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后面进来的人陆陆续续解除隔离。

    这批人看起来更加憔悴,脸上带着还未消去的惊慌与恐惧,有些人身上甚至还残留着人血的味道。

    他们排着队一个一个领完物资,又在军人的带领下分到划好的区域。

    姜临和裴善本来就位于角落,与他们相邻的也就那对母女,前面是必须空出来的过道,因此再次分配挤压的空间倒是对他们没什么影响。

    倒是……

    姜临的目光落在母女俩的另一侧。

    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微微佝偻着身子,看起来忠厚老实,手上布满因常年劳作而生出的厚茧。

    他拿着分到的干脆面和水,小心翼翼地坐在地上,尽量缩小自己的空间,不给其他人添麻烦。

    也是姜临感受到的身上有血腥味的少数几个人之一。

    曲紫菱原先还一脸警惕地盯着新来的人,后面看男人只是安安静静地一口干脆面和着水吞下,吃完后便蜷缩起来,没有多余动作之后,那高高吊起的心也逐渐放松下来。

    此时已经到了傍晚,小小的锻造房里挤了八十多人,头顶上亮起来微弱的灯光,仅仅能让人看清附近的人脸。

    持枪的军人开始提醒大家快点就餐,一小时后会关闭灯光。

    有了军人镇场,各家也稍稍放下了有人会抢劫的担忧,纷纷拿出自己珍藏的食物来。

    听军人说,明天他们便可以转移到安全基地,到了那边,他们便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性命了,只要肯干活,官方总不会饿死他们。

    于是,藏着掖着的,不方便带上路的食物便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泡面、速冻饺子、自热火锅、速食盒饭,有条件的拿出自己的食物,排队去外面支起的电磁炉加热。

    姜临也有泡面,是超市里2块5一包的,当时拿的时候想着方便携带,又不占体积,现在有条件了,却没有碗或者泡面桶。

    她拿着袋装泡面,外面的食物味道浓郁饱满,香飘四溢,一股脑地钻进她灵敏的鼻子里,本来打算拿着就啃的泡面似乎也不美妙起来。

    曲紫菱看着姜临盯着手中的泡面好半响,然后起身,迈着大长腿向她走来。

    “请问,”清冷的声音如高山积雪,听起来自带一股飘渺泠冽的仙气,“有碗吗?”

    “啊?有、有。”曲紫菱也没想到清冷的大美人竟然主动搭讪,竟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她在自己的包里翻找,终于从最底部拿出小碗,这还是她陪床时自带的饭碗,连着筷子,与收集的食物混杂在一起,因为一直压在最里面,反倒是误打误撞地留了下来。

    姜临伸出手,手心里是一块巧克力。

    “谢礼。”

    “不用不用。”曲紫菱连连摆手,“就是借个碗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姜临没有吭声,直接强硬地将巧克力塞到曲紫菱手里。

    曲紫菱还在震惊小姑娘手上的力道还挺大,像是钢铁战士,钳住她不能动弹分毫。见小姑娘明明走得没多快,却飞速地拉开了距离,也不好追着还给她。

    她攥紧手里的巧克力,暗暗将这份心意记下。

    姜临排着长长的队,足足过了四十多分钟才轮到她。

    她从旁边的水桶里舀出一勺水,加入面饼和调料,看着锅里的水在电磁炉的作用下沸腾,面饼软化,调料随着高温融化在水中,形成浓稠的汤汁,泡面独有的风味在空气中酝酿。

    五分钟后,姜临将泡面倒入碗中,避开急匆匆想要抢先的人,回到自己的角落。

    她将面递到裴善面前。

    作为合作伙伴,裴善自是不客气,接过了面碗。

    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裴善的金丝眼镜,他干脆将眼镜摘下,放到一旁的扶手上。

    没有了眼镜的遮挡,反而可以更直观地看出裴善的眼睛幽暗深邃,眼神凌厉,相比之前少了几分温润,变得更有侵略性,张扬着强势的性格。

    他们显然只有一个碗,为了留出时间给姜临,裴善一改之间吃饭慢条斯理的习惯,加快了速度。

    面条劲道,带着微微烫人的温度滑过喉咙,廉价的调料在味蕾上炸裂开来,是裴善从未接触过的“新事物”。

    但是,在如今情境下,被父母严令禁止的垃圾食品也别有风味。

    没过多久,他便放下了碗筷。

    得赖于裴善动作一改寻常之快,姜临将碗拿到手里时,里面的汤水还冒着热气。

    她看了看外面还有很长的队伍,也不想耗费时间再排一次了,便撕开包装,拿出一块面饼,直接放入残留的汤水中。

    刀匣被姜临顺手拿了过来,覆于其上,充当泡面盖,锁住碗里的热量。

    “……”

    裴善欲言又止,那颗聪明的脑袋此时就像宕机了一样,闪过各种纷乱繁杂的想法。

    “怎么了?”姜临感受到裴善过分关注的视线,身体下意识地紧绷,手指搭在刀匣上,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

    “没事。”种种猜想烟消云散,裴善哑然失笑。

    怎么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审视、揣度姜小姐的用意呢?

    她的眼里没有男女之分,因为所有人都是她潜在的敌人!

    这是他与她第一次见面,在灯红酒绿的辉煌大厅里,疯狂的摇滚乐刺激着时尚的男男女女,摩肩接踵,衣香鬓影,隔着茫茫人群,却恰似心有灵犀的眼神对视之间就知道的答案,不是吗?

    疯狂暴戾的野兽即将出笼,所有挡在她面前的,都是可以厮杀的敌人。

    他早该知道,但他仍然放任自己的幻想。

    这不对劲。

    裴善的手指习惯性地叩着扶手,一下一下,间隔相差无几,规律到了极致,这是他思考的动作。

    这是慕强?爱情?

    他冷静地分析,却又飞速地推翻自己的想法。

    他本身就足够自信,在专业领域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神话更是助长了他的傲气。想要让这样一个人为他人折腰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于爱情?

    他不认为自己能因为短短的一次对视,或者对方无意识地救下他而产生爱的幻想,吊桥效应更是无从谈起。

    就算当时一见钟情,四年时间,杳无音信,也足够他逐渐淡忘掉当年的惊鸿一瞥。

    如果硬要说,那他只能用好奇来描述他此时的心态。

    是的,好奇。

    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戮早就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那是他从没踏进过的领域,混乱、血腥、暴戾,人命在那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再次相遇时,异能又让他得以窥见冰山下的一角,肆虐的力量煌煌如耀日,誓要毁灭一切,将整个世界化为寂无才肯罢休。

    但就像是动听的弹奏声戛然而止,平静无波的海面下隐藏着翻涌的暗流,所有暴虐的力量被戴上了规则的枷锁,猛兽试图用道德法律来给自己套上一层人皮,行走于人类社会中,来掩饰自己的特殊。

    濒临失智却保持心境,带着镣铐在疯狂的边缘起舞,用理性来牵扯平衡,稍不注意就会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多么美妙的存在。

    裴善也不妨多让。

    他们是同类,同样有着刻在骨子里的疯狂和极限拉扯的理智,只不过一人游走于刀尖之上,以生命作赌消磨疯狂,另一人则用面具伪装自己,以玩弄人心为筹码。

    常年戴上面具的人,自然也对同样伪装自己以融入社会的同类抱有万般好奇。

    裴善给自己的反常找到了解释。

    这边还在思考人生哲学,姜临早已经泡好面条,为自己整天的辛劳犒赏一顿大餐。

    外面的情况不稳定,对于重度依赖外卖的厨房杀手来说,能吃到热乎乎的面条就已经是一种奢侈了。

    因此,姜临吃得格外珍惜,速度都慢了不少,足足花了十分钟,才将这碗面品味完。

    她拧开矿泉水冲洗了手中的碗筷,用纸巾擦拭干净水珠,将碗还给了邻居。

    因为事态紧急,没有精力去搜刮被子,幸存者大多是裹着衣服,横七竖八地躺在划分出来的小小区域,凑合着过一晚。

    姜临离开了一会儿,再次出现时手上多了三个蛇皮袋子。

    她把轮椅推到一边,将袋子在地上铺好后,勉强做出了一张“床”,然后俯身,双手自然地穿过对方的肩背和腿弯处,将裴善打横抱起。

    完全没有设想到的裴善心里一惊,失去支撑的双臂下意识地搂住她的脖子,脸上像喝了酒一样泛起淡淡的红晕。

    真的是……

    太鲁莽了!

    自律矜持的贵公子恨不得揪起姜临的耳朵,大声告诉她男女之间要适当保持距离,不要动不动就搂搂抱抱,很容易惹人误会的!

    姜临的力气很大,一米八五的大男人抱在怀里仿佛没有重量一般,毫不费劲,不等裴善开口,噔噔几步就把男人放在了粗陋搭好的床上。

    裴善坐在杂乱的蛇皮袋上,一向稳重的精英难得露出了呆愣的表情。

    “睡吧。明天我们就离开。”姜临也随之坐下,拍了拍旁边空着的位置。

    她的眼神清澈见底,不见一丝异色。

    万般语言终究化成了一声喟叹。

    裴善沉闷地应下,伴随着窸窸窣窣的碎响,一个单薄的身体带着些许寒意,躺在姜临身侧。

    他侧卧着,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姜临线条流畅的下颌和露在冲锋衣外的一小截莹润修长的脖颈。

    她半靠着墙,将刀匣抱于胸前,闭目假寐。

    柔和昏暗的灯光模糊了她的面孔,褪去那莫名令人胆寒的气场后,反而更能察觉出那股游离世外的,若有若无的神秘感。

    啪——

    到了时间,灯光暗下,在密封的房间里,透不进一丝光亮。

    经历了三天噩梦般的日子,没有人会不长眼地违背军人的指令,都早早就躺下,等待明天的到来。

    只要平安熬到明天,生活还能继续下去。

    在黑暗中,裴善手指轻轻勾住旁边冲锋衣的衣角,见姜临仿佛没有察觉到一般,任他动作,裴善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渐渐沉入睡眠。

    外面,万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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