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慈不回答，她转过头，心中怅然。
他见谢慈颓然的神色，颇为得意道：“被我看破心思，无计可施了？”
谢慈摇摇头，轻声问：“下回你们打算在哪歇脚？”
他微怔：“你又想耍什么把戏？”
谢慈直视着他，目光平静，“我自小生活在西北，你告诉我行进路线，我可以给你指一条最快的捷径。”
那贼人讶异地看着她，“如此便轻易放弃，可不像你的脾性。”
她竟微笑道：“我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当年我本应跟随爹娘死在良关，如今结局，我甘愿认下。”
那一笑让他茫茫失神。
那人沉默下来，像在细细思虑着谢慈的心思。
他见谢慈愁容满面，忽然抬手抚上她的脸颊。
谢慈只觉他五指微凉，这意外只让人心中缭乱，不知归处是何方。
他托起她的下巴，忽而低声道：“他待你如何？”
谢慈一怔。
他又问：“世子，他待你如何？”
她咬了咬唇，默了片刻，才道：“我从未见过他。”
他却一声轻笑：“如此薄情之人，你竟也敢将生死系挂于他身上。”
谢慈垂眸，自嘲道：“我赌的不过是你的野心，并非他的深情。”
他轻哼：“我做这行只求安稳赚钱，赌命的买卖向来不会碰。”
接着，他又将盖在腿间的大氅扔给了谢慈，“失温症将好，你千万别死在路上。”
谢慈不语，默默地将大氅披在身前，轻靠着车厢闭目假寐。
这人虽脾性难测，可在为数不多的瞬间，谢慈觉得他的确不想要她的命。
马车颠簸，又是半日过去。
算着时间，她被掳走应也过去了七日。
霍持钰脚程再快，怕也是再追不上，更别说他本也不知该往何方。
谢慈遐思不停，而此时车队却缓缓停下，原是那些看护到过路驿栈歇脚满水。
谢慈从窗缝往外瞧，试图找寻良机。
他却在身后低低笑道：“别白费心思了，驿栈掌柜这些年收了我不少好处，你就算跑了又能如何？”
谢慈脸色微变，她轻轻叹气，合窗不语。
良久，马车复而前行。
他拿了看护送来的水囊，慢慢喝了一会儿，这才道：“明日一早到符州，车队转道，一路西行良关。”
谢慈静了片刻，淡淡道：“从符州转道，只得一条路可走，路程远变数太多。我猜此地离塑乡不远，现在出发入夜便能抵达。”
他沉默着望过来，耐心地等谢慈说完：“我们还能在镇上歇息几个时辰......接着再往北走半日，过了回盟山，起码有三条路可选，最远的一条也比从符州转道快上几日。”
那人似将她的话听了进去。
他稍稍思忖，微笑道：“你倒真心实意想帮我。”
谢慈闭眼不理。
他却喊来了一名看护：“听清楚了么？小娘子让我们改道塑乡。”
那壮汉稍有犹疑，但见是他的直接命令，便不好多言。
那贼人看谢慈神色平静，又起了调戏的念头，“你有如此觉悟，我竟起了一丝怜惜之情。”
谢慈冷笑：“我倒宁愿早日入到军营，那里人人佩刀，我总能偷到一把自行了断，也好过忍受你的污言秽语。”
她虽嘴上逞强，可心中却一片茫然。
这人忽然改了反向，也不知究竟埋着什么心思。
谢慈对塑乡并不陌生，她曾与爹娘在这边陲小镇生活过一段时间。
此地多山环绕，城中道路繁杂且还有一条岷河贯穿东西。
她已笃定自己死期将近，如今若能再到塑乡，也算能重温儿时的美好回忆，也许还能得以慰藉。
谢慈抱着这样的心思，便也没有刚刚被掳走时的颓废消极。
一行人沉默前行，那贼人一直在合眼调息，没有再理睬谢慈。
他们入夜进了镇子，谢慈这才发现此时正逢塑乡的花灯会。
八方乡里的百姓都会赶赴到城中集会，此时城中人多嘈杂，那些看护也加紧了戒备。
此时人多障目，看护只怕陡生事端，于是又来请示那人的命令。
他们似乎想要尽快离开塑乡，找一处偏僻的村落再行歇脚。
可那人却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嘱咐壮汉找一处安静的客栈，自称疲乏，想要休息几个时辰再上路。
谢慈觉得古怪，却见那人并未理睬自己，一时间更不知他埋着什么心思。
那人看着灯火通明的塑乡城，似乎有了莫名的兴致。
车队停在了离岷河不远的小街上。
他把谢慈独自扔在马车里，落地跟几名随从作交代。
谢慈靠坐在窗缝旁，视线只能勉强挤出那条小小缝隙，神思疲乏地听着不远处的鼎沸人声。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人却还不见踪影。
谢慈百无聊赖，此时灯影昏暗，她只听见外边低低的交谈声时断时续。
而就在灯火阑珊处，却徐徐走来一名形影颀长的白衣公子。
他踏着夜色前行，似乎打算穿过小街前往岷河那侧的花灯会。
谢慈心底一惊，差些失声尖叫。
她紧紧地抵着窗缝，想要将那人看得更加真切。
那白衣公子越走越近，谢慈认出他来。
折梅山庄沈公子，他怎会出现在西北塑乡？
自从勤州一别，二人再无交集，时隔多日未见，谢慈生怕自己看花了眼。
谢慈忍着心中剧烈迸发的惊惶，她的呼吸越来越沉，五指亦慢慢发紧。
白衣公子越走越远，那个颀长的身影很快就要汇入拥挤的人群。
她的心怦怦跳动，忽然掀开门帘迅速跳下马车，趁看护不备，不顾一切拔腿就跑。
她追着那人的背影喊：“沈公子！”
车队周边的看护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很快就反应过来。
他们操起兵器，几步奔向伺机逃跑的谢慈。
有名汉子身手了得，很快就追了上来。
那人果真好蛮的力道，一伸手便钳制住了谢慈的右肩。
她那儿本就受过霍持钰一掌，此时尚未痊愈，这阵剧痛让她矮身一偏，差些跌坐在地。
眼见那白衣公子就在身前，可他已踏上了拱桥，很快就要离开谢慈的视线。
她咬着牙，强行运气施展身形，想要再快一些。
可那汉子的同伴接连赶到，眼看谢慈就要被他们拦下。
她踉踉跄跄地奔到岸边，回身恶狠狠地盯着这几人，骂道：“除非我死，否则你们别想带我出良关！”
说罢，她又往后退了两步。
再往后，已是被灯火戏弄的粼粼河水。
对岸已有人注意到了他们的纠缠。
那些懵懂的百姓相互接耳，花灯竟也在这样紧张的气氛里失了些许艳丽。
那汉子忽然出手，猛地拽住谢慈的肩。
他的五指发狠，像要扣入她的骨头般用尽了全力。
谢慈情急之下张嘴便咬。
那人忽然惨叫一声，掌心下意识地减了几分力道。
趁着此时，谢慈决绝地转身一跃，就这样撞入了湍流而过的岷河里。
她的水性不俗，可此时体力透支，右肩也受了重伤，两臂丝毫用不上半分力气。
她在落水前闭留的空气正快速流逝，水面下黑暗一片，头顶不远处的灯火离她越来越远。
窒息感和沉重感交替折磨着她的身体。
她的眼皮越来越重，只觉身子似灌了铅不断下沉。
谢慈不断挣扎着，却已渐渐无力。
大团大团的水泡在她身侧飘浮，隐约还听见了岸上的路人不知所措的尖叫。
恍惚中，她的眼睛渐渐阖起，无论如何，若是死在塑乡水底，倒也不算太难过。
她从未这样清楚地认清自己虚度的那些年月。
她被爹娘保护得太好，只凭一身浅薄的功夫，竟也敢天地不怕地只身前往京城。
若说她多管闲事，谢慈迄今不觉得自己有错。
若说她行侠仗义，她却从不曾听闻哪一位大侠有这般狼狈。
谢慈已不知多少次在这样浑噩的梦里浮沉，而她每受一次折磨，她便知道自己的身子又更孱弱了几分。
不知为何，她又想起阿爹当年说要教她燕云心经。
可彼时她贪玩不愿学，只挑了最好玩的轻功学了个彻底。
即算学有小成，可在仇敌当前，被人钳制之下她又能跑多远？
若她当年勤勉些，是否不必遭此厄运？
一切过往都在朦胧中卷入她的思绪里……
如今生或死，她该往何处去？
谢慈心中早已没有答案。
胸前的桎梏渐渐松下，那强烈的压迫霍然间被挤压而出。
谢慈猛地深吸了口气，每一次呼吸，都像利刃划过喉咙，她的身子因剧烈呛咳而起伏着。
她终于瞧清了周遭人事。
四面有刺目的灯，耳畔有窸窣人声。
谁将她救起，谁又在她昏迷中轻抚过她额头……
那人五指微凉，只有掌心那一点暖意，意识朦胧中竟像极了那皮肉贩子！
谢慈陡然一惊，忙抬眼望清那人。
一身白衣落入眼眸，沈公子的手轻轻覆在她额上，他脸上的表情露出一丝宽慰。
他低声叹道：“谢慈姑娘，你没事就好。”
谢慈那颗悬着的心飘然平落，她轻轻叹息。
又是沈公子……
他扶着谢慈，慢慢站起身，她却瞧见那湿漉漉的白衣之上竟染了惊心的殷红。
谢慈心中一凛，难道他为此受伤？
正当谢慈忧心之时，沈公子竟又俯下身，长臂轻柔地越过她的背。
她的身子一轻，就这样被他横抱而起。
她的脑袋因势向内偏去，沈公子身上清雅的熏香灌入鼻腔，她的心怦然一惊，耳根竟有些热。
他低声安慰：“别怕，我带你回去，先看看伤势如何。”
他熟悉的嗓音好似这塑乡城的灯火，照暖了谢慈的心灰意冷。
谢慈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温暖的别院里。
有位老嬷嬷正替谢慈更衣上药。
她眼眸一抬，瞧见屏风后沈公子的身影，他仍同当初那般毫不越矩。
谢慈心中发暖。
她望着被油灯拉长的侧影，低声叹道：“沈公子，你的人情，只怕我是还不清了。”
他见谢慈颓然的神色，颇为得意道：“被我看破心思，无计可施了？”
谢慈摇摇头，轻声问：“下回你们打算在哪歇脚？”
他微怔：“你又想耍什么把戏？”
谢慈直视着他，目光平静，“我自小生活在西北，你告诉我行进路线，我可以给你指一条最快的捷径。”
那贼人讶异地看着她，“如此便轻易放弃，可不像你的脾性。”
她竟微笑道：“我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当年我本应跟随爹娘死在良关，如今结局，我甘愿认下。”
那一笑让他茫茫失神。
那人沉默下来，像在细细思虑着谢慈的心思。
他见谢慈愁容满面，忽然抬手抚上她的脸颊。
谢慈只觉他五指微凉，这意外只让人心中缭乱，不知归处是何方。
他托起她的下巴，忽而低声道：“他待你如何？”
谢慈一怔。
他又问：“世子，他待你如何？”
她咬了咬唇，默了片刻，才道：“我从未见过他。”
他却一声轻笑：“如此薄情之人，你竟也敢将生死系挂于他身上。”
谢慈垂眸，自嘲道：“我赌的不过是你的野心，并非他的深情。”
他轻哼：“我做这行只求安稳赚钱，赌命的买卖向来不会碰。”
接着，他又将盖在腿间的大氅扔给了谢慈，“失温症将好，你千万别死在路上。”
谢慈不语，默默地将大氅披在身前，轻靠着车厢闭目假寐。
这人虽脾性难测，可在为数不多的瞬间，谢慈觉得他的确不想要她的命。
马车颠簸，又是半日过去。
算着时间，她被掳走应也过去了七日。
霍持钰脚程再快，怕也是再追不上，更别说他本也不知该往何方。
谢慈遐思不停，而此时车队却缓缓停下，原是那些看护到过路驿栈歇脚满水。
谢慈从窗缝往外瞧，试图找寻良机。
他却在身后低低笑道：“别白费心思了，驿栈掌柜这些年收了我不少好处，你就算跑了又能如何？”
谢慈脸色微变，她轻轻叹气，合窗不语。
良久，马车复而前行。
他拿了看护送来的水囊，慢慢喝了一会儿，这才道：“明日一早到符州，车队转道，一路西行良关。”
谢慈静了片刻，淡淡道：“从符州转道，只得一条路可走，路程远变数太多。我猜此地离塑乡不远，现在出发入夜便能抵达。”
他沉默着望过来，耐心地等谢慈说完：“我们还能在镇上歇息几个时辰......接着再往北走半日，过了回盟山，起码有三条路可选，最远的一条也比从符州转道快上几日。”
那人似将她的话听了进去。
他稍稍思忖，微笑道：“你倒真心实意想帮我。”
谢慈闭眼不理。
他却喊来了一名看护：“听清楚了么？小娘子让我们改道塑乡。”
那壮汉稍有犹疑，但见是他的直接命令，便不好多言。
那贼人看谢慈神色平静，又起了调戏的念头，“你有如此觉悟，我竟起了一丝怜惜之情。”
谢慈冷笑：“我倒宁愿早日入到军营，那里人人佩刀，我总能偷到一把自行了断，也好过忍受你的污言秽语。”
她虽嘴上逞强，可心中却一片茫然。
这人忽然改了反向，也不知究竟埋着什么心思。
谢慈对塑乡并不陌生，她曾与爹娘在这边陲小镇生活过一段时间。
此地多山环绕，城中道路繁杂且还有一条岷河贯穿东西。
她已笃定自己死期将近，如今若能再到塑乡，也算能重温儿时的美好回忆，也许还能得以慰藉。
谢慈抱着这样的心思，便也没有刚刚被掳走时的颓废消极。
一行人沉默前行，那贼人一直在合眼调息，没有再理睬谢慈。
他们入夜进了镇子，谢慈这才发现此时正逢塑乡的花灯会。
八方乡里的百姓都会赶赴到城中集会，此时城中人多嘈杂，那些看护也加紧了戒备。
此时人多障目，看护只怕陡生事端，于是又来请示那人的命令。
他们似乎想要尽快离开塑乡，找一处偏僻的村落再行歇脚。
可那人却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嘱咐壮汉找一处安静的客栈，自称疲乏，想要休息几个时辰再上路。
谢慈觉得古怪，却见那人并未理睬自己，一时间更不知他埋着什么心思。
那人看着灯火通明的塑乡城，似乎有了莫名的兴致。
车队停在了离岷河不远的小街上。
他把谢慈独自扔在马车里，落地跟几名随从作交代。
谢慈靠坐在窗缝旁，视线只能勉强挤出那条小小缝隙，神思疲乏地听着不远处的鼎沸人声。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人却还不见踪影。
谢慈百无聊赖，此时灯影昏暗，她只听见外边低低的交谈声时断时续。
而就在灯火阑珊处，却徐徐走来一名形影颀长的白衣公子。
他踏着夜色前行，似乎打算穿过小街前往岷河那侧的花灯会。
谢慈心底一惊，差些失声尖叫。
她紧紧地抵着窗缝，想要将那人看得更加真切。
那白衣公子越走越近，谢慈认出他来。
折梅山庄沈公子，他怎会出现在西北塑乡？
自从勤州一别，二人再无交集，时隔多日未见，谢慈生怕自己看花了眼。
谢慈忍着心中剧烈迸发的惊惶，她的呼吸越来越沉，五指亦慢慢发紧。
白衣公子越走越远，那个颀长的身影很快就要汇入拥挤的人群。
她的心怦怦跳动，忽然掀开门帘迅速跳下马车，趁看护不备，不顾一切拔腿就跑。
她追着那人的背影喊：“沈公子！”
车队周边的看护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很快就反应过来。
他们操起兵器，几步奔向伺机逃跑的谢慈。
有名汉子身手了得，很快就追了上来。
那人果真好蛮的力道，一伸手便钳制住了谢慈的右肩。
她那儿本就受过霍持钰一掌，此时尚未痊愈，这阵剧痛让她矮身一偏，差些跌坐在地。
眼见那白衣公子就在身前，可他已踏上了拱桥，很快就要离开谢慈的视线。
她咬着牙，强行运气施展身形，想要再快一些。
可那汉子的同伴接连赶到，眼看谢慈就要被他们拦下。
她踉踉跄跄地奔到岸边，回身恶狠狠地盯着这几人，骂道：“除非我死，否则你们别想带我出良关！”
说罢，她又往后退了两步。
再往后，已是被灯火戏弄的粼粼河水。
对岸已有人注意到了他们的纠缠。
那些懵懂的百姓相互接耳，花灯竟也在这样紧张的气氛里失了些许艳丽。
那汉子忽然出手，猛地拽住谢慈的肩。
他的五指发狠，像要扣入她的骨头般用尽了全力。
谢慈情急之下张嘴便咬。
那人忽然惨叫一声，掌心下意识地减了几分力道。
趁着此时，谢慈决绝地转身一跃，就这样撞入了湍流而过的岷河里。
她的水性不俗，可此时体力透支，右肩也受了重伤，两臂丝毫用不上半分力气。
她在落水前闭留的空气正快速流逝，水面下黑暗一片，头顶不远处的灯火离她越来越远。
窒息感和沉重感交替折磨着她的身体。
她的眼皮越来越重，只觉身子似灌了铅不断下沉。
谢慈不断挣扎着，却已渐渐无力。
大团大团的水泡在她身侧飘浮，隐约还听见了岸上的路人不知所措的尖叫。
恍惚中，她的眼睛渐渐阖起，无论如何，若是死在塑乡水底，倒也不算太难过。
她从未这样清楚地认清自己虚度的那些年月。
她被爹娘保护得太好，只凭一身浅薄的功夫，竟也敢天地不怕地只身前往京城。
若说她多管闲事，谢慈迄今不觉得自己有错。
若说她行侠仗义，她却从不曾听闻哪一位大侠有这般狼狈。
谢慈已不知多少次在这样浑噩的梦里浮沉，而她每受一次折磨，她便知道自己的身子又更孱弱了几分。
不知为何，她又想起阿爹当年说要教她燕云心经。
可彼时她贪玩不愿学，只挑了最好玩的轻功学了个彻底。
即算学有小成，可在仇敌当前，被人钳制之下她又能跑多远？
若她当年勤勉些，是否不必遭此厄运？
一切过往都在朦胧中卷入她的思绪里……
如今生或死，她该往何处去？
谢慈心中早已没有答案。
胸前的桎梏渐渐松下，那强烈的压迫霍然间被挤压而出。
谢慈猛地深吸了口气，每一次呼吸，都像利刃划过喉咙，她的身子因剧烈呛咳而起伏着。
她终于瞧清了周遭人事。
四面有刺目的灯，耳畔有窸窣人声。
谁将她救起，谁又在她昏迷中轻抚过她额头……
那人五指微凉，只有掌心那一点暖意，意识朦胧中竟像极了那皮肉贩子！
谢慈陡然一惊，忙抬眼望清那人。
一身白衣落入眼眸，沈公子的手轻轻覆在她额上，他脸上的表情露出一丝宽慰。
他低声叹道：“谢慈姑娘，你没事就好。”
谢慈那颗悬着的心飘然平落，她轻轻叹息。
又是沈公子……
他扶着谢慈，慢慢站起身，她却瞧见那湿漉漉的白衣之上竟染了惊心的殷红。
谢慈心中一凛，难道他为此受伤？
正当谢慈忧心之时，沈公子竟又俯下身，长臂轻柔地越过她的背。
她的身子一轻，就这样被他横抱而起。
她的脑袋因势向内偏去，沈公子身上清雅的熏香灌入鼻腔，她的心怦然一惊，耳根竟有些热。
他低声安慰：“别怕，我带你回去，先看看伤势如何。”
他熟悉的嗓音好似这塑乡城的灯火，照暖了谢慈的心灰意冷。
谢慈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温暖的别院里。
有位老嬷嬷正替谢慈更衣上药。
她眼眸一抬，瞧见屏风后沈公子的身影，他仍同当初那般毫不越矩。
谢慈心中发暖。
她望着被油灯拉长的侧影，低声叹道：“沈公子，你的人情，只怕我是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