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那个是林家二少爷的车子吧。”
“不能吧？”
“哎呀，你太久不出来了，连林家二少爷的车子都不认识了？”
永乐百货是上海规模最大、东西最齐备的百货大楼。背靠着胡家的航运线，从国外带来了许多紧俏货。洋装、首饰、香水、旗袍，方便快捷。自开业来，便吸引了不少小姐、太太，只要手里有几个大洋都愿意来这儿转转。
如果说赌桌是男人的消息聚集地，那百货大楼就成功的成为了女人们的八卦源头。
作为长相、家世出众的上海司令官，林瀚青自然成为太太小姐们聚会的头号谈资。如果谁家能出在聚会上知道一丁点林家的消息，那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都会成为人群的焦点。
所以，林瀚青的车子刚驶到这条街上，就有眼尖的人认出来了。
两个刚从百货大楼走出来的中年妇人，本来准备立刻离开，看到林瀚青的车子，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站到了阴影里和其他人一样，等着看。
戴窄边白色小礼帽的洋装女人，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消息落后，极力反驳：“我当然认识，我问的是林少爷身边跟着的女人是谁，从来没见的。”
棉布旗袍的女人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瞥了一眼。
“哦，那是林少爷新从北平娶的夫人，昨天婚宴，好大的排场，我娘家哥哥去了，回来跟我们讲啊，说这位少夫人长得很美哦，嫁妆一条船都没带完的。”
洋装女人语气羡慕：“怪不得哦，这样的长相家世，新婚第一天就出来逛的呀，还是北平来的小姐有本事的呀，咱们哪里比的上，多逛几次百货大楼都要被婆婆讲的。”
一番话说得二人心里不是滋味，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对女人的管束往往要比男人多的多，几千年的规矩束缚，不是一朝一夕的变革就可以改变的。
想想她们结婚的时候，饶是谨小慎微的做事，偶尔出门一次，都还要被婆婆讲不规矩，怕丢脸。
况且家里的男人总嫌女人麻烦，又有几个肯陪着逛的。逛之前装作大方的说，给你钱，你自去就好了嘛。买完回来，又处处甩脸子，埋怨乱花钱。
也不想想，结了婚的女人又有多少是花在自己身上了的，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十月正是秋老虎厉害的时候，日头已经逐渐升到了头顶上，四下热浪汹涌，额林珠被阳光晃了一下，抬起手遮住。林瀚青看见，下意识的挪了一步，替她遮住了阳光。
额林珠却没注意他，急着朝索嬷嬷要扇风的团扇拿在手上。
林瀚青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二爷，走啊。”
额林珠走出去一截，才发现林瀚青没跟上，怀疑他也被热晕了，贴心的挽上他手臂，给他打着扇子。
身侧的女人吐气如兰，略带担忧的仰头瞅着他，雨过天青色的竹骨缂丝扇带来幽香的凉风。林瀚青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带着她进了永乐百货的大门。
一进门就有服务生迎了上来。
“林少爷，您找老爷吗，老爷在五层办公室。”
林瀚青点头，额林珠立马善解人意的松开了他的胳膊，笑着：“二爷去吧，不用管我。”
胳膊上温热的触感逐渐消失，林瀚青忽然觉得，与胡老板的会面真是一记昏招。但他人已经来了，总要把事情办了再回去的，只能去见人。
“我很快结束。”
额林珠并不在意，笑着目送他离开，重新招来一位服务生给她介绍永乐百货。
这里一共五层，除开最顶层是管理层的办公室，其余的一到四层都卖着各式各样的东西。
一层东西杂乱，更像是一个划分区域的市场。
国产的织花棉布、成品布鞋、糕点、杂物在这里成堆摆放。还有一些国产牌子的口红、雪蛤膏、刺鼻的古龙香水、时新发带等。价格相对较低，质量有保证，偶尔赶上打折促销，更是非常划算，是很多人家的首选。
二层三层与一层卖的东西差不多，只不过质量要更好，款式更新、大部分的布料变成绸缎、细布一类，有成衣和洋装出卖。口红、面脂、香水也换成了耳熟能详的牌子。
这两层与一层同样火爆，来往的人群生活有结余，也逐渐体面。她们已经在上海立足，或有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或者有一门得力的亲戚。需要时不时的来百货大楼打扮一下自己，才能在下一次聚会的时候，不丢掉面子。
况且，如果想送礼的话，这儿的东西也是足够拿得出手的了。
毕竟现在的物价那么贵，一块大洋能买四十四斤大米，足够一个三口之家吃小半年。而在这里，一块大洋只能买到一只口红、一套衣服、一瓶香水。
对于这个现象，服务生很是骄傲，因为他就属于“二三楼的阶层”，生活的绰绰有余。
这些都是百货大楼服务生这个身份给他带来的。
接着她领着额林珠去了他更自豪的四层。四楼就变得安安静静的，来往的人也都轻声细语，见面点头微笑，风度翩翩。
服务生引着额林珠往人少的区域逛着，随手指着模特身上一条粉色毛呢洋装。
“夫人您看这个，这可是从巴黎来的新款，整个上海滩，只有咱们永乐百货有。刚一到货就被泰安银行行长家的小姐定下了。”
额林珠站在原地欣赏这件衣服。
都说喜欢漂亮的东西是女人的天性，这条天性在额林珠的身上发挥的更是淋漓尽致。她总是会将目光不由自主的聚焦到一些漂亮的东西上。
无可否认的是，这条裙子确实很漂亮，也很让她心动。
但可惜，它已经有了主人，额林珠就不再关注。如果买回去，在聚会的时候，发现与别人穿了同样的衣服，无论是在北平还是上海，都是很丢脸的一件事。
很快，额林珠又被它后面挂着的，孔雀绿暗纹天鹅绒长裙吸引了。这条裙子的裙摆很长，足够盖住整个脚面。胸口、袖口织着浅绿到深绿的蕾丝，腰部线条收的漂亮，犹如一江春水，被风吹皱。
“这个还不错。”
额林珠与索嬷嬷闲聊：“我记得先前生辰的时候，大表哥送了我一匣子的石头，里面是不是有一块半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鸽子血？”
索嬷嬷：“回小姐，是有这么一块来着，您当时觉得不好搭配，就放在那了。”
“我现在觉得，那块鸽子血就和这条裙子很配。”
就在她们聊着衣服、宝石的时候。意外发生了，一只透明的水晶高脚杯越过重重阻隔朝这边飞来。飞到一半卸了力道，砸在了额林珠脚边，碎成了渣。
剧烈的响声吓了额林珠一跳，险些惊呼出来，索嬷嬷连忙护在她身前。平复了心跳，额林珠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后面的展台来了一伙儿穿红着绿的夫人小姐。
此时，一位年轻的夫人正躲在一个小丫头的身后，不可置信的指着她面前的中年女人。她似乎是不能接受，一个完全没有放在眼里的人，竟然敢大庭广众之下让她没脸。周围人的小声议论，让她的脸瞬间红透，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你竟然敢打我，老爷都没打过我！”
“你个疯婆子，凭什么打我娘。”戴着贝雷帽，面容清秀，穿着年轻的小姐也从一旁扑了过来，挡在前面，瞬间就哭的梨花带雨。
那中年夫人丝毫不被这番指控影响，抚摸着肩膀上搭着披肩，捋着上面并不存在的折痕，面无表情。但她紧闭的嘴唇和冷冽的眼神，却透露出她此刻的情绪。
“你想要理由，我就给你个理由。自古以来，大妇管教小妾就是天经地义的事。论谁，都说不出我一个不是来，你想去告诉老爷，好啊，去吧，看看老爷究竟会不会为了一个妾来说我的不是。”
那边僵持不下，这边额林珠不明就里，侧头询问服务生。
“这是谁家的女眷，怎么在外面闹成这样儿？”
“还能是谁家，罗家的呗。罗家三姨太仗着自己有儿有女，又有罗家老爷的宠爱，跟罗夫人别苗头，谁想到这次罗夫人竟然不忍她了。一个没脑子的蠢货生了另外一个没脑子的小蠢货。”
一道没听过的女声从她耳边传来，额林珠回头。刚才引路的服务生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给她解释的是一位穿着褐色西装半身裙、烫着卷发、浑身桀骜的年轻女人。
“我们见过。”这个女人走到她身边，自我介绍。
“我姓袁，袁珊妮，报社记者。昨天婚礼上我见过你。”
袁珊妮抱着手，光明正大的任额林珠打量，浅浅的笑着，嘴边就窝出来两个小酒窝来。
额林珠打量她的同时，她也仔仔细细的看着额林珠。昨天婚礼时的惊鸿一瞥，远不及当下近距离来的震撼。远山眉，芙蓉面、含情目、琼脂鼻，一点朱唇，顾盼生辉。像是仕女图上的仕女，又好似神话传说中的湘水神女，只是站在那，便觉得高不可攀。
乖乖，她娘究竟是怎么生的。
她情不自禁的摸上了额林珠用来压襟的十八子，全然不顾索嬷嬷欲言又止的眼神，嘴里小声赞叹：“比我昨天晚上看见的还要美，我要是男人，我也娶你啊，真是便宜林瀚青那个不做人的王八蛋了。”
额林珠和这个男孩子气的袁小姐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也不在意她对林瀚青的形容，甚至觉得十分贴切，笑了，也赞到：“你也很美。”
袁珊妮一甩头发。
“我知道。”
这个动作再次逗笑了额林珠，她道：“我叫额林珠。”
“佟佳氏的格格嘛，整个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了。”
“别这样说。”袁珊妮的热情让额林珠难以招架，“你可以唤我佟卿，我的汉名。”
“佟卿，这个名字不错，有什么说法？”
“我的一位先生取的，出自明朝冯小青的诗，瘦影自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
“《怨》？太不吉利了。”
额林珠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道：“是我额娘的要求。”
“啧啧。”
袁珊妮又贼兮兮的凑近额林珠：“你这个名字，林瀚青知道不知道？”
额林珠摇头：“还没有机会说过。”
袁珊妮笑的不行。
“你将这诗跟他说，他一准儿听不懂，只会回，嗯、不错、挺好。你信我，回去试试他，他就是一块不解风情的木头。”
额林珠想到了什么，耳朵红了，心里为他辩解。
那倒也未必。
袁珊妮一惊一乍，握住了她的手，一副占了很大便宜的样子“那我岂不是全上海滩，第一个知道你汉名的人了。”
额林珠再次忍不住用团扇掩面，忍俊不禁。
“确实。”
女人的友谊总是这样来得猝不及防，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仿佛是多年的闺中密友了。
“不能吧？”
“哎呀，你太久不出来了，连林家二少爷的车子都不认识了？”
永乐百货是上海规模最大、东西最齐备的百货大楼。背靠着胡家的航运线，从国外带来了许多紧俏货。洋装、首饰、香水、旗袍，方便快捷。自开业来，便吸引了不少小姐、太太，只要手里有几个大洋都愿意来这儿转转。
如果说赌桌是男人的消息聚集地，那百货大楼就成功的成为了女人们的八卦源头。
作为长相、家世出众的上海司令官，林瀚青自然成为太太小姐们聚会的头号谈资。如果谁家能出在聚会上知道一丁点林家的消息，那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都会成为人群的焦点。
所以，林瀚青的车子刚驶到这条街上，就有眼尖的人认出来了。
两个刚从百货大楼走出来的中年妇人，本来准备立刻离开，看到林瀚青的车子，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站到了阴影里和其他人一样，等着看。
戴窄边白色小礼帽的洋装女人，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消息落后，极力反驳：“我当然认识，我问的是林少爷身边跟着的女人是谁，从来没见的。”
棉布旗袍的女人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瞥了一眼。
“哦，那是林少爷新从北平娶的夫人，昨天婚宴，好大的排场，我娘家哥哥去了，回来跟我们讲啊，说这位少夫人长得很美哦，嫁妆一条船都没带完的。”
洋装女人语气羡慕：“怪不得哦，这样的长相家世，新婚第一天就出来逛的呀，还是北平来的小姐有本事的呀，咱们哪里比的上，多逛几次百货大楼都要被婆婆讲的。”
一番话说得二人心里不是滋味，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对女人的管束往往要比男人多的多，几千年的规矩束缚，不是一朝一夕的变革就可以改变的。
想想她们结婚的时候，饶是谨小慎微的做事，偶尔出门一次，都还要被婆婆讲不规矩，怕丢脸。
况且家里的男人总嫌女人麻烦，又有几个肯陪着逛的。逛之前装作大方的说，给你钱，你自去就好了嘛。买完回来，又处处甩脸子，埋怨乱花钱。
也不想想，结了婚的女人又有多少是花在自己身上了的，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十月正是秋老虎厉害的时候，日头已经逐渐升到了头顶上，四下热浪汹涌，额林珠被阳光晃了一下，抬起手遮住。林瀚青看见，下意识的挪了一步，替她遮住了阳光。
额林珠却没注意他，急着朝索嬷嬷要扇风的团扇拿在手上。
林瀚青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二爷，走啊。”
额林珠走出去一截，才发现林瀚青没跟上，怀疑他也被热晕了，贴心的挽上他手臂，给他打着扇子。
身侧的女人吐气如兰，略带担忧的仰头瞅着他，雨过天青色的竹骨缂丝扇带来幽香的凉风。林瀚青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带着她进了永乐百货的大门。
一进门就有服务生迎了上来。
“林少爷，您找老爷吗，老爷在五层办公室。”
林瀚青点头，额林珠立马善解人意的松开了他的胳膊，笑着：“二爷去吧，不用管我。”
胳膊上温热的触感逐渐消失，林瀚青忽然觉得，与胡老板的会面真是一记昏招。但他人已经来了，总要把事情办了再回去的，只能去见人。
“我很快结束。”
额林珠并不在意，笑着目送他离开，重新招来一位服务生给她介绍永乐百货。
这里一共五层，除开最顶层是管理层的办公室，其余的一到四层都卖着各式各样的东西。
一层东西杂乱，更像是一个划分区域的市场。
国产的织花棉布、成品布鞋、糕点、杂物在这里成堆摆放。还有一些国产牌子的口红、雪蛤膏、刺鼻的古龙香水、时新发带等。价格相对较低，质量有保证，偶尔赶上打折促销，更是非常划算，是很多人家的首选。
二层三层与一层卖的东西差不多，只不过质量要更好，款式更新、大部分的布料变成绸缎、细布一类，有成衣和洋装出卖。口红、面脂、香水也换成了耳熟能详的牌子。
这两层与一层同样火爆，来往的人群生活有结余，也逐渐体面。她们已经在上海立足，或有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或者有一门得力的亲戚。需要时不时的来百货大楼打扮一下自己，才能在下一次聚会的时候，不丢掉面子。
况且，如果想送礼的话，这儿的东西也是足够拿得出手的了。
毕竟现在的物价那么贵，一块大洋能买四十四斤大米，足够一个三口之家吃小半年。而在这里，一块大洋只能买到一只口红、一套衣服、一瓶香水。
对于这个现象，服务生很是骄傲，因为他就属于“二三楼的阶层”，生活的绰绰有余。
这些都是百货大楼服务生这个身份给他带来的。
接着她领着额林珠去了他更自豪的四层。四楼就变得安安静静的，来往的人也都轻声细语，见面点头微笑，风度翩翩。
服务生引着额林珠往人少的区域逛着，随手指着模特身上一条粉色毛呢洋装。
“夫人您看这个，这可是从巴黎来的新款，整个上海滩，只有咱们永乐百货有。刚一到货就被泰安银行行长家的小姐定下了。”
额林珠站在原地欣赏这件衣服。
都说喜欢漂亮的东西是女人的天性，这条天性在额林珠的身上发挥的更是淋漓尽致。她总是会将目光不由自主的聚焦到一些漂亮的东西上。
无可否认的是，这条裙子确实很漂亮，也很让她心动。
但可惜，它已经有了主人，额林珠就不再关注。如果买回去，在聚会的时候，发现与别人穿了同样的衣服，无论是在北平还是上海，都是很丢脸的一件事。
很快，额林珠又被它后面挂着的，孔雀绿暗纹天鹅绒长裙吸引了。这条裙子的裙摆很长，足够盖住整个脚面。胸口、袖口织着浅绿到深绿的蕾丝，腰部线条收的漂亮，犹如一江春水，被风吹皱。
“这个还不错。”
额林珠与索嬷嬷闲聊：“我记得先前生辰的时候，大表哥送了我一匣子的石头，里面是不是有一块半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鸽子血？”
索嬷嬷：“回小姐，是有这么一块来着，您当时觉得不好搭配，就放在那了。”
“我现在觉得，那块鸽子血就和这条裙子很配。”
就在她们聊着衣服、宝石的时候。意外发生了，一只透明的水晶高脚杯越过重重阻隔朝这边飞来。飞到一半卸了力道，砸在了额林珠脚边，碎成了渣。
剧烈的响声吓了额林珠一跳，险些惊呼出来，索嬷嬷连忙护在她身前。平复了心跳，额林珠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后面的展台来了一伙儿穿红着绿的夫人小姐。
此时，一位年轻的夫人正躲在一个小丫头的身后，不可置信的指着她面前的中年女人。她似乎是不能接受，一个完全没有放在眼里的人，竟然敢大庭广众之下让她没脸。周围人的小声议论，让她的脸瞬间红透，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你竟然敢打我，老爷都没打过我！”
“你个疯婆子，凭什么打我娘。”戴着贝雷帽，面容清秀，穿着年轻的小姐也从一旁扑了过来，挡在前面，瞬间就哭的梨花带雨。
那中年夫人丝毫不被这番指控影响，抚摸着肩膀上搭着披肩，捋着上面并不存在的折痕，面无表情。但她紧闭的嘴唇和冷冽的眼神，却透露出她此刻的情绪。
“你想要理由，我就给你个理由。自古以来，大妇管教小妾就是天经地义的事。论谁，都说不出我一个不是来，你想去告诉老爷，好啊，去吧，看看老爷究竟会不会为了一个妾来说我的不是。”
那边僵持不下，这边额林珠不明就里，侧头询问服务生。
“这是谁家的女眷，怎么在外面闹成这样儿？”
“还能是谁家，罗家的呗。罗家三姨太仗着自己有儿有女，又有罗家老爷的宠爱，跟罗夫人别苗头，谁想到这次罗夫人竟然不忍她了。一个没脑子的蠢货生了另外一个没脑子的小蠢货。”
一道没听过的女声从她耳边传来，额林珠回头。刚才引路的服务生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给她解释的是一位穿着褐色西装半身裙、烫着卷发、浑身桀骜的年轻女人。
“我们见过。”这个女人走到她身边，自我介绍。
“我姓袁，袁珊妮，报社记者。昨天婚礼上我见过你。”
袁珊妮抱着手，光明正大的任额林珠打量，浅浅的笑着，嘴边就窝出来两个小酒窝来。
额林珠打量她的同时，她也仔仔细细的看着额林珠。昨天婚礼时的惊鸿一瞥，远不及当下近距离来的震撼。远山眉，芙蓉面、含情目、琼脂鼻，一点朱唇，顾盼生辉。像是仕女图上的仕女，又好似神话传说中的湘水神女，只是站在那，便觉得高不可攀。
乖乖，她娘究竟是怎么生的。
她情不自禁的摸上了额林珠用来压襟的十八子，全然不顾索嬷嬷欲言又止的眼神，嘴里小声赞叹：“比我昨天晚上看见的还要美，我要是男人，我也娶你啊，真是便宜林瀚青那个不做人的王八蛋了。”
额林珠和这个男孩子气的袁小姐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也不在意她对林瀚青的形容，甚至觉得十分贴切，笑了，也赞到：“你也很美。”
袁珊妮一甩头发。
“我知道。”
这个动作再次逗笑了额林珠，她道：“我叫额林珠。”
“佟佳氏的格格嘛，整个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了。”
“别这样说。”袁珊妮的热情让额林珠难以招架，“你可以唤我佟卿，我的汉名。”
“佟卿，这个名字不错，有什么说法？”
“我的一位先生取的，出自明朝冯小青的诗，瘦影自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
“《怨》？太不吉利了。”
额林珠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道：“是我额娘的要求。”
“啧啧。”
袁珊妮又贼兮兮的凑近额林珠：“你这个名字，林瀚青知道不知道？”
额林珠摇头：“还没有机会说过。”
袁珊妮笑的不行。
“你将这诗跟他说，他一准儿听不懂，只会回，嗯、不错、挺好。你信我，回去试试他，他就是一块不解风情的木头。”
额林珠想到了什么，耳朵红了，心里为他辩解。
那倒也未必。
袁珊妮一惊一乍，握住了她的手，一副占了很大便宜的样子“那我岂不是全上海滩，第一个知道你汉名的人了。”
额林珠再次忍不住用团扇掩面，忍俊不禁。
“确实。”
女人的友谊总是这样来得猝不及防，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仿佛是多年的闺中密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