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静候多时,苏服见状也不再耽搁,上了马车。马车上,一位气宇轩昂的青年端身伫立,见苏服上车便正身拱手道:“敢问是苏服少爷?在下郁寒,奉亲王殿下授意,侍卫少爷左右,以护周全。” 苏服轻笑:“亲王殿下有心了,但恐不必就是了。” 郁寒闻言挺了挺身,眉眼间似是不服之色。见状,苏服拍拍郁寒的肩,安慰道:“兄弟,我不是瞧不起你啊,只是我天资聪慧罢了。” 郁寒瞥了苏服一眼,神色间略有嫌弃,轻轻“噢”了一声。苏服看出了他的敷衍,把脸凑近郁寒:“倘若不信,你我大可切磋三五招。” 郁寒也正有此意:“少爷,打个赌吧?赌到时候谁赢。” “好啊。”苏服挑了挑眉,饶有玩味地说:“若是我赢了,你就认我做爷爷。” “那若是在下胜出,那少爷……就教我那些算术题目!” “好啊,届时若我服输,教你多少算策都悉听尊便。” 苏服虽有顾及,但仍旧毫不犹豫,应了下来。中途休息之时,两人便下车比武。 “苏服少爷,当心了!” 郁寒一拱手,当萧瑟的秋风拂过碎叶,遮扰了彼此视线的一瞬间,突然发起了攻势! 只见他双拳紧握,还未看清准备的架势,拳头便已迫近到了苏服眼前。却见苏服胜似闲庭信步,悠悠侧身,便躲过了这虎狼一击! 下一秒,他右手摆动,真气运转,身侧的落叶纷纷飘起,向着郁寒刺去! 这,这一招是?! 郁寒心中大惊,这不是宗师开澄在少年时自创的武功——唤春掌吗?落叶如利剑狂袭,郁寒千般招架,方才堪堪接下。可未待他稍稍歇气,而苏服的下一招犹便如暴雨梨花般,接踵而至! 只见他身形旋转,同时手掌好似还推动着一股巨大力量,最后一齐挥向郁寒—— 刺骨的寒霜之意,恍然间如风暴般袭来! 郁寒仿佛到达了冰天雪地,在寒气中,一切都仿佛结了冰,便是空气,也像快要冻结的样子。方寸天地之间,寒风凛冽,郁寒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苏服伸手一转,原本的冰冷也在此刻灰飞烟灭,倒在地上的郁寒抬头望向似笑非笑的苏服,一切平静得如无事发生般。 “这……这莫非是化仙宝典中的冰霜十四掌?”郁寒愕然。 “你倒却有一番见识,不错;”苏服点点头,接着不忘补充:“可别忘了兑现你的承诺。” 郁寒也是守信之人,跪下向苏服行了个大礼:“爷爷!” 苏服听着舒爽,摆摆手让他起来。郁寒却执意跪着不起,正色道:“苏少爷,在下无能力保护您,等回到亲王府,再为您寻找新的侍卫。” “不必了!”苏服眉目如墨色舒展,颔首轻笑道:“这世上能保护我的人数量不多,你武功也不赖,这性格感觉也是豪爽,那侍卫不换也罢。” “多谢少爷!” 苏服对这“少爷”称呼总有些抵触,自己和开澄沿街乞讨了十余年,称呼不是“儿子”就是“小苏”,一声少爷只觉得承担不起。 “鄙人出身贫寒,担不起少爷二字,还是换换罢。” 苏服摇头,无奈苦笑。 “您会习惯的。”郁寒的脸上也露出一抹笑容,“就像世子殿下一样。” …… 一路上走走停停,一日有余的时间,苏服和郁寒就到了亲王府上。这座占地百亩,亭台楼阙极尽奢华,遍布园林珍兽,依山傍水的王室府邸,当它的完整面孔展露在苏服面前时,才能切身体会到它予人的震撼与压迫。由郁寒带领,苏服步入亲王府大堂。亲王郑青玄稳稳坐在中央木椅之上,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弧度;在他眉峰的皱蹙之间,苏服察觉到隐隐蕴藏着的一股冷然。亲王右侧,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临风而立。此人便是世子,姓郑,名建博。他微微昂头,面上带着清澈的笑意,行为举止如白天鹅般得体优雅。 “在下苏服,参见亲王。” 苏服稍稍欠身,双手抱拳,算是行了一礼。一番寒暄后,亲王便开门见山道:“苏服,听闻你精通算策,可否传授建博一二?” 未等苏服回应,世子便念出了题目:“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稍一沉吟,苏服给出了答案:“十二只鸡,二十三只兔。” “为何?”亲王郑青玄大惊,忙问道。 “这简单。”苏服勾嘴一笑,“总脚数减去总头数和鸡的脚数的积,除以兔的脚数和鸡的脚数之差,即可得出兔的只数。” “最后,只需用总头数减去兔子只数,鸡的个数也就显而易见了。” “妙哉!”世子郑建博大喜,抬头凝视苏服,“这方法着实简便易懂,我曾经从未听说过。” “果然如宇轩所说,这位小友乃不凡之人。”亲王赞赏点头,“除算策外,余闻小友擅解诗词,一吐袖口便是文采斐然之佳作,不知真假?” “呵呵,亲王过赞了,在下虽拈得二两笔墨,但赋诗之艺,不过略懂一二。” 苏服实话实说。郑青玄道:“建博也喜欢颇爱赋诗,不如我出题目,你二人聚以形意,吟诗作答,如何?” 苏服两人应下。思索片刻,郑青玄道:“就以鹅为题,谁先来?” “父亲,我先吧。”建博嘴角微微上扬,长袖一挥,“嘴如嵌白玉,羽似湖心莲。夏日繁荷叶,鹅藏湖中央。” 虽算不得千古,倒也颇有诗情画意了。郑青玄听罢,微微颔之。反观苏服,蚕眉微挑,不紧不慢,复行而诵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亲王由衷赞叹:“好诗啊,好诗!好一个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不仅朗朗上口,更藏画于诗中,稍一吟读,白鹅的模样便浮上心头!” 苏服显得不卑不亢:“谢亲王赞赏。” 在这个疑似架空的时代,自己世界的好诗如果不被众人皆知,只能用暴殄天物所形容。与其留待名篇作古,不如由自己代为传颂吧! 郑青玄对苏服的考核也到此结束,可以看出,他是十二分的满意。紧接着,郑青玄就为苏服安排了庞大的房间,多年和老乞丐席地而眠的苏服见到了久违的床铺,毫不客气地扑了上去。亲王府环境清雅,午后闲逛于繁花园林,却正好碰见了亭中煮茶的世子。 “坐。”郑建博瞧见了苏服,笑着向他挥挥手。苏服也不客气,坦然入座,笑道:“世子殿下,这里就我们二人,我想也不必再拘泥于繁文缛节了吧?” 郑建博云袖一挥,拿了颗樱桃塞进口中,说道:“身在王侯世家,谁有不是在自作勉强呢?不过是为了讨得长辈欢喜,而故作的表象罢了。” 苏服也拿了一颗樱桃,在手中把玩,嘴边谈吐:“愈是攀升,便愈发觉得身不由己,体态言语需处处留心,高处不胜寒呐。” “苏兄倒是看穿一切。”郑建博看苏服的眼中多了几分赞赏,“不知苏兄重视自己在父母眼里的形象吗?” “父母弃我于街角,让我饱受人间风寒,他们的心意干我甚事?”苏服笑骂了一句。 “抱歉。” 苏服倒是毫不在意:“无妨,至少还有一义父偎傍,虽是个流浪汉,平日里疯疯癫癫,但待我心意实诚,一老一少也算有所归依。” “生活在这种轻松的氛围倒也不赖。”郑建博喃喃自语,“在亲王府里待久了,习惯了过丰衣足食的日子,又有谁会想踏出这里一步呢?” “人生各有所乐,或为王道称尊,或为自在逍遥,各有千秋,遵循己心即可。” …… 苏服在亲王府里便以“长居在此的世子伙伴”相称,亲王郑青玄也要求下人们把苏服视为和世子差不多的身份以待。傍晚,苏服泡入浴桶洗澡,半眯双眼,很是惬意。 “咚咚咚——” 蓦地,一阵敲门声传入耳畔,惹得苏服心头一乱,当即撤下一旁的衣物挡在身前,高声问道:“谁啊?” “苏少爷,您的水凉了吧?奴婢进来添些热水。” 屋外,一道细柔无辜的声音响起。苏服整个脑子都乱了,说好的男女授受不亲呢?未等苏服开口,门便缓缓开了,提着竹水桶的侍女步入房间。 “不不不用了!姑娘烦请自重!” 苏服竭声制止道。郑建博闻声而来,在苏服房间门口停下,凝眉向里问道:“发生何事了?” “问题不大,不劳烦世子费心了昂。”苏服试图掩盖自己的惊魂未定。郑建博显然不相信这一点,指向了一旁的侍女:“你来说。” 侍女慌忙揽裙下跪,神色惶恐,言语轻颤:“奴婢知罪,不该私自闯入苏少爷的房间……” “知错便好,自己去领罚。” 郑建博眉眼冷冷,不含一点感情,只显得高贵而疏离。苏服不曾想,自己不经意的举动就可以害得一个人受罚,“这……这就领罚了?” 郑建博目送侍女消失,方才淡淡道:“苏兄初来驾到,树立自己的威严是第一步,要不然日后人人骑在你头上。” 苏服只觉嘴角苦涩,拱手作揖:“如此,在下谢过世子的好意了。” “何至于此?”郑建博信然摆手,说话理直气壮,“不过是些下人罢了,没人会在意他们的死活。” 心中愈发的别扭,令苏服忍不住出言辩驳:“世子殿下此言差矣;” “人人相亲,人人平等,天下为公,是谓大同。人生而平等,权势与地位也无法肆意断人生死。” 郑建博敷衍应下,但这种伴随着他长大的影响岂是说改就改的?这本就是个地位至上的时代,对于贵族权臣阿谀奉承,对于平民下人鄙夷不屑……改变不了世界的苏服只能坚持本心。 …… 世子郑建博的一整天被规划得满满当当,辰时起床,上午和师傅学习诗词后,下午练武防身,修习书法,入夜则同苏服探讨算策。苏服融入世子生活的初日,所要面对的便是诗艺课。世子的诗词老师,乃尤国的当红大儒——刘子熠。老者年过八旬,长须飘飘,棱骨分明,颇有大家风骨。这节课的主题是悲剧,刘子熠沙哑道:“诗词风格千千万万种,今日我们来学习悲剧。” “悲者,小则为己身哀叹不平,大则为家国感伤衰败,重在以人情动化人心;” “世子殿下,苏服,你二人可否即时作诗一首?” 正当郑建博吟思之际,苏服的脑海里,已有名篇浮现。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苏服话音掷下,一片漫长的沉默,突然出现刘子熠微微颤抖的声调打破平静:“苏公子这诗,是即兴而作?” “献丑了,若有平仄之过,望先生不吝指教。” 苏服含蓄答道。 “好哇,好哇!”刘子熠激动万分,紧紧握住苏服的手,“好一个少年不识愁滋味啊!没想到,我大尤又出了位诗词奇才!” 苏服笑了笑:“师傅过奖。” 郑建博眉头微皱,不住点头,像是沉浸于诗意中无法自拔。不多时,他抱着疑虑开口问道:“只是不知苏兄年纪轻轻,何来的愁苦,竟能如此点化成诗?” “……实不相瞒,我一直想知道自己亲生父母的下落,但如今毫无头绪,在下时常为此苦恼。” 苏服一阵胡谄,对答可谓信口拈来。两人点头,似是信了苏服的鬼话。苏服又想到自己前世看的一本小说,灵光乍现:“在下还有一个关于悲剧的构思,不过这并非诗句,而是故事,不知两位是否愿意一听?” “苏公子请讲。”刘子熠激动道。苏服不再犹豫,张口就是一段《窦娥冤》。结果可想一般,师傅和世子都听得沉浸其中,大感兴趣。 “妙哉!悲哉!”刘子熠赞扬道,“苏公子不妨将其整理扩充,著以书篇传世,定当千古留名。” 苏服答应了,但又没完全答应。 《窦娥冤》乃是名家关汉卿所作,每一字句的斟酌都大有水平。哪怕自己曾拜读过,却也只能记个囫囵大概,想要完美再现,还需充裕的时间打磨。 …… 午后的武艺课,传授的也不过是些一些简单的花拳绣腿,在苏服面前压根不入眼。 “郑兄,这师傅不行啊,最多也就六段后期水平。” “苏兄未免苛刻了,六段已是半步大师,武者中的凤毛麟角;听苏兄的口气,莫非已是臻至化境的九段宗师?” 郑建博调侃着。 “那倒不是,”苏服认真回道,“我顶多也就刚到七段罢了。” 原本将信将疑的世子,转念一想,其义父既是宗师开澄,其子少年七段,倒也不足为奇。苏服看着郑建博眸中一闪而过的羡慕,轻笑道:“没事,我学的便是爹的武功,你若是想学,我教你如何?” 郑建博欣喜道:“如此,当再好不过。” …… 书法课上,苏服再次大跌眼镜,居然是在竹筒上用毛笔练字! 他这才恍悟,这个世界没有蔡伦,便于书写的草纸仍是自己空想中的蓝图。结果,师傅还未授课,苏服居然就开始询问起了是否有蚕茧抽丝遗留的病茧。 “这是何意?”师傅不解。 “造纸。” 苏服简明扼要地回答。拿来了病茧,苏服又用漂絮法制取丝绵,而篾席上遗留下了一些残絮。苏服再飘絮几次,篾席上的残絮便积成一层纤维薄片,经晾干之后,苏服将其剥离下来。郑建博疑惑道:“此物……名叫纸?” 苏服点头,手捏那一张薄薄的纸,对师傅说道:“您不如试试在这上面写字?” 师傅手握毛笔,笔尖触及到纸,只感觉顺滑无比,落下几字,字迹比平时更清秀了几分。 “这造纸之术,老夫还闻所未闻。”师傅惊诧,抚须道,“写起字来确实胜过竹简几筹,若是在我大尤中广泛传播,再传销海外,普及琉球,法博,必能造福天下!” 郑建博不禁赞誉道:“苏兄能文善武,还会造纸之术,生于大尤,实乃我大尤之幸!” 晚膳过后,郑建博带着随从离家,直到三更方才回府。回府后,他未曾歇脚,便带着三分醉意敲响了苏服的房门,正色道:“苏兄,明日你随我去见一人。” “何人?” “二皇子。” …… 清晨,太阳初上。从床上爬起,苏服惊奇地发现自己并未腰酸背痛,等到意识清晰些许,这才想起自己不睡在那僵硬冰冷的地面上。天亮了些,和郑建博一同向郑青玄请安,用过早膳,就随郑建博一同上了马车,郁寒也紧跟其后。 “苏少爷,您昨日所赋的《少年不知愁滋味》,几经流转,已然传遍了云都,转时间文坛皆惊,太子监里的学士们都在谓之纷纷呢!”郁寒面上含笑,似乎为苏服而感到自豪。稼轩居士,有“词中之龙”美誉的辛弃疾所著,当然妙了,苏服心道。 “不知咱们这次前去参见二皇子,所谓何事?” 苏服眉目平淡,看向郑建博。 “并非参见,而是二殿下宣你入府,想见识下你的风采。” 苏服讪笑,自嘲道:“贫寒出身,家世低微,有何风采可言?” “苏兄不知,你那首诗传遍云都,年纪轻轻便武艺非凡,更会造纸之术,算策也是无出其右……如阁下这般大才,朝廷不可能视而不见,见而不用。” “说白了,就是二皇子想拉我入伍?” 郑建博压低声音,凑到苏服耳畔道:“大皇子不入纠纷,太子生母不受宠,四皇子生来痴傻……” “纵观局势,也只有二皇子德才兼备,文韬武略,是将来帝位的最佳人选。站队这事要考虑慎重,站错了要用一生来补偿。” “圣上……今年才三十又六吧?” 苏服思索着道,“陛下既是大宗师,而今也是春秋鼎盛,皇权在握;这皇子登基,怕也是几十年后的事。而今便思虑宗室之争,未免操之过急了吧?” “不早。”郑建博面色凝重,低声道,“近几年来,二皇子苏萧儒和太子苏梓铭都在明争暗斗,二皇子正是因为几个月前的一场‘仗’输了,三皇子的母亲深受宠爱,才被立了太子。此事发生后,两派的争斗更加猛烈。毕竟是皇位之争,即便提前个几十年也是理所当然。” “那郑兄……当属二皇子门下?” “正是。” 一路谈论下来,苏服心中已有定数。下马车,入皇子府,进书房,郑建博就在门旁静候。二皇子慵懒地卧坐在书房中,坐于软塌,背靠书架,手持折扇轻轻扇风。苏服见了二皇子也不跪下,笑如春风,低垂双眸,双手一拱:“臣子苏服,参见二殿下。”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那首《秋奴儿.书博山道中壁》从二皇子口中吟出,他的视线从卷轴上缓缓移开,深邃的眸望向苏服,冒出一声轻笑: “昨日闻君之事,我便再心中默默勾勒,这位天资无双的大才,究竟面相几何?今日一见,阁下竟真如仙落凡间,比本王还俊上几分。” 苏服眉头微皱,抬头看向二皇子——灿眸傲然如凤,鼻梁高挺,面如冠玉;额头垂下几缕发丝,如同画中走出的美男子,柔和的面庞和苏服的容貌竟透出几分相似。 “殿下过奖,臣下诚惶诚恐。”苏服含蓄一笑,再拱手。二皇子眸光流转,如凤眼轻启。他就这般凝视着苏服,话锋一转:“苏服,你可知本王今日宣你入府,所谓何事?” 思绪一动,苏服也大大方方地望向二皇子:“臣不知。” 二皇子身子稍稍往后侧了点,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可有意愿……开商?” “开商?” 虽不解二皇子深意,但苏服也猜出了几分,故作疑虑。 “苏公子长于文采与发明,何不开售一家集阁下发明,诗集,文书与一体之商会?届时尔出力,本王出资,共谋百年未有之商机,岂不美哉?” 二皇子慧眼识人,苏服这枚璞玉,未在云都初露头角便被迅速捕捉。苏服试探般地问:“那盈利金银,如何分配?” “你六,我四。” 苏服记忆过人,不论诗词佳作,亦或是现代造物,都能尽善借鉴;若能一展宏图,必然是稳赚不赔。他所缺的是人脉与成本,二皇子若能加入,这些问题便迎刃而解。届时,自己名声在外,钱权两收,二皇子亦能借此壮固势力,深谋帝位,的确是一手双赢的交易。而今问题在于,一旦合作,就意味着自己于二皇子为伍,一切皆为绑定。他初来驾到,不想与如今尤国太子为敌。 “臣永远是陛下的人。”苏服表明自己中立的态度。 “你倒是聪明。”二皇子深意一笑。这就代表二皇子只能当背地掌柜,但转念一想,钱是照得,等到合适的时机将自己的身份公布于世倒也不错。二皇子凑身再问:“除造纸术外,你可还有其他发明?” “火药,指南针,香皂,手套,细盐,白砂糖,玻璃……”顿了顿,苏服耸肩道,“只需材料完备,殿下所想之物,我皆能于此显现。” 这还多亏了苏服前世博览群书,了解各类物品的制作方法。 “好!”二皇子眸中是藏不住的激动,“若有所求,尽管开口,本王无所不准!” “殿下,臣近期准备著作一本名为《窦娥冤》的小说,若以分卷连载贩售,每七日更新一卷,每卷三章,顾客周复一周购买新卷,短期内必能积蓄银钱,且长期以往,收入势必见长。” “分卷?”二皇子沉吟道,“好……好!就依你的意思去办!” 两人促膝长谈,不知不觉已日薄西山,终于将万事拟定,预计两月之内,尽数推行。 “既然万事俱备,臣请辞。” 苏服拱手,正欲转身,却被二皇子叫住。 “本王,还有一个疑问。”二皇子苏萧儒深幽的眼眸与苏服对视,“阁下也是苏姓,不知出身何处?” 苏服察觉到了压抑的气息,故作无谓,挠头笑道:“臣从小被父母抛弃,乃是一流浪汉捡回家中抚养,这名字,大概是臣义父起的吧。” “呵呵,罢,罢!去吧。” 二皇子勾嘴一笑,挥手遣之。待苏服走远,郑建博随即步入房间,恭敬行礼:“二殿下。” “免礼。” “您觉得……苏服这人,如何?” “看不透。”二皇子苏萧儒摇摇头,眉眼间浮现出一抹深意,“他的眼眸无时无刻不藏着一汪深潭,而潭底,或许就蛰伏着一条潜龙。除此之外,他倒是精通发明和诗文,此番合作,必定能大赚一笔。” “祝贺殿下获得此等人才。” “而今庆贺为时尚早,苏服是个谨慎的人,他想要保持中立,不向本王和太子任何一方倾斜。”二皇子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可以看出来,他对本王没有足够的信任。” “无论如何,太子殿下还没去找苏服,我们抢占了先机,总是好的。” 郑建博附和道。二皇子抿嘴轻笑,额间一缕发丝垂档眼前:“我那三弟是个习武之人,性情豪爽,哪懂得这些?这天下,终究会是我的。” 屋外,风正潇潇,似要将此间藏着的秘辛,吹往云天。 …… 回到亲王府,还未下马车,门口便传来一阵吵吵嚷嚷之声。郁寒蹙眉,举着剑下了马车:“何人在此喧哗?” 却见一老流浪汉正狠狠拍打着亲王府的大门,怒吼道:“老子都查清楚了,我儿正是,是被你们藏在这里了!快,快点,把我儿交出来!” “爹!你可算来了!” 马车里,一道俊朗的身影掠下,正是苏服。此人便是开澄,他眯着眼睛打量了苏服一番,怒斥道:“你不是我儿!我儿怎,怎会穿这么奇怪的衣服?” 苏服低头端详自己到亲王府被迫换上的名贵衣饰,轻叹一声,不免讪笑:“爹,是我,我是苏服啊!” “嗯……好像确实,确实是。”开澄又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真的是苏服啊!” 郑建博早知眼前此人便是大宗师开澄,正色抱拳道:“晚辈建博,见过开澄前辈。” “什么前前晚晚的!”开澄眉目间透出几分不耐烦,“你小子谁啊?” “爹,这是我朋友,你别吓着人家。” “臭小子!娶了媳妇忘了娘了吧?跟爹来!” “什么比喻啊……诶,诶诶?” 话音未落,开澄就一把拽过苏服的胳膊,想将他拖走。 “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 苏服一边挣扎着,一边朝着郑建博和郁寒高呼。 …… 苏服跟着开澄来到了一个隐秘的小巷子中。 “爹,你要搞什么啊?鬼鬼祟祟的。” 苏服的眼中倒映着开澄神秘的神情,他低声问道:“云都的仙酒楼,你知道吗?” “孩儿也是初来乍到,怎会知晓?” “嘿嘿,傻了吧?那可是云都最大的青,青楼。” 苏服一听,面色随即有些走样,试探性地发问:“爹,你一大把年纪了不会还想去青楼吧?虎狼之事最是伤身了,哪怕您是大宗师……” “呸!儿啊,你的武艺若要再精进,就,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开澄盯着苏服道,难得正色道:“我听闻那仙酒楼的老板偷了颗丹药,要炼,炼七七四十九日,明日就是大功告成之日,你不是最喜欢偷鸡摸狗了吗?你明日就去仙酒楼,把丹药盗来,爹保你武道大成!” “好!”苏服连忙应下,看来只有义父是真心对他的,“那丹药在哪里?” “仙酒楼,具体的不知。” “丹药长什么样?” “不知。” “你去过仙酒楼吗?” “没有。” 好爹爹,你可真是苦煞孩儿啊……一问三不知,苏服咬紧牙关,看来只得明日去碰碰运气了。一早,苏服叫上郁寒便要出府。 “苏少爷,一大早的,去……去哪儿啊?”郁寒三棒子摸不着头脑。 “仙酒楼。” 苏服头也不回,直截明了道。 “那,那不是青楼吗?少爷要去那儿干嘛?” “去青楼的还能干嘛?”苏服嗤笑,眉目间带着三分正经,七分玩味,“当然是找几个姑娘,听听小曲,喝喝小酒了。” 初来云都,苏服人生地不熟,带着郁寒也是引路之用。好在仙酒楼距离亲王府不远,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一座繁花盛景在外,罗纱粉蝶暗藏的复式红楼,便映入眼帘。耳边不断传来霏霏之音,胭脂香粉的气味,混着淡淡的酒香。前脚刚入门,迎面即是数位衣相暴露的女子,正朝着苏服两人亲昵地招手抛媚眼。随即,热情的老鸨便迎了上来:“哎呀呀,好俊的两位新面孔!想必第一次来我们仙酒楼吧?” 郁寒轻咳一声,说道:“对……” 话还未落,苏服一脸熟络地抢答:是啊,早听闻仙酒楼国色天香,醉生梦死,特意前来消遣。” “原来如此。”老鸨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两人一番,随即满脸堆笑:“请二位楼上就坐,我们的姑娘马上就来~” 紧接着,就有一名身穿艳红色薄纱裙的女子缠了上来,妆容艳丽,挽着郁寒的手臂便撒娇:“这位公子长得可真俊,是第一次来吧,今晚就让奴家好好伺候您,可好?” 郁寒满脸通红,想将手臂抽回来,可女人却越搂越紧,一拉一扯间竟莫名有了些调情的意味。 “噗嗤。”一旁苏服很不客气地笑出了声。见他实在招架不住,方才上前从中间将那女人隔开,笑道:“小公子可还是个雏儿呢,姐姐可别把人家逗坏了。” “哎呦,这位公子可真会说话。”女人口吐兰香,颦蹙间娇媚百态,手帕故意往他脸上一扫,“谁是你的姐姐,不害臊。” “自然谁最漂亮,谁就是我的姐姐了。” 苏服言笑间,完全就像是个沉醉花酒的纨绔。见他熟络地跟女子搭起讪来,郁寒除了吃惊,便是无语了。女子带着二人上了楼,艳笑着道:“两位公子,奴家名唤杏雨,日后也要记得来捧场哦~” 苏服眸光在楼中扫了一圈,他还是第一次进青楼,确实环境布置得十分别致。中央露台上,几位轻纱曼丽的女子,正捋着古筝琵琶,弹奏着靡靡之音。放眼望去,满是男女嬉笑打闹之态。苏服试探着问杏雨:“杏雨姐姐,可知仙酒楼的老板是谁啊?” “这……奴家也不知,印象里从未见过,只听闻是个武林高手。公子问这个干嘛?” “无妨,只是一问。” 苏服藏去失落,眼角挂着放浪不羁的笑意。很快,来了一壶酒,杏雨端起酒壶为二人各自斟了一杯。苏服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直呼道:“好酒!” 又是几杯下肚,苏服竟毫无醉意,真气周转,入肚便将酒精消磨了个干净,简直和白水差不多。 “公子好酒量!” 清脆的声音从苏服耳畔旁传来,扭头看去,是隔壁桌的……公子?那人眉如画,朱唇微红,一双绝美的含情眼如秋水般传神;五官精致,一身红衣如云般轻飘,顿如落入凡尘的仙子般,飘逸出尘。就像是一只刚刚踏入大草原的小兔,对世界充斥着好奇,睁着大大的眼睛,却强装沉稳。在这□□的仙酒楼中,就像是烟尘中的一抹光。尽管是一身男装打扮,但苏服却一眼看破——这绝对是个女子,还是个绝美的女子。没有原因的,在苏服的目光落在此人身上的一刹那,心跳便骤然加速。就像是一滴朝露,悄然落进了无波的深潭。那“公子”也是痴痴对望,扑朔的眉目闪着出尘的美。入眼的刹那,在苏服的心海里,便为这位“公子”换上了一身霓裳。喧闹嘈杂的仙酒楼,凡尘四溢,胭脂弥漫,扑朔迷离间,无人知晓正有两人默默对望,他们的世界中一片寂静。那人笑着端详了半晌才觉不妥,一抹淡淡的红晕悄然爬上脸颊,却又强装镇定,说笑道: “公子这是作甚?为何放着眼前这姑娘不看,反倒来看我了?莫非,我生的比这姑娘还好看?” 几乎是下意识的,苏服的嘴角,那个“是”字几乎就要呼之欲出—— 蓦地,却见“公子”脸色骤变,拉着同样吃惊的郁寒起身向着一旁走去。苏服很是不悦,横眉冷对,而郁寒脸上仍是一副震惊的神色。两人交谈的细小声线在嘈杂的仙酒楼中本是听不到的,但苏服运转真气,硬是听到了些许谈话内容。 “你旁边那公子是谁?” “姐,你不在家中写诗,跑来这青楼作甚?”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随后那“公子”语气坚决:“你先回答我。” “我被亲王看中,派我给世子殿下之友苏服当侍卫,怎么了姐?” “苏服?就是近些日子,凭着一阕少年愁响彻云都的那位才子?想不到……嘻嘻,好俊的才子。” “姐,你一代才女,怎么来青楼这种……胭脂之地?” “找灵感呗,最近才思枯乏,不得其解……话说那苏公子和你关系如何?你们又为何来这青楼?” 苏服心中兴趣正盛,一旁的杏雨却不合时宜地讨宠:“公子……” 就当苏服要给她一个坏脸色之际,隐约间,一阵蛇吐信子般萦绕在自己耳畔。这是……箭雨之声! 说时迟,那时快! 苏服起身扑向那名“公子”,不由分说地将其搂入怀中! 在她震惊的眼中,倒映出一支从自己眼前一闪而过的羽箭! 空中飞跃之时,苏服翻了个身,以自己的后背作底,狠狠砸在了地面! 苏服闷哼一声,“公子”也慌忙从他身上爬起,两人还没来得及对上句话,青楼的纸窗户便被密密麻麻的羽箭所捅破! “少爷当心!”郁寒大吼一声,提剑上前,挥出阵阵气墙,将羽箭尽数斩下! 当时场面一片混乱,尖叫声,哀嚎声,喘气声混成一片! 三人暂避楼阁死角,躲避这来势汹汹的箭雨。说实话,苏服不怕这些区区羽箭,主要害怕误伤到自己身旁这位女子。 “我都有些钦佩姑娘的胆识了……如何?没有大碍吧?” 苏服凝望着眼前之人,眼里满是深情。 “郁尘。不过,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太明显了。”苏服调笑道,“姑娘眼里的柔情,是藏不住的。” 蓦地,羽箭声似乎停了。 “哗啦啦!”破窗声此起彼伏! 几位大汉踩着轻功飞至二楼,大斥道:“你们的老板呢?让他把神丹给老子交出来!” 苏服愣神,原来不止自己知道丹药,这些手段狠辣的劫匪也是为此而来。领头的见无人响应,大手一挥,向自己身后众人道:“给我搜!不把这青楼翻个底朝天,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一声令下,劫匪们不由分说便在仙酒楼内四处搜寻。但凡碰见抵抗者,白刀进红刀出,不由分说,残忍至极。郁尘怒上心头,突然死角钻出,怒斥到:“欺人太甚!你们自己搜寻这神丹,关他人何事?” 劫匪头子扭头看了郁尘,眼里的杀意刚刚升起,却被色意掩盖。他舔着黝黑的唇瓣,露出肆意的奸笑:“呦,这公子长得真是俊俏,比起女子,好似还美上几分!要不……” “啊!” 卡在喉边的污言秽语还未出口,就被一声惨叫所取而代之! 劫匪头子的右手竟被一支飞来的筷子死死插在了桌上,磅礴的内劲顺着筷子灌入关节各处,瞬间便费了那匪头的根基! 正是苏服所为。郁尘捂嘴惊叫,一连后退几步,不经意间,直踉踉撞入苏服的怀中。 “郁尘姑娘,当心。” 苏服眉角扬起的书卷气,何杀伐的手段形成了截然反差! 劫匪们眼见老大受伤,个个急红了眼,个个舞刀弄剑怒吼着冲向苏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