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容文说完就见林乐宁垂下了眼睛,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声音倒是平静:“父亲想让我换?”

    林容文顿时有些不快,怎么这话听着像是不太高兴?

    他只是听乐妍说了,乐宁选的人不是顶好的,又考虑到林乐宁年纪最长,可以开始议亲,剩下的姐妹们总归是在乐宁后面,还有时间培养,而且乐妍也表示愿意把自己的人换给乐宁,这才有此一问。

    结果看这样子,林乐宁还不乐意,简直不识好歹!

    林容文有气,自己一片苦心女儿却不领情,一甩袖进了房中:“算了,你若不愿就不换!”

    林乐宁眼中划过淡淡的讽刺,辞别了父母带着之前留下的大丫头行露往自己的沐春院去。

    林乐宁身边的一等大丫鬟有两个,带青阳回去安置的甘棠机敏沉静,说话办事滴水不漏。

    身边的行露行事轻畅爽利,刚走到沐春院旁边的园子,见四下无人,便憋不住了要为林乐宁打抱不平:“三小姐事事都掐尖要强,总和小姐比,她要真的挑到了最好的,哪里舍得和小姐换,定是看上了咱们院的青阳,想来和小姐抢呢,偏偏二爷看不出来!”

    林乐宁笑了笑,见行露一脸的不解和气愤,心道林容文哪里是看不出来。

    世人皆知定国公府的嫡次子林容文年少时乃是惊才绝艳的探花郎,入了官场没几年又被陛下钦点为太子少师,官场混得转的人物绝不是能轻易被蒙蔽的蠢笨之人。

    与其说看不出林乐妍的小心思,不如说他是懒得管。

    女儿嘛,在父亲身边撒撒娇卖卖乖,偶尔提些无伤大雅的小要求,表面看起来合情合理,又打的是友爱姐妹、甘愿奉献的借口,估摸着还有杨姨娘吹着耳边风,林容文自然就答应下来了。

    林乐宁从出生开始便有着上一世的记忆,她生活那个时代虽然也存在各种不平等,但父权在那个时代的统治力当然不如现在这个封建王朝。

    林乐宁前世的父亲是个温柔儒雅的人,对妻女都很尊重,林乐宁对父亲的亲近来自天然,并不为讨好。

    华淇漪对林乐宁是真正的爱怜呵护,她对于华淇漪自然是亲近孺慕的。

    至于林容文,她把他当生物学父亲看待,但要像林乐妍那样说话办事都按着他的喜好,把父亲当做天,林乐宁自问做不到。

    哪怕她知道讨好林容文,会让自己在这个时代过得更好。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是极其细微玄妙的,林容文享受林乐妍对他的崇拜讨好,自然能分辨林乐宁对他的敬而不亲。

    想来要不是占了嫡女的出身,林容文眼里估计更没有林乐宁。

    林乐宁并不太在意这个,见行露还是气鼓鼓的,林乐宁伸手折了一支开得正好的海棠,轻轻别在行露鬓边:“海棠无香,但开得这样自在舒展也很好了。”

    说完便不再管行露的疑问,快步进了沐春院,院中两只小家伙喵喵叫着迎了上来。

    一只是金棕的虎斑狸花,一只是雪白的长毛狮子猫,这还是林乐宁及笄之年,磨着华淇漪给她聘来的狸奴呢。

    古人聘狸奴自有一套标准,要择吉日,下聘书,还要给小猫准备聘礼,最后才能把猫装进斗里带回家。

    狮子猫是家生小猫,聘礼给小猫的主人家送了盐、糖、茶叶、芝麻等。

    狸花是一只小野猫,在林乐宁和母亲去聘狮子猫的时候遇上的,小狸花自己跟了上来,就索性给了猫妈妈一串柳条穿的鱼,一齐聘了回来。

    这两只小猫林乐宁养了差不多一年,身形长大了许多,狸花高傲野趣,来迎接林乐宁蹭了蹭她的裙摆便一溜烟自己玩去了。

    狮子猫倒是粘人,毛发梳理得顺滑,蓝绿异瞳在阳光下有令人着迷的光,夹着嗓子撒娇,林乐宁便把它抱了起来。

    “诶呦,我们百事重了不少哦。”

    林乐宁一边撸着狮子猫百事笑着打趣,一边看着小狸花,金棕色的小身影在阳光下追蝴蝶,身手矫健地跃上了院中的树,蝴蝶飞远了就昂着脑袋巡视它的领地——这一方小院,端得是威风凛凛。

    林乐宁和小猫玩得开心,甘棠在一旁交代起对青阳的安排——住的屋子同她和行露一样,一等大丫鬟的独立排屋,月银和吃穿也是一样的标准。

    先前老太太差人送来了青阳的身契,甘棠将之交给了林乐宁。

    林乐宁接过看了一眼又还给了甘棠:“拿去放好罢。”

    甘棠点头应了,林乐宁想了想让甘棠拿了华淇漪给她的几个铺子账册,把青阳叫过来嘱咐:“这几个铺子是母亲给我的,你近日可以先看账册熟悉一下,待会让甘棠带你去中公领一块自由出入府门的腰牌,先给你一月的时间,可以随时出府查看铺子,一月后再来回禀铺子经营情况即可。”

    青阳领了账册回去,林乐宁说起林乐妍想要换账房娘子的事,甘棠闻弦歌知雅意,点头表示明白,青阳和那边的关系她自会去查。

    林乐宁用人,本事都是次要的,她最看重的还是忠心。

    今日去温老夫人那边请安,林乐宁比往日起得早,和两只狸奴玩了小半晌,林乐宁有些犯困,净了手卸下钗环午睡去了。

    春日的阳光不烈,院里小狸花玩得依然起劲,廊下花盆旁边趴着百事,两只狸奴一动一静,很是相宜。

    屋内敞开了小半扇窗,日光斜射进屋内,屏风后边的床榻上隐隐约约能看见个窈窕的身影,一室静谧。

    林乐宁睡了半个时辰左右,院外传来少女的声音,她慢慢醒了。

    春日午后小睡一场,林乐宁刚醒来迷迷糊糊的,华宝珍一入室内,便见自家表姐脸上有两团粉晕,眸子似乎也不聚焦。

    但林乐宁长得实在是好,眉目精致,此时迷离的眼倒比清醒时候的顾盼生辉多了几分朦胧的妩媚风流。

    华宝珍看着这样一幅美人春睡图,突然莫名有些不好意思,目光都不太敢直视乐宁表姐。

    好在林乐宁迷糊了一会便清醒了,招手叫宝珍过来:“怎么来得这样早,说了午后再出门,顶着正午的日头晒坏了吧。”

    林乐宁一边说着一边拿过帕子轻轻擦了擦宝珍的鼻头,亮晶晶的一小片汗水被帕子带走,留在鼻尖的是浅淡的栀子香。

    那边甘棠已经捧了托盘过来,木雕的托盘里摆了一小杯青梅饮,几块嫩黄的绿豆糕:“小姐吩咐备下的,只在冰匣子里镇了半刻钟,有点凉气,入口刚好,表小姐快来吃吧。”

    宝珍摇了摇林乐宁的手撒娇:“谢谢表姐”。说完便挪到一边吃她最爱的点心去了。

    林乐宁顺势起身梳洗,等华宝珍吃完点心,林乐宁也准备好了,吩咐门外套了马车,姐妹两个慢慢往外去。

    春日出游,马车的装饰也换了,褪去了隆冬防寒的厚重车帘,取而代之的是轻薄飘逸的薄绸和轻纱。

    林乐宁和华宝珍两人上了一辆马车,行露甘棠和华宝珍的丫鬟上了后面的车架。

    一路上春风吹起轻纱,哒哒的马蹄声和马车角上挂的风铃声互为伴奏,一路延伸到了郊外的柳堤春草坡旁。

    草场绿了,杨柳堤上垂柳随风摇晃着细细的嫩绿枝条,游人大多换上了颜色鲜亮的轻薄春衫,三三两两踏青赏春。

    华家在柳堤附近有一座庄子,庄子外头是绵延不绝的草场,往远处的山坡缓缓而接。

    进了庄子又是另一番景象,与外头绵延不绝的绿不同,庄子里处处栽种了桃花,有些在小径旁三三两两,有些在开阔处连成一片,似粉色的烟霞一般开得热烈动人。

    桃林中有小亭,庭中好像有年轻男子在饮茶赏花。林乐宁知道这是华家的桃林,应当没有外人,那几个男子估计是表兄弟们,便跟着宝珍一起过去了。

    果不其然,一眼过去以表哥华纵博为首,华家三位表兄都在。

    正欲开口叫人,桃林中又走出两人,林乐宁不认得,但都打了照面,大大方方上去问声好也不妨碍什么。

    华纵博见了林乐宁便先咧着嘴笑了,憨憨傻傻的模样,和营中那个华灯纵博,雕鞍驰射的小将军差得不是一丁半点。

    身后的堂弟华安见自家大哥这个模样就头疼,轻咳一声上前道:“宁表妹,真是巧,你和宝珍妹妹也来桃花庄赏花。”

    说着让出一步,给两人介绍起那两位陌生男子:“对了,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章密,这位是吏部尚书府的公子陈机易,我们三人是同窗。”

    章密面庞偏方正,气质柔和敦厚,一旁的陈机易比之外貌要更出色,轮廓线条利落,双眼明亮深邃,剑眉斜插入鬓,笑着看过来的目光隐隐有几分侵略。

    林乐宁颔首问了好,华宝珍便提议:“哥哥们在这亭子里坐着也是无趣,不若我们一起走走,一会还可以一起去外头放纸鸢。”

    华家几兄弟应了下来,华安和华云远对视一眼,硬是要拉着大哥华纵博走在前头。

    章密与华安关系不错,对华宝珍也算熟悉,便主动过来同她说话,如此一来就剩下今日才见面的林乐宁和陈机易没人搭理。

    望了华家三兄弟远处的背影一眼,陈机易嘴角含笑,望向林乐宁的眸光闪了闪:“林小姐,听闻园中心的小潭景致不错,不若一起去看看。”

    林乐宁笑了笑接过话头:“好啊,潭水映桃花,想必别有一番意趣。”

    小潭不像是人工挖的,潭水呈碧色,看着很是幽深,倒像是天然就有的。

    潭边一圈桃花树种得密,像花墙一般将小潭围了起来,粉色的桃花映在碧色的潭中,确实有几分意趣。

    赏完了庄子里的桃花,华宝珍便催促着拿了纸鸢要去庄子外头的草场放。

    众人自然一同前往,春风吹得天上的纸鸢猎猎作响,华宝珍几乎要拉不住风筝线,华云远和章密一道去帮她。

    林乐宁拽着自己的风筝线,纸鸢拖着长长的尾巴飞得越来越高,华纵博盯着林乐宁,看她的风筝线缠在线轴上的越来越少,一只手握紧自己的风筝,快步想上前去帮她。

    不料几乎在华纵博动的时候,离林乐宁更近的陈机易也动了,看架势正打算去帮忙。

    华纵博沉下脸来,今日这些安排,他再心大也看懂了。

    可是华纵博不明白,姑姑为什么要选外人?

    华家是姑姑娘家,宁表妹嫁过来谁都会对她好的,他……也会对表妹好的。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华纵博回过神来,就见林乐宁实在拉不住,被迫放开了风筝线,抓不住的纸鸢被风吹走。

    纸鸢飞得越来越远,最后挂到了草场尽头的树梢上,想过去帮忙的陈机易扑了个空。

    华纵博拔腿便往那边跑,论起行动矫捷,陈机易绝对不如他!

    跑到一半,华纵博看见树下突然出现个人,远远的看不清脸,抬手拉住了风筝线,轻而易举就将风筝从树上带了下来。

    越走越近,华纵博渐渐看清了脸,心底却属实有些惊讶,他怎会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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