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的庄子在离京城十几里地的郊外。

    庄子里住着的是姓刘的庄头一家,边上还住着佃地的农户。

    对于这突然到来的晋王妃,众人心中纷纷猜测,是不是这王妃犯了什么大过,才被发配到庄子。

    但到看何管家对王妃的态度,又不像。

    接下来管家的一席话,更加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管家说,以后庄子的一切事宜都得听从王妃的安排。

    佃户们一听,顿时炸开了锅。

    堂堂晋王王妃,官家小姐出身,好好的跑来管庄子上的事,这田地里的门道,她哪里懂得。

    但他们只是庄子的附属,心里再是不服,主子说什么,还是得听着乖乖照做。

    等佃户们都散去,时绥才开始归置带来的行李。

    庄头的婆娘姓胡,帮着一起收拾。待全部收拾好,天早已黑了个透。

    想着第二日还有事,晚饭将就着用些,便早早的去休息。

    第二日时绥起了个大早,洗漱过后打算去看看庄子里的地。

    刚出了宅子就看见坡下一户常年无人居住,年久失修的破房子,正在被人指挥着拆房。

    而那指挥人男人,正是时绥的二叔,时修远。只不过此时的时二叔已经剃了胡子,面貌俊朗许多。

    正值隆冬,早晨的地上上了冻,时绥提着裙摆下心的下了坡。

    “阿绥怎的起的这般早?这地上了冻,滑得很,莫要下来!”时修远怕侄女滑倒,赶忙上前去阻止。

    时绥摆摆手,示意不要紧:“二叔消息倒是灵通,我昨日才来这庄子,本还想着今日使人给您递信,让您过来一趟呢。不想二叔一大早就自己寻了过来。不过,二叔拆了这房子做甚?”

    “这房子年久失修,住不得人,拆了重新盖!”

    “盖了做甚?”

    “这房子我已经买下来了,你一个人呆在这郊外,我不放心。”

    “二叔……”

    要说这世上谁对时绥最好,时绥觉得非她二叔莫属。

    “我爹娘他们……”

    “放心,我没与他们说。只说我在郊外租了片地,试种寻回来的种子。”

    “二叔……谢谢!”

    “谢什么谢,你可是我一手带大的。好了,先回去,正好我有话问你。”

    时绥在二叔面前,永远是个乖乖孩子,听话的又提着裙摆回了院子。

    至于田地里的情况,晚点再去瞧便是。

    书房内,时修远面色凝重,过了许久才问:“为什么是晋王?”

    “二叔,猜到了?”

    “我也是昨晚才想到。先前只当你是看上了晋王的皮囊,可细想下来,我们阿绥从来就不是肤浅之人,更不是无情之人。怎会为了一个有名无实的王妃头衔,与宁儿决裂。”说到此,时修远握着的手,紧了紧。

    想到阿姐,时绥的心狠狠的疼了一下,神色也落寞了几分:“凭我的身份,想要接近皇家,只能嫁给晋王。”

    “阿绥,你可知……”

    “二叔放心,我既已做了选择,定了做好了万劫不复的准备。我……不会连累爹娘。”

    “阿绥,二叔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二叔是担心我。我知道,我知道二叔最是心疼我。”时绥说着,小声呜咽起来。

    时绥一哭,时修远心疼的厉害,好一番安慰后才问道:“阿绥为何会被送到了庄子上?”

    时绥自嘲的笑了笑:“阿绥自认貌美,身段也算婀娜多姿,才情也有那么一点。说出来不怕二叔笑话,我原是打算以色侍人,奈何晋王是个无情的,不为美色所动。无法,我便以那把椅子拉拢他,他却是不信我的,还将我丢到了庄子上。”

    “他,该死!”时修远的拳头,在桌子上砸出声响。

    “二叔莫气,这事说到底,是我太心急鲁莽了些。没做好万全之策便说出那番话,换作谁都会觉得我脑子有毛病。”

    “二叔,他是晋王,是老皇帝的亲儿子,若我这次不争,这辈子怕是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落到今日这般境地,是我高估了自己,亦看轻了他。”

    “可你争的结果呢?就是在这荒郊野外的庄子上吹冷风?他怎么这么狠心!”时修远心中气愤,可气愤之余,又觉得这个结果未尝不好。

    至少,他的阿绥不会卷入皇家纷争,可以在庄子上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时修远不知,早前的那个少女还抱有希望,她在等,等一个时机。

    小门小户的房子,盖起来快。

    不过半个月,坡下的房子就盖好了。

    屋子虽不大,但是青砖红瓦,结实又好看。在一排的农宅里,算得是豪宅。

    入住这天,时修远请了农户们来吃酒,算作乔迁宴。时绥也借着众人都在的机会,说了开年不佃田地的事儿。

    农户们一听,哪里还有心思吃这好酒好菜。他们都是没有田地的人,每年就靠着佃王府庄子的地种点粮食,交完租子剩余的刚好养家糊口。

    现下王妃说田地不佃了,他们拖家带口的,要怎么活?

    有那脾气冲的,就嚷嚷开了:“王妃娘娘锦衣玉食,不知民间疾苦。这田地说不佃就不佃了,这不是断我们活路吗?”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都给我闭嘴!”时修远大呵。

    农户们哪里见过这般架势,纷纷闭了嘴。

    时绥也不恼,笑道:“我又不是那恶煞,要断了诸位的活路。田地虽不佃了,但地还是由你们来种。我会按每人每天来算工钱。那些有手艺的年轻人去城里做工,一日不过十几二十文。这地,你们好好的种,每日二十文工钱。一月下来,一人也有六百文。不比你们佃了地交了租子剩下那点差!”

    众人一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们这些佃户,一年种那么点粮食,交完租子,余下的刚好糊口,再无剩余。年轻有力的汉子都去了码头做搬运工,才能得个十文。只有那有好手艺的,或者是读过书识字的,在城里做帐房,才能有个二十文。

    “嘶~二牛,你掐我干啥?”

    “痛不痛?我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你说痛不痛?你他娘的不会掐自己啊?”被掐的男人捂着大腿,一边骂着二牛,一边傻呵呵的问道:“王妃娘娘您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今日我二叔乔迁之喜,诸位吃好喝好。”

    “好,好!谢谢王妃娘娘,谢谢时二老爷!”

    眼前的少女沉稳内敛,时修远突然就湿了眼眶。那个曾经趴在他背上的小女孩长大了,如今已能独当一面。

    即便天寒地冻的三九天,也抵挡不住村民的热情,酒席吃到很晚才散去。

    时绥倒是早早的离了席,回去喝了碗红枣桂圆汤,靠着床沿看起了书。

    直到万籁俱寂,村里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才发觉夜已经深了。

    熄了灯,漫无边际的黑夜里,传来一声叹息。

    冬天来了,春天也就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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