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娆又道:“真是无稽之谈,你本要送我回曾国,是我自己选择折返。”

    “他们故意散播这种谣言,故意抹黑你,为的是彻底剥去你仁爱之名,让你背负灭国、辱妻的骂名。”

    “哪怕天下人都不理解你,我也不信。”

    惜止知道骗不了她,谎言骗不了她,承认也骗不了她,唯有天下,她会信。

    “为了百万子民,抱歉!”

    曾娆身子晃了晃,片刻后,笑道:“如果是这样,那我也变得并不那么可笑,至少能用我的身体换得子民的安康,我活着并不耻辱!”

    惜止听着她的话,胸口锥心的痛。

    他再也无力去改变什么,只能苟活!

    曾娆笑中带泪,是啊!她连死都不可以选择,褚寻说她若寻死,他就会让惜止生不如死。

    惜止啊!你为了子民,我为了你!

    她连哭都不敢哭,眨回眼泪,笑着对他说:“看,桃花开了,真美啊!”

    惜止眼中无他,只有身侧之人。

    万般风景不及你!

    惜止痴痴望着她,心中悲苦,这些露骨情话的话,却是再也不能说与她听。

    她转身,望着他,巧笑嫣然,比那绽放的桃花更娇。

    “多吃一些,少思少虑,把身子养好,来日方长。”

    惜止一惊,摇头阻止。

    曾娆一笑,眼底有些凄凉,点头。

    惜止再次用眼神警告,让她不可。

    曾娆莞尔一笑,再次点头,应允了他。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惜止在亭中久久而立,心中不安。

    褚寻霸凌天下之心已显,曾国迟早也会在他的铁蹄之下。曾娆跟着他,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活着,有一日,她总会忘记他,看见其他的美好。

    他只惟愿她安稳一生,其他别无所求。

    *

    褚国皇宫里,龙案前。

    “他们说了什么?”褚寻看似随口一问。

    侍卫复述了一遍。

    “来日方长!”褚寻咀嚼着这句话,脸上有着几分讥笑。

    曾娆回来便卸了妆容,红润的脸庞变得苍白,退了外衫,侧身卧在塌上。

    “我乏了,晚膳就不必准备,你们都下去吧!”

    “是。”

    宫人们见她睡下,纷纷退了出去。

    惜止清瘦许多,定是食不下,寝不安。

    他表现得那般云淡风轻,就是不想让她忧心,越是这般,她越是不能安心!

    想到他们的每一句话,都会原封不动的传到褚寻的耳朵。

    曾娆反而愈发的睡不着,那个人着实可怕!

    初次见他,那时的他还处在微时。

    见他与惜止有几分相似,又撞坏了他,怜悯之心起,请他吃了烫锅,饮了果酒,赏了落雪,观了雪现。

    再次见他,他已是运筹帷幕、君临天下的王。

    诸国中最强盛的国,惜止说他会歼灭其他小国,势不可挡的一通天下。她那时还靠在惜止的怀里,忧心忡忡的听着。

    从未想过与他会交集,可世事就是这般的无常。

    她被抓,被宫人清洗干净,喂了听话的药,丢在他的龙榻之上,羞愤得连自尽的力气都没有。

    他来时,见她眼底蓄满的泪水,只是叹息一声,和衣与她睡了一晚。

    次日,药醒,她咬舌自尽,被他发觉,封了筋脉,并警告她,她若寻死,惜止将要受凌迟之苦。

    他是个疯子,说不会让惜止舒服的死去,而是让他生不如死的活着。

    她怕了,她敢同惜止一起赴死,却不敢让惜止独自承受凌迟折磨。

    之后,把她安置在梧桐殿,他每日都会来小坐一会,偶尔会与她同榻。

    他的身形样貌都与惜止有八分的相似,迷糊间,她会错把他当成惜止,窝到他的怀里,与他十指相扣。

    他会勒醒她,捏着她的脸颊,阴沉着脸,“看着,我是褚寻。”

    她被吓醒,再无睡意。

    他却唇边带着笑,满意的睡去。

    她憎恨他,从不与他说话。

    她是曾国的三公主,惜国的王后,被他囚禁在这一方天地中。

    她快屈辱死了!

    不敢想,外边的传闻会如何不堪,他的父王母后如何的折颜、伤痛。

    这是比死还难受的活着!

    每一日都痛苦万分。

    一日,他说会安排她与惜止见一面,她仿佛有了盼头,不再死气沉沉。

    终于如愿,见面的甜蜜和离别的伤痛,胶着在一起,让她无法入眠。

    惜止啊!惜止!她很痛苦,是不是因为她而灭国?

    如果是,那她得好好的活着。

    殿外有声响,随着沉稳的脚步声,曾娆抓紧了被角。

    龙延香味袭来,曾娆闭上眼,身子朝着床榻里面。

    下一刻,身子一空,龙延香味更浓,就在鼻端之下,曾娆闭着眼,挣扎,不愿他抱着。

    他冷哼一声,双臂用力,她再动弹不得,看起来乖顺得如同小猫,窝在他的臂弯。

    “睁开眼!”他语气不善。

    眉睫闪动,装聋,依旧紧闭。

    下一刻,有温润落在眼皮之上,蜻蜓点水,吓得曾娆睁开了眼,惊恐的望着他。

    褚寻轻蔑一笑,讥讽道:“嫌弃褚国的吃食不好,还挑嘴!”

    他把她抱至桌边,丢在椅凳上,“娇气!”

    “吃完!”

    他指着她面前的一碗饭,“吃不完,外面的宫女罚跪一晚,今天晚膳也不用吃!”

    这人把帝王之术玩的滚瓜烂熟,每次都能直击要害。

    曾娆只好拿起碗筷,闷头苦吃。

    “你想噎死吗?吃菜!”

    曾娆只好夹起菜,往嘴里塞,吃着吃着,她的眼圈红了,是曾国的菜肴。

    见她吃完,褚寻道:“穿好衣服。”

    曾娆不想忤逆他,他总有办法让她屈服。

    换好衣衫,他伸手,她当没看见。

    他一下抓住她的柔荑,用力一捏,曾娆吃痛,憎恨地剜着他。

    他冷冷一笑,却不松开,拽着她往外走。

    外面的天还亮着,越过几个殿宇,来到一处花园。

    他把她拽到一棵桃树下,桃花正灼灼盛开,清香围绕。

    他折断一枝,看了眼她的发髻,曾娆瞪了他一眼。

    他只好递到她手里,曾娆装着没看见,不接。

    他的手尴尬在半空,君王哪会受气,他的手往上一移,桃枝在她的唇边,轻佻地来回触碰。

    曾娆气极,抢夺那桃枝摔在地上,用脚踩乱。

    褚寻满意了,笑出声。

    曾娆被他气得不行,想摔开他的手,哪知没摔开,反倒被他一扯,差点跌在地上。

    褚寻更开心,狂傲的不行。

    曾娆发现了,她越生气,他越如意!

    她能让他如意呢?她不闹腾了,安安静静的站在他的身边。

    透过桃花树看向苍穹,残阳还挂在天边,一弯银钩已霸占了天幕。

    “听闻你出生时桃花盛开,哪一日是你的生辰?”

    曾娆不理睬他。

    “要是不说,那每年的今日,便是你的生辰!”

    今夕是何夕?她早已不在意,生辰过与不过,又有何妨?

    更何况她并不喜桃花。

    “生辰快乐!”

    猝不及防的一声祝福,曾娆愣了片刻,随后嗤之以鼻。

    “这是我母妃最爱来的园子,这园子里花草甚多,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颜色开放。”

    “后来,王后也发现了这里的美景,常带着我的那些哥哥姐姐们前来。”

    “他们来便来吧,非要以欺负我娘和我为乐。有一次,欺负的过了,我咬伤了他们,父王却只罚了我和我娘,罚我们在这园子里跪上三日。自此,我的母妃就很少再来这里。”

    “现在我终于能让她独享这个园子,她却不在了!”

    曾娆对褚寻的事知道一些,都是惜止讲给她听的。

    褚寻也回忆起这一路的崎岖。

    那时候他还是公子寻,前褚王炫公的第五子,是小夫人盛媛所生,王位怎么也轮不到他身上。

    君王身边的小夫人,有些背景也是不可小觑,许多都是小国的公主。

    褚国很强盛,想攀附的小国很多,为了拉拢关系,他们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君王做小夫人。

    褚寻的母妃盛媛就是盛国的公主,与曾国毗邻,那次,他去曾国求亲就是为了增加外戚的势力,助自己一臂之力。

    也是那一次,褚寻彻底崩溃,让他知道了真相。

    从小他和母妃就被欺负,褚寻一直以为是王后的外戚比母妃的外戚强大,原来还有其他缘由。

    那时,他一直暗中蓄力,几个大国的公主是轮不到他这一个小夫人所生公子的。

    他只能从小国的公主中找一个最强的,这是每个公子都会走的一步,走好了,能夺君王之位。

    每个公子都有个君王梦,褚寻不例外。他得王位的机会渺茫,可他必须试试。

    得知了小国中,曾国的三公主曾娆外戚最强大,他不例外的看中了三公主。

    想娶曾国三公主的人大有人在,可碍于传闻,很多人都踌躇不前。

    更有传闻,三公主跟惜止公子情投意合,虽未定亲,却已互定终身。

    既然没定亲,那就有变数。他的机会不多,但凡有一点可能他都会必须去确认,去把握。

    他先去了母妃的母家盛国,拜见了盛国的王和王后,打算让他们出面,为他求娶曾娆借上一分力。

    那是他第一次去盛国,母妃是王后所出,正经的公主。

    听闻盛国王后极其宠爱自己的女儿,是如珠如宝的养大。

    嫁到褚国以后,再未回过盛国,他这次代表母妃回去,爱屋及乌,定会受到外祖母的偏爱。

    可哪知,不光外祖父很冷淡,外祖母甚至都不想见他,多次恳请,才见了他一面。

    话未说两句,就借口身体不适,把他打发了。

    褚寻百思不得其解,花了很大一笔银钱,询问了一位老宫女。

    她是王后身边的贴身宫女,年岁大,知道得多。

    老宫女收了银子,便不再隐瞒,告诉他实情,让他以后不要再来盛国。

    盛国的王后特别爱女儿没错,可他爱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盛媛,并非嫁去褚国的替身。

    原来褚国公子炫决定迎娶盛媛后,盛媛借着两国互访的机缘,乔装成护卫,见了公子炫。

    回来盛国她就闹腾,说公子炫不是她喜欢的男人,不想嫁。

    盛国国君肯定不同意,让她死心,必须嫁给公子炫。

    盛媛便不吃不喝起来,王后爱女心切,可也知道关乎国家命运的婚姻,不可儿戏。

    好言相劝下,才得知,盛媛在途中爱上了盛国的一位年轻将军。

    那将军不知道她是公主,只当她是哪位官员家的刁蛮小姐,两人每日相伴,生出情谊,越了界。

    彼时,盛媛的腹中已经有了两月的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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