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直到王府南门才算停住，白里奚先下了马车，寒起跟在他身后，而王府世子寒子御此时已等在门口。
寒子御与白里奚互相行过礼后，接着便一把薅过寒起，请白里奚先行，随后他转脸低声训斥寒起\"：你在外头涉险胡闹，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剑仙在，你能不能回来还两说，今后你休想再离开江阳城半步。\"
寒起一听这话可不答应，他揪住寒长恭的衣袖说\"：大哥，我知道错了，此事你千万别告诉父亲，往后我再出去玩一定多带些人。\"
寒长恭扯了扯衣袖，寒起却不肯撒手，他只能拖着寒起落下白里奚两步，看着与前面的白里奚有些距离了，寒长恭声不可闻地对寒起说\"：你还敢想着下次，你怎的就那么喜欢多管闲事，岐王遇刺，又不是在江阳境内，他出个长短，与你何干，你要是有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向父王交代。\"
寒起还是不依，仍缠着寒长恭不放手，走在前头的白里奚察觉到寒长恭没跟上来，就回头看了看，寒子御尴尬地对白里奚笑笑\"：小五在王府里被我们惯坏了，不懂规矩，还请殿下见谅。\"
\"世子哪里话，世子与寒起这样的兄弟情谊，我是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寒子御笑笑，没有接话，他对白里奚做了个请的手势，又看了看寒起，叹了口气\"：你的事我不会告诉父王，但殿下在江阳王府的这段日子，你哪也不许去。\"
\"那要是殿下想出去玩呢。\"
\"你敢把殿下也拐出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白里奚听到兄弟两人的对话，忍着笑说\"：世子放心，我会安心呆在王府的。\"
寒子御连忙解释道\"：殿下想要外出，王府自当为殿下配上车辇卫队，只是我这个弟弟太过顽劣，殿下日后和他相处，一定要提防于他。\"
寒起就这样拉扯着寒子御跟着白里奚一路到了正堂，寒长恭见白里奚到了，站起身来，待他看见后面的寒起二人，冷下脸来呵斥道\"：胡闹，成何体统。\"
寒起忙撒开手，寒长恭这才又换上笑脸，对白里奚说\"：让殿下见笑了。\"
白里奚行礼道\"：侄儿白里奚见过叔叔，都是自家人，叔叔言重了。\"
寒长恭点点头，请白里奚落座，接着他看着白里奚说\"：我第一次见殿下，应该是在陛下登基之时，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殿下已经长这么高了。\"
\"叔叔过奖了，我那时虽然年纪小，但隐约也记得叔叔，过了这么久，叔叔风采却是依然不减当年。\"
\"老啦，哪还有什么风采，殿下不必哄我开心。殿下与我这小儿子差不了几岁，眼见着他一天天长大，我就知道自己不年轻了。\"
寒长恭说完看了看寒起，又看了看白里奚继续道\"：瞧瞧，差不了几岁，殿下竟比他高出这么多，也怪我太宠着他了，这孩子打小嘴就挑剔，换做他几个哥哥，我早用鞭子招呼上了，就是他，我一指头也没碰过，养的他现在任性不懂规矩，日后他就是殿下的伴读了，若他有哪里做的不好的，还请殿下能宽容一二。\"
\"叔叔您太客气了，因着有这样的规矩，才委屈寒起做我的伴读，即使叔叔不说，我也会将寒起当作兄弟对待。\"
\"殿下有心，本王代寒起谢过殿下。殿下刚到，不如叫寒起先领着殿下去住处休息，接风宴准备好后我再派人去请殿下。\"
白里奚点点头，起身告辞，寒起带着白里奚往后院去。
王府里有山有水，加之地处南国，四月里已是花卉繁茂。绕过一道道庭院门廊，寒起和白里奚到了梧桐苑，梧桐苑对面便是寒长恭住着的凤鸣轩，梧桐苑坐北朝南，凤鸣轩坐南朝北，两院之间有一圆池，池中有亭，廊桥自亭而出，延伸到池边，正对着两院大门。此处位于王府中央，像是专门辟出来的，与其余院落布局稍有错落。
寒起带着白里奚进到梧桐苑内，院里很是利落，绕过照壁，对着大门的是正殿，正殿有九阶之高，与皇宫里的殿宇制式相同，院子东西各一间偏殿，中央有个演武台，演武台东边种着一棵梧桐，约莫一抱有余。白里奚走到正殿门口时回过头望了望，在这里他瞧见凤鸣轩里也有一棵大树，白里奚问寒起\"：那棵也是梧桐吗？\"
寒起回头看了一眼答道\"：父亲院里种的是凤凰木。\"
进到厅内，正堂上头并没有雕龙描凤，只挂着一幅画，画上是两位少年，白衣束发，负手而立，意气风发。
\"哪一位是太祖？\"白里奚看着画问。
\"右边这位。\"
\"太祖建立大宁时已过不惑之年，为何偏偏选了这一幅挂在这里？\"
\"不清楚，或许是两人初次相遇，或许是熟识之后志趣相投，或许都不是，你看画中的他们眼睛多有神，或许只是因为年少，他们心里都没有江山。\"寒起也是第一次仔细地看这幅画，不知怎的，竟有些伤感。
白里奚转头看了看寒起，没再多说什么，接着他对韩千里说\"：让他们把东西都搬进来，挑拣摆好。\"
说完他拉着还在看画的寒起\"：走，带我去你院里瞧瞧。\"
寒起的院子离梧桐苑有段距离，在王府的西南方向，靠着下人们住的地方。院子从外面看起来，更像是寻常百姓家的院子，只是门楣上却装模作样地挂着一块匾，上书\"夕照台\"。
寒起推开院门，请白里奚先行，白里奚的随侍宫人也想跟着一起进去，却被寒起拦下\"：这是我的院子，在外面等着。\"
宫人却答道\"：五小王爷容禀，我等受陛下所托，照顾岐王殿下起居，那是半步都不得离身的。\"
\"这样啊。\"寒起略略犹豫，接着他招了招手，叫过来两个侍卫\"：守在门口，谁敢进来，就打断他的腿扔出王府。\"寒起说完，转身关上院门。
白里奚面上惊愕\"：你在王府一直都这么霸道吗？\"
\"殿下不要取笑我。\"
\"我没有取笑你，不过你这院子，还真是小。\"
两间朝南的房屋，院里一张石桌，四只石凳，卧房窗前一棵香樟，西墙边上支着一架梯子，就这么多东西，进院便一目了然。
寒起走到石桌边坐下\"：要那么大的地方干什么，空荡荡的，一个人住冷冷清清的。\"
\"不想冷清，多找几个人陪你不就是了。\"
\"人多我嫌烦。\"
\"你还真是难伺候。\"白里奚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寒起的这个小院确实很让人安心。白里奚又指着樟树问寒起\"：这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为何偏偏选了它种在院子里？\"
\"殿下不在江阳常住不知道，江阳多虫蚁，我最讨厌这些东西，种棵樟树可以驱虫。\"
\"那墙边的梯子呢？\"
\"上屋顶看风景啊。\"
\"你不是会武功吗？\"
\"武功是打架时用的，再说我跳上跳下也会被巡夜的侍卫误认作贼人。\"
\"以前有过？\"
\"不然殿下以为这梯子是谁送过来的。\"
\"叔叔对你可真是宠爱啊。\"
\"父亲……对我很好。殿下想上房顶看看吗？\"
\"好啊。\"
两人爬上屋顶，寒起指着各处给白里奚做着介绍。哪里是他大哥的院子，哪里是二哥的院子。往外是哪条街，街上能看到的那家住的是谁。
寒起介绍着，突然想起什么，他指着远处的一座山说\"：那山上有座道观，什么时候得空了，我们可以去道观玩，从那可以看清整个江阳城。\"
\"你大哥不是不让你出门吗？\"
\"那我就和大哥说，是殿下想去。\"
\"那我和你大哥说，是你想拐我出去。\"
\"那我大哥会把我吊起来打。\"
\"你大哥才不会打你，就算你大哥真的想打你，不是还有你父王吗？\"
\"父亲会和大哥一起把我吊起来打。\"
\"那你怎么办？\"
\"让师父带着我跑呗。\"
白里奚被逗笑了\"：你说起胡话来，可是一点都不带结巴的。\"
寒起没有再胡扯下去，他指着西边对白里奚说\"：快看。\"
此时夕阳正在下落，随着它隐匿于山间，那些散逸的光线描绘出山间草木的轮廓。
\"小的时候我爬到屋顶上看夕阳，总以为山里住着神仙。\"
\"所以这里叫夕照台？\"
\"是。\"
\"那你小的时候没有缠着寒叔叔带你上山吗？\"
寒起摇摇头\"：当时父王不许我出王府。\"
\"你没偷跑出去？\"
\"那时候还没现在这么大胆子。\"
\"后来呢？后来去看了吗？\"
\"去了，我十六岁第一次出王府，去的就是那，只是那时候我已经知道，山里没有神仙，但我还是去了，果然是没有神仙。\"
夕阳西下，晚风袭来，白里奚闻了闻\"：什么味道。\"
\"香樟的味道。\"
\"很妙。\"
寒起笑了笑，突然他瞧见远远有一群人往这边过来，他忙对白里奚说\"：快下去，是我大哥。\"
果然，还没到跟前，寒子御就朝屋顶吼道\"：寒起，岐王殿下若是哪里擦破一处皮，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寒起两人从房顶上下来，寒子御也到了院门口，还没等他推门进去，白里奚的随从先将他拦下告了寒起一状。
寒子御挥挥手让守在院门口的侍卫退开，然后对白里奚的随从说\"：你瞧跟我来的这些人，到了这儿他们自己就知道要远远地等着，只因我这个弟弟性格怪异，没得他的允许，谁轻易进他的院子都不会有好果子吃。我知道几位是奉皇命随行，须得尽忠职守，但有句老话说得好，客随主便，岐王殿下对此都无异议，几位何必又揪着此事不放呢？陛下的心意，我自然也明了，岐王殿下远在江阳，陛下作为父亲难免挂怀，不过陛下既送殿下来江阳王府，那就是对父王与王府有十分的信任，几位不如就顺着陛下的意思，常常替殿下给陛下报个平安，至于时时跟在殿下身侧，却是过于劳动几位了，况且此事如若传到陛下耳中，几位又不在陛下近前，难保不会有人将几位的忠心扣上个窥伺主家的帽子，那样岂不是得不偿失？\"
说完寒子御笑了笑继续说道\"：与几位一同来江阳的杨傅杨大人现下也在府中，这位杨大人也是忠心于陛下，就是少些变通，父王已将杨大人的事情奏报给了皇上，估计不日，处置杨大人的圣旨就会到王府，不过话说回来，杨大人若对陛下绝无二心，相信陛下也会对杨大人手下留情的。\"
寒子御一番话说的几个随从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这时寒起开门带着白里奚走出院子，叫了一声大哥，三人便准备一同前往正厅。临走前寒起对白里奚的几名随从说\"：抖什么？跟上啊，伺候好你家殿下。\"
几人到了正殿，寒长恭与王妃已在上头端坐着。王妃张氏看见寒起，朝他招了招手，寒起走到张氏身边，张氏拉着寒起的手言语间略有些责备\"：你一出府就是几十日，怎的回府了也不来看看母亲？我听你大哥说，你出去这一路并不顺畅，往后你还是安心呆在王府，莫要再出去乱跑。\"
寒起半蹲下身子，抬头看着张氏\"：母亲，我也今日刚回来，想着明日就去拜见母亲的，没想到这就让母亲揪住了我的短处。\"
张氏无奈地笑笑\"：你这孩子，倒先把自己挑出去，将这错处都推到母亲身上。\"
\"起儿不敢，母亲即是这样说了，起儿以后日日都去母亲院里，母亲到时不要嫌我烦，将我撵出去才是。\"
张氏点了点寒起的脑门儿。
这时白里奚过来拜见打断了母子俩的叙话，张氏起身扶正白里奚\"：瞧瞧这孩子，长得多俊，个子也这么高，这一路过来，你受苦了，到了王府，这就是你家，且安心住着，缺什么短什么，只管来告诉婶婶。我听王爷说，将起儿拨给殿下做了伴读，我这个孩子啊，脾气有些古怪，日后要是他哪儿得罪了殿下，殿下也只管来告诉我，我替殿下修理他。\"
\"多谢婶婶厚爱，寒起他很好，我与他十分投机。婶婶也说了，王府以后就是我的家了，我比寒起年长些，就是寒起的哥哥，顾着他自然也是做哥哥的分内之事。\"
\"殿下太客气了，殿下不知道，起儿在这府里，就是个混世魔王，谁都让着他，我倒是希望殿下能约束约束他，让他收收性子。\"
张氏这话让寒起面皮有些发烫，他扯了扯张氏的衣袖叫了声\"：母亲！\"
张氏笑笑\"：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这孩子年纪大了，脸皮倒薄了。\"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张氏对白里奚说\"：宴席就要开始了，我就不拉着殿下说话了，请殿下入座吧。\"说罢张氏转头看看寒起\"：你陪殿下过去吧，好生伺候着。\"
寒起低着头走到白里奚身边，白里奚挂着笑低声调侃道\"：你也会脸红啊，混世魔王？\"
\"你再说我回去了。\"寒起作势要走。
白里奚忙拉住他\"：不说了，入座吧。\"
接风宴一直到半夜才结束，白里奚酒量不佳，宴席结束时白里奚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寒起将白里奚送回梧桐苑，自己呆在湖心亭吹风。亭子里悬着一盏灯，不停地忽闪，灯罩旁聚了很多虫子，不间断地撞击着油纸制成的灯罩，那声音像是雨夜里的水滴落在树叶上的动静，让寒起眼皮发重，寒起站起身，看了看凤鸣轩，又瞧了瞧梧桐苑，转身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第二日一早，寒起掐着时间去了凤鸣轩，寒子御刚到，张氏命人摆了早膳，招呼兄弟两人一起用饭。张氏盛了碗米粥递给寒起\"：这次出府都去哪了？同母亲说说。\"
寒起双手接过米粥\"：孩儿先去南边转了转，本想着多玩几日，可南边最近在闹海贼，孩儿不敢多做停留，便沿着官道北上，路上正好遇着一些江湖上的人，他们要去贺蜀山立派之喜，我便跟着去凑热闹，接着便是在蜀山碰到了师父，回来的路上又撞见岐王殿下。\"
\"南边在闹海贼？\"寒长恭突然问道。
\"是，听那边的渔民说，他们现在不仅出海要小心，夜里各个村子还要设立岗哨，以免海贼趁夜色侵扰。\"
寒长恭听罢看向寒子御\"：南边官员可有相关奏报？\"
\"有，不过只说在海上，数目不多，也并未听说有上岸扰民的。\"
\"说是从哪里流出的吗？\"
\"大约是金边，金边朝中最近有些动荡，想来无暇顾及此事。\"
\"让水师营派几条船过去料理一下，再给金边修一封国书，责令其管好自己的流民，否则后果自负。以后这种事，不论影响大小，你都不能置之不理，我们受着百姓供养，就该将百姓的安危放在心上。另则，你目光也要放的长远些，如今这些海贼还没未成气候，若等他们纠集成伙，到时候再想动他们就要多费力气了。\"
\"父亲教训的是，孩儿记下了。\"
寒长恭还想说什么，张氏打断了他\"：一家人吃着饭呢，少在饭桌上说这些，子御快吃，吃完到书房再与你父亲细说，还有你起儿，动筷子。\"
兄弟两人看了看父亲，张氏见状拿胳膊肘碰了碰寒长恭\"：说句话。\"
寒长恭轻咳一声\"：用饭吧。\"
寒子御与白里奚互相行过礼后，接着便一把薅过寒起，请白里奚先行，随后他转脸低声训斥寒起\"：你在外头涉险胡闹，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剑仙在，你能不能回来还两说，今后你休想再离开江阳城半步。\"
寒起一听这话可不答应，他揪住寒长恭的衣袖说\"：大哥，我知道错了，此事你千万别告诉父亲，往后我再出去玩一定多带些人。\"
寒长恭扯了扯衣袖，寒起却不肯撒手，他只能拖着寒起落下白里奚两步，看着与前面的白里奚有些距离了，寒长恭声不可闻地对寒起说\"：你还敢想着下次，你怎的就那么喜欢多管闲事，岐王遇刺，又不是在江阳境内，他出个长短，与你何干，你要是有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向父王交代。\"
寒起还是不依，仍缠着寒长恭不放手，走在前头的白里奚察觉到寒长恭没跟上来，就回头看了看，寒子御尴尬地对白里奚笑笑\"：小五在王府里被我们惯坏了，不懂规矩，还请殿下见谅。\"
\"世子哪里话，世子与寒起这样的兄弟情谊，我是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寒子御笑笑，没有接话，他对白里奚做了个请的手势，又看了看寒起，叹了口气\"：你的事我不会告诉父王，但殿下在江阳王府的这段日子，你哪也不许去。\"
\"那要是殿下想出去玩呢。\"
\"你敢把殿下也拐出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白里奚听到兄弟两人的对话，忍着笑说\"：世子放心，我会安心呆在王府的。\"
寒子御连忙解释道\"：殿下想要外出，王府自当为殿下配上车辇卫队，只是我这个弟弟太过顽劣，殿下日后和他相处，一定要提防于他。\"
寒起就这样拉扯着寒子御跟着白里奚一路到了正堂，寒长恭见白里奚到了，站起身来，待他看见后面的寒起二人，冷下脸来呵斥道\"：胡闹，成何体统。\"
寒起忙撒开手，寒长恭这才又换上笑脸，对白里奚说\"：让殿下见笑了。\"
白里奚行礼道\"：侄儿白里奚见过叔叔，都是自家人，叔叔言重了。\"
寒长恭点点头，请白里奚落座，接着他看着白里奚说\"：我第一次见殿下，应该是在陛下登基之时，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殿下已经长这么高了。\"
\"叔叔过奖了，我那时虽然年纪小，但隐约也记得叔叔，过了这么久，叔叔风采却是依然不减当年。\"
\"老啦，哪还有什么风采，殿下不必哄我开心。殿下与我这小儿子差不了几岁，眼见着他一天天长大，我就知道自己不年轻了。\"
寒长恭说完看了看寒起，又看了看白里奚继续道\"：瞧瞧，差不了几岁，殿下竟比他高出这么多，也怪我太宠着他了，这孩子打小嘴就挑剔，换做他几个哥哥，我早用鞭子招呼上了，就是他，我一指头也没碰过，养的他现在任性不懂规矩，日后他就是殿下的伴读了，若他有哪里做的不好的，还请殿下能宽容一二。\"
\"叔叔您太客气了，因着有这样的规矩，才委屈寒起做我的伴读，即使叔叔不说，我也会将寒起当作兄弟对待。\"
\"殿下有心，本王代寒起谢过殿下。殿下刚到，不如叫寒起先领着殿下去住处休息，接风宴准备好后我再派人去请殿下。\"
白里奚点点头，起身告辞，寒起带着白里奚往后院去。
王府里有山有水，加之地处南国，四月里已是花卉繁茂。绕过一道道庭院门廊，寒起和白里奚到了梧桐苑，梧桐苑对面便是寒长恭住着的凤鸣轩，梧桐苑坐北朝南，凤鸣轩坐南朝北，两院之间有一圆池，池中有亭，廊桥自亭而出，延伸到池边，正对着两院大门。此处位于王府中央，像是专门辟出来的，与其余院落布局稍有错落。
寒起带着白里奚进到梧桐苑内，院里很是利落，绕过照壁，对着大门的是正殿，正殿有九阶之高，与皇宫里的殿宇制式相同，院子东西各一间偏殿，中央有个演武台，演武台东边种着一棵梧桐，约莫一抱有余。白里奚走到正殿门口时回过头望了望，在这里他瞧见凤鸣轩里也有一棵大树，白里奚问寒起\"：那棵也是梧桐吗？\"
寒起回头看了一眼答道\"：父亲院里种的是凤凰木。\"
进到厅内，正堂上头并没有雕龙描凤，只挂着一幅画，画上是两位少年，白衣束发，负手而立，意气风发。
\"哪一位是太祖？\"白里奚看着画问。
\"右边这位。\"
\"太祖建立大宁时已过不惑之年，为何偏偏选了这一幅挂在这里？\"
\"不清楚，或许是两人初次相遇，或许是熟识之后志趣相投，或许都不是，你看画中的他们眼睛多有神，或许只是因为年少，他们心里都没有江山。\"寒起也是第一次仔细地看这幅画，不知怎的，竟有些伤感。
白里奚转头看了看寒起，没再多说什么，接着他对韩千里说\"：让他们把东西都搬进来，挑拣摆好。\"
说完他拉着还在看画的寒起\"：走，带我去你院里瞧瞧。\"
寒起的院子离梧桐苑有段距离，在王府的西南方向，靠着下人们住的地方。院子从外面看起来，更像是寻常百姓家的院子，只是门楣上却装模作样地挂着一块匾，上书\"夕照台\"。
寒起推开院门，请白里奚先行，白里奚的随侍宫人也想跟着一起进去，却被寒起拦下\"：这是我的院子，在外面等着。\"
宫人却答道\"：五小王爷容禀，我等受陛下所托，照顾岐王殿下起居，那是半步都不得离身的。\"
\"这样啊。\"寒起略略犹豫，接着他招了招手，叫过来两个侍卫\"：守在门口，谁敢进来，就打断他的腿扔出王府。\"寒起说完，转身关上院门。
白里奚面上惊愕\"：你在王府一直都这么霸道吗？\"
\"殿下不要取笑我。\"
\"我没有取笑你，不过你这院子，还真是小。\"
两间朝南的房屋，院里一张石桌，四只石凳，卧房窗前一棵香樟，西墙边上支着一架梯子，就这么多东西，进院便一目了然。
寒起走到石桌边坐下\"：要那么大的地方干什么，空荡荡的，一个人住冷冷清清的。\"
\"不想冷清，多找几个人陪你不就是了。\"
\"人多我嫌烦。\"
\"你还真是难伺候。\"白里奚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寒起的这个小院确实很让人安心。白里奚又指着樟树问寒起\"：这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为何偏偏选了它种在院子里？\"
\"殿下不在江阳常住不知道，江阳多虫蚁，我最讨厌这些东西，种棵樟树可以驱虫。\"
\"那墙边的梯子呢？\"
\"上屋顶看风景啊。\"
\"你不是会武功吗？\"
\"武功是打架时用的，再说我跳上跳下也会被巡夜的侍卫误认作贼人。\"
\"以前有过？\"
\"不然殿下以为这梯子是谁送过来的。\"
\"叔叔对你可真是宠爱啊。\"
\"父亲……对我很好。殿下想上房顶看看吗？\"
\"好啊。\"
两人爬上屋顶，寒起指着各处给白里奚做着介绍。哪里是他大哥的院子，哪里是二哥的院子。往外是哪条街，街上能看到的那家住的是谁。
寒起介绍着，突然想起什么，他指着远处的一座山说\"：那山上有座道观，什么时候得空了，我们可以去道观玩，从那可以看清整个江阳城。\"
\"你大哥不是不让你出门吗？\"
\"那我就和大哥说，是殿下想去。\"
\"那我和你大哥说，是你想拐我出去。\"
\"那我大哥会把我吊起来打。\"
\"你大哥才不会打你，就算你大哥真的想打你，不是还有你父王吗？\"
\"父亲会和大哥一起把我吊起来打。\"
\"那你怎么办？\"
\"让师父带着我跑呗。\"
白里奚被逗笑了\"：你说起胡话来，可是一点都不带结巴的。\"
寒起没有再胡扯下去，他指着西边对白里奚说\"：快看。\"
此时夕阳正在下落，随着它隐匿于山间，那些散逸的光线描绘出山间草木的轮廓。
\"小的时候我爬到屋顶上看夕阳，总以为山里住着神仙。\"
\"所以这里叫夕照台？\"
\"是。\"
\"那你小的时候没有缠着寒叔叔带你上山吗？\"
寒起摇摇头\"：当时父王不许我出王府。\"
\"你没偷跑出去？\"
\"那时候还没现在这么大胆子。\"
\"后来呢？后来去看了吗？\"
\"去了，我十六岁第一次出王府，去的就是那，只是那时候我已经知道，山里没有神仙，但我还是去了，果然是没有神仙。\"
夕阳西下，晚风袭来，白里奚闻了闻\"：什么味道。\"
\"香樟的味道。\"
\"很妙。\"
寒起笑了笑，突然他瞧见远远有一群人往这边过来，他忙对白里奚说\"：快下去，是我大哥。\"
果然，还没到跟前，寒子御就朝屋顶吼道\"：寒起，岐王殿下若是哪里擦破一处皮，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寒起两人从房顶上下来，寒子御也到了院门口，还没等他推门进去，白里奚的随从先将他拦下告了寒起一状。
寒子御挥挥手让守在院门口的侍卫退开，然后对白里奚的随从说\"：你瞧跟我来的这些人，到了这儿他们自己就知道要远远地等着，只因我这个弟弟性格怪异，没得他的允许，谁轻易进他的院子都不会有好果子吃。我知道几位是奉皇命随行，须得尽忠职守，但有句老话说得好，客随主便，岐王殿下对此都无异议，几位何必又揪着此事不放呢？陛下的心意，我自然也明了，岐王殿下远在江阳，陛下作为父亲难免挂怀，不过陛下既送殿下来江阳王府，那就是对父王与王府有十分的信任，几位不如就顺着陛下的意思，常常替殿下给陛下报个平安，至于时时跟在殿下身侧，却是过于劳动几位了，况且此事如若传到陛下耳中，几位又不在陛下近前，难保不会有人将几位的忠心扣上个窥伺主家的帽子，那样岂不是得不偿失？\"
说完寒子御笑了笑继续说道\"：与几位一同来江阳的杨傅杨大人现下也在府中，这位杨大人也是忠心于陛下，就是少些变通，父王已将杨大人的事情奏报给了皇上，估计不日，处置杨大人的圣旨就会到王府，不过话说回来，杨大人若对陛下绝无二心，相信陛下也会对杨大人手下留情的。\"
寒子御一番话说的几个随从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这时寒起开门带着白里奚走出院子，叫了一声大哥，三人便准备一同前往正厅。临走前寒起对白里奚的几名随从说\"：抖什么？跟上啊，伺候好你家殿下。\"
几人到了正殿，寒长恭与王妃已在上头端坐着。王妃张氏看见寒起，朝他招了招手，寒起走到张氏身边，张氏拉着寒起的手言语间略有些责备\"：你一出府就是几十日，怎的回府了也不来看看母亲？我听你大哥说，你出去这一路并不顺畅，往后你还是安心呆在王府，莫要再出去乱跑。\"
寒起半蹲下身子，抬头看着张氏\"：母亲，我也今日刚回来，想着明日就去拜见母亲的，没想到这就让母亲揪住了我的短处。\"
张氏无奈地笑笑\"：你这孩子，倒先把自己挑出去，将这错处都推到母亲身上。\"
\"起儿不敢，母亲即是这样说了，起儿以后日日都去母亲院里，母亲到时不要嫌我烦，将我撵出去才是。\"
张氏点了点寒起的脑门儿。
这时白里奚过来拜见打断了母子俩的叙话，张氏起身扶正白里奚\"：瞧瞧这孩子，长得多俊，个子也这么高，这一路过来，你受苦了，到了王府，这就是你家，且安心住着，缺什么短什么，只管来告诉婶婶。我听王爷说，将起儿拨给殿下做了伴读，我这个孩子啊，脾气有些古怪，日后要是他哪儿得罪了殿下，殿下也只管来告诉我，我替殿下修理他。\"
\"多谢婶婶厚爱，寒起他很好，我与他十分投机。婶婶也说了，王府以后就是我的家了，我比寒起年长些，就是寒起的哥哥，顾着他自然也是做哥哥的分内之事。\"
\"殿下太客气了，殿下不知道，起儿在这府里，就是个混世魔王，谁都让着他，我倒是希望殿下能约束约束他，让他收收性子。\"
张氏这话让寒起面皮有些发烫，他扯了扯张氏的衣袖叫了声\"：母亲！\"
张氏笑笑\"：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这孩子年纪大了，脸皮倒薄了。\"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张氏对白里奚说\"：宴席就要开始了，我就不拉着殿下说话了，请殿下入座吧。\"说罢张氏转头看看寒起\"：你陪殿下过去吧，好生伺候着。\"
寒起低着头走到白里奚身边，白里奚挂着笑低声调侃道\"：你也会脸红啊，混世魔王？\"
\"你再说我回去了。\"寒起作势要走。
白里奚忙拉住他\"：不说了，入座吧。\"
接风宴一直到半夜才结束，白里奚酒量不佳，宴席结束时白里奚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寒起将白里奚送回梧桐苑，自己呆在湖心亭吹风。亭子里悬着一盏灯，不停地忽闪，灯罩旁聚了很多虫子，不间断地撞击着油纸制成的灯罩，那声音像是雨夜里的水滴落在树叶上的动静，让寒起眼皮发重，寒起站起身，看了看凤鸣轩，又瞧了瞧梧桐苑，转身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第二日一早，寒起掐着时间去了凤鸣轩，寒子御刚到，张氏命人摆了早膳，招呼兄弟两人一起用饭。张氏盛了碗米粥递给寒起\"：这次出府都去哪了？同母亲说说。\"
寒起双手接过米粥\"：孩儿先去南边转了转，本想着多玩几日，可南边最近在闹海贼，孩儿不敢多做停留，便沿着官道北上，路上正好遇着一些江湖上的人，他们要去贺蜀山立派之喜，我便跟着去凑热闹，接着便是在蜀山碰到了师父，回来的路上又撞见岐王殿下。\"
\"南边在闹海贼？\"寒长恭突然问道。
\"是，听那边的渔民说，他们现在不仅出海要小心，夜里各个村子还要设立岗哨，以免海贼趁夜色侵扰。\"
寒长恭听罢看向寒子御\"：南边官员可有相关奏报？\"
\"有，不过只说在海上，数目不多，也并未听说有上岸扰民的。\"
\"说是从哪里流出的吗？\"
\"大约是金边，金边朝中最近有些动荡，想来无暇顾及此事。\"
\"让水师营派几条船过去料理一下，再给金边修一封国书，责令其管好自己的流民，否则后果自负。以后这种事，不论影响大小，你都不能置之不理，我们受着百姓供养，就该将百姓的安危放在心上。另则，你目光也要放的长远些，如今这些海贼还没未成气候，若等他们纠集成伙，到时候再想动他们就要多费力气了。\"
\"父亲教训的是，孩儿记下了。\"
寒长恭还想说什么，张氏打断了他\"：一家人吃着饭呢，少在饭桌上说这些，子御快吃，吃完到书房再与你父亲细说，还有你起儿，动筷子。\"
兄弟两人看了看父亲，张氏见状拿胳膊肘碰了碰寒长恭\"：说句话。\"
寒长恭轻咳一声\"：用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