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心中暗道不好,冲到水榭栏边,便看到曹玉书浮上浮下地挣扎着。

    曹玉书的丫鬟顿时大叫道:“我们娘子不会凫水啊!”

    叶知秋又朝水里看了一眼,只见曹玉书已经坚持不住沉了下去,口中念了句“倒霉”,便利落的一脚蹬上围栏跳入水中。

    华长乐站在水榭中还没有反应过来,待看到叶知秋跳入湖中时,顿时一惊,奔至围栏边时,只看到湖面留下的水花和荡开的涟漪。

    她赶紧慌慌张张的一边喊了会凫水的丫鬟下去救人,一边让人去告诉华大夫人,自己则又回去紧紧地盯着湖面。

    其实也不过一阵,就连那些丫鬟还没来得及游出多远,叶知秋便从水里冒出了头,一手拖着曹玉书,一手慢慢地划开水面向岸边游去。

    等到叶知秋在几个丫鬟的帮助下把曹玉书放到岸上时,那边得到消息的夫人们也匆匆赶来。曹夫人满脸惊慌焦虑,走在众人前头,看到曹玉书后更是直接冲过来一把搂住了女儿,轻轻地拍着她的脸颊,唤着她的名字。

    叶知秋喘了口气,把粘在脸上的湿发别至耳后,一边接过旁边丫鬟递上的巾帕擦拭脸上的水珠,一边冲着曹夫人说道:“曹夫人,曹娘子是溺水后呛了水,您得让她把喝进去的水吐出来,这样抱着她,一会儿真要出问题了。”

    曹夫人自然知道,只是一时心急,乱了分寸,听到叶知秋的话后,她便赶忙将曹玉书翻了过来,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部。不一会儿,曹玉书便咳嗽起来,一下一下的吐出好几口水。

    此时正好府中的大夫赶到,把过脉之后,也道:“娘子是溺水,眼下将胸肺之中的积水吐出,已无大碍,只需好生歇息几日便可。”闻言,曹夫人才松了口气,一众人也跟着放心下来。

    华大夫人和曹夫人看着丫鬟把曹玉书抬回附近的厢房里,这才有空说上几句。

    华大夫人愧疚道:“是华府招待不周,让曹小姐受委屈了,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曹夫人笑了笑,道:“你客气了,玉书贪玩,不慎掉入湖中,不是旁人的错,你也莫要自责了。”

    “你如此说,我便更是愧疚了。”华大夫人拉过曹夫人的手,安慰道,“你也别着急,大夫都说了没事,定不会有什么事的。等今日这些事情都忙完,我一定亲自登门探望。”

    “你这是哪里的话,孩子没事就好,这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了。”曹夫人拍了拍华大夫人的手背,说道。

    华大夫人也不愿耽搁她进去看孩子,只叮嘱了伺候的丫鬟几句便离开了。

    曹夫人目送华大夫人离开后,回到厢房坐在了曹玉书身边。忽然,曹夫人眉头皱起,闻了闻曹玉书的衣袖,转头将曹玉书身边的丫鬟叫到了屋里,也没多说,只是问了一句:“小姐今日带的什么香囊?”

    那丫鬟以为夫人要和她问罪,战战兢兢地,忽然听到是这样的问题,一时有些愣怔。直到曹夫人又问了一句,才垂头答道:“回夫人,是那只粉白底绣海棠纹的香囊。”

    曹夫人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便挥手让那小丫鬟退了出去。只是依旧眉头紧蹙着,似乎有什么心事。

    而叶知秋这边,在知道曹玉书无事后便和华大夫人说了一声,回去换衣裳去了。

    厢房内,茯苓正伸手准备解去叶知秋腰带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奇怪问道:“娘子,你什么时候挂了这样一个香囊啊?”

    “香囊?”叶知秋疑惑,“我没有挂香囊啊。”

    “可是,这确实有一个香囊。”茯苓说着把那香囊取下来递给了叶知秋。

    叶知秋看着手中那只粉白底绣海棠花的香囊疑惑不已,她明明没有挂过香囊,怎么会突然多了一只呢?她一时想不明白,身上又湿的难受,便将那香囊扔在了桌子上,转身去换衣服。

    等到叶知秋换了衣服出来,却看到华长乐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坐在桌前看那只香囊。

    叶知秋打趣道:“怎么,大表舅母没有责问你?”

    华长乐一听顿时泄了气,趴在桌子上,“你快别提了,大伯母刚把我叫过去问了一遍,我娘也在旁边,可是把我一顿臭骂。”

    “那怎么这么容易就放你离开了?”叶知秋拿着一方帕子绞着头发上的水珠,笑问道。

    “还不是我说你刚刚下水救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想过来看看,她们这才放了我。”华长乐恹恹地答道,垂眸看到手中的香囊,“对了,这不是曹玉书的香囊吗?怎么在你这?”

    “曹玉书的?”叶知秋一愣,皱眉想了片刻,“许是方才在湖中救她的时候不小心缠到我衣服上了吧。”

    “这样啊……”华长乐拿起那香囊来闻了一下,“奇怪了,我记得她带着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大的味道,怎么浸了水,这味道突然变大了呢?”

    叶知秋本不在意的笑了笑,但却忽的想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眸问华长乐:“你说,是浸了水味道才变大的?”

    “是啊,这香囊味道这么大,如果之前一直是这样,怎么可能闻不到,肯定是刚刚她掉到湖里,香囊浸了水,味道才变大的啊。”华长乐不以为然的说道,“不过为什么啊?我以前从未听说过这样的香料。”

    华长乐越说,叶知秋的眉头便皱的越紧,她索性放下手中的帕子,拿过华长乐手中的香囊仔细看起来。

    之前进城时在路边小摊上看到过各色香囊,虽说不一定囊括了整个姚安的花样,但对于云州刺绣工艺倒也能窥见一斑。可眼下这只香囊却有些不一样,她仔细瞧了瞧,发现无论是布料还是针法都与云州传统的手法不一样,甚至这里头的香料似乎也不同寻常。

    思及此,她动手将香囊拆了开来。

    华长乐看着她的动作惊讶道:“你怎么拆开了,这可是曹玉书的。”可叶知秋就像没听到一样,麻利的把香囊打开,将里面的香料倒出来铺在桌子上,用手指一点一点地拨开那一堆泡了水已经黏在一起的香料。

    华长乐不知道她在做什么,看了片刻,不禁又要开口询问,却见叶知秋忽然停下了动作,伸手将其中一片能看得出来是淡紫色的干花瓣拈起,对着窗外日光看了看,又放至鼻下轻轻嗅了嗅,似是在辨认什么。

    华长乐有些着急,“你到底在做什么啊?怎么什么都不说?”

    叶知秋把那些摊开的香料又一点点放回香囊中,只留下方才那片干花瓣,“没做什么,我只是被你说的好奇,想看看到底是什么香料,平时味道清淡,一沾水却又能变得如此浓郁。”

    “那你看出什么了没有?”

    “我只找到其中一味香料我不认识,所以留了一片打算找人问问。”叶知秋指了指桌上留下的那片干花瓣,冲华长乐笑道。

    “那你一脸严肃,我还以为怎么了呢。”华长乐松了口气,“想要知道还不简单,大伯母明日要亲自带我去曹府探望,你到时候和我们一起去,问问不就行了。”

    “你们明日要去曹府?”

    “对啊,”提起这事,华长乐顿时又泄了气,嘟囔道,“大伯母说,是我负责招待这些娘子们,曹玉书出了事我也有责任,让我同她一起去赔礼道歉。”

    叶知秋垂眸盯着那只香囊,眸光闪烁,片刻后抬头说道:“那好,我明日和你们一起去。”

    -

    姚安是云州的州府,依大渊规制,州府所在地常驻最高阶武官为三品参将,所领士兵八百人。不过姚安城地理位置特殊,处于运河中段,又是横向的绥原江和纵向的大运河交汇之处,南来北往的大小船只,皆要在此停靠休整,因而码头上不免有些鱼龙混杂,所以姚安的驻守士兵也比寻常州府多了一百人,用以维护码头秩序。

    如今姚安的参将便是曹振康。

    曹振康身为守城将领,大多数时间是待在城外的军营里,所以曹府平日里都是曹夫人一人在打理。

    叶知秋和华长乐随着华大夫人来到曹府后,一路上边走边看,不禁叹道这曹府确实像外界对曹振康的印象那般,朴素、简洁,一看便是一个军旅之人的居所,直到走到了后院,才感觉有些不一样。曹夫人喜欢种些花花草草,到了这个季节,后院的花园里便是色彩斑斓,争妍斗艳,让这一路而来的人眼前一亮。

    叶知秋一进到曹夫人的屋子,便闻到了一股清新的香味,顿时让人心旷神怡,压下了方才在外头带起的暑气。

    “你看看你,我不是都说了,这事是玉书不小心,你不必如此自责,怎么还带着这两个孩子亲自来了呢。”曹夫人上前与华大夫人见过礼,笑说道。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孩子毕竟是在我府上出的事,不亲自来看看,我不放心,”华大夫人拉着曹夫人的手说道,“这两个孩子也是一夜难安,我就把她们一同带来了,等下让她们去看看玉书,几个女孩子也能说到一起去,让她们聊聊天,解解闷也好。”

    “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昨日还是叶小姐不顾安危跳下湖中将玉书救起的,”曹夫人转头朝着叶知秋慈爱的笑了笑,“昨日我忙着照看玉书,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正好你今日来了,我可得好好谢谢你才是。”

    说罢,走到叶知秋面前,将手腕上一只种质细腻通透的翡翠手镯褪下,就要戴在叶知秋的手上。

    叶知秋稍稍后退一步,朝着曹夫人微微欠身,“夫人不必如此客气,玉书性子温婉,与小女一见如故。昨日那般情形,换做是旁人想来也是会不假思索前去救人的。”

    “昨日那般情形,那几个小娘子早就都吓得不知所措了,倒是叶娘子丝毫没有慌乱,及时跳下湖去救了玉书。这份冷静,着实叫人刮目相看。”曹夫人笑道,拉起叶知秋的手,将那镯子套在了叶知秋的手腕上。

    叶知秋抬眸看了一眼,发现曹夫人脸色慈爱,并无其他意思,才又垂眸道:“夫人说笑了,小女不过是较其他娘子大了一些,当下只觉得情形危急,倒是也没想那么多。”

    曹夫人轻笑,倒是也没再说什么,又寒暄了几句,便让人带着叶知秋和华长乐去了曹玉书的院子。

    -

    “我没什么事,都是母亲昨日太过慌乱,让你们如此担心,实在过意不去。”曹玉书看起来确实好多了,此刻坐在软榻上,脸色也不似病人那般苍白。

    “你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昨日让你受了那样的委屈,今日便是专程来向你赔礼的,你反倒为我们过意不去。”华长乐颇感抱歉,“昨日那样乱糟糟的场面,一时不慎,让你落了水,实在是对不住。”

    曹玉书摇了摇头,笑道:“这和你又没什么关系,是我不小心,也是我没想到……她二人的力气有那么大。”

    华长乐想起昨日那两个突然像发了疯一样扭打在一起的人,有些头疼,当时众人都在关心曹玉书的身体,倒是没人知道她二人后来如何了。

    叶知秋在一旁坐着,见二人沉默,便伸手掏出身上的香囊,“对了,昨日你落水之后,身上的香囊不知怎的缠到了我衣裳上,毕竟是你的东西,还是要物归原主。”

    曹玉书看着那香囊愣了一下,回想片刻后,才笑着叫身边的丫鬟上前接过,“你不拿出来我都忘了,我还以为它早落到湖底去了,谁知竟缠到了你身上,真是巧了。”

    “确实是巧了。”

    一旁的华长乐看着香囊确实想到了昨日二人的谈话,不禁问道:“我昨日闻着你这香囊味道甚是好闻,不知里头放的可是什么香料?”

    曹玉书拿过那香囊闻了闻,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甚清楚,这香囊是母亲做的,我倒是不知道里头放了些什么香料。不过我这里还有几只,都还未曾用过,你们若是喜欢,我便送与你们。”

    叶知秋忙笑着拒绝,“不必了,既然是曹夫人亲自做的,还是娘子戴在身边最为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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