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开的何紫脸上没有表情,但心里早就翻起了一层层愤怒的火。她猛地蹬了一脚,自行车快得飞起。

    即使到了校门口的转弯处,也没有减速。

    “啊.....”

    果然,悲剧发生了。

    黎昊希大叫起来,紧接着,猛烈的疼痛之感就从脚掌传到了大脑皮层。

    我靠,脚被压到了。

    何紫才被一阵惊叫唤过神来,她恍惚着看过黎昊希,凶神恶煞地看着他,愣了一会儿,竟又是一蹬脚,径自离开了。

    “喂,喂,你这个人撞到人了不要道一声歉吗?”看到离开的何紫,黎昊希气得边跺脚边朝着她的背影叫。

    “哎呦!”没想到,全然忘了自己的脚刚刚被压了一顿。

    “小希。”

    熟悉又充满爱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十二月的阴冷天也可以有暖阳。

    黎昊希顺着声音回头:“妈,你怎么才来,你要是早来一会,都不会.....”

    算了,说了也没用。

    黎昊希朝着妈妈的方向跑去。

    刚走两步,就痛得不由自主地跛了两下。

    “怎么了。”黎妈加快了脚步,跑过来,牵住他。

    “实话跟妈说,是不是跟人打架了。”黎妈立马神情严肃起来。

    “哪有,就是.......算了,算我倒霉。”

    “不是打架,那是不是受欺负了,这才来学校第一天,就遭受校园暴力,我得和你们校长好好说说。”

    “不是,妈,没事,就是我不小心,和人撞了。”

    黎妈不信的表情。

    黎昊希马上把双手搭上黎妈的肩上,他的个头已经比黎妈高出一个头了。

    “妈,我都饿死了,赶紧带我吃饭去吧,今天你可得好好犒劳我一顿,这换学校第一天累死了,之前在京市上得好好的,干嘛非得换校区啊。”

    说完,肚子倒是也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像是和他转移话题的头脑提前排练好了一般。

    黎妈也像是被问到了一样,心思转得很快,两人勾搭着肩,上了车。

    丁咀街。

    潮湿坑洼的地面让骑在自行车上的何紫被弹得起起落落,她骑车进胡同,年久失修的小路宽窄不一,不过最宽之处也就两米宽罢了。

    何紫停下车,把车锁在巷道里,再往里骑,还不如走路来得快了。

    这群八十年代建筑物构成的街道里,虽然错落着几个小区,但杂乱无章的陈设和岌岌可危的围墙已经分辨不出几个模块了。

    “要死的不啦,这天天把内裤晒在外面,生怕人不知道你底裤什么颜色,是吧?”一楼的租户王嫂日复一日的这么骂着,在这个巷子里,人们已经习惯了一个肥胖矮小的中年妇女这样的吼声。

    低矮的房屋,走在下面,不用抬头都能看到二楼晒在外面的衣服。

    何紫没有理会路上遇到的邻居,径直走向自己家。

    准确的说,这些邻居也只是熟悉的陌生人罢了,王四丫、蒋富贵、刘翠翠........这些人的名字都能喊的出来,可是,那有怎么样呢?叫得出名字的又不是都是朋友。

    朋友?或许从来没有吧。

    何紫家住在二楼,在这栋破旧的老式复式楼的最里面。她穿过小巷,走到楼梯口。楼梯很高,但却很窄,最多同时能够并行两人,楼梯不靠墙的那一侧仅仅是由不到半米高的铁扶栏围住。

    每当有两个人在楼梯迎面遇到时,何紫都会瑟瑟发抖下,这已生锈发红的铁栏杆似乎并不能承受住一个正常人的重量,也是多次,何紫害怕过会失足从这栏杆处摔下,死了。

    何紫紧贴着靠墙的一侧,脚步很快但却全神贯注地上了楼梯。

    上到二楼后,她飞快地跑到最后的房间——她家。

    她兀地打开了门,又飞快地关上了门。懊恼地转过身,往来的方向走了几步。

    她在懊恼,怎么会不假思索地就打开了门。

    可现在无路可去,她只能坐在门口窗子旁边的竹椅上。

    尴尬有时候就像龙卷风,本是个威力极大的事物,可当如果你是在漩涡的中心,反倒而感受不到它的能量。

    坐在门口的何紫当然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毕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最开始的时候,她还总是跑出丁咀街,似乎好像这件事情就能没有发生一样,邻居们的指指点点也能没有出现过。

    可如今,她只会静静地等在门口,等一切结束。

    或许,是麻木了。

    约过了半个钟头,门开了。

    从里面走出一个男人,老头衫、旧皮鞋和老板包,好像每个从门里走出来的男人都会是这种打扮。

    “张哥,常来啊。”女人头发半扎半散,穿着睡衣和拖鞋,倚靠在门框上,嗲声嗲气地说道。

    “你说呢?你的服务........”男人头探到女人身边,邪恶又猥琐地说。一边还捏了一下女人的屁股。

    女人矫揉地推开。

    何紫觉得没眼看,将脸转到另一边。

    男人朝着出口走,准备离开。看着坐在小竹椅上的何紫,不怀好意地一笑。

    何紫顿生恶心之感,胃里也不由得翻滚起来,恨不得将中午吃的连同早上吃的一并吐出来。

    她赶紧跑进屋,生怕吐在外面,朝着卫生间跑去。

    男人还没有走远,倚靠在门框上的女人立马收敛起了笑容,啪地一声关上了门。捡起散放在桌子上的两百块钱,打开抽屉,拿出一个上锁的铁盒子,开了锁后,将两百块钱放在其中。

    盒子中的一沓钱还继续保持最初整齐的样子,一百的、五十的、二十的、十块的、五块的,各种面值的数量不但,都依次排列。接着又锁上了。

    装完钱后,女人转过身,平静的脸上突然阴郁了起来。

    她气势汹汹,跑到卫生间,揪起趴在马桶上呕吐的何紫,猛地往墙边一甩。

    “我是不和你说过,什么时间不能回来,你是把我说的话都当成什么了?你是非要回来看你妈的笑话啊?”

    何紫被甩得晕头转向的,但吐意瞬间就没有了。

    “我知道,我不是等在门口了吗?我又没有地方可以去。”何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书包,平静地说。

    “你没事回来干嘛?来看我的丑样,看我怎么被那些男人压在身子底下是吗?”女人情绪激动了起来。

    “我也不想回来,可是我没钱了。去年的学费到现在还差一千没有交齐,学校说我再不交的话,下学期就让别去了,直接办退学吧。”何紫一如既往的平静。

    但她内心非常担心,何素华会不会不给她这个钱。

    “你个赔钱货,咋总找我要钱,我赚钱容易嘛我?”每次要钱,何素华都是这样说。

    “我也不想找你要钱,你为啥要生我这个赔钱货呢?生下来,你不就应该养我嘛?”

    “梦启明那个遭天谴的倒好,和狐狸精跑了,留下你这个拖油瓶给我,一天天的跟我要钱、要钱,我看哪天我迟早会死在你手上。”何素华一边说着,一边从钱包里抽出钱,一边颤抖,一边数钱。

    那钱包,已经破旧得泛黑了。

    何素华的嘴随着她的手抖动而抖动,她掏出一千块钱,往何紫脸上扔过去。

    何紫被突然砸到自己脸上的钱撞到精神恍惚,几张夹杂着铜臭味的纸币就像好几把刀子割在了自己的脸上。

    “何素华,你婚姻失败、留不住男人那是你自己的问题,不要什么过错都推给了我好嘛?”何紫看着何素华。

    何素华气急败坏,扯住何紫的头发,一把把她推到墙边,使劲地把她的头往墙上撞:“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咎由自取,我活该?你长这么大,我是养了一个白眼狼是吗?”

    也不知道是撞了多少下,何紫也放弃了挣扎。

    何素华边撞边哭,力气也越来越小,慢慢地,撞击的幅度减至为零。

    何素华的手放开了何紫,何紫早已头发凌乱。

    何素华情绪失控、顺着墙壁赖下,失声痛哭。

    挣脱开了的何紫晃了晃头,努力从地上爬起,顾不得散乱的头发,在地上四处寻找。

    她猛地蹲到地上,捡起刚刚在混乱中弄丢的一千块钱。

    “我回学校。”何紫拿起书包,往门外走了。

    瘫坐在地上的何素华依然痛哭着,只是声音越来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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