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韵婕看着她如往常一样没心没肺的表情,后知后觉的发现她这回来者不善,不情不愿的道:“是,公主请问。”

    秦英鸾问道:“本宫五岁开蒙,父皇下旨为我选拔伴读,你们崇平侯府是否心甘情愿参选?”

    这是自然,单韵婕垂眸想。

    一则公主老师皆为明贤大儒,伴读与公主一同进学,四舍五入同为名师门生,这为自己的人脉或名头加码可不是一星半点。

    便拿教授史学的姜老举例,他本人是原礼部尚书致仕,出身淮左四大世家之一的姜家,明辨学派的代表人物,门生里有州县的官员,诸司的文吏,勋爵的子弟,六部的朝臣。

    虽说这亲传弟子与名头上的门生含金量不可相提并论,只是这多少总比没有强,若是想要攀关系便可打蛇随棍上。

    谁家没点事要办,保不准就有求到某个同门头上的时候,敲门递个话说府上的同门求见,别的不好说,但大抵门是能叩开的。

    二则这是在贵人面前最直接的露脸啊,衡都这个地方,一砖头扔下去能砸死三四个当官的。

    便是勋爵子弟想见到皇族贵人那不也只能等大型宫宴,那个时候从上面能遥遥撇下来看见一眼都不容易,更别提能记住你是谁了。

    可当公主伴读就不一样了,出入宫闱之中,皇后嫔妃多有赏赐照拂,天子也偶有垂问,只要机灵些,便是想出头得青眼也不是没办法。

    三则便是前程,若是想婚嫁,媒人可以傲然的说这是得了宫中教诲的贵女,若是无意婚嫁,先帝时期便有留任女官的例子。

    如此这般,能成为公主伴读更是各家有女者打破头想抢的隆恩。

    单韵婕只得咬唇应了声:“是。”

    秦英鸾再问:“既是自愿入选,那伴读职责里便包含了代受责罚,你可清楚?”

    说起来,本朝伴读待遇已经好很多了,若是之前皇嗣顽皮处事,夫子都会指桑骂槐的训斥伴读。

    本朝天子不喜这种风气,故而再三叮嘱若是皇嗣有所不驯可酌情责罚,故而只是体罚不上公主,其他训罚一如常人。

    其实这从某种角度来说还是个好事,同窗受过的情分总是比寻常玩伴更重几分,若是皇子伴读以后多为心腹大臣,即使是公主伴读也会多有施恩。

    单韵婕逐渐低头:“清楚,这是韵婕职责所在。”

    秦英鸾漫不经心的看着她:“本宫不想跟你重复你当日是如何抱着我的袖子哭诉李寒欺负你,因为就算本宫不是给你出头,代我受罚也是你的殊荣,谈不上什么牵连不牵连的,单伴读,你明白吗?”

    单韵婕解释道:“公主明鉴,韵婕并无此意,苗夫子责罚时在场之人颇多,这说法不知是何人所传。”

    “哦?”秦英鸾立刻反问,“你也知道有这传闻,事涉本公主名声,竟还不知主动澄清?”

    “公主没有说,韵婕不敢随意发言……”

    秦英鸾大怒:“难道让本宫自吹自擂做过的好事吗,什么都让我说,要你什么用,去请父皇下旨让我做你的伴读好了!”

    “公主息怒,”单韵婕忍气吞声,“我明日上课之前就跟她们分说明白,公主当日出手乃是为了帮我。”

    秦英鸾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语重心长道:“下次别有点事就不上课,有什么好委屈的,等以后还能把‘宁道十五年单氏女韵婕替昭阳长公主受三十手板’贴你们家墙上让后人瞻仰这份隆恩。”

    这么狗腿这么贱的事到底谁会干啊!

    鹿呦面上没有表情,看着自得其乐的公主和两眼冒火还得强忍的单韵婕,心下都有点同情了。

    单韵婕毕竟不是纯粹的蠢人,虽然之前自以为是,但这会明白秦英鸾是来找茬的自是不敢有什么过火的做法。

    只是毕竟十几岁的孩子,看着一个比她还小还得低头看的孩童在她面前贴脸开大,忍了又忍只当没听见后半句话,转而以自认为委婉的方式反驳秦英鸾前边那句。

    “公主,韵婕没觉得委屈,只是单纯的惫懒了,下次不会了。”

    秦英鸾用“无法理解你脑子里装的什么”的眼神看着她:“我又不是大理寺卿,还要列几点证明你是觉得委屈才不去的,这个事情不需要商量。”

    秦英鸾斩钉截铁的道:“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鹿呦:……

    鹿呦:公主你身上好像突然冒油了……

    【受不了了,这是什么小天才,谁把这几句话告诉她的哈哈哈哈哈】

    【可能是我之前骂客服他家公司是烂货的时候说‘只要我觉得’的时候吧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她还记住了】

    【秦英鸾说的也没什么错吧,这个伴读有点自视甚高了,吃着皇家的饭,还敢四处给公主上眼药】

    【怎么还给恶毒女配说上话了,忘了她都干过什么了吗】

    【有一说一,这事公主本来就是为了帮这个伴读啊,当时都没把她说出去,反而被她踩着立人设了】

    秦英鸾没顾单韵婕五颜六色的脸,继续道:“这种事你干过不止一次了,怠慢你的宫女我罚完你就求情,欺负你的李寒我揍完你原谅。”

    她哼笑一声:“张清妙那个蠢货还巴巴在我眼前替你道委屈,殊不知让她出丑的主意就是你给我出的……”

    说到这,秦英鸾敏锐的感觉鹿呦用意有所指的眼神看着她,她回看回去,只觉得鹿呦眼里飘着一行字。

    【我来替鹿呦女官翻译,你还说人家蠢,你当时听了不是挺开心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给堂堂昭阳公主留点面子吧】

    秦英鸾:不好意思,突然不识字了。

    她到底是在明晃晃的嘲笑下说不下去了,只得掩饰性的咳了一声,皱了皱小脸,努力变回威严:“其实你的心思我早就知晓,只是还给你留几分颜面,以后若是再有不敬,休怪本公主不客气!”

    说完偷偷瞪了一眼鹿呦:“走,回宫!”

    鹿呦面无表情的跟在后面,但心里嘿嘿一笑,觉得公主被戳破后的羞恼小脸蛋好可爱,想揉。

    —

    “母后,”回到景仪殿的秦英鸾黏黏糊糊的窝在徐皇后怀里,似是埋怨的说,“您一定早就知道单韵婕的那些小心思吧,竟也忍心看琬琬那般犯蠢。”

    她突然一骨碌坐起来,睁大了眼睛:“您不会还在心里偷偷乐吧?”

    徐皇后这会看着她这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倒是真想乐了:“母后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能长点心。”

    她想着侍从叙述的秦英鸾刚才的做法,忍不住夸赞道:“琬琬今日这番连消带打,既没有阵仗浩大又能让她长了教训以后待你恭敬,这很好。”

    秦英鸾听到母后的话美滋滋的笑了。

    徐令商在成为景朝国母之前便已经是人尽皆知的贵女,出身弘阳徐氏,家族根基深厚累世公卿。

    作为徐氏长房嫡女,内定的太子妃,自幼徐令商便在时任阁老的祖父身边长大。

    而她也没有辜负期望,初次入宫先帝便赞其“慎淑持躬,性秉敏慧”,一言一行堪称闺秀典范。

    作为皇后,她执掌六宫恩威并济,于天子有青梅竹马之谊,时常宽慰胸怀良言出策,朝臣敬重百姓爱戴。

    所以秦英鸾一点也不为装八岁孩童得到夸赞而感到羞耻,这也很棒了!

    徐皇后认真教诲:“你贵为长公主,荣宠之盛天下皆知,身边的人难免会想从你身上有所得,这是最正常不过的心思,你可以面上不在意,但心中要有数,不可真做一个糊涂虫。”

    “儿臣知道。”秦英鸾乖乖点头。

    “这就对了,你可是长姐,要给底下的妹妹们做好表率,”说到这徐皇后笑了笑,“兴许还有弟弟。”

    秦英鸾满脸疑惑:“什么弟弟?”

    徐皇后:“万嫔宫里的人早上来报信,说是有喜了,她在这事上颇为谨慎,太医说已经有三个月了。”

    徐皇后容色淡淡,显然不以为意。

    秦英鸾上辈子没问过,不过今天突然想问道:“母后,父皇这样,您不伤心吗?”

    徐皇后不想她会有此一问,随即怀抱住女儿:“我真正成为太子妃之前你外祖父曾问过我,若是我不想入宫,他冒着危险也会为我上奏。”

    “可我拒绝了。”徐皇后挥退侍从。

    秦英鸾抬头:“为什么?”

    徐皇后耐心道:“便是我不进宫,难道就能保证嫁的夫君不会三心二意吗?我虽可以下嫁,以徐家势大作为威胁,可这样的保证又有什么意思呢。”

    “更何况你父皇待我是有情谊的,我们自小相识,先帝时又一同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我们远比那些只谈风花雪月的夫妻更密不可分。”

    她冷静的分析:“他性子里有些文人的柔情又颇心软,但这总比郎心似铁好,若是哪日我得了厌弃,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惨烈结局。”

    秦英鸾握拳:“父皇要是敢那么对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徐皇后亲了亲她的小拳头,笃定道:“我不会让自己落到那种地步去的,我得让我的琬琬一直有所依。”

    她柔和的看着女儿,刚生下来在怀里是那么小的一团,是在这深宫中唯一与她相连的血脉,是她千般爱护万般珍重的宝贝。

    徐令商突然又笑了,眼里仿佛闪烁着并不灼热的火焰,低声告诉女儿:“最重要的是,嫁给你父皇等于嫁给了皇权啊。”

    她声音悠长似叹息:“这权势如此美好,我怎能不折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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