷响。"在它该在的地方。"他走向角落的电脑,调出监控画面,"重点是谁偷换了我的身份。"

    屏幕上是拍卖行地下车库的录像。时间显示18:47,穿着季临川西装的男子走向迈巴赫,突然有个穿保洁制服的人撞了他一下。裘德按下暂停键:"这个保洁员戴了人皮面具。"

    "专业杀手。"季临风放大画面,保洁员右手小指缺了半截,"三年前我哥在硅谷遭遇过同样特征的袭击者。"他切换到医院外部监控,"二十分钟后,这个人出现在了长安医院住院部。"

    裘德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你要我混进住院部?"

    "你养父的临终病房在7楼。"季临风调出平面图,"监控显示,除了医护人员,只有这个人在裘教授死亡当天进出过病房。"

    裘德的指甲掐进掌心。养父坠楼那晚她正在香港参加拍卖会,接到电话时老人已经进了ICU。院方给出的说法是老年痴呆导致意外跌落,但现在看来...

    "我可以帮你。"她抬头直视季临风,"条件是共享所有关于我的资料。"

    男人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突然伸手拨开她右耳边的头发。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让裘德僵在原地。"你的幻听不是精神病。"他的指尖擦过她耳后那块小疤,"是次声波接收器。"

    裘德拍开他的手,耳后皮肤火辣辣地烧起来。十年前那场莫名高烧后,养父带她做了全套脑部检查,结果只显示右耳鼓膜有异常振动频率。她一直以为那是高烧的后遗症。

    "青铜剑的次声波能激活你的隐性记忆。"季临风递来一张门禁卡,"住院部713房,你养父的遗物还在那里。"

    电梯上行时,裘德在金属门上看见自己苍白的倒影。她穿着季临风准备的护士服,胸前别着"实习护士林媛"的工牌。真正的林媛正在家里昏迷——季临风承认给她注射了镇静剂,这举动让裘德再次怀疑自己是否该相信这个危险分子。

    713房还保持着原样。单人病房的窗帘半拉着,床头柜上放着养父的老花镜和《西周金文集录》,仿佛老人只是暂时离开。裘德翻开书页,夹在"剑器铭文"章节的便签纸上画着饕餮纹样,旁边潦草地写着"非金非玉,认主则鸣"。

    衣柜里挂着养父的旧风衣,裘德把脸埋进布料深吸一口气,淡淡的烟草味混着樟脑丸气息,是二十年来"家"的味道。她在内袋摸到硬物——微型录音笔,养父的习惯性防盗措施。

    录音笔只有一段两分钟的音频。先是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接着养父的嗓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确认小德就是祭祀坑里那个孩子...青铜剑的共振实验成功了...他们找到了激活血脉记忆的方法...千万不能让她靠近..."

    后半段被刺耳的干扰音覆盖,最后几秒突然清晰:"...季家兄弟知道得太多...临风那孩子太像他父亲...一定要毁掉..."

    裘德手一抖,录音笔掉在地毯上。养父认识季家兄弟?她蹲下身时注意到病床下有道反光——那是她七岁时送给养父的铜质书签,现在却诡异地弯曲成北斗七星形状。

    床头呼叫铃突然响起。裘德触电般跳起来,铃声响了三下又停止,像是某种暗号。她掀开枕头,下面压着张泛黄的拍立得照片:年轻的养父抱着穿红毛衣的小女孩站在考古现场,背景里有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在擦拭青铜剑。照片背面用红笔圈出了白大褂胸前的工牌——季明远,季临风的父亲。

    走廊传来脚步声。裘德迅速把照片和录音笔塞进内衣,刚转身就看见季临风站在门口,白大褂穿在他身上像件戏服。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天花板角落——监控摄像头红灯已经熄灭。

    "保洁员在5楼药剂室。"他声音压得极低,"但我发现更有趣的东西。"递来的平板显示着住院记录,裘世襄的血液检测报告里,丙泊酚浓度是正常麻醉剂量的三倍。

    "他被注射了过量麻醉剂后扔出窗外。"季临风划到下一页,"而当天值班麻醉师是这个人。"

    照片上的女医生约莫五十岁,裘德却如遭雷击——这是养父的前妻林雅,二十年前抛下他们父女去了美国。更诡异的是,资料显示林雅去年回国后一直在长安医院工作,却从未联系过他们。

    "林医生今天请假了。"季临风意味深长地说,"但她办公室电脑里有些有趣的东西。"

    麻醉科主任办公室的电子锁在季临风的解码器面前形同虚设。裘德站在门口放风,听见里面传来键盘敲击声。走廊尽头的电梯正在上行,她紧张地看向季临风,后者却突然僵在电脑前。

    "过来看。"他的声音变了调。

    屏幕上是一份1989年的医疗档案,患者姓名栏写着"裘德",年龄7岁,入院诊断是"重金属中毒伴逆行性失忆"。但真正让裘德血液冻结的是病史记录:"考古现场发现,身边有祭祀器物及现代儿童衣物,疑似被用作活祭品后遭遗弃。"

    "往下看。"季临风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下一页是脑部CT报告,右颞叶有片阴影被红圈标注。裘德读了三遍才理解那段专业术语——她大脑里有块不属于人类的组织,形状像把微型青铜剑。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七楼。季临风飞快拔出U盘,拉着裘德闪进隔壁处置室。透过门缝,他们看见穿白大褂的女人走向办公室,栗色卷发下隐约露出颈后北斗七星状的疤痕。

    "林雅颈后也有?"裘德用气音问。季临风点头,在她掌心写下"7"——这是第七个他们发现的带此疤痕的人。

    处置柜的阴影里,两人的呼吸交错。裘德发现季临风左腕内侧有个新鲜针孔,周围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紫。"你也被注射了?"她抓住他的手腕。男人肌肉瞬间绷紧,却没有抽回手。

    "三天前的事。"他嘴角扬起危险的弧度,"好消息是,这证明我们找对方向了。"

    裘德突然意识到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季临风身上没有尸体防腐剂的味道,反而有种冷冽的松木香,像是刻意要洗掉太平间的气息。这个细节莫名让她心头一软。

    走廊上,林雅突然接起电话:"青铜剑已经准备好了?...不,必须等月相合适...那个孩子的大脑发育还不完全..."

    裘德的后颈汗毛倒竖。季临风的手无声地覆上她后背,体温透过护士服传来。他们听见林雅走向电梯,高跟鞋声渐渐远去。

    "月相是指三天后的望月。"季临风查看天文软件,"看来我们..."

    警报声突然响彻全院。广播里机械女声重复:"Code Blue, 7楼西区。Code Blue, 7楼西区。"

    季临风脸色骤变:"是713房!"

    他们冲回病房时,床单正中央插着把手术刀,刀下钉着张纸条。裘德颤抖着展开,上面是用血画的饕餮纹,旁边写着:"剑已认主,祭祀继续。"

    养父的《西周金文集录》摊开在床头,原本夹便签的那页被撕掉了。季临风捡起地上的书签,铜片在他掌心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发出与青铜剑如出一辙的嗡鸣。

    窗外,满月像只苍白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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