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余自被齐王召见后再也没有回过庆阳卫军中，坊间传闻，有人看到他在擎北军大营里，被那位江姓女子绑回了自己的军帐里。又有人说，那女子武艺高强，行事乖张大胆，谢将军怕不是被她“金屋藏娇”了。
江知渺这几日走在庆阳街上总是收到来自旁人奇异的目光，没时间跟人刨根问底的她并不知道坊间关于她和谢余的传闻已经有多么地曲折离奇。
这几日江知渺属实过得异常充实，齐王已经启程前往余下四郡，为表她对齐王殿下依然赤诚的忠心，她在城中大大小小的事务里疲于奔命。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把此事禀报给远在西林郡的齐王殿下，若无的话，岂不是心血白费。
另一方面，谢余并没有自己的军帐，这意味着这三日以来他一直借住在江知渺的帐子里。——这事让无处歇息又不好意思和病人争床位的江知渺苦不堪言。
令人欣慰的是，这几日谢余一直还算安分守己，该服药服药，该静养静养。江知渺把这归功于自己对其的训导初见成效。
谢余身上的伤见好了一些，江知渺一天到晚只有饭点的时候会风风火火的露几次面，她找来的卫兵除了如厕便不让谢余出帐门，几日没怎么见太阳，让谢余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不真实感。
有一日夜晚，谢余忽然从噩梦中醒来，却突然发现床尾正靠着一个黑影，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靠坐在那里熟睡的江知渺。
她平日里一直高束着的头发此时披散下来，像缎子一样笼在她娇小的身体上。那只带伤的手手心朝上向前伸着，另一只手还抱着她的剑。江知渺把那剑当了枕头，靠着熟睡正酣。
这女子醒着的时候总是很有活力，又着实吵闹。白天她出现的短短几次时间里，一直念叨着庆阳里里外外的家长里短。
什么城东头的墙建的比城西头的牢固；程耘近日被齐王点了将，升官了但是还是天天闷闷不乐；环城的地窖挖的太错综复杂她在里面差点迷了路，诸如此类。
如果趁此机会刺死她，那双睁开的眼睛里，会有什么情绪？或者趁夜色混入大营，行刺齐王李修玧，想必这所谓的聆风阁与李氏皇朝从今以后，便只能慢慢走向毁灭。
但是，那只手。
谢余恍惚的摸了一下自己的侧脸，仿佛上面还沾着那一日，从江知渺手上溅出的热血。心中那些时常叫嚣不止的声音，仿佛在这一刻静了下来，不再时时撩拨着他疲惫的心神。
这当真是一副奇妙的局面，谢余想。
————分割线—————
翌日，到了该出发前往梭子岭的日子——据探子来报，庆阳卫叛军孟赢率人马离开庆阳城后便徙至那里，鼓动着当地的村民一起，近来倒渐渐有了自成一治的势头。
江知渺此时正顶着两个黑眼圈望着眼前的两匹马，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昨日她去督办破损城墙的修理和重建，待到归来时已是深夜。之前她挤在临时搭建的灾民营地和那些无家可归的老弱妇孺凑合了两晚，昨日实在疲惫，又恰好到了自己的帐门口，便进去缩在床尾凑合了一晚。
醒来的时候身上多了一件斗篷，谢余则躺在床上背对着自己，时不时的咳两声。
江知渺顿时欣慰了，同情心是一个人弃疯扬善的开端。
其实江知渺早就想出发了，毕竟时间有限早走一日是一日。但是谢余的伤还需要好好的将养，自己手上的血口子也还累赘的很，于是还是等足了三日再启程。
现在的问题是，前往梭子岭需要骑马。
谢余身上如今已经不像几日前那般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但是肋上的重创没有那么快便痊愈，抵达梭子岭至少要跑马整整一个白日，江知渺感觉放任谢余自己骑一匹马，存在不听指挥半途发疯的可能性不说，只怕他会被颠死在马上。
最终，江知渺和谢余，以一种“如胶似漆”的姿态，一前一后的骑在了同一匹马上。
有辱斯文啊！江知渺仰天长叹。然后迅速的策马出城，消失在一片烟尘里。
“聆风阁就是这样看管犯人的。”谢余面色铁青道。身前那人不管不顾的驾着马，颊边的碎发随着风不停的扫在他下巴上，搅得他心烦。
“也不全是，只不过本姑娘特别尽忠职守，”江知渺已经努力地说服了自己，只把身后这人看做一截儿脆木头，她咬着后槽牙道：
“最好多靠着我些，上半身少使些力，骑马颠得很，我怕这一路再把你身上的口子都给崩开。”
“……”
谢余沉默，眼下的姿势实在既尴尬又别扭，只不过随着马身一下下的震动，他肋上那些伤又开始闷闷作痛，想直起腰却也使不出力气，只能就势靠在江知渺背上，借力缓解不适。
他不由得想起曾经的自己，带兵遇伏，身中两箭，刀伤无数，也硬挺着伏在战马上疾驰，逃回守城，捡回一命。现下呢？是这幅身躯已经太不中用，还是自己的心境变得软弱了？
无力细想，谢余全部的力气都要用于抵抗奔波带来的疼痛。江知渺倒是很快就习惯了，她向来是个随遇而安不拘小节的性子。
努力稳住马身，速度也不能落下，就这样走走停停，二人终于在二更天时到达了梭子岭。
谢余下马的那一刻，只觉全身快要散了架，嗓子里又尝到了血腥味。
江知渺扶着他，满面担忧的望向那片掩映在山丘与黑暗之中的村落。只见远处很快便出现了两点火光，很快，两个骑手便执着火把尘土飞扬的出现在二人面前。
“此乃赢岭，不可擅入！何人前来，报上名姓！”其中一人呵道。
“这里不是甘州梭子岭吗，什么赢岭。”江知渺皱了皱眉道。“我是聆风阁的江知渺，这是你们庆阳卫的谢余，我们要见孟赢。”
“谢！……谢将军真的回来了！”
只见那两人惊的几乎要从马上掉下来，借着火把的光芒，他们向着谢余的方向仔细的探查，然后声音中都带上了欣喜。
“我们马上回去禀告孟副官，还请二位前往里面那一道岗哨处等候片刻！”
这梭子岭原本只是个依山而建的小山村，还真叫那孟赢弄成了个层层哨卡的边城，也不知前些日子的地动，对这里又有多少影响。江知渺一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地貌，一边随着那两个哨兵徒步行至岗哨处。那是一个简陋的小门楼，可供哨兵过夜使用，旁边矗立着用于登高望远的箭塔。
“这里到处都是我曾经的部下，你就不怕我立即命人擒住你，然后携军起事？”
看着那两人渐行渐远，谢余背对着江知渺突然作声道。
“早就劝你收起那点歪心思。”江知渺瞥他一眼。“前日我已让程耘给孟赢去信，告知了你的事和齐王殿下的恩赦。程耘告诉我，孟赢这人，虽然性格有些奇怪，但绝不是亡命之徒。现在人人知晓叛逆罪当诛，顺齐王者可恕，希望你不要让他们失望。”
谢余笑了笑，捂着胸口靠在路边的树上。
“你不累吗，就这么放着不管，终有一日李修玧的朝廷也会四分五裂，到时候各路称王，李修玦依然赢面最大。何必周旋在这西境乃至天下的乱局里，白费力气。”
江知渺不清楚沉默了一路的谢余为何突然这么多话，她反问道：
“那我倒要问问你，当时又为何要费尽心机聚拢了程耘孟赢这么一帮人戍守庆阳，放戎人进来，做个逃兵就是了，反正按你的意思也只是想分这乱世当中的一杯羹。”
“咳咳……甘州的天地太宽太阔……”谢余又捂着嘴咳了几声，江知渺看到他的手上多了几滴血沫。
“宽阔的让我……让我误以为天高任鸟飞，能凭借真才实学，有一番过人的建树，如今观之，不过徒劳而已。”
“位极人臣，名利双收才不是徒劳？这天下江山本就是广袤无垠，你的功绩永远印在人心之中，凭哪个敢来说这一切都毫无意义？”江知渺认真道：
“谢余，别被困在那个四四方方的皇城里。”
江知渺望了望远处明明灭灭的火光，知是有大部队人马正前来接应。还有两天时间，虽然她做足了准备，但一切仍吉凶未定。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向上指了指天空，对着微微愣怔的谢余笑着道：
“好了，苍天为鉴，今天谢余做的头一件有意义的事就是，带这些兵士们回家。”
“……”
谢余沉默地看着江知渺那擅作主张的模样。
正如谢余开始所说的那样，来到梭子岭，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集结孟赢叛离的人马，擒获江知渺，然后借机起事报复。虽然齐王势大，但朝廷的威信在这西境早已可有可无，他有信心让孟赢等人继续为自己效力。
谢余不相信江知渺想不到这一点。
但她还是带着他一起来了。
就赌人心之中，还看重那些所谓的“意义”，那些谢余在暗无天日的宫墙之中，在百般酷刑的戎族大营里逐渐忘记了的东西。
反正也没有更多可以失去的，随你再走一遭又何妨？
远方的马蹄声逐渐近了，江知渺并不知在这段微不足道的时间里，谢余几度变换的心中所思。那些暗藏心底的抉择和放弃，如同蝴蝶振翅那般渺小，却给未来之事种下了因果。
江知渺没能如愿立即见到孟赢。
岭上的人来的轰轰烈烈，见到谢余，好一副重迎旧主的感人景象——这跟庆阳郡中那一半庆阳卫可谓是大不相同。热闹的仿佛来到了什么村子里的大集会。
“孟赢他人呢？”
热闹的中心，谢余，完全没有融入这种气氛。他板着脸，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就让整队人马迅速的安静了下来。
“天……天色已晚，谢将军随我等先去歇息，旁的事，明日再议吧。”领头的小兵支支吾吾道。
接着，谢余就对江知渺露出了一个反正我不着急你着急也没法子的表情。
江知渺虽恨不得今夜就把这一票人马连夜拖回庆阳，但好歹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只好随着接引的士兵们进入梭子岭的村落，被安置在一处农家院落里。
谢余本来要被带至别处，江知渺死命拉着他说是齐王殿下的命令，随身看护不得有违。那负责安置他们的小兵才无奈将他们置于一间屋子，然后一脸复杂的离开。
谢余倒是神色没什么异样，安安静静的爬上土炕躺下。沿途奔波且山间寒凉，江知渺知道他身上的伤大概又在发作了。她坐在土炕的另一头暗自叹息：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啊。
江知渺这几日走在庆阳街上总是收到来自旁人奇异的目光，没时间跟人刨根问底的她并不知道坊间关于她和谢余的传闻已经有多么地曲折离奇。
这几日江知渺属实过得异常充实，齐王已经启程前往余下四郡，为表她对齐王殿下依然赤诚的忠心，她在城中大大小小的事务里疲于奔命。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把此事禀报给远在西林郡的齐王殿下，若无的话，岂不是心血白费。
另一方面，谢余并没有自己的军帐，这意味着这三日以来他一直借住在江知渺的帐子里。——这事让无处歇息又不好意思和病人争床位的江知渺苦不堪言。
令人欣慰的是，这几日谢余一直还算安分守己，该服药服药，该静养静养。江知渺把这归功于自己对其的训导初见成效。
谢余身上的伤见好了一些，江知渺一天到晚只有饭点的时候会风风火火的露几次面，她找来的卫兵除了如厕便不让谢余出帐门，几日没怎么见太阳，让谢余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不真实感。
有一日夜晚，谢余忽然从噩梦中醒来，却突然发现床尾正靠着一个黑影，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靠坐在那里熟睡的江知渺。
她平日里一直高束着的头发此时披散下来，像缎子一样笼在她娇小的身体上。那只带伤的手手心朝上向前伸着，另一只手还抱着她的剑。江知渺把那剑当了枕头，靠着熟睡正酣。
这女子醒着的时候总是很有活力，又着实吵闹。白天她出现的短短几次时间里，一直念叨着庆阳里里外外的家长里短。
什么城东头的墙建的比城西头的牢固；程耘近日被齐王点了将，升官了但是还是天天闷闷不乐；环城的地窖挖的太错综复杂她在里面差点迷了路，诸如此类。
如果趁此机会刺死她，那双睁开的眼睛里，会有什么情绪？或者趁夜色混入大营，行刺齐王李修玧，想必这所谓的聆风阁与李氏皇朝从今以后，便只能慢慢走向毁灭。
但是，那只手。
谢余恍惚的摸了一下自己的侧脸，仿佛上面还沾着那一日，从江知渺手上溅出的热血。心中那些时常叫嚣不止的声音，仿佛在这一刻静了下来，不再时时撩拨着他疲惫的心神。
这当真是一副奇妙的局面，谢余想。
————分割线—————
翌日，到了该出发前往梭子岭的日子——据探子来报，庆阳卫叛军孟赢率人马离开庆阳城后便徙至那里，鼓动着当地的村民一起，近来倒渐渐有了自成一治的势头。
江知渺此时正顶着两个黑眼圈望着眼前的两匹马，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昨日她去督办破损城墙的修理和重建，待到归来时已是深夜。之前她挤在临时搭建的灾民营地和那些无家可归的老弱妇孺凑合了两晚，昨日实在疲惫，又恰好到了自己的帐门口，便进去缩在床尾凑合了一晚。
醒来的时候身上多了一件斗篷，谢余则躺在床上背对着自己，时不时的咳两声。
江知渺顿时欣慰了，同情心是一个人弃疯扬善的开端。
其实江知渺早就想出发了，毕竟时间有限早走一日是一日。但是谢余的伤还需要好好的将养，自己手上的血口子也还累赘的很，于是还是等足了三日再启程。
现在的问题是，前往梭子岭需要骑马。
谢余身上如今已经不像几日前那般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但是肋上的重创没有那么快便痊愈，抵达梭子岭至少要跑马整整一个白日，江知渺感觉放任谢余自己骑一匹马，存在不听指挥半途发疯的可能性不说，只怕他会被颠死在马上。
最终，江知渺和谢余，以一种“如胶似漆”的姿态，一前一后的骑在了同一匹马上。
有辱斯文啊！江知渺仰天长叹。然后迅速的策马出城，消失在一片烟尘里。
“聆风阁就是这样看管犯人的。”谢余面色铁青道。身前那人不管不顾的驾着马，颊边的碎发随着风不停的扫在他下巴上，搅得他心烦。
“也不全是，只不过本姑娘特别尽忠职守，”江知渺已经努力地说服了自己，只把身后这人看做一截儿脆木头，她咬着后槽牙道：
“最好多靠着我些，上半身少使些力，骑马颠得很，我怕这一路再把你身上的口子都给崩开。”
“……”
谢余沉默，眼下的姿势实在既尴尬又别扭，只不过随着马身一下下的震动，他肋上那些伤又开始闷闷作痛，想直起腰却也使不出力气，只能就势靠在江知渺背上，借力缓解不适。
他不由得想起曾经的自己，带兵遇伏，身中两箭，刀伤无数，也硬挺着伏在战马上疾驰，逃回守城，捡回一命。现下呢？是这幅身躯已经太不中用，还是自己的心境变得软弱了？
无力细想，谢余全部的力气都要用于抵抗奔波带来的疼痛。江知渺倒是很快就习惯了，她向来是个随遇而安不拘小节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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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余下马的那一刻，只觉全身快要散了架，嗓子里又尝到了血腥味。
江知渺扶着他，满面担忧的望向那片掩映在山丘与黑暗之中的村落。只见远处很快便出现了两点火光，很快，两个骑手便执着火把尘土飞扬的出现在二人面前。
“此乃赢岭，不可擅入！何人前来，报上名姓！”其中一人呵道。
“这里不是甘州梭子岭吗，什么赢岭。”江知渺皱了皱眉道。“我是聆风阁的江知渺，这是你们庆阳卫的谢余，我们要见孟赢。”
“谢！……谢将军真的回来了！”
只见那两人惊的几乎要从马上掉下来，借着火把的光芒，他们向着谢余的方向仔细的探查，然后声音中都带上了欣喜。
“我们马上回去禀告孟副官，还请二位前往里面那一道岗哨处等候片刻！”
这梭子岭原本只是个依山而建的小山村，还真叫那孟赢弄成了个层层哨卡的边城，也不知前些日子的地动，对这里又有多少影响。江知渺一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地貌，一边随着那两个哨兵徒步行至岗哨处。那是一个简陋的小门楼，可供哨兵过夜使用，旁边矗立着用于登高望远的箭塔。
“这里到处都是我曾经的部下，你就不怕我立即命人擒住你，然后携军起事？”
看着那两人渐行渐远，谢余背对着江知渺突然作声道。
“早就劝你收起那点歪心思。”江知渺瞥他一眼。“前日我已让程耘给孟赢去信，告知了你的事和齐王殿下的恩赦。程耘告诉我，孟赢这人，虽然性格有些奇怪，但绝不是亡命之徒。现在人人知晓叛逆罪当诛，顺齐王者可恕，希望你不要让他们失望。”
谢余笑了笑，捂着胸口靠在路边的树上。
“你不累吗，就这么放着不管，终有一日李修玧的朝廷也会四分五裂，到时候各路称王，李修玦依然赢面最大。何必周旋在这西境乃至天下的乱局里，白费力气。”
江知渺不清楚沉默了一路的谢余为何突然这么多话，她反问道：
“那我倒要问问你，当时又为何要费尽心机聚拢了程耘孟赢这么一帮人戍守庆阳，放戎人进来，做个逃兵就是了，反正按你的意思也只是想分这乱世当中的一杯羹。”
“咳咳……甘州的天地太宽太阔……”谢余又捂着嘴咳了几声，江知渺看到他的手上多了几滴血沫。
“宽阔的让我……让我误以为天高任鸟飞，能凭借真才实学，有一番过人的建树，如今观之，不过徒劳而已。”
“位极人臣，名利双收才不是徒劳？这天下江山本就是广袤无垠，你的功绩永远印在人心之中，凭哪个敢来说这一切都毫无意义？”江知渺认真道：
“谢余，别被困在那个四四方方的皇城里。”
江知渺望了望远处明明灭灭的火光，知是有大部队人马正前来接应。还有两天时间，虽然她做足了准备，但一切仍吉凶未定。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向上指了指天空，对着微微愣怔的谢余笑着道：
“好了，苍天为鉴，今天谢余做的头一件有意义的事就是，带这些兵士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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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余沉默地看着江知渺那擅作主张的模样。
正如谢余开始所说的那样，来到梭子岭，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集结孟赢叛离的人马，擒获江知渺，然后借机起事报复。虽然齐王势大，但朝廷的威信在这西境早已可有可无，他有信心让孟赢等人继续为自己效力。
谢余不相信江知渺想不到这一点。
但她还是带着他一起来了。
就赌人心之中，还看重那些所谓的“意义”，那些谢余在暗无天日的宫墙之中，在百般酷刑的戎族大营里逐渐忘记了的东西。
反正也没有更多可以失去的，随你再走一遭又何妨？
远方的马蹄声逐渐近了，江知渺并不知在这段微不足道的时间里，谢余几度变换的心中所思。那些暗藏心底的抉择和放弃，如同蝴蝶振翅那般渺小，却给未来之事种下了因果。
江知渺没能如愿立即见到孟赢。
岭上的人来的轰轰烈烈，见到谢余，好一副重迎旧主的感人景象——这跟庆阳郡中那一半庆阳卫可谓是大不相同。热闹的仿佛来到了什么村子里的大集会。
“孟赢他人呢？”
热闹的中心，谢余，完全没有融入这种气氛。他板着脸，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就让整队人马迅速的安静了下来。
“天……天色已晚，谢将军随我等先去歇息，旁的事，明日再议吧。”领头的小兵支支吾吾道。
接着，谢余就对江知渺露出了一个反正我不着急你着急也没法子的表情。
江知渺虽恨不得今夜就把这一票人马连夜拖回庆阳，但好歹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只好随着接引的士兵们进入梭子岭的村落，被安置在一处农家院落里。
谢余本来要被带至别处，江知渺死命拉着他说是齐王殿下的命令，随身看护不得有违。那负责安置他们的小兵才无奈将他们置于一间屋子，然后一脸复杂的离开。
谢余倒是神色没什么异样，安安静静的爬上土炕躺下。沿途奔波且山间寒凉，江知渺知道他身上的伤大概又在发作了。她坐在土炕的另一头暗自叹息：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