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膳后,寒起在凤鸣轩又坐了一会儿,随后便去了梧桐苑。

    白里奚也已用过早膳,正在书房看书。寒起朝四周瞧了瞧\":怎么就你一个人?\"

    白里奚抬头看看寒起\":你来啦。\"

    \"其他人呢?\"寒起继续问。

    \"不知道。\"

    \"他们不是伺候你的吗?昨日还要闯我的院子,怎的今日连个人影都没有了。\"

    \"可能是知道你要过来,所以他们都吓跑了。\"

    寒起走到白里奚身边,将白里奚往旁边挤了挤,挨着白里奚坐下\":我只是不许他们进我的院子,这里是你的地方,哪里轮得到我多嘴。\"

    \"是我不好,没忍住又想逗你。\"

    寒起语塞,清了清嗓子\":那他们人到底去那了?\"

    \"我真不知道。\"

    \"韩千里呢?他也不在吗?\"

    \"找剑仙切磋去了。\"

    \"因为大家都不在,所以你到现在还躺着?\"

    白里奚摇摇头\":昨日酒喝多了,头疼。\"

    \"让你别只顾喝酒,你偏不听。\"

    \"我生长在北方,江阳的菜色,我的确是欣赏不来。\"

    \"府里都是本地的厨子,你起来,我带你出去转转,晌午咱们去外面吃。\"

    \"你不怕你大哥打断你的腿?\"

    \"我们就去外城,不出江阳城。\"

    \"还是算了吧,我头疼的厉害,实在不想走动。\"

    寒起知道这些都是白里奚的托词,他刚来王府,只是不想让别人觉得他是个麻烦,于是寒起点点头\":好,那我就叫膳房给你准备些清淡的吃食。\"

    白里奚点点头,对于寒起的不勉强他很感激。

    其实白里奚来到江阳之前,心里很是忐忑,在京城时,他常听人说江阳王跋扈,根本不把皇帝放在眼里,而皇帝对江阳王也多有忍让,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来到江阳怕是有苦头吃了,但来江阳之后,白里奚发现江阳王虽然待人接物很是冷淡,但对于他还是给了一个皇子该有的尊重。

    更重要的是寒起,虽说人人都道寒起古怪难相处,他却不这么觉得,从两人初见那日起,抛去寒起现身为他解围的情谊,回江阳的这一路上,他都能察觉到寒起对他的照顾,那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照顾,那种照顾可能是源于同情,但寒起知分寸的行为又不会叫他觉得不自在,因此昨日他在张氏面前说自己会将寒起当兄弟一样对待,都是真心话,寒起和他那些有着血缘的兄弟比起来,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

    接下来日子,两人日日都见,白里奚察觉到寒起在王府与在外头似有不同,王府里的寒起看起来没那么多心事,而且除去那次给自己的侍卫下马威以外,寒起看起来总是很温和,很多行为也充满孩子气。

    王府日子并不十分有趣,白里奚倒是习惯,寒起却觉得烦闷。只因寒起在这里生长了许多年,怕是王府里有几块石头几根草他心里都门清,所以寒起总是想找些新鲜的事情做。

    就有一回,寒起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本专讲奇技淫巧的古书,书里有一处制花露的方子,寒起发现后,领着白里奚将王府里的鲜花折了个干净,最后竟也炼得几盅的花露,寒起拿着那些东西四处显摆送人,到了寒子御处,寒起方打开盖子,那浓烈的香气顿时叫寒子御觉得不适,他捂着胸口将寒起撵了出去,更没收寒起送的花露。

    还有梧桐苑里的那口养着莲花的大缸,每每寒起与白里奚写过字后,他都图方便,去那缸里洗砚,那缸中的水虽也换的勤,却没有一日是透彻的,时间久了,缸中后开的莲花在粉瓣上竟透出墨色,远远瞧着,十分不吉利。

    诸如此类的荒唐事,寒起日日都要做上几件,可王府中,从没一人说过寒起的不是。

    寒起做的这些事,被白里奚看在眼里,满心羡慕,但他虽羡慕却不嫉妒,因为长时间相处下来,他早对寒起生出了另一种情愫。

    王府的日子对白里奚来说过的很自在,只是眨眼间,又到了端午前夕,他来王府已经一年了。

    一年的时间,白里奚与寒起的关系突飞猛进,两人可以说是无话不谈,而在寒起的影响下,白里奚也改变了许多。

    这一日,寒起又说要出府转转,白里奚没有拒绝,两人没有乔装打扮,只是换了身常服,便出了王府,这是白里奚来到江阳后,第一次出府。

    内城还是和记忆中一样的空旷,街上除了巡逻的士兵,基本没什么人走动,等到了外城,立马就变了个样,三教九流,贩夫走卒,热闹异常。寒起和白里奚正好赶上早市,除了平日开在城里的商家,街道两旁还挤满了从城外赶来的农夫,售卖着自家地里产出的物件。

    在北方长大的白里奚都南方集市上的东西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不过与其说白里奚是对那些小玩意感兴趣,不如说他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是因为他从未去过集市。

    白里奚从小在宫里长大,皇家有皇家的规矩,是决不允许一个皇子到集市上抛头露脸的,后来白里奚虽是开了府,但也只敢规行矩步,生怕哪里行差踏错,让人抓住了把柄。

    寒起看着白里奚变化不定的表情问他\":你怎么了,怎么这种表情?\"

    白里奚不好意思地笑笑\":没什么,我第一到这种集市,有些开心的过头了。\"

    \"这个呀,既然你来江阳了,以后但凡逢集,我都带你出来转转。看看这些东西,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出门没带银子。\"白里奚答道。

    这是实话,从京里出发之前,白里奚便被告知,他这一趟南行游学朝廷不会出银钱,仪仗卫队的用度饷银全都要用他的俸禄填上,他没带银子,也没多余的银子可带,一个皇子,还是王爷,做到这份上,世所罕见。

    寒起虽从未问过白里奚此等事情的内情,但白里奚在京中的处境寒起还是有所耳闻的,所以白里奚这么一说,寒起心里大概也明白了几分,他不由咋舌,白里奚这便宜老子也忒狠心了。

    想到这里,寒起掏出自己的钱袋朝白里奚晃了晃\":你来江阳,当然是我做东,等陛下召你回京之时,你可得带着我,听说京师花销大的很,到时候你可别不舍得在我身上使银子。\"

    白里奚还想推脱,寒起已经拉着他走到一处摊位前。摊主卖的是五色绳打的各种络子,眼下快端午了,这些东西倒也应景。

    摊主见有客人,满脸堆笑地介绍起来\":两位公子眼力好啊,瞧瞧,我这绞绳的棉线可是塞北的棉花制成的,塞北那地和咱们江阳可不一样,咱们这边未时已经掌灯了,人家那边日头还悬在天上呢,所以这塞北的棉花啊比咱们这边的好,绞出来的棉线光洁又有韧劲,上完色之后,管你是出汗还是遇着水了,一点都不带掉色的。公子再看,我打的这些络子里,都埋了南珠,那些大颗的南珠可都是贡品啊,咱们有缘见,没缘戴,便弄些小颗的咱们戴着也能沾沾贵气不是。\"

    寒起听罢,附和了摊主几句,然后问白里奚\":喜欢哪一个?\"

    白里奚说\":这些络子埋了南珠,不便宜吧。\"

    摊主连连摆手\":公子,便宜,像这些埋一颗南珠的络子只要三两银子,包你物超所值。\"

    \"确实不便宜啊。\"寒起咂咂嘴\":我去最好的酒楼吃一顿也就这个价。\"

    \"我们走吧,再去别处瞧瞧。\"白里奚说。

    未及摊主挽留,寒起先开口\":是不便宜,但有没有你喜欢的?\"

    白里奚摇摇头,寒起看了他一眼,从摊上拿起一个络子问他\":这个也不喜欢吗?\"

    这个络子打的十分精巧,中间的那颗南珠很圆润,络子扣处还用小指甲盖那么大的玉石装饰。

    寒起拉过白里奚的手,给他带上,然后举起他的手瞧了瞧\":好看。\"摊主也是连连夸赞。

    寒起递过去一块碎银,摊主秤了秤,三两多点,寒起摆摆手\":多的留着吧。\"

    两人离开摊子,白里奚问寒起\":你自己不买一条吗?\"

    \"我不喜欢。\"寒起背着手走在前头。

    \"那你喜欢什么?\"

    寒起转过脸,一本正经道\":喜欢吃,喜欢睡。\"

    白里奚无奈的笑笑\":你又在胡说。\"

    寒起一边倒着走一边说\":我没胡说,师父刚来府里时,我日日起不来,那时候我可没少被父亲教训。\"

    \"那又为什么喜欢吃呢?\"

    寒起愣了愣,而后回答\":嘴馋。\"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突然寒起听到身后一阵骚乱,还没等他回头,白里奚便一把将他拉到跟前,用手护住他的头,寒起挣开白里奚,白里奚忙解释道\":那人的扁担险些挥到你。\"

    寒起回头一看,原本就拥挤的街道此时不知何故乱做一团,所有人都在往街边避让,而扁担的主人也是其中之一。寒起再一瞧,不远处一群人骑着马正疾驰而来,街道上的混乱正是他们造成的。

    寒起见状对扁担的主人说\":大伯,您这扁担可否借我用一用。\"得到允许后,寒起将扁担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猛地朝跑在最前面的那人掷去,正中心口,那人应声落马。那人的随从大惊,忙下马查看,还有人抽出佩刀问\":是谁,给我站出来。\"

    寒起走上前去\":是我。\"

    \"你好大的胆子,知道这是谁吗?\"

    \"不管是谁,闹市纵马,都该死。\"

    被寒起击落马下的那人被随从又拍又按,终于缓了过来。他发狠指着寒起说\":把他捆起来。\"

    面对要动手的几人,寒起说\":睁眼看清楚了,我是从内城来的。\"

    几人有些犹豫,领头那人不依不饶\":捆起来,出了事我担着,不把他拿下,你们几个都给我滚到南境去戍边。\"

    寒起盯着那人\":你好大的口气,我竟不知道现在这江阳已不是我江阳王府做主了。\"

    一听到王府,那些人傻眼了,其中一人慌忙下跪\":臣眼拙,没认出五小王爷,还请五小王爷恕罪。\"

    寒起哼了一声\":你这会儿脑子倒是灵光。\"

    \"臣愚钝,只是贸然猜测,世子和各位镇守,臣都见过,可五小王爷一向深居简出,我们见得少,这才犯下大错,冲撞了殿下。\"

    \"说说吧,为何闹市纵马?\"

    \"回殿下的话,臣等从南境过来呈禀军务,一时心急,这才没了约束。\"

    \"果真吗?\"

    \"是,请五小王爷明察。\"

    \"我查什么,要我说,应该当街将他打死,再拔了你的舌头。\"

    那人慌忙叩头\":臣等确实有军务在身,不敢欺瞒五小王爷。\"

    寒起蹲下身盯着他\":你若说从我二哥那边过来,走北城还情有可原,可你们既是从南境过来,放着没有集市的南城不走,为何偏要绕一大圈挑今日逢集的北城?莫不是南城人稀,不如你们在此处耀武扬威有派头?\"

    那人还想争辩,寒起站起身打断他\":进城吧,今日的事,你们原原本本说与我大哥。躺在地上的那位既然喜欢排场,那就绑到马后,拖进城去。还有,等我回府之后,若是我大哥知道的和我看见的有一丝出入,我便会叫你们知道,能去南境戍边是多大的恩赏。\"

    料理完这几人,寒起拉着白里奚迅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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